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笑了笑,眼睛里隐约有泪光。他没有说话,只是将酒杯凑到唇边,正欲要喝,一旁的解雨臣忽然伸过手来挡了一下。
解雨臣笑道:“你喝不少了,再喝下去。明天新娘子就该怪我们了。”
他是天生的衣服架子。伴郎的衣服竟也能让他穿出风流倜傥的身段。
虞唱晚根本没有障碍地听懂了解雨臣的暗示,她笑着勾了勾吴邪的手。
解雨臣挑眉,拍了拍吴邪的腰,笑说:“不过我也真的没想到,我们这一辈里,居然是你最先成家。”
他说:“之前我觉得熬过那些事,你这条小命能保住就已经万幸。没想到现在不仅彻底甩手家里的生意,还娶到了喜欢的姑娘。真是令人羡慕啊。”
解雨臣说过话后,桌上的人或多或少都有点感慨。在这一行,曾经处在那样高的位置上,还能够功成身退,过上普通人意义上的幸福生活,是他人无法企及的运气。
“要说还是我徒儿,”黑眼镜两只手臂搭在两侧的椅子后背,嘴角挂着嚣张的笑容,打破了桌上的安静,“就这么招人喜欢,运气好,这点随我。”
他的两支手指之间夹了一支烟,但是并没有点燃。
中式喜服很繁琐,对于经验不丰富的人来说,穿上和脱下都很难依靠自己一个人实现。
吴邪坐在床沿,仰头看着站在身前的虞唱晚。后者正在低头专心致志地替他脱喜服上衣。
他喝了酒,脸有点红。但是所幸解雨臣及时替他挡掉许多,其余的朋友也体谅他的身体,没有太难为他。所以吴邪的眼睛还很清明。
他就那样仰着头,认认真真地端详她的脸,像小孩子一样乖巧地任由她动作。
为什么四十岁的男人还会有这么乖这么奶乎乎的模样?虞唱晚一边努力思考,一边脱掉吴邪的外衣。露出纯白的中衣,眼前的男人无端显得单薄了许多。
她捧着吴邪的脸,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他的眼睛上。
吴邪的眼睛很漂亮,不凶的时候像是小狗狗的眼睛一样,睫毛长长的,微微颤了颤,好像要挠到她心上。
吴邪有些惊讶她这突如其来的吻。虞唱晚伸出手臂抱住他:“虽然早就领证了,但是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板上钉钉的夫妻了。”
吴邪看她憨态可掬、一本正经的模样,不由得笑了笑,也搂住她的腰,抓起她的手亲了亲:“小傻瓜。”
“我不擅长处理亲密关系,而你是我唯一一个如此亲密的人。如果我有做的不好的地方,你要告诉我。”虞唱晚努力忽视手背上微微的痒,继续认真说道。
“你在写学术论文吗?”吴邪无奈地吐槽了一句,捏了捏她的脸,“你和我不用这样。”
“好吧。”虞唱晚眯着眼睛笑了笑,俯下身去。
这一次,她的吻落在了吴邪的唇上,缱绻中略带生涩,他和她之间的吻很少像这样由她主导。
吴邪的手被她牵引着落在了她腰间的系带上。
第二天中午,虞唱晚才从床上爬起来浑浑噩噩地坐去餐桌旁吃午饭,吴邪在忙着把两个人的喜服从地上捡起来,整理好准备送去洗衣店专门清洗。
饭还热着,是吴邪才做好的。他折腾完她,自己倒醒得比她早多了。虞唱晚一醒来,摸到的只有身边已经凉掉了的被子。
她扒着饭,心里燃起一股奇怪的胜负欲,决心从今往后好好吃饭、努力锻炼身体,要把吴邪变成事后躺在床上起不来的那个。
吃过饭,虞唱晚还没有恢复精神,委顿在椅子上,耷拉着脑袋不想动弹。吴邪拉过她身边的椅子,很自然地拿过她的碗筷接着吃,抽空用手敲了敲她的脑袋。
“怎么这么没精神?”
她的头发没有梳,有些乱,看上去可怜巴巴的。
吴邪用手简单替她理了理,小姑娘一头扎进他怀里:“我身体素质太差了,感觉很多时候都很乏力,比以前差了好多,我要好好努力锻炼了。”
吴邪夹了一口青菜,疑惑道:“以前?”
他感到怀里虞唱晚的身体瞬间紧绷了一下,而后极快地恢复了若无其事的模样:“啊,就是,初中的时候我八百米才跑三分钟出头,跑完脸不红气不喘,厉害吧?”
她话中满溢的求夸奖的意味令吴邪笑出了声。他摸了摸虞唱晚后脑,想着小姑娘上初中的时候,他在做什么呢?
那是十几年前了,他应该大学毕业了,在家里给他的铺子里混吃度日子,身边有个呆头呆脑的伙计,每天为水电费发愁。
那时候的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最后,自己会和当时远在千里之外、那个尚且青春稚嫩、与他毫无交集的小女孩走到一起。
吃过饭后,虞唱晚在一床乱糟糟的被子里摸出了自己的和吴邪的手机。
吴邪手机的提示灯闪个不停,她跑到厨房将手机举到他面前:“好像有人给你发微信,你要不要看看?”
吴邪正在洗完,两只手都是泡沫,他用下巴点了点:“你帮我看看吧,这个时候应该没什么要紧事找我的。”
虞唱晚点了点头,输入密码解锁后,看到了来自黑眼镜的消息轰炸。
“这是一条用来试探大徒弟什么时候醒的消息。”
“八点,还没有回复我,嗯,正常水平。”
“九点一刻,还没有回复我,不错。”
“十点了,大徒弟,非常可以了。”
然后是吴邪在接近十一点时候的回复:“你他妈为老不尊。”
而闪提示灯的是黑眼镜新发来的消息:“哈哈,不要这么说我嘛,刚刚温文有礼的解当家也和我津津有味地分享了这个情报。”
虞唱晚眼前一黑。
作者有话要说: 还欠两更。
夸夸我嘛~最开心的事情就是看评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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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琴瑟和鸣
虞唱晚抱着一大摞书走进书房。她用下巴抵着那一摞中最上面的书,艰难地空出一只手来,把自己的小本本摊开在吴邪面前:“你想买什么书一起加进去,然后看看我列的书单里有没有你已经有了的,有的话帮我划下去,晚上我一起买。”
吴邪从电脑里抬起头来。他摘下自己的眼镜,从书桌后站起身,自然而然地伸手接过虞唱晚手里的小书山,然后开始分门别类地摞到书架上去。
这些书中很大一部分是她订的杂志。《中国国家地理》、《中华遗产》、《影像视觉》,还有她自己专业的《商业评论》,已经需要单独一个书架才放得下了。
每次向杂志社订书,虞唱晚都会订双份,寄给同在杭州的吴邪爸爸一份。吴邪爸爸年轻的时候是地质工作专家,老头退休以后也很喜欢喝喝茶看看书。
吴邪想起决定结婚之后,虞唱晚搬到他这里来,由于两个人发现彼此重合的藏书太多,虞唱晚挑了一些寄回北方,其余的都送给吴一穷去了。
不知道自家老头收到一整套带着批注的精装二十四史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吴邪笑了笑,当时装了整整四个大纸箱,他楼上楼下来回足足搬了四趟才搞定。
两个人一起收拾好新接到的杂志,虞唱晚累得直接坐在地板上,开始爱惜地给自己的杂志新宠拆封,然后挨个摸摸。
吴邪坐回到电脑前,动手给两个人沏茶,在等水烧开的过程中抽空看了看虞唱晚的新书单。
有现实主义的讽刺小说,还有物理学的科普读物——吴邪知道,这都是她惯常的口味。不过令他出乎意料的是,这次的书单,占比重更高的则是心理学、哲学和文明史一类的书籍,而不是以往的古籍或是史学。
他有些意外地看了看已经双手手肘撑地趴在地板上的小姑娘。后者浑然不觉,视线全都胶在新的杂志上,两条小腿在空中快乐地蹬来蹬去。
吴邪眨了眨眼睛,视线重新回到那本软皮的粉色小本子上。
以往她列书单给他看的时候,他总能在里面的史学书籍里划掉几项,毕竟他也算是古董店起家,基本功还是很扎实的。
而他之所以能和她走到一起,也很大程度上要感谢这一类兴趣的重合。
因为喜欢历史和古物而产生的共同语言只是表象。吴邪认为,是读书等身背后积累的足够多见识和阅历,才能让她拥有一种特殊的魔力,令人在面对她时感到从容和安静。
归根结底,他是被这种魔力所吸引。
换句话来说,她所拥有的独特的感知和看待世界的方式与他相似,这令他感到非常舒服,甚至是解脱。
如果拥有足够的智慧,就可以包容世上的一切。
这世上有人认为爱是身体的契合,是对容貌举止的心动,是门当户对,是种种权衡。但对在过往的经历中精疲力尽的吴邪来说,爱是无意间的包容和治愈。
这种包容和治愈并不是出自少女单纯真挚的爱意和迎合,而是出自与他有着相似的思维和看待世界的方式,却又温柔而坚定的智慧。
吴邪自诩曾经教会黎簇应对这个世界的捷径,却没教他原谅这个世界的方法。原因不过是他自己也还没有能够彻底摸清如何原谅这个世界。
但是晚晚就是在无意间解决掉了他的心魔。
她没有教会他如何原谅,但在她身边,他自然而然就原谅了这个世界。
他从来不吝于表达对她的赞赏,他的小姑娘是一个很有智慧的女孩子。这样的智慧,跨越了他本以为是一道鸿沟的十六年。
吴邪端着茶壶走到虞唱晚身边坐下。虞唱晚抬头看了看他,朝旁边蹭了蹭,在自己身边给他腾出一小块空地来。
他从善如流地挪了过去,盘起腿来。虞唱晚瞅了瞅,也像往常一样爬了上来,枕在他的膝盖上,两手举起书翻了一页。
她的头发黑黑软软的,铺在他的膝头,像一条展开的锦缎。
宿昔不梳头,丝发披两肩。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吴邪没有说话,伸出手来去无意识地拨弄了几下虞唱晚的头发。他没有替女孩子梳过头发,自然不知道怎么好好整理这一头长发,只是单纯地缠绕在指尖抚摸,把虞唱晚弄的有些痒。
她把书丢在一边,换了个姿势侧枕在他膝上,手放在身前,闭上双眼,摆出一副乖顺的模样。
和很多人讨厌被他人触碰头发正相反,虞唱晚很喜欢被人梳头发,亲近的人犹甚。所以在吴邪摆弄她头发的时候,她都像猫咪一样躺好乖乖享受顺毛。
如果可以,她甚至还愿意允许他捏捏自己爪子上的肉垫。
吴邪被虞唱晚这一副模样逗得心花怒放,为了保持两个大忙人这段时间以来难得的静默温存,他克制住了自己俯下身去吻她的冲动。
虞唱晚伸出手来握住了他的手,十指相扣,指尖在他的手背上抚了抚。
“怎么突然想要看心理学方面的书籍了?”
吴邪的指尖缠着头发,在她的脸颊上蹭了蹭,逗她笑了笑。
“为了满足好奇呀。而且,有一个小朋友需要我的帮助。虽然我对自己的经验挺有信心的,但毕竟教育一个孩子是一件需要好好准备的大事,我还是想要借鉴一些理论的指导。”
吴邪心想,如果阿尔弗雷德和弗洛伊德知道你把他们的书当做育儿书籍,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不过他的注意力很快被虞唱晚口中的“小朋友”吸引了去。想起婚前的约定,吴邪奇怪地追问道:“小朋友?”
虞唱晚扭了扭身子,翻过身来仰面看着他。
吴邪温柔的脸占据了她的全部视线,她抬起手,极尽缱绻地摸了摸那双淡粉色的柔软嘴唇。
“黎簇。”虞唱晚说,“我想要替你教会他,怎样去原谅这个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 后天答辩,我在刀尖舔血,富贵险中求地摸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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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芥子须弥
在厨房处理完食材煲上汤后,吴邪回到书房中继续整理虞唱晚留下的书单。天色有些暗,书桌上的台灯散发出暖黄色的光芒,将他的侧脸映得安静又柔和。
书单列了满满三页,她的字很好看。谈不上斯文娟秀,但很有自己的风格。
他认真地一项一项读下去,遇到记忆里比较模糊的,会起身去书架上找找,看看是不是已经在自己的藏书之中了。
《乌合之众》/古斯塔夫·勒庞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纯粹理性批判》/康德著/人民出版社。
《万古江河》/许倬云著/湖南人民出版社。
《沉船、瓷器与海上丝绸之路》/刘淼、胡舒扬著/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
……
沉船、瓷器与海上丝绸之路。
吴邪读到这本书的书名时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这几个关键词组合在一起,给他一种有些奇怪的、熟悉的错觉。
特别是这样一本书突兀地出现在虞唱晚的书单中,令他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像是尘封许久的往事再次被揭开,又像是有什么微妙的东西呼之欲出。
吴邪盯着虞唱晚手写的那行小字呆了一小会儿,还没来得及细想这究竟意味着什么,身体就已经本能地开始紧张。或者说,兴奋。
也许是家里已经有了这本书?
吴邪有些怀疑地搬来了小梯子。由于他和虞唱晚婚后家中藏书太多,已经占满了一整面墙壁,所以有时不得不借助梯子来取一些放在比较高的位置上的书。
他踩着梯子爬上书房里最靠里侧的那只书架。这里存放着一些很早以前的,他遇见她之前收藏的一些书、资料,还有一些很喜欢的拓本。
这只书架上的陈设和书籍都落满了灰尘。他们都已经很久没有翻动过这里了。吴邪心想,得找个时间打扫整理一下这只书架。
这种诡异的熟悉感是从何而来的呢?
吴邪仔细地在自己曾经的古早藏书中翻找了许久,一无所获后开始把目光放在了他曾经搜罗来的纸质资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