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你一直和我说喜欢吃的那家吗?”
“是啊,你不喜欢吗?”
见夜生一直没怎么动口,梅婧有些好奇地抬起头。
“喜欢,但更喜欢看你吃。”
“在外边差不多就行了……”梅婧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也不怕边上人看着呢。”
梅婧这话倒是说的不假。
这间沿街糖水铺的附近有家小型纺织工厂,此刻正有不少下了班的女工成群地围坐在路边的塑料圆桌前,笑脸盈盈地吃着糖水。
夜生的容貌本就生得出挑,仪态挺拔,举手投足间洋溢的尽是青春的朝气,惹得附近不少叽叽喳喳的小姑娘眼珠子都若有若无地往这里瞟了过来。
“都是不认识的人,怕什么?”
“你不怕羞,我还怕呢。”
夜生使坏地摸向了她的手,“那这样呢?”
“别闹了。”梅婧差点噎着,随即使力地拧着他的手腕,“抓紧吃,这天不对,感觉似乎要下雨了,我们吃完快些回去……”
“有点吃不下了。”
梅婧抿了抿唇,顿时也觉得饱了,随即利落地撂下了手中的塑料小匙,“那就不吃了,回吧。”
山城的天气总是这么变幻莫测。
尽管一路上并没有拖沓,可他们还是不凑巧地赶上了立秋后的第一场大雨。
在落雨的第一瞬间,夜生便举起了肩上梅婧的帆布包挡在了她的头上。
纷至沓来雨水很快将他身上淋了个透。
梅婧心有不忍,连忙拉着他一起遮挡在包下,二人温热的身躯一时在这场疾雨中依偎得紧密无间。
可面对气势磅礴的暴雨,什么遮挡都是徒劳,他们还是很快便被淋成了落汤鸡。
于是他们索性放弃了徒劳无功的遮挡,牵着手便一路往深巷中奔去。
夜生从前并不喜欢下雨。
山里坡陡路滑,雨里的泥滩头更是滑溜溜地难以立足,令人很容易就摔了一屁股泥。尽管下雨天不用出门上学,不用被老师烦,但那也意味着他和明峰不能出门爬高上低。况且连绵无休的大雨容易令田里庄稼被淹,也容易令久年失修的屋顶漏雨……总之那时的下雨天对他来说,毫无一点快乐可言。
而不似现在,可以光明正大地紧牵着小玫瑰的手。
梅婧脚上的浅粉色的舞蹈鞋遇湿极易打滑,刚才在湿泞的平地中奔走还好,此刻要一级级地上爬台阶,不免要放缓下动作。
夜生怕她摔着,在雨中紧紧地扶住了她的肩膀。
可梅婧却没那么紧张,反而惋惜不已地将自己的手腕举到了夜生眼前。
“好可惜,我的茉莉要淋坏了。”
雨水中的茉莉香苞美得分外娇弱惹人怜。
雨水中的眼前人更不例外。
“坏了再买新的。要是你喜欢,我天天给你买!”
“我就喜欢今天的。”尽管身上已经湿透,但梅婧毫不在意地歪了歪头,笑得有些任性道,“之后买的,和今天这串就不一样了。”
“为什么不一样?”
“因为今天你送花时的样子,我很喜欢。”
清透的音调中,猝不及防倾泻而出的甜蜜令夜生瞳孔一缩,随即准确无误地捉住了她的手。他的心底又甜又酥,顿时觉得这场令他们拉近身体距离的疾雨都像是大自然馈赠的礼物。
“今天喜欢,那今后呢?”
暴雨倾盆,四周空旷无一人。
铺天盖地的雨声反而滋生了平日里遥不可及的勇气。
梅婧踮起脚,缓缓地凑近了夜生的耳垂。
“今后更喜欢。”
如甘霖润物,心间的小芽顿时破土而出。在这一刻,恍若他们从前枯燥而漫长的人生阶段都将告一段落,从此以后,一切都会是全新的开始。
隔空对视的濡湿双眸仿佛想将彼此的模样深烙入脑海中。皓腕间的白茉莉一朵、两朵被雨水拍落在地,茉莉花开虽短,但却愿意留住自己最质朴美丽的光阴,留给世间的心爱之人。
雨珠冰凉,身体的热度却在寸寸升腾。
仿佛没有人起头,二人就这样迟缓的、默契的向彼此贴近。
梅婧一点也不懂接吻的章法,可电影和杂书她总是看过,凭借记忆也能效仿出个大概。不同于生日那天的蜻蜓点水,在第一回 的浅尝即止后,二人温热的唇瓣很快便急不可耐地胶合在了一起,难舍难分。
浅灰色的帆布包被丢在了地上。
夜生一手捧着她的后颈,一手圈紧了她纤软的腰肢,雨水在这一刻宛如冲刷尽了彼此的青涩与紧张,爱意尽衔于犹带糖水甜香的唇齿中。
分明在亲吻前还紧张地从攀附着夜生臂膀的梅婧,此刻已抬手将他的脖子搂得紧紧的,任由他在这个激烈的亲吻中对自己攻城略地。最开始仿佛还有些好奇,可她却没想道唇齿相依的滋味竟会是这样美好,外界的纷纷扰扰在这一瞬都与他们再无牵连。柔软的身体犹如沉浸于温暖的春潮,受人爱怜,置于掌中,四肢百骸皆涌着温热的酥麻,令人只想要忘却一切,陶醉其中。
直到快要压光肺部空气时,二人才难舍难分地结束了这个吻。
结束了漫长而缠绵亲吻后的小玫瑰香腮绯红,形态羞赧地靠在了他怀中微喘着气。
“小玫瑰,你刚刚好热情……”夜生的音色带着低哑的克制,“我好喜欢。”
梅婧轻阖着微微泛红的眼皮,有些使不上力地捶向了他那坚韧的胸口。
“你不许……不许胡说八道。”
“我没胡说,你的心意我都感受到了。”夜生垂眸轻笑,如愿地将娇柔的手掌包裹于掌心,继而偷吻上她那莹润可爱的耳垂,“我很喜欢,也很珍惜。”
雨势在缱绻的亲昵中逐渐变小。
梅婧静谧无声地扬起了唇角。
腕间如雪般斐然的茉莉几乎全部散落于石砖上,徒留着一圈白白的棉线,她爱怜地轻抚着细线,将头沉沉地抵在夜生湿透的薄衫上,这才慢慢地平稳下气息。
“夜生?”
“嗯?”
夜生的声音低柔,将梅婧垂落在额前的湿发捋到耳后,进而将手掌扶在她的脑后极尽温柔地摩挲。
“我也会对你好的。”梅婧深吸一口气,低垂的眼睫在暗夜下微微颤动着,“……把命运欠你的,你妈妈欠你的,都慢慢弥补给你。”
大脑轰鸣,天空中的飘雨仿佛都变得不再粘腻讨厌,湿润的眼眸中更是斥满了难以思量的震撼。
一时间,夜生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仿佛只恨自己从前读书太少,明明心房饱胀,脑海中萦绕着万千头绪,可却又不知该从何处表述。他觉得自己该稳重地说些什么,再做些什么,一分一毫都不能出差错,去回应小玫瑰这份珍重万分的心意。
现在立刻马上。
正当他巴巴地站在原地,想要将凌乱的思绪快速组织成连贯语言的时候,却不想头顶上方的小露台中乍响起于小莺尖锐满满的奚落言辞——
“亲热完了吧?亲热完可以上来谈正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快乐,希望大家多多留言,这章的留评继续红包呢
第21章
于小莺家漏水了。
恼人的水滴自厨房的天花板上滴落而下,浸透了她那贴满了花花绿绿超市打折购物券的背墙。
而住在楼上的夜生便成了她心中理所应当的罪魁祸首。
于是将雨夜中亲热缠绵尽收眼底的于小莺甚至没有心思再吐糟他们不检点,而是板着脸指向墙,直截了当地伸出手掌,要他们赔五百块钱。
此刻的夜生正置身于露台外,检查着墙面背后的楼房外立面。
而梅婧却蹙着眉,先他一步开口道,“张口就五百,您这不是讹人吗?”
“哟,成了一家人之后就是不一样……从前还挺娇怯的一个小姑娘,现在说着帮衬话都脸不红心不跳了?”
“修个五六平的墙面能要多少钱?我是就事论事,没有偏私。”
梅婧的神色很是坦荡。
尽管夜生每个月有奖金提成,收入比她要高,但对住在重云巷中的每个人来说,五百块钱都不会是个轻而易举小数目。何况大家的钱都不是大风能刮来的,遇到了不合理的诉求,也没什么不好意思提出质疑的道理。
“这里是我住的房子,”瞪圆了眼的于小莺将音调顿时拔高,“自然该由我说的算!”
梅婧叹了口气,随即不再掩藏着眉眼中的轻视。
“真是不讲道理。”
“我不讲道理?那你不是也听不进道理?之前我和你说过多少次和男人要保持距离,交往更要讲究有度。你倒本事大,公共场合都敢和男人又亲又抱了!”
想到刚才的亲密状貌都被楼上的于小莺尽收眼底,梅婧脸上的神色多少有些不大自然。她下意识地垂眸望向脚尖,只见舞鞋浸透了脚下的水泥地,晕出了两团深色的水渍。
“……我不想活给别人看,我想活给我自己。”
“拉倒吧,”于小莺看不清她的神色,出口便嗤笑道,“我劝你到时候别一不小心搞大肚子,哭都没地方给你哭!”
从露台回来的夜生恰好听到了后半句。
他顿时沉下脸道,“于老师,你别把气出到梅婧身上,这件事和她没关系。我们也没有像你说的那样——”
“和我演个什么劲儿呢……”于小莺皱着眉挥挥手,似是不耐烦地打断道,“我这年纪要是还能被人三言两语糊弄了,那几十年岂不是白活了?你们俩搞上多久我心里还能没数?四月份在天台上晒被子的时候,我就看到她一大清早从你房间走出来了!”
头顶开着三叶吊扇,而她身上却是湿的,此刻正被凉风吹得全身微微发冷。被人误会的滋味分明不好受,但梅婧却懒得再去辩驳,索性直言直语道,“所以呢,就因为我喜欢他,他喜欢我,我们就活该被你指着鼻子数落了吗?”
夜生微蹙着眉,将已然面色不悦的梅婧挡在身后。
工作令他每天都会遇见各种形形色色的人,他自然见识过不少将自身经历喻为风暴视作唯一,并将自身经验视作金科玉律,试图凭此将下一代吹得东摇西晃的社会中人。
毫无疑问,于小莺就属于这样的角色。
甚至还自以为她对待男人的方式,可以被奉行为所有女人的美德。
“从前倒没发现,这羔羊皮子下睡着的竟是头小狼崽呢……得了,懒得再和你们磨嘴皮子,直接说吧,钱呢?到底赔不赔!”
夜生敛着脾气不卑不亢道,“我刚才检查过了,是天台的公共下水管折了,这才漏到了你家厨房。”
“怎么可能?”于小莺惊诧地竖起手指,直指他的鼻尖道,“你别瞎说!”
“你要是不信,等明天天亮了,可以自己去仔细看看。”
从搬来至今,夜生向来待人和气,见面时也会主动礼貌地与人点头招呼。在于小莺印象中,他似乎从未这样沉下脸来与人说话,这令本想捡只软柿子来捏的她不禁有些怔住了。
“顶上就你一个人住,我不找你找谁?”
“所以就不分是非曲直,认定是我?”
于小莺的脸色有些挂不住了,眼角的皱纹仿佛都在气得发颤。
“郑夜生,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事原不该由我负责,但我明天可以来帮你修好。但这有个前提,那就是今后请你别再对我们指手画脚……”夜生稍作停顿,回身想要去探梅婧的手,却不想柔软的手很快便覆上来,毫无犹疑地与他十指相扣,“我们只是你的街坊四邻,平日里喊你一句于老师,是出于对教师职业的尊重,而非有义务要对你言听计从的小学生。这一点,还望你心中有个数。”
于小莺一时被眼前人的陌生态度唬住了神。
而此刻立于夜生身后的梅婧,更是无法想象此刻蕴于他眼眸中的沉静与冷寂。
“行,那就按你说的,明天先来修好。”回过神的于小莺脸色变得更难看,眼底更蕴上一层显然的晦暗,“好了,快出去出去,我要睡觉了,别再打搅我休息!”
于是被气势汹汹喊上门的二人,又被气势汹汹地轰走。
过道上的廊灯还是一如既往的昏暗,拐角处也依旧堆积着于小莺存放的大量废品,空气的味道弥漫着纸板受潮的沉闷霉味,可两个被扫地而出的人却心下舒朗地相视一笑。
一直以来,梅婧都担忧着被于小莺发现后的闲言碎语。
而此刻她却觉得一身轻松,被发现就发现了吧,只要自己和夜生是快乐的,于小莺背地里爱怎么嘀咕便怎么嘀咕。
虽然夜里有些受了凉,但喝完生姜水睡去的梅婧,这一夜睡得极好。
第二日,夜生早起去买了工具和材料,凭借着从小到大的房屋修补经验,在正午前如约地替于小莺修好了漏水的管道与开了缝的外墙。
夜生刚搬来的时候,因为生得好看,在听闻他工作场所的第一时间,于小莺还以为他是夜场里陪笑的男公关……而在此刻的青天白日下,她却不得不推着老花镜,心内喟叹于他装潢手艺的精细娴熟。
临到末了,于小莺似是对自己从前颐气指使的态度有些歉疚,在夜生拎着工具箱走出门前,她硬是在他怀中塞了一袋自己早上现卤的五香花生。
上楼推开家门的时候,夜生只见他的小玫瑰跟绣花似的,正在厨房中小心翼翼地一根根切着葱段。
夜生忍不住逗她,“田螺姑娘打算给我做什么好吃的?”
“中午吃蛋炒饭好不好?”每次在厨房,梅婧的神色都有些隐约的不自信,“再配个紫菜汤?”
“很好了。”
夜生边说边想走近一探究竟,可一身白墙浮灰的他却被小玫瑰无情地拦在了自己的厨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