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进来别进来,一身灰呢,别飘到菜里去。”
“你嫌我脏了!”
尽管一眼便看出了夜生的装模作样,可那双清澈而湿润的眼眸还是令梅婧没什么抵抗力,于是她踌躇了几秒,有些羞赧地用食指勾过了他的领口,在那鼓起软肉的颊上印上轻轻一吻。
“这下总可以了吧?快去洗澡,洗完澡我们就开饭了。”
得了便宜的人哪里还有拒绝的道理?
小玫瑰那个柔如羽翼般的轻吻顿时令夜生心花怒放,就连在浴室中冲凉时都忍不住美滋滋地哼起了小调。他哼唱的是一首单位里每日循环播放着的流行金曲,名字他一时想不起来了,只记得这首曲子节奏轻松明快,音调很是好记。
待他换好干净衣服出来的时候,灶台上的烧水壶正好响起,在耳边划过了像是火车驶过的鸣笛声。
梅婧急急忙忙地用滚沸的开水冲入了汤碗中,并在碗中迅速膨胀的紫菜上,丢入了翠盈盈的小葱末与榨菜丁。
夜生将做好的炒饭和菜汤都搬到了靠墙的小桌上去。
架子上的小电风扇也开始了工作。
此刻正摇着头给坐在桌旁的二人输送着舒爽的凉风。
“修得怎么样,还顺利吗?”
夜生不假思索地逗她,“不顺利,还被揍了。”
“别胡说!”梅婧将汤碗推到他眼前,一时只觉好气又好笑,“于小莺就是嘴巴不客气,她又不打人!”
“都搞定了,你放心。”夜生咽下口中的炒饭,随即指向了自己刚刚拎回来的那袋五香花生,“她还给我带了这个,你要尝尝看吗?”
“我不吃她的东西。”
“那我来试试。”
见梅婧否决得干脆,夜生便自顾自地打开塑料袋,剥开了一颗饱满的花生便径直丢入嘴里。
“……东西倒是做的不错啊,你也来一个?”
梅婧推开了夜生递到唇边的花生仁,没好气道,“不吃。”
“真的不错,你就尝一个试试?”
“郑夜生!”梅婧终于气赌赌地撂下了筷子,下撇着唇道,“你是不是嫌我做饭难吃,所以饭还没吃完呢就开始吃于小莺的煮花生?”
尽管梅婧对做饭这件事并没什么天赋,也没什么兴趣,可为了夜生能吃得好些,她还是会努力地尝试看看。就像是今日这顿看似平平无奇的午餐,她也是花了十二分心思做的,甚至在为炒饭炸蛋液的时候,手背还被滚滚的热油烫出了个红痕。
结果他却没吃几口便开始剥起了花生米?
梅婧越想越气,甚至想一走了之,却奈何自己送的那台电风扇正悠然自得地晃着,有些挡路。她懊恼极了,继而起身往另一侧的方向走去。
她走到窗前,使力绞着自己的手指。
明明手上的红痕已经不怎么再痛,可她依旧是越想越不开心。
直到温热的怀抱自背后贴来,带着软得近乎透明的清新香味。
修长而灵巧的手指如讨好般地摩挲着她肩颈,引起心间的涟漪微动。梅婧其实并不讨厌和他这样亲昵的肢体触碰,却又总觉得女孩子怀着这样的心思,总有些羞于启齿。
“……宝宝不要生我气了。”
突如其来的肉麻称谓令梅婧顿时羞红了脸,“不许抱我,热死了。”
夜生将下巴抵在她平直的锁骨上,声音委屈巴巴道,“昨晚还对我这么热情,今天就变卦了?”
“嗯,变卦了!”
“不喜欢我了?”
“嗯。”
梅婧的声音小得跟蚊子哼似的,就连她自己也懊恼着似乎没什么说服力。
“那让我来确认一下。”
夜生牵起了她的手,随即将细软的臂膀举高,从纤柔的指尖开始亲吻。湿热的吻带着温柔的宠溺,从手指到手腕,再到小臂上那个羁绊缘起的疤痕。柔软的舌如舔舐般绕着早已愈合的伤疤打转吮吸,激得梅婧害羞到阖上眼,却依旧止不住身体中的阵阵颤栗。
肩上的发丝被撩拨至一边,动情至深的吻很快便贴着后颈落了下来。直冲大脑皮层的酥麻感激起了她的一声低柔嘤咛,夜生也被她的这份乖顺撩拨到不行,捧着脸便将那占有欲十足的吻落到了那两片丰盈水润的唇瓣上。
梅婧很快便丧失了主动权,就连刚才的一丝小脾气也都消失无踪,仿佛将自己的一切在这一刻全然交托到了他的身上。
灵巧的舌扫过上颚,前所未有的激颤令她双腿一软。天旋地转间,她被抱坐在了床上,继续着这个缠绵入骨的亲吻。
紧贴着的身躯传来的热度令她心安。
提醒着自己正丰满地活着,被人爱怜,被人需要,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种鲜明的感觉了。
或许有很多别的思绪在此刻还不能确认,但有一点能肯定的是,她爱上了与夜生接吻的滋味。在这座城市的生活日复一日,仿佛是千篇一律,毫无生命力可言,可唯有这件事,令她在乏味可陈的生活中感受到一种强烈的被需要感。
这种强烈的感觉将她席卷,将她包围,令她忘却累累沉寂的烦恼,带她在炙热的爱意中沉沦。
第22章
夏天总算结束了。
热风与乌云双双消散,天空碧蓝如洗,轻盈而剔透,一扫前些日子里延绵不绝的潮热阴霾。
在暑期排班正式结束的时候,梅婧与惠惠终于有了同期的空暇,并且相约一起去朝天门市场去淘些小物件。
惠惠将头发剪短了,修成了灵巧可爱的蘑菇头,并且配上个乖顺的平刘海。梅婧觉得羡慕,明明都结婚一年了,惠惠却愈加活得像一个古灵精怪的女高中生。
亚苹姐在朝天门有几家铺子,有卖女装的,卖化妆品的,也有批发首饰的。梅婧并不认门,但惠惠却和那些店员们相熟,每每路过一间,便会堆着满脸甜笑与店内的姑娘们打着招呼。
于是梅婧便跟在惠惠身后与一张张陌生的面庞点头微笑。
其实她觉得惠惠这样很好,开朗明媚,与人和善,是大家都会喜欢的性格,她一直很羡慕,但却明白做不到,也不可能做到。
二十岁了。
脾性早生在骨子里,落锤定音。
惠惠好不容易结束了日常社交,拐着弯便饶进了一间床品铺子里。
“刚才化妆品店里那个穿黄裙子的单眼皮姑娘你还有印象吧,就是我喊她小露的那个?”
“有啊,怎么了?”
惠惠兴致盎然地压低了声音,“听说她喜欢文恺弟弟,还悄悄送过自己织的围巾呢!”
梅婧轻笑地点了点头,神色倒也没多大意外。
“这事儿难道亚苹姐不知道?”
“晓得了,据说是口头警戒了一下……”惠惠边说边举起了块蓝色床单,细细地打量起了上面的芍药印花,“还不是因为她业绩太好,巧舌如簧的,一个人的业绩顶别人仨,亚苹姐也不舍得撵她呢!”
“挺好的,那是人家自己的本事。”
“……这儿已经没熟人了,你快和我说说,你和文恺弟弟的后续怎么样了?”
梅婧这才彻底地回想起了好久未见胡文恺,与那块令人烦恼的、却依旧躺在她储物柜的红色手表,复而她的声音有些沉闷道,“能有什么后续?”
“在亚苹姐撮的那场局之后,你们没再见过吗?”
“没有。”
“好可惜啊,难道是不来电了吗?”慧慧放下了手中的床单布料,撇撇嘴自问自答着,“又或许是大学里碰到别的漂亮小姑娘了?”
“随他呗,”梅婧轻抚着一条有着细软的蕾丝边的月牙色床单,“反正我对他没那个意思。”
“啧啧,西南大学的高材生都不行……那你可得和我好好说一说,你究竟喜欢什么样的男孩?”
梅婧实在是着迷于手中床单的顺滑手感,于是她小声地凑近了惠惠的耳畔,声如细丝道,“你帮我把这个床单还个价,我就告诉你好不好?”
惠惠眼眸一亮,兴冲冲的便应了下来,却不料身后的梅婧又轻轻地补充道,“要两条。”
购物达人贾惠惠的那套舌灿莲花的还价宝典总是令梅婧心服口服,而她也果然不负期望地将标价二十块一条的丝绵床单,还到了十二块钱两条。
梅婧欣喜不已,付完钱便拉着她去街角喝冰汽水。
阴凉的雨篷下,稀疏的日光将青灰色的石砖映得发亮,惠惠悠哉地翘着二郎腿,笑容狡黠地咬着荧光色的塑料吸管。
“婧婧,现在总能告诉我到底什么情况了吧?”
“我是有喜欢的人了……”梅婧用指尖绕着玻璃瓶外的水汽打圈,“他是我现在的邻居。”
惠惠顿时兴奋地直起了腰杆,满脸好奇道,“我的妈呀,是什么神仙角色才能一击打败才貌双全的文恺弟弟啊?快和我来说说看!”
“他条件挺普通的,好像没什么可说的。”
“那你是认真的吗?”
梅婧心虚地想,这一两个月来她都不知道被夜生迷迷糊糊搂着亲了多少回,此刻若是矢口否认,那也太虚伪了!
“都和你说了,肯定也不是闹着玩的。”
惠惠不解道,“可是,你究竟喜欢他什么呀?”
梅婧摆弄着桌上黄绿色的方形卫生纸。
先对折一半,再折四分之一,再到八分之一,直到折成大拇指甲盖的大小时,柔软的纸片也再也折弯不下去了,她才鼓起勇气缓缓开口道,“和他在一起,我有一种被需要感……惠惠,我想我很需要这个。”
惠惠歪着头眨了眨眼。
像是听明白了,又像是没听明白。
与此同时,在这座城市的另一侧,刚到单位换上工作服的夜生被领班程哥喊到了角落。
“唐姐让你去一趟停车场。”
夜生今日上的是前半夜班。
此时离四点的整打卡还有几分钟,且一会儿还要集中开听训会,所以他实在没太明白,这会儿的唐姐喊他过去做什么。
他打算快去快回。
于是夜生一边系着黑色的蝴蝶领结,一边奔向了后门的露天停车场。
而在他微微喘息地抵达唐姐那辆长长的宝马轿车前,驾驶座上的女人正在不紧不慢地对着镜子补着口红,甚至都懒得侧过脸来瞥向他一眼。
“上车。”
唐幸的语气并不算生硬,但夜生明白,这是上司的命令。
“坐哪儿?”
唐幸连看也不看一眼,便随手将副驾上的贵牌提包丢到了空旷的后座上去。
“坐到副驾上。”
诚然不解,但夜生还是听话地照做了。
然而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在他关上车门的一刹那,唐幸便一脚油门,猛然启动了发动机,随即头也不回地驶离了背着光的停车场。
“唐姐,我今天还没打卡呢……”
唐幸将车开得很快,车速也远远超过了路牌上的限速。此刻她单手扶着方向盘,面色有些嘲弄道,“你觉得,我会不记得你今天来上班的事?”
“不怕你,”夜生倒也坦诚,“我是怕赵姐发工资时不记得。”
“你倒诚实。”
“大家工作就是为了赚钱,也没必要装。”
疾速行驶的轿车终究被一个恼人的红灯拦下。
唐幸对着后视镜撩了撩额发,随即将满带探寻意味的目光投向夜生,注视着那张英挺而极富朝气的面庞。
“你也不问我要带你去哪?”
“问了也不管用,反正我今天已经缺勤了……”
唐幸反倒像是被逗乐了,“回头我和老徐知会一声,今后你不需要考勤了。”
夜生心下突突直跳,一种不祥的预感顿时油然而生。
“这是要开了我?”
“想什么呢?系好安全带!”
车速一时飙得更快。系好安全带的夜生侧身望着单手支头、笑得别具深意的唐姐,迟缓地动了动唇,可却终究什么也没说出来。
车子一路向北行驶。
夜生纹丝不动地坐着,仿佛怕多动一下便会弄坏了身下这张昂贵的真皮座椅。同事们曾多次提起唐姐的这辆座驾值很多钱,多到他们赚大半辈子的钱都抵不上,所以他是真的担心自己一不留神把这样的好东西弄坏了,赔不起。
毕竟他还想多存些钱,今后让小玫瑰过上更舒坦的日子……
在想到小玫瑰娇软可人模样的刹那,夜生心间立时柔软下了几分,望向窗外飞速闪过景色的那双迷惘瞳仁也泛上了一抹格外旖旎的晶灿微光。
过了许久,车子终于在一间山脚寺庙前急刹车停下。
唐姐让他系好安全带果然是对的,不然他们简直险些将头撞在了挡风玻璃上。
利落熄火后,唐幸行云流水地解开了安全带推开车门。
“下车。”
尽管心内茫然,可夜生还是顺从地走下车来。
毕竟他匆匆出发,身上更是连一分钱都没有,要是被喜怒不定的唐姐丢在这荒山野岭,那他今晚就回不去了。
只是望着阖上朱红色山门的寺庙,夜生有些好奇道,“唐姐,你是来上香的吗?”
“是啊,怕又有仇家上门来捅我,所以带上你来挡着呢。”
夜生听出了唐幸话中的笑意,一时倒也不生气,而是下意识地抚了抚肩上的伤疤,继而抬首望向了不复晴蓝的黄昏天际。
“可是这个点,寺庙不都关门了吗?”
“庙堂永远欢迎出手阔绰的香客,就像我们不分时间段地欢迎着一掷千金的客人一样。”
唐幸轻描淡写地说完,举手便用绑着鹅黄色丝带的木槌敲响了正门侧的铜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