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不久前,二人还在和风夜露下情意绵绵吻得难舍难分,此刻却如同咿呀学语讲不通道理的孩子般,气鼓鼓地注视着对方。
映着月光,梅婧这才发现夜生的眼角有些湿漉漉的,圆钝的唇角下撇,似乎带着几分难言的委屈。
她这才懊恼地回想起今天还是他的生日。
他们分明已经浪费了好几个钟头去做了一个漫长而无畏的等待,此刻若自己再让他失落,那么这个生日对他而言,一定是糟糕透了。
于是还没等脑海中组织好语言,纤软的胳膊便先行揽上了他的左侧臂弯。
夜生的心情顿时由阴转晴。
正当他窃喜着一颗心等待着小玫瑰开口服软时,身后骤然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还未待他们回头望去,不远处那个熟悉的声音却令二人背脊一僵。
“……善善,真的,我只爱你,心里只有你。上次聚餐那回我是喝多了,才把朱荟当成了你,抱错了人,我真的不是有心的善善!”
女人的呜咽声似乎充满了娇嗔和委屈,男人则在身旁细心不已地温言哄着。
可夜生与梅婧却是两两相望,神色凝重。
因为他们都在瞬间分辨出,那个男人的声音属于李文金。并且梅婧还在悄然间回头用眼神百分百确认,那个百般耐心哄着女人的人,确实是丁姐用辛苦钱供养出来的高材生男友。
夜生眉头紧锁,负气地攥紧了拳头,似是正欲起身问个究竟。而梅婧却摇了摇头,随即用双手轻柔地揉开了他的拳头。
“他们往那边走了,我们要不先跟着去看看情况再说。”
夜生想了想,还是顺从地点了点头。
“好。”
只是从光线不可及的湖边绿林到路灯下的人行道,他们的心里越看越不是滋味。
身材高大的李文金将怀中的姑娘搂的紧紧的,再不见在重云巷时行事端方讲究的斯文人做派。而那个叫善善的姑娘似乎也是消了气,慢慢地便不再忸怩,最后还抬手回搂住了他的后腰。
他们随着举止亲密的二人走出了校园。
却没想到没过几条马路,他们便熟门熟路的走到了一间亮着红招牌的招待所前,毫无犹疑之色地踏了进去。
夜生和梅婧彻底傻眼了。
毕竟都是成年人,尽管还没有过那方面的经验,可他们却也不难明白一对青年男女一同踏入这里意味着什么。
丁桂不但待他们好,待重云巷里的每位街坊邻里也是十分和善。她无父无母,来自于困苦异乡,初到这座城市时无亲无故。这些年来,她全凭靠着一身能吃苦的本事,起早摸黑,才独立地支撑起了一家小小的铺面,并用着一点点累积出的利润,供出了李文金这位青梅竹马的高材生。
夜生有些忍不住怒气地想要冲上楼。
可梅婧却凝着眉,紧紧地拽住了他的衣角。
“小玫瑰,我们不该这么放过他。”
“我知道,但放不放过他不是该由我们片面地做决定。我现在在想的是,我们今晚回去要将这一切告诉丁姐吗?”
现实真是太残忍了。
因为他们都无法想象,知晓事实后的丁桂会有怎样的反应。
夜生的冲动终于在梅婧的理智下逐渐瓦解,直待最后,化作了行迹匆匆的街道上一声无言的叹息。
的确,他们都不是当事人,也没有人能资格能替丁姐做出沉重的抉择。
二人回到重云巷的时候,正是丁桂的铺面夜间最红火的时候。她的额上渗着汗珠,胳膊上挂着块米色的抹布,手与臂弯并用,同时端着四个盘子,并笑眯眯地里外忙碌着。
闻着食物传来的飘香,梅婧这才意识到自己和夜生到现在还没吃完饭。
她忽然有些自责。心想着就算遇到了不好的事,她也不该在这样的日子如此粗心,让他在心情反复失落的情况下还饿着肚子。
丁桂是个眼尖的。
在端着银色不锈钢盆往门口大锅炉中舀着白米饭的时候,她便用余光注意到了不远处并行的梅婧与夜生。她的目中闪过一抹讶色,第一次意识到年纪相仿的二人站在一起竟会是这样赏心悦目的场景。只是此刻他们的脸色不大好,也不知是不是这两个直脾气又因孩子气而拌起了嘴。
“都吃过晚饭了吗?”
“吃过了。”
梅婧有些迟钝地笑了笑。
在望着丁桂质朴而灿烂笑颜的瞬间,她忽而有些莫名的心虚,一路上反复斟酌想要如何委婉表述的话语也顿时咽回了肚子里。而夜生也近乎在同一时间意识到,此刻并不是交流那个沉重话题的合适时机。
“我也吃过了,丁姐。”
“那就早点回去去歇着,明天都还要上班呢……”丁桂端上盛好的饭,朝他们利落地挥了挥手,“姐就不管你们了,继续去忙生意了啊!”
在与丁桂匆忙告别后,他们相顾无言地朝着楼后方的斜坡走去。只是没走两步,梅婧就拽住了夜生的衣角。
“夜生,你想吃点什么?我们出去吃吧!”
“我没什么胃口。”夜生将提袋换了个手拎,随即顺势牵过了她的手,“要不就回去泡碗面垫一垫吧。”
“不行。”梅婧不假思索地表示反对,“今天是你生日,我不想你的晚饭被糊弄过去。”
“那你做给我吃吧。”
“什么?”
“我很久以前就想尝尝你做的饭,不过先前你还不愿意给我做……小玫瑰,我现在就想吃你做的东西,好不好吃都想尝,你愿不愿意答应我呢?”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再不答应似乎显得一点也不真心。
梅婧虽对自己的厨艺毫无把握,但此刻也不忍心再去拒绝,甚至已经下意识地盘算起了家里的食材还能折腾出些什么花样……
在走上楼准备开门前,梅婧半真半假地对他叮嘱道,“一会儿动作快点哦,进门的时候千万别被于小莺看到!”
夜生倚在门框上似笑非笑地看着梅婧开锁。
“那要是看到了你怎么办?”
梅婧怕他在门口嘴贫使坏,在推开门后便将他往室内猛然一拽。然而这一拽却有些使力过了头,随即令毫无防备的夜生迎面撞在了她身上,并下意识地托住了她的腰。
就在这样姿势暧昧的关头,梅婧都没工夫先害羞,而是从怀抱中脱开了一只手,先去关上了大门。
“你就这么怕于小莺看到我?”
夜生悻悻地松开手,并将礼袋随意地丢到一旁。
“不是怕,是嫌麻烦。”
梅婧边说边带着他往里走。
这幢老楼的几间房都是一致的房型,类如梅婧与夜生的房间格局其实并没太大的分别。只不过夜生的租在了顶楼,冬冷夏热,还有一扇采光窗正朝着公共天台,环境与私密性与楼下几间比都稍稍差些,所以房租一年也能便宜上个几百。
夜生的目光有些拘谨,更不太好意思左顾右盼。
虽然他之前是来过小玫瑰这里,不过那只是来卫生间修电路,这倒是他第一次被她带入了内室。虽然大小无差,但女孩子到底收拾地更为整齐,看着也觉得更为温馨,而在他面前那张铺着浅绿色毯子的小床,更是令他生出了几分隐晦的非分之想。
“你坐在这里等等我,我尽量快些做好。”
“要不要我进去帮忙?”
“不用,你就坐在这等我……如果你在边上,我要紧张的,我一个人可能还发挥得好一些……”
梅婧在厨艺方面没什么天赋。
她虽深有自知之明,可却仍希望能在今晚发挥得好一些。
然而当她有些忐忑地端出长寿面走到夜生眼前的时候,他一系列的反应还是很大程度地化解了她的紧张。
夜生真的吃得很香。
随即梅婧也坐了下来,小口地尝了口自己碗里的汤。
坦白说,尽管她已经用了十分心思,但今日这面依旧卖相一般。虽然咸淡适宜,浇头也算丰富,可似乎因为少了那几分锅气,总是和好吃二字没法沾边。
她面色不太自信地喃喃道,“是真的还行吗?”
“还不错,挺清淡挺特别的……”夜生很快地咽下了碗里的第二个香煎荷包蛋,“我似乎在这里还没吃过这样的口味。”
“从前在队里每个人过生日的时候食堂里都会为寿星专门准备一碗这样的面,我凭着记忆的味道模仿了一下,不过差距好像还是有些大……”
夜生抬眸,好奇地抓住了重点。
“队里?”
“嗯,就是我……从前训练的队伍。”
梅婧不暇思索地想要略过这个话题。
就算在不久前确认了自己对夜生的好感,她也不想用过往的那段经历去博取他的扼腕与同情,甚至还没做好要将其拿出来分享的准备。
“听起来,你挺喜欢从前那里的。”
“是啊,我挺喜欢的。”
“那你为什么会离开那儿,到重庆来?”
梅婧低下头,任由额前细碎的刘海遮挡住了眼帘,也顺势遮住了眼角眉梢中还未全然散去的失落与不甘。
“我的肌腱受伤了,有很多高难度动作再也做不了了。”
夜生紧张追问,“那你现在还会疼吗?”
握着筷子的莹白指尖微微一颤。
两年前的那场意外,令寄予她厚望的教练们失望、更令父亲和李阿姨都对她责备不已。回忆里的每一张面庞似乎都被焦虑吞噬,徒留虚焦的剪影,没有人有心力来关心她内心的痛苦与挣扎,更别提过来问她一句还疼不疼……
而夜生的下意识反应,倒像是久旱逢甘露,瞬间叩开了她那扇隐秘的心门。
“不疼了。”梅婧深吁了口气,静静地望着眼前仍冒着热气的那一小碗汤面,“……其实,我也是为的我妈才来了这座城市。我妈生在重庆,当年因为嫁人才去了内江。据说她第一胎是个男孩,在五个月的时候流了产,所以压力一直很大,可惜第二胎更是不幸,生完我就得了产褥热去世了。我家后来失过火,没能留存下她的照片,所以我就很想来看看,她从前生活过的城市是什么样子。”
窗外晚风轻摇,星月高悬,是个柔和静谧的夜。
夜生放下筷子,伸手轻轻地捉住了梅婧的左手腕,大拇指在她手背上轻点着,像是无声的安慰。
梅婧回望着他,慢慢地扬起了唇角。
“我早就不难过了。就是因为你问我,我才顺口一提的。”
“都过去了。”夜生神色柔软,眸光却前所未有地坚定恳切道,“小玫瑰,我发誓,从今往后,我会尽全力对你好的。”
梅婧垂首思忖,一时没有作答
唯有锁骨下的白贝母玫瑰,正随着身体的轻颤而微微泛光。
绽放于白皙粉肤上那一朵精工而造的小玫瑰是那样圣洁瑰丽,就类同于这一刻回荡于她心间的那句誓言一样,真挚纯粹,皎洁无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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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暑期班开课在即。
这两日,培训机构的女老师们都对新一轮的排班很是上心。
特别是惠惠这些已经成家的姑娘,纷纷向办公室的汪姐表露希望着能将课程排在白天,这样好留出晚上的时间和家人相处。
唯独梅婧愿意将课都排在晚上。
惠惠数落她傻,说她这样的课时排的零碎,一周还要多来两趟。而梅婧却笑着推说是由于白天太热,不愿出门。
因为她还没想好要将自己和夜生的事告诉别人。
包括惠惠,包括丁桂,更包括亚苹姐。
胡亚苹听说了梅婧在排课上的让贤很是宽慰。
于是还特意在她上课的时候去教室里笑眯眯地打了个招呼,令她下课后来一趟自己办公室。
梅婧怕热,每一次下课后练功服都汗涔涔地黏在了身上。可她又担心令亚苹姐久等,于是还没来得及去更衣室换衣服,便一边拭汗一边轻叩开了三楼办公室的大门。
可她却没料到在推开那扇大门后,不但看到了容光焕发的亚苹姐,还看到了俊朗与书卷气并存的胡文恺。
梅婧的心顿时沉了下来,一时只觉得身上更为粘腻。
尽管她行事无虞,似乎也没什么好心虚的,且胡文恺送的那块手表还在储物柜里原封不动地放着,若是今日能够得机归还,她也是喜闻乐见。
“亚苹姐,您喊我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哎哟,我都差些忘了这事……文恺刚放假过来找我,我们正打算出去吃饭呢。”胡亚苹含笑的眼神在二人身上回旋,“婧婧,你要和我们一起吗?”
梅婧心内清明。
她淡淡一笑,甚至没有接过胡文恺投来的深沉目光。
“不用了,亚苹姐。我一会儿还要去游泳呢。”
“那行,那姐下次单独请你。”
“谢谢。”
“对了,”亚苹姐用着进口的粉饼刷子补着妆,薄而红艳的嘴唇一张一合道,“今天喊你过来,是因为上次和你吃过饭的那个日晖对你印象实在是好,一直和我惦念着你。还说自己那天一个激动喝大了,都忘了和你互留联系方式,想催着我帮他再约你出来一回见见呢!”
窗外的日光正是明艳,可垂下眼眸的梅婧心下却是一片阴霾。她瞬间明白了亚苹姐今日令她上来的用意,也明白自己接下来该怎么说,怎么做。
却没想到胡文恺先她一步出声道,“日晖是谁?”
“是姑姑生意上的朋友,你不认得的。”
胡亚苹的神色不太好看,似是没料到他会率先出声。
“你在帮她找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