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喜欢的气味和温度包围,令她清晨焦躁的情绪都被安抚了下来。虞唱晚小幅度地挪动着胳膊,想要在不惊醒吴邪的前提下摸枕头边的手机。
“醒了?”有些沙哑的声音贴着她的耳朵响起,虞唱晚生理性颤抖了一下,摸向手机的手就被一只更大的手掌按住了,“醒得这么早,一睁眼就玩手机。”
“这是年轻人的习惯!”虞唱晚嘴硬。
“你的意思是我老了?”吴邪从床上撑起身子,俯视着虞唱晚。
这是个有点敏感的话题。十六岁的年龄差是个客观存在的事实,而且三四十岁又的确是一个人会察觉到自己身体各项机能有所衰老的年龄段。
虞唱晚躺在他身下,有些紧张地看着他的双眼。她担心吴邪会多想,想要揣测一下他的情绪。
在她心里吴邪没有老。他的心理上在某些方面还是像个孩子似的天真又可爱。但这么多年的遭遇,身体上有些损伤也是实实在在的不可逆的。
吴邪看着身下小姑娘来回转动的黑白分明的眼珠,看向他那一脸紧张的神色,就知道自己真的是想多了。她的确没有那个意思。他在心里叹了口气。
三十几了,忘记自己的年纪吧,这也许是唯一的方法。
他伸出手触上她紧紧抿着的嘴唇。她的嘴唇很好看,有些小,很饱满也很柔软,没擦口红时是有些嫩的淡粉色。他撩开她脸上的发丝,俯下身子。
几声敲门声像是惊雷一般平地炸起,两个人都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吴邪二叔中气十足的声音从那扇薄薄的门外传来:“差不多该起了,大家都在等着你俩,吃完早饭我们要出发了。”
虞唱晚坐在不知是谁的行李箱上,端着一碗白粥,白粥里泡着两只煮鸡蛋和一块腊排骨。她把目光放在蹲在一旁喝粥的吴邪的碗里。
吴邪抬头看她,顺着她的视线,精准地锁定了自己碗里的腊排骨。
他觉得有点好笑,勾起嘴角笑了笑,把排骨夹给了她。
虞唱晚把碗递过去。收到排骨,她心满意足地晃了晃腿,意味深长道:“如果你二叔来晚点,我就不会怀着报复心理抢他大侄子碗里唯一的排骨。”
吴邪一下子听懂了她话里几乎溢出屏幕的暗示。他向来对这古灵精怪的丫头没什么抵抗力,不由得有些心猿意马起来。
虞唱晚喝了一口粥,转头看向不远处一边喝粥一边给周围邻居聊天发红包的吴二白。隔壁的中年女人极其热情,端着自家的酱货坛子围在他身边,笑容洋溢地问还有什么需要的。
虞唱晚问道:“你们吴家的男人是不是天生都比较招女生喜欢?”
吴邪喝粥喝得腮帮子鼓鼓的,呆呆地跟着她的目光一起看向二叔,突然察觉到这是个很危险的话题,只好打着哈哈:“也没有吧。”
虞唱晚伸手去弹了一下他的脑门:“呆样。”
吴二白喝完粥,站起身向吴邪和虞唱晚这边走来。不知道他和邻居家的妇女说了什么,看上去现在她简直要开心得飞起来了。
“差不多吃完我们就出发吧。”吴二白对虞唱晚客气又友善地笑了笑,他姿态悠闲地理了理袖口,向吴邪道,“之前和你说的那个人已经到我们这附近了。”
到了镇上碰面后,虞唱晚才知道,吴二白说的“那个人”竟然是个穿西装,提着旅行箱的年轻人。
她觉得从语气来看,吴二白对这个人还是有几分认可或者是尊敬的,没想到是一个这么年轻,气质又和虞唱晚想象中不太一样的人。
汇合的时候,他正在解开自己的领带扣,和吴二叔说:“刚出差回来,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吴二叔同他寒暄几句,向他介绍了吴邪,吴邪也朝他点了点头。
虞唱晚听到胖子在边上轻声对吴邪说:“你小心点,这人我认识,不好惹。”
吴邪就问胖子详细情况,胖子说:“这人不在这一行,什么事都干,什么事都懂,但是凡事特别悲观,外号叫做刘丧。”
“他是最近一段时间起来的新人,外八行什么事都能搞定,别看那么老成,据说是个90后,半路出家玩的古董,被西安一个瓢把子收了,据说耳朵特别准。现在墓越来越难找,很多妖魔鬼怪都出来说自己知道特别的找墓法子,很多都是骗子,但这个据说有真本事,而且他的价公道。”
两个人正在窃窃私语,虞唱晚就发现这叫刘丧的年轻人很快脱掉西装,去换上T恤和牛仔裤,一下就变成了和身边的人相似的模样。
刘丧换好衣服,一行人就上车出发。
由于加入了新人,吴二叔原本只能挤得下五个人的吉普车就显得有些不够坐,更何况还有一个胖子在里面。
其他五个人都是核心团队,虞唱晚很有自知之明,她此行恐怕就是个辅助,并不重要,于是自告奋勇去坐另一辆车。
吴邪由于之前和那些夹喇嘛的伙计之间的事情有些放心不下,当下就说要和她一起。
虞唱晚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之前那些人不知道我和你还有二叔的关系,现在就算看在二叔的面子上也不敢怎么样我,放心。”
路途上无事可做,虞唱晚在另一辆车上昏天黑地地肝阴阳师肝了七个小时,肝到眼冒金星才到了目的地平潭县。
吴二叔说,把第一站选在平潭主要是因为当地的一个民间传说,而这个传说可能和吴邪他们要找的南海国有关。
传说很久以前,平潭的岛上有一个哑巴,他平时特别喜欢折纸兵纸人当兵马,被人称呼为哑巴皇帝。
哑巴皇帝的亲戚都被当时的皇帝害死了,所以他非常恨当时的皇帝,但是没有办法。一次出海打渔遭遇风浪,在海中漂流的时候,忽然有一个奇怪的人从海里浮了上来,说自己是蓬莱的仙人,他看哑巴皇帝可怜,就给了他三张纸。
第一张纸剪一栋房子,第二张纸剪一个粮仓,第三纸剪一些衣服,剪完三张纸哑巴皇帝就可以开口说话了,也可以遮风避雨吃饱取暖了。但是做法术的时候不可以被人看见,否则法术就不灵了。
哑巴皇帝却并没有遵从仙人的嘱托。为了给死去的亲人报仇,他用第一张纸剪了一座大山,挡住海上的大风大浪,为乡亲们挡风,第二张纸他剪了一把大弓和一只神箭,还有很多的兵马准备对付皇帝。
但他不会剪兵和马的眼珠,于是都用了嫂子锅里的芝麻去当眼睛。第三张纸,他剪了舂臼、簸箕和槌子,准备给嫂子劳动使用。
第二天天没亮的时候,哑巴皇帝就搭弓引箭,射向皇帝的金鸾殿,结果皇帝昏庸还没有上朝,箭射在了皇帝的宝座上。皇帝上朝之后,看到箭大惊失色,于是派了丞相去查,很快就查到了哑巴皇帝,于是派了大军过来围剿。
哑巴皇帝甩出千军万马的纸军队,结果因为嫂子的芝麻是炒过的,所以兵马全部都是瞎的,被皇帝的大军打的一败涂地。
哑巴皇帝没有办法,让嫂子闭上眼睛,将舂臼、簸箕和槌子丢入海中,大声喊:“舂臼变船、簸箕变帆和槌子变浆。”一下舂臼、簸箕和槌子就变成了船,他带着嫂子上了船,对嫂子说不要睁开眼睛同时逃入海上,结果海上风浪太大,嫂子被风浪一颠,嫂子吓的增开了眼睛,一下法术就破了,舂臼、簸箕和槌子变回纸,哑巴皇帝和嫂子一起消失在了大浪中。
虞唱晚和吴邪几个人在海边的滩涂边,夕阳把眼前满布波纹的滩涂燃成了壮美的橘金色。海面像金箔一样反射着碎金般的光芒。
几个男人蹲在一起吃着方便面,金万堂绘声绘色、声情并茂地把这个传说讲了好几个版本。
虞唱晚被眼前的沙滩美景激发出泳装出游的斗志,为了减掉考试周暴饮暴食长的那几斤肉,正围着他们走来走去,闻泡面的香味。实在馋得憋不住了她就凑到吴邪的面碗边,揪着他的手喝几口汤。
胖子听完故事,问:“不对啊,怎么都是他和嫂子,他哥哪儿去了?”
虞唱晚是胖子牌黄段子的忠实拥护者。她在沙滩上活泼地踩着沙子,无比自如地接道:“好吃不过饺子,嘿嘿。”
吴二白抬头看了她一眼,吴邪立即拉了她一把,给胖子打眼色,骂他道:“他哥肯定被皇帝杀死了,你能想点正能量的么。”
作者有话要说: 吴二白:刹车不是我的本意,是晋江派我来的_(:з」∠)_
第15章 解决办法
夕阳逐渐落下海面,天色完全暗了下来。
远处的滩涂传来巨大的爆破声,虞唱晚扒着车窗看过去,只看到几把手电筒微弱的光,和随着爆破声被炸起的泥巴雨。
夜晚的海风变得凛冽刺骨,她只穿着吊带裙,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吴二白打开车门,坐在她旁边,没来由地问道:“说说你的想法吧。”
虞唱晚愣了愣,将手臂从车窗框上收回来坐直身子。她盯着自己裙摆上的花纹,有一种课堂上走神时突然被老师点名提问的错觉。
“吴邪曾经经历过太多事情。虽然以我的高度还看不到他现在究竟出了什么问题,但是他毕竟离开那些事情很久了。”
她犹豫着开口说道。话才说到一半,远处的天空突然亮起一道刺目的白光,霎时间整个视野亮如白昼。
虞唱晚一个激灵,立即转头向窗外看去。一颗红色的信号弹被打到了半空中,信号弹照亮的区域中,滩涂上冒出了十几个巨大的气泡。
地面上的泥巴犹如融化一样开始塌陷。吴邪还有刘丧他们四个人开始向着车队所在的地方狂奔。只可惜滩涂太软,想要找到着力点并不容易,而且四处都是从地底冒出的巨大气泡阻碍,所以他们的速度很慢。
与此同时,四周汽车引擎启动的声音响了起来。在虞唱晚惊异的目光中,这附近吴二白所有的车队都开始向反方向撤退。
眼见着滩涂上那四个人的影子越来越远,她的手指用力地掐着前方座椅的座套,才迅速消化掉自己要溢出胸腔的惊愕。
最终,她无力地靠回后座,双手掩面:“我明白您的意思了。”
吴邪经历过太多非同寻常的苦难,也做出了九门中几代人都没有做成的成就。但也许正是因为如此,此时此刻,无论是他的心理状态,还是身体状态,都不再适合这样的冒险了。
身体上的损伤无可挽回,心理上对危险的敏锐洞察力,也会因为轻敌和麻木而消减。再继续是很危险的事情,他需要有人来提醒他,是时候停止这一切了。
她回想起这次来平潭的全部过程,在心中猜测,不仅是二叔雇来的刘丧,连小哥和胖子,大概对这个计划也是知情的。
虞唱晚深吸一口气,平静了下来:“我和他们一样,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请您尽管开口。”
吴二白对她笑了起来,神态中有赞许的意味:“你比我想象中更快地意识到了真相,也更冷静地接受了这一切。有你在他身边,也许事情会顺利许多。”
“不过在我们作出决定,敲定具体的事宜之前,有些事情我有必要让你知道。”吴二白开口,副驾驶上他的伙计贰京递过来一个文件夹。
那是吴山居的产权文件。
吴二白说:“小邪的爸妈年纪大了,很担心他会再因为这一行而出事,所以委托我把他的铺子收回来了。一个铺子也许没什么大不了,但这代表了他在这一行的所有影响和地位。这件事他现在还不知道,不过等到他从这片滩涂底下出来的时候,就会变成一个一无所有的无业游民。”
“接下来的日子,他可能会去看大门,会去开出租,做各种和现在比起来不上台面的活计。而你,你还小,也是父母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如果你不想选择过这样的生活,其实在我看来反倒是明智的选择。”
对方的话说得明白到这个份上,虞唱晚心里五味杂陈。
她一边组织语言,让自己的措辞不那么尖锐,但又足够坦诚地表达自己的意思,一边缓缓开口:“二叔,说实话,无论别人如何,至少我在选择配偶的时候,是会考虑对方的职业和财力的。”
她在心中打好腹稿,抬起头来:“我会考虑这些的缘由,是在一般情况下,社会这个市场赋予一个人的估价,代表了这个人自身的能力。与其说我在考虑对方的职业地位,不如说我在考量他自身是否足够优秀。而职业地位是毫无疑问体现优秀的最优指标。”
“吴邪是不一样的,我了解他的品质、修养还有才能,也知道他曾经做出过多么无可企及的成就。他在我心里的优秀已经毋庸置疑。所以,即使是被剥夺了所有的财富和地位,也不会是我离开他的理由。”
“至于我未来的生活,”虞唱晚轻轻笑了起来,摇了摇头,“请您别对浙大博士的毕业去向那么悲观,哪怕是吴邪不工作,我也不会吃不上饭。”
吴二白也笑了笑,未置可否,他的指尖在自己的膝盖上点了点,扬了扬下巴:“看下去。”
虞唱晚平复了一下自己因激动而狂乱的心跳,翻过那份产权文件,看到了一份诊断说明书。
吴二白道:“倒斗的人常年在地下营生,很多老来都死于尸僵,因为吸入了太多腐朽的气体,肺里面什么都有,死的时候苦不堪言。小邪比其他人更严重。他常年接触到的尸体,都有着剧毒。后来主动往自己的鼻腔里滴入蛇毒,就更到了几乎无可挽回的境地。我想他应该在瞒着你,其实现在他的嗅觉几乎已经完全消失了。”
吴二白叹了口气:“倒斗的营生是一代带一代,但他没有师傅,没有人真正教过他这些,所以他在进入这些地方的时候,丝毫没有在意,这么多年下来,他的身体已经不堪重负了。”
“他在很久以前,在古墓里接触过一样东西。他现在身体之所以还可以,是因为那个东西催生的效果,那个东西的药效消失之后,这些年他糟蹋自己的所有反应,都会全部显现出来。”
“这些年小邪能完成这么困难的事情,身体一直能扛住,都靠那个东西。你也发现了,他现在的样子也远比他的实际年龄年轻。可如果那东西的效果消失,恐怕他会非常迅速的衰老,并且身体极度虚弱下去。如果他还不肯停下来好好休养,过不了太久,这就会要了他的命。”
虞唱晚的视线凝滞在那份白纸黑字的诊断说明书上,方才因为向长辈剖白心意而激动的心脏几乎停跳。
她努力地去看懂那些文字背后的意思,却根本无法将那些简单易懂的文字连成句子理解,脑中无法处理任何信息,只有一片轰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