圆橙——林格啾
时间:2020-10-11 09:20:28

  他在外接键盘上敲打不止的手指蓦地一顿。
  原来不是怕他生气。
  白感动了T_T。
  只可惜舒沅完全没会意到他的失落。兀自轻轻摩挲着下巴,喃喃着:“就是觉得……不用。他们家的事情, 也轮不到我去管。”
  她说:“而且,如果事情的真相就像你昨晚告诉我的那样,宣展也不无辜——在这件事上,我永远没法去关心一个伤害过你的人,蒋成。”
  哪怕自己也不是毫无恻隐之心,昔年同舟共济的照顾也从来不假。
  但错了就是错了,她只是个很普通的人,偏袒护短,听不进去也学不来那些个豪门里不得已的勾心斗角,但至少知道,不该为了泛滥的同情心,去浪费身边人的理解和共情。
  换句话说,她也不是不愿意善良,只是,不想踩着蒋成的伤痛去善良罢了。
  舒沅两手撑住脸。
  坐在病床边,兀自冷静了好半天。
  结果冷不丁抬头一看,蒋成却不知何时,早已放下这段时日仿佛黏在他手上的平板电脑,也放下工作,静静的,也不知道瞧了她多久。
  “噗嗤”一声。
  她笑出声来:“蒋成,你看你——”
  怎么变得这么傻兮兮的?
  她胸腔闷笑,来不及嘲笑某人疑似微红的眼圈,却先一步,被他倾身而来的拥抱搂进怀里。
  与平常不同,这次他抱的不紧。
  不过一个舒服亦温柔的姿势,近似于依偎,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缱绻,下巴轻轻抵在她颈边。
  “你呀……”
  她失笑间,还是伸手回抱。
  起初倒真只觉得好笑,觉得这太不符合蒋成那张扬又霸道的性格,活似给他转了个性,暴君变作小情郎。
  可笑声在喉口轻飘飘晃过去一圈,却连她自己也说不明白为什么,好笑变作无端的心疼,手指轻抚过他缠满绷带的背后。
  “全世界,我当然最关心你。”
  她轻轻说,甚至不需要他问:“有什么好特别惊讶的呀?上次在香港,我不就说了吗,我们之间,和其它所有人都不一样。”
  “我知道。”
  “那你还这样,”她打趣,“你该不会是知道我有点外貌协会,故意装西子捧心吧?”
  “……”
  她笑,故作一本正经:“不过老天爷就是偏爱你——你看你做这种表情也好看,气死人了。”
  “那当然。”
  “……蒋成,你真的好不怕羞。”
  谁能想到,看起来最不可一世,永远万事万物尽在囊中的蒋少,其实却是个最没安全感的小屁孩呢?
  舒沅有些憋不住笑。
  可又回头想想自己高中时代,甚至是整个青葱时光里,蒋成许多次嘴硬心软、犹如昂首阔步向前,却不忘背手向她伸来的倔强,她曾责怪过,也对自己怒其不争,可不知为何,或许是连她自己也已经长大许多,现在再想起,自以为百炼钢般坚硬心脏,却忽而软成一滩春江温水。
  爱会成就彼此成为更好的自己吗?
  从前她不知道,但现在,或许已经有了答案。
  她轻轻拍了拍他后脑勺。
  没头没尾的,忽而抛出一句:
  “那,等你头发长长了,更帅了,我们去结婚吧,蒋成。”
  话音刚落。
  蒋成显然一愣。
  整个身体瞬间僵硬,下意识发出个疑惑音节:“哈?”
  “我说我们去结婚,不对,复婚。”
  舒沅只得耐心补充:“主要是,不拿了那本复婚证,我怕你老哭——到底你是女生我是女生啊?”
  哭?
  他终于回过味来,开始死鸭子嘴硬:“我没哭!”
  男子汉大丈夫,那能叫哭吗,那叫感动的泪水,叫……等等,结婚?
  重点似乎歪了。
  舒沅“哦”了一声。
  “你没哭啊?那可能是我看错了。要不然先别结了?让我再潇洒两年——”
  “……”
  室内忽而安静了五秒。
  一顿过后。
  她仿佛突然找到了久违的乐子,被他骤然紧张到收紧手臂、又一时哑然到不知从何反驳的情态逗笑,捂住肚子趴在他肩膀上,忍不住大笑出声。
  蒋成被她笑得耳根都泛红。
  也任她笑。
  不知有多少复杂且不可外说的心理活动波涛汹涌,总之到最后,到底不过挤出一句别别扭扭的:“结吧,”他低声说,“阿沅,我会对你很好很好。”
  “有多好?”
  “……至少,就……别人的满分只有‘十分’,我、我会努力给你‘一百分’。”
  照抄标准答案的某人如是说。
  似乎唯恐她不答应,又侧头亲亲她的脸颊,宛若孩提时向心爱的小姑娘示好,一股子小心翼翼的提醒和亲昵——当然,他那时候只知道把小姑娘推到地上弄哭、对主动示好的小姑娘恶声恶气,被蒋母提着耳朵教训也学不乖,这还实属初学第一次。
  还好,即便他总对全世界轻慢相待,他的“小姑娘”,依旧在很久很久之后来到,一切都不迟。
  “打完官司,就回去结婚。”
  他恍如通了七窍,掰手指般一一细数:
  “我们办婚礼,买十件、不,二十件婚纱任你挑,昭告世界,放热气球,把沿江所有LED打上我们的名字,开流水宴,开三天三夜也没关系,把所有老老小小的亲戚,知道或者不知道的人都请来——”
  噫!
  舒沅想象了一下那局面,的确挥金如土,气派豪阔,但,这就是直男的示爱方式吗?
  她满脸黑线,不由吐槽了句:“老公,真的好土。”
  “……”
  “但,也蛮可爱就是了。”
  她笑:“感觉你会很幸福的样子。”
  而她自己又何尝不是?
  甚至不是因为婚礼有多大,想象中的婚纱有多漂亮,只是因为,他原来不曾说过,却早早在心里无数次描绘了婚礼的样子。
  试问哪个女孩,没有与心爱的人共度余生的梦想。只是曾经她以为,自己的梦想之一,永远不可能再实现。
  却好在。
  这一路风雨相随,朝暮同往,蒋成,他依然还似当年模样,从未改变。
  *
  四日后,舒沅等人启程回国,开始最后筹备名誉侵权案官司。
  但这次,送完比蒋成更加病恹恹的蒋母回到家,她却并没有先去找顾雁,领回被寄养多日的橙子,而是先陪同蒋成回到昔日别墅内,爬到三楼,来了一通彻彻底底的翻箱倒柜。
  蒋成蹲在她身边。
  看不懂她到底在找些什么,让找钟点工也不行,只能时不时在旁搭把手帮忙。
  “阿沅,你到底在找什么?”
  “找……一个或许能帮忙你解决资金漏洞的东西。”
  舒沅头也不抬的回答。
  虽然按照蒋成的说法,Richard已死,WR元气大伤,市面上真正与蒋家争抢侵占大头股份的对手已然不复存在。
  但是,于同样在此次事件中根基受损的天方而言,能在短时间内寻找到可靠的合作对象,无疑也才是某种程度上性价比最高的选项。
  毕竟,明白人都能看出来,蒋父这次撒手不管,彻底放大权给蒋成,也正是希望他能尽快独当一面、扛下风波余震,借机考量自己之后“退位”的打算——
  这天,从中午一直找到黄昏时分。
  到最后,都不知道左拆又搬了多少抽屉,终于,伴着一声惊呼,舒沅蓦地眼前一亮,着急探手,伸向自己首饰间储物盒最底一层。
  “找到了!”
  她手里,赫然握着一块成色极好的翡翠玉佩,正面刻着小篆“礼”字,背后则是小楷“信”,哪怕多年不曾“面世”,也影响不了那表面润泽盈光,内行如蒋成,不过随手摸到手中把玩半晌,已知这玉绝非凡品。
  而且,还不是自己送的。
  “这是哪来的?”
  他侧头问舒沅。
  两人都是一样的“灰头土脸”,不过精神气显然不同——他酸溜溜,对面美滋滋,完全不晓得他的吃味。
  至于舒沅,早就打定主意,如果能成功,也算给他一个惊喜。
  于是,只站起身来,丢下句“等会儿说”,便跑到楼下卧室,关好房门。
  她其实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只是抱着侥幸的心态试一试,沉思片刻,拨通了手机里早年存好的某个号码——
  嘟声只有一下。
  她还在打着腹稿,对面已倏然接起这电话,还不等她开口,便宛若气急败坏般,低声咕哝了句:“顾雁!你还要生气到什么时候?”
  渣、渣男语录?
  “我给你道歉还不行吗。”
  ……哦,果然还是傲娇小陈。
  舒沅有些哭笑不得,不忍提醒,但介于场面尴尬,还是只得明说:“那个,我是舒沅……但这个号码确实是之前顾雁给我的,还好,你回香港以后还在用。”
  八成是只有顾雁会打这个电话号码才留下的吧?心机小孩。
  陈怀信:“……”
  弟弟在对面大概呛了一下,咳得惊天动地。足缓了好半天,才想起来问:“舒沅姐,有什么事吗?”
  ……
  两人由是有了一段短暂而分明的交谈。
  如果是单单帮自己,舒沅相信对面绝不会犹豫,但是蒋家不同——她或他,其实都很清楚昔日蒋陈两家,在商场上的诸多龃龉。
  虽然蒋家并非直接导致陈家覆灭的元凶,但她对陈怀信此刻的想法一无所知,末了,也只得委婉表明来意过后,又轻声说:
  “对不起,怀信,我没有给你任何压力的意思。因为无论对你还是对我来说,这只是一个没有强制性的建议,玉佩我早该还给你——”
  话音未尽。
  “不,对我来说,无论你说什么,这份恩情,我一定会还。”
  陈怀信在电话那头,却平静而坚定的打断她。
  顿了顿,又补充:“舒沅姐,以前的我,确实对这些事讳莫如深。但从我自己去接触这一切开始,我走到那个位置,就不会再是从前那个,凡事只会怪别人的小孩子。”
  在舒沅所不知道的人生那头。
  陈怀信,曾经那个老成持重,心事更是深沉无比的少年,或许早已经历了远比这一言两语更残酷的磨砺。
  那是属于他和顾雁的故事了。
  此时此刻,这少年只是笑笑,坦言:“而且,这也不是什么亏本买卖。如果说要我们跟WR争,目前来看或许争不过。但只是搭手帮个忙,扫一批股民手里的散货,当然不是问题。”
  如此周到且滴水不漏。
  他说的话,很大程度上稀释了舒沅心里惴惴不安的愧疚,一时之间,聊天的气氛也变得轻松起来。
  “那我之后亲自去一趟香港,把玉佩送还给你好吗?”
  “不用那么麻烦,顾雁过两天会来,橙子一直在家里吧?如果方便的话,舒沅姐,你去接橙子的时候,把玉佩装在盒子里交给她就好,她会转交给我的。”
  他倒是对顾雁家里的情况一清二楚。
  舒沅笑了笑。
  没点破他的“别有用心”,只点头说好,再温柔寒暄几句,便准备挂断电话,去把好消息说给蒋成——
  “那,就先……”
  “等等。”
  她的“再见”已然近在喉口,登时一愣。
  害怕再生变故,对面临时变卦,忙又问:“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来,之前听说舒沅姐,你马上有一场官司要打。”
  “啊……是。”
  所以是要问案件细节吗?
  舒沅在脑子里粗略理了一通,想着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一时有些纠结。
  却不想,对面完全没有往下问的意思。
  陈怀信只是问了她一句莫名其妙的:“舒沅姐,你知不知道这世界上最有用的武器是什么?”
  舒沅讷讷:“……权力?”
  财富?
  亲情友情爱情?
  再不行,美色?
  她不懂他问这话的用意,一时之间有些懵。
  对面却笑起,答了她更莫名其妙的一句:“不,是善良。”
  “谢谢你当年什么都不问,就愿意伸出援手,对你来说,那也许只是很平常的一次选择,但对我和顾雁来说,那是指向完全不同人生道路的岔路口。”
  从前他不懂,如今,到了感恩的时候。
  于是,也只有平和却真挚的一句:“遥祝你成功。”
  老天爷总会愿意为世人证明。
  善良从不廉价,温柔历久弥坚。
  作者有话要说:  进入完结倒计时啦。
  抱歉因为身体不太舒服,断断续续睡了一天,来迟了TAT。
  P.S.全文四卷标题,均出自苏轼诗,《和子由渑池怀旧》。原诗写为:“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老僧已死成新塔,坏壁无由见旧题。往日崎岖还记否,路上人困蹇驴嘶。”第四卷为化用,末句改为【阑珊尽处共枕眠】,是拙笔小改。大家、特别是还在念初高中的小姐妹萌如果以后背诗遇到,不要弄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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