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纱像没了骨头似的靠在墙上,不动声色地望着眼前的一幕,过了好半晌,才饶有趣味道,“……难不成,郑哥现在知道舍不得我,怕我被人揩油了?”
“多大的人了,就是这么阴阳怪气地和哥说话的?”
“得了吧,摸摸你的心,你还有把自己当作我哥吗?”
“我有。”
“别假惺惺了,糊弄谁呢?”
明纱嗤笑地抓了抓头发刚染黑的头发。
她这一头黑发还是来这里上班前特意染的,因为听外头混得老道的人说,这里黑发的姑娘反而更招顾客喜欢,平日里销售的业绩也更好些。虽然她来这里也不是为了讨人喜欢的,可却还是耐着性子将头发染黑了。
夜生心尖尖上的那个人,留着也是一头乌亮的头发。或许因为不曾染烫,她的发质好极了,平日里就算没有光照着,也能瞧出如上好绸缎般的莹润光泽。
“……明纱,只要你今后别在梅婧面前开这些没规矩的玩笑,你永远都是我妹妹。”
预料之中的回应让明纱觉得好没意思。
正当她想多回两句嘴过过瘾时,一阵气势凌人的女声自她的背后幽幽响起。
刚从电梯上下来的唐幸不知所谓地挑着眉,似笑非笑地望向了自己那两位姿态散漫的员工。
“上班时间,聊什么聊这么火热呢?”
夜生倒是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唐姐,这是我老家的妹妹。”
姿态妩媚又利落的唐幸走上前来,单手捧着脸,眼神没客气地从头到脚将明纱扫了一遍。
“妹妹?别是什么情妹妹吧?”
“当然不是。”夜生飞快地瞥了一眼默不作声的明纱,“但的确和亲妹妹差不多了。”
“那就行,”唐幸漫不经心地将手搭在了夜生的肩上,粲然一笑道,“你知道的,虽然我是个好说话的老板,但我可不喜欢办公室恋情。”
夜生的肩膀正被人当台子般施着力,自然不好动作,可他却没止住轻勾起唇角道,“单位里除了您和赵姐,还有谁坐办公室?”
唐幸没好气地弹上了他的脑门,“这是个比喻,懂不懂?”
“知道了。”
“对了,她是谁招进来的?你没滥用职权,私下动手脚吧?”
“我就比您早知道五分钟……要是我早知道,她还不一定进的来了……”夜生叹息着,继而望了一眼那只站直了身子,却垂首再不出声的小黄鹂。
唐幸的眼眸闪了闪,“她真是你妹妹?”
“真的是,从小隔壁门的。”夜生清亮的眼眸在光影的映射中衬得多了几分柔情,“小时候我家条件差,嘴里能吃上些好的,十有八-九都是她家里给的。”
唐幸目光一滞,随即欲盖弥彰似的望向了自己今日刚做的那一手漂亮的法式水晶美甲。精致美丽的甲片流光熠熠地反射着室内的斑斓灯光,可她的心里头闷闷的,一时也说不上来心里究竟怀着的是什么心思。
“既然真是一家子对你有恩的妹妹,就别在下面吃苦了。赵莉莉那里活那么多,瞧她一个人总忙不过来,要不今后就让你妹妹去搭把手吧。”
夜生不可置信般,“让她跟着赵姐?”
唐幸忍着第二次去弹他脑门的欲望。
一方面是怕弹伤自己美美的指甲,一方面也是想让他在老家人面前留点脸面。
“你还不满意了?”
夜生哑然失笑。
怎么会不满意呢?赵姐是个极有经验的老会计,更是掌管着整个单位的财务大权,明纱若是肯花些心思,必然是能跟着赵姐学到一些真本事的。
“明纱,还不快谢谢唐姐。”
“谢谢唐姐……”
明纱的声音轻飘飘的,带着点柔软的鼻音,一时再不见刚才和夜生酣畅淋漓唇枪舌战的那股子架势。
直到回到人来人往的休息间,她的心里还是乱糟糟的,大脑更是如同卡壳,不断地循环着唐姐和夜生在不久前的那场对话,与他们一同离去的熟稔背影。
此时此刻,她一点也没被升职的这份意外之喜所牵动,心头反而如同缠着细细密密的线,令她被勒得有些喘不过气来,进而连唐姐刚才的动作、神态,都被她一帧一帧地印在脑海里回顾,如同播放电影片段般机械地重复着。
不对,真的不太对。
女人的敏锐第六感在心房中叫嚣着,犹如温度达到临界点的滚水在沸腾。
梅婧忽然变得一点儿也不讨厌了。
她不趾高气昂,也不没颐气指使,甚至不曾见她特意讨好过谁。更重要的是她和夜生年龄相当,长得也是相当灵秀美丽,瞧正月里他们那你侬我侬的模样,怕是连第一次都砸在夜生手里了。
而不似这个正在轰轰烈烈地打离婚官司的唐幸,虽然她是自己的新老板,虽然她眉眼间也算是独具风情……可细细体会着她对夜生的态度,总让明纱萌芽出一种强烈的不安感。
仿佛是风和日丽的湖面下,水底皆是错综复杂的汹涌暗流。
明纱知道自己向来只是过过嘴瘾,就算嘴里冒出了什么难听的话,也只是为了丢给夜生而非梅婧。可在这一刻她却担心唐姐是和她不一样的,那样志在必得稳操胜券的女人,是可以用实际行动,去颠覆湖面上所有稳步前进的小船。
昨日刚放进储物柜的东西,眼下又被取出来打包,准备往楼上搬。
短短一刻钟,明纱要跟着赵姐的事就如同无处不在的空气,传到了锦绣城的每一个角落。明纱没停下手中的动作,脸色有些阴晴不定,就连来对着她恭喜的陌生同事也显得有些爱答不理。
大多数同事说了讨喜的几句吉祥话也就撤了,可不知哪个神经细的,大概是觉得自己受到了这个新人的怠慢,还没走远便开始嘲弄了起来,“不就是和小白脸攀亲带故的嘛,这还没上楼呢,就开始给我们脸色看了……”
休息室里统共十几个女孩儿,有人在偷笑,也有人装作没听到。
在大多数人以为初来乍到的明纱要息事宁人时,她却满眸阴郁地抬起脸,目光像是要吃人的毒信子般,淬着毒液巡视着四周。
“郑夜生他不是小白脸!”
“谁要是再敢在我面前胡说,就算被逮进局子,我也要撕烂她的嘴!”
在短暂的雅雀无声后,刚才那个出言不逊的姑娘似是觉得大家的目光齐刷刷地向她投来,有些没了脸面,于是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开口道,“你,你别狗仗人势……”
明纱的唇角勾起了一抹令人栗然的笑。
“对啊,我就是狗仗人势。所以,要和我狗咬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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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艳丽的和服, 雪白的脂粉,高耸的发髻。
舞台的背景仿佛是京都里的一间风雅庭院。
在明净的聚光灯投射下,风格绵柔的日式丝竹伴随着盛装表演者的柔丽舞步抑扬顿挫。一身传统日式装扮的舞者顾盼生姿,舞动中的眼角眉梢都透着一丝欲拒还迎的撩人情韵。
在三楼大舞台的挑高包房中, 唐幸神色平静地伏在栏杆上, 心满意足地观赏着由自己一手策划出的夜间表演。近些时日来, 这些风格各异的异国风情秀可是为锦绣城在城里大打名声,招徕到了不少慕名前来观赏的顾客不说, 就连酒水的净利润, 也比上个季度翻了整整一翻。
所以,尽管顶着纠纷重重的离婚官司,唐幸的心情也不赖。
“你看看,我设计的这些节目, 是不是还挺不错的?”
“挺好的。就是我俗, 看不太懂。”
夜生坦诚于自己的不解风情。
因为他并非觉得这样华丽而奢靡的表演不够美, 而是自始至终对这些表演的花样,提不起什么好奇心。
“板着个脸干嘛,”唐幸回头, 借着台前明灭的舞台光打量着他, “还嫌我刚才在外面没给你面子吗?”
夜生即刻意识到唐幸在说的是给明纱调职的事。
“当然谢谢!只是唐姐, 你会不会对我太优待了,其实也没必要——”
“嘴上感谢倒不如替我好好做事。”唐幸打断了他,继而用眼神继续揶揄着,“何况这里很快就是我一个人的了,今后你好好做,也算是精准报恩。”
或许是因为包厢门关着,四周也没人, 夜生一时没了遮掩,笑着便脱口而出道,“你真和张老板离了?”
“怎么,你当我玩过家家呢?”
唐幸说完没什么表情地划上一根火柴,垂眸替自己点上香烟。
“没有,”夜生摇头,“就是不知道要恭喜你,还是劝你心里好受点。”
“当然是恭喜我。”唐幸望着自己吐出的眼圈,逐渐黯下眼眸道,“你都不知道我盼这一天盼了多少个白天黑夜……所以呢,这么想想我也挺感谢老张和那个小骚蹄子的,天生一对,老天没让他们一眼错过彼此,倒真是开了眼!”
夜生感受到了此刻氛围的变化。
可他不是很会安慰人,更没安慰过像唐幸这样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女人,于是他只轻轻地嗯了一声,便低着头没再说话。
空气中顿时只剩下舞台上歌姬那音调温厚婉转传统的和氏民谣旋律。
“郑夜生,你就没什么话想和我说吗?”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心里怎么想的,直接说出来就行。”唐幸猛吸了一口烟,“毕竟我可是一个耳朵难得能听的进忠告的好老板。”
夜生笑了笑,眉目朗然道,“那就恭喜你了,唐姐。”
“就这个,没有别的了?”
唐幸回过了头来。
只是此刻舞台正好转场,使得整个挑高的封闭式空间都黑成一片,黑到伸手不见五指,黑到他们甚至看不见彼此的轮廓。
夜生在黑暗中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
“还有,希望你今后能找个更好的。”
“更好的,是怎么样的?”
夜生的神色顿时柔软了下来。
因为在此刻的一片黑暗里,他想到了独属于自己的小玫瑰。
“……就是一心一意对你好,事事想着你,心里除了你不会再有别人的那个人。”
唐幸微微一怔,随即漫不经心地轻笑起来,仿佛有些对眼前男孩的这一番浪漫幻想而感到嗤之以鼻。
“太理想化了,”唐幸说,“活了快三十年,我还没碰到过你说的这种的人。”
“我曾经也以为遇不上了,觉得自己平平无奇,更不会有这样好的运气。但没想到后来竟美梦成真,真的行了大运……”夜生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可语气却犹为真诚道,“所以唐姐,要是哪一天你遇上了喜欢的,也多坚持一下,说不定真能把他等来。真的,你别心急。”
舞台灯光再次亮起。
唐幸连忙转回脸,将快要熄灭的烟蒂塞回了嘴里。
舞台上的场景切换到了朝鲜的旧王朝时期。
身着红衣绿裳、盘着秀美低髻的女演员,行云流水般地演绎起了异国名门淑女的闺中情。
唐幸觉得有些烦躁,也没了再欣赏自我杰作的心情,进而她将目光移到了观众席,打量起了台下那些形态各异的男人们。
可她却如预料般越看越失望,越看越厌烦。
千篇一律的,都是千篇一律的。他们的眼里有贪婪,有嫉妒,有傲慢,也有色-欲,却唯独没有夜生的那一份令人念念不忘的清澈与纯净。
怎么会这样呢?
夜生比她小六岁。六岁是什么概念,六岁就是她上小学的时候他才出生,她在模特大赛上拿奖的时候,他还只是个抱着书本学拼音的小学生……
唐幸狠狠地的用食指掐着虎口。
顿时觉得自己的这份肖想不但莫名其妙,甚至过火到和中邪了没什么差别。
可她此刻不知道的是,某些欲望人们越想去回避、越想去压抑,最终反倒助纣为虐,令这份人之原欲如燎原星火般,一旦拨地而起,便再无法喊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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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城的春日虽美,但却来去匆匆。
满城的清新犹如一场水天透亮的漪梦,郁郁葱葱,可还来不及让人细品,便被几场绵绵无绝的春雨拍打得翩然无踪。
今年的初夏仿佛来得特别快。
应付完早餐后的梅婧跪坐在床上,将胳膊肘撑在窗台前,迷离地望着窗外晨曦初绽的天色。
今天的天空很漂亮,像是水洗过后的蓝,蓝中又透着丝丝缕缕的粉。久违的阳光穿过纤长的手指,将她的指节照得近乎透明,而窗棂中漏下的光线,恰好给她镀上了一层圣洁而美丽的金色轮廓。
下班回来的夜生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微张着的唇,不堪一握的柳腰与蜜桃般浑-圆柔软的臀,分明一身疲乏的他,眼见这又纯又欲的一幕,身体的感官顿时全部苏醒,该精神的地方也瞬间精神了起来。
梅婧缓缓道转过身来,任由着旖旎的曦光穿透着乳白色的纯棉睡裙,勾勒出她丰盈有致动人曲线。
“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草莓冰棍。”
“给我。”
刚踏进厨房打开冰柜门的夜生又折返了回来。
“你现在就吃?”
“给我。”
“早上吃这个会不会胃疼?”
“夜生,给我。”
夜生手一松,差点把冰棍跌在地上,这才听懂了这份一语双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