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刻绘的符文有何不同,一目了然就能看出。
褚道陵细细端详了片刻,颔首道,“我知晓了。”
“红瑛,你陪他们一同去极北荒海的七星岛走一遭吧。有你在,想来那藏玄宗的忘忧老儿若是发现什么端倪,也不敢轻易出手。”
嘱托完道侣后,褚道陵便对褚盈盈二人道,“将你们带回的所有天魔尸体留下,之后便出发吧。这里的事情都交给祖父。”
“祖父?”褚盈盈有些疑惑。
褚道陵朝她笑了下,随后向封九离看去。
“藏玄宗通缉你无非为两件事。一是毒害忘忧,二是盗取铜镜。这其一,忘忧为师不慈在先。其二,本就是欲加之罪罢了。”
他看着封九离,郑重地说道。
“待此行归来,我便还你一个清白!”
第92章
就在褚盈盈和封九离随着郁红瑛赶往七星岛时,位于界域腹地的藏玄宗内,也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藏玄宗灵气最充盈的忘尘峰上。
山腹密室之中,忘忧老祖正捧着一块被冻得结结实实的万年寒冰,隔着冰层仔细端详着封存在其中的一物。忽而一道陌生的气息从旁闪过,他急忙一挥衣袖将寒冰收起,警惕地看向四周。
“何人擅闯,还不速速现身?不然,可就休怪老夫不客气了!”
“桀桀……”
回应他的,却是一声诡异的冷笑。
听到这声音,方才还满面怒意的忘忧忽地一愣,眼中闪过一抹惊诧,眼底还隐隐有着几分心虚。
这时,他面前的气息扭曲了一下,一道黑乎乎的身影骤然出现在这里。现身后,先是有些慵懒地舒展开翅膀,旋即睁开胸膛上那一双骇人的眼睛,看向忘忧。
若是驻守珩断山脉的尊者们在这里,定对它不感到陌生。这不正是如今令所有人头疼无比的天魔吗?
忘忧却像早已猜想到似的。看到它现身,虽仍保持着警惕,却并不感到意外。
这天魔的样子是最常见的双翼天魔,长着双翼双腿,口目位于胸前,个头却比其余双翼天魔小上不少,仅比忘忧高上一头,看上去不似一只长成了的天魔,反倒更像是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天魔幼崽。
然而,就是这样一只个头不大的‘幼崽’,眼中却闪烁着过于狡黠的目光。
只见它扁平的腹部鼓动了两下,腹中发出一道有些发闷的声音,“忘忧尊者,别来无恙啊。”
对上它的目光,忘忧老祖没来由得怔了一下,只一瞬便又回过神,警惕地向后退了半步。
“你究竟是谁?”
“桀桀……尊者贵人多忘事,这便不记得在下了?”
天魔抖了抖翅膀,向前挪了一步,一双猩红的眼睛死死盯住忘忧,嘴角向上勾起,露出一抹似是嘲讽般的笑。
“是你。”
忘忧惊恐地瞪大了眼,垂在身侧的手微微颤了颤,“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虽不在珩断山脉,却能收到门内弟子每日禀报的消息。据他所指,天魔封印尚未破除,如今能够钻出封印的,最多仅是三阶天魔罢了。
他不知道这个令他胆颤的天魔究竟有几阶修为,但他能肯定,对方比他这个所谓的藏玄界合道境第一人,实力还要强上不少。就算眼前这具明显是天魔幼崽的身躯不是对方的本体,他也不敢与之反抗。
他只得绷着脸说道,“我们之间的交易已经结束,如今封印早已交由他人看管,阁下何必再来寻我?”
“自是有其他事情吩咐尊者去做。”
天魔的腹部不停鼓动着,发出一阵阵诡异的声响。
话音落下,它的双翼合拢又张开,口中吐出一团雾气,在身前拟化出一件物品的样子。
“此物名为涅槃石,事成之后便归尊者所有。”
忘忧望着天魔虚化出的‘涅槃石’,这是一块赤红色的石头,上面闪烁着玄妙的光芒,哪怕仅是一道幻象,都不禁引得人心驰神往。
他明白,不该再与天魔做交易,却仍是忍不住问道,“此物有何用?”
天魔胸前的双眼眯了眯,似是对忘忧这副贪婪的样子极为满意,嘴角勾着一抹诡笑,腹中传出闷声。
“涅槃石有浴血重生之效,配合尊者从吾这里得去的锻造神体之法,方可事半功倍,绝无失败的可能。”
升仙成神。
忘忧老祖眼中闪过一抹热切,再三思量过后,最终还是问道,“你们想要我做什么?”
“很简单。”
“半月后,配合吾派出的魔将,击破笼罩封印之地的结界即可。届时,结界一破,魔将便会将涅槃石奉上。”
“这不可能。”
忘忧老祖不禁皱起眉,“珩断山脉之内的结界,乃是正道八宗耗费大量物力所建,又基于净业宗与紫霞门的两样至宝。我若攻击结界,宗远与文阑必将知晓,届时我又如何于正道立足?阁下还是换个条件吧。”
“桀桀……”
天魔怪笑两声,眼中浮现出几分轻蔑。
“待吾族冲破封印,藏玄界又岂会有他族立身之地?你又何须顾忌那些必死之人。退一步讲,就算人族尚存,届时,你已凝聚神体,升仙离开此地,何须烦忧如何立足此地?”
天魔的说法着实诱人。
忘忧却没有急着答复,而是在心底斟酌其得失。
他早已服用过可增寿一甲子的灵丹,如今一半时间过去,他的寿元仅剩下最后三十年。普通的身躯无法容纳他强大的神识与修为,哪怕同为合道境的肉身亦无法令他在夺舍后修为更进一步。倘若想要飞升,以神族之躯锻造一具最适合他的神体,是最好的选择。这些年来,他已将那部从天魔手中换来的锻造神体之法参悟透彻,只待将封九离捉回,便可施展此法。
他有至少八成的把握,可以成功。如此说来,倒未必定要有那涅槃石。
似是看出忘忧的迟疑,天魔腹中发出了一阵冷笑声。
它抖着翅膀靠近忘忧,一对丑陋的翅膀几乎要戳到忘忧的衣袍,那双猩红的眼最终停在仅距忘忧一尺远的地方。
“你,没有拒绝的权利。”
忘忧老祖正欲后退,便见那双比人族大了数倍的眼中,浮现出一幅场景。
正是当年他手持护阵大印,踏入封印之地第二重禁止内,出手攻击那层赤红色晶体的景象。
——
寒风瑟瑟,出了珩断山脉再往北飞,进入海域上空之后,四周便再难见一抹除了冰雪之外的颜色。
就连脚下的海水,也早已凝结上一层厚厚的寒冰,从上方望下去,极北荒海就像是一面冰雪所造的镜子似的。
褚盈盈与封九离站在一柄幻化成三尺宽的长剑剑尾,立于前方的郁红瑛已替二人挡下大部分寒风,饶是如此,两人依旧能感受到刺骨的寒意。
竟连绣着符文、位列法器的衣袍,都难以抵挡住这里的严寒。
一阵冷风刮过,褚盈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封九离见状,向前挪了半步。两人先前在海上和凡人界单独相处了许久,早就养成一种默契,他下意识地就想将褚盈盈圈入怀中,为她挡下寒风。
手臂刚要抬起,望着前方郁剑尊的背影,他硬生生地止住了动作。
转而掐起一道法诀,用金灵力汇聚的剑芒在周围凝出一层结界。
背后的灵气波动,自然瞒不过郁红瑛的神识,两人的一举一动,早已被她尽收‘眼’底。
她却未动声色,只当没有看到,继续带着两人向北飞去。
黄昏时分,太阳即将落下时,他们终于看到了远处漂浮在冰层上的七个颜色略深些的小点。
灵剑向下低飞,这七个小点开始在眼前逐渐放大。饶是如此,其中最大的一个‘点’,也不过和苍元宗守元殿前的广场差不多大。而最小的那个,甚至还赶不上勤学堂甲字班课堂的后院。说它们是岛屿,都有些牵强了。
“这里就是七星岛了。”
郁红瑛将灵剑停滞在半空,向下看了许久,方才确定道。
这七座岛屿,每一座与每一座之间都间隔着一段不小的距离,若非这一带除了这里就再无别的陆地,或许还真难以分辨出来。
看着这七座小岛,她不禁唏嘘,“此处的变化未免太大了些。十六年前,这些岛屿至少比现在大上一倍有余。”
灵剑缓缓落在下方最大的那座岛屿上。
褚盈盈走下灵剑,与封九离一同取出《闻仙图》和那半枚同心玉。
“你能感受到,白钊元前辈的气息吗?”褚盈盈低头看向手中的墨玉,轻声问道。
同心玉在她手里挣扎了下,脱手飞出。
正当褚盈盈以为它是有所发现时,就见它直朝不远处的封九离飞去,最后紧紧贴在了封九离手中的《闻仙图》上。
褚盈盈见状,不禁扶额。
果然,不知埋在多少层冰雪之下的遗迹,没有就在近前的《闻仙图》来得更吸引人。
她索性没有去拿那半枚同心玉,而是仔细打量起脚下这片岛屿。
岛上几乎没有多少雪,尤其是岛屿中间的位置,露出了一整片平坦的山石,四周的雪也化了大半,只有少数还未完全融化,凝结在一起形成了一层薄冰。
褚盈盈绕着中间走了一圈,忽而注意到脚下的石头上有一块褐色的痕迹。
她蹲下身,凝视着这抹颜色良久。
是血迹。
第93章
积年累月的雪水,早已将这些血迹冲淡。
只留下最后三四片不足掌心大的痕迹,像是沁入了石上,哪怕冰雪消融,也无法抹去。
上面的气息早就消散于无。
可不知怎的,看着这些血迹,褚盈盈心底还是会泛起一丝悲凉。
母亲当年被挖去了心脏,失了那么多血,这里的血迹,会是她留下的吗?
见褚盈盈蹲下身良久,还未站起,郁红瑛与封九离都向她看了过去。
神识一扫,郁红瑛便看清了那处的情况,脚下微动,就来到了褚盈盈身前。
封九离落后了半拍,见郁剑尊已将褚盈盈扶起,便硬生生地止住了动作,只得在旁边关切地问上一句,“怎么了?”
问完后,他便看到了褚盈盈面前那块地面上斑驳的血痕,眸光一暗,心底长叹一声。
褚盈盈朝他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可站起身时,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句,“祖母,是这里吗?”
郁红瑛的视线落在血迹四周,那一圈细密的似是被什么东西劈入深处的裂痕上,沉默着点了点头。
“当年你母亲出事时,你父亲正欲渡出窍劫雷,硬是拖着劫雷赶了上千里路。这些裂纹,就是劫雷留下的。”
郁红瑛眼底的悲伤与愤怒一闪而逝,敛起万般心绪,抬手安抚似的轻轻拍了拍褚盈盈的肩。
“盈盈,可想听听你父母当年的事?”
褚盈盈眸光一亮,不假思索地点头道,“想。”
她想,父亲与母亲的感情一定极好,不然两人怎会有心意相通的感应,父亲怎会不顾历劫之险赶来,母亲又怎会拼死用尽全身最后的灵力护住尚未出世的她……
见郁红瑛就要开口,封九离看了眼四周,指指北边相距最近的岛屿说,“郁前辈,我去那边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郁红瑛摇摇头,扬了下衣袖,变幻出一对拳头大小像是水晶一样的透明蓝色圆球的虚影。
“这是八阶幻灵龟陨落之后留下的遗宝,乃是其眼睛所化,可将看到的景象呈现。我已将它们投入海底,且在岛上稍等片刻,待它们将此处海底的景象带回。”
“那我……”
封九离还想找个借口走开。
郁红瑛却道,“不必回避。你与盈盈母亲也算有缘,听听无妨。”
郁红瑛既然这么说了,封九离便没再找借口。
他也着实有些好奇,这位他目前唯一知道的神族,在这方界域的经历。
“盈盈,你可曾疑惑过,你父亲的本命灵兽为何?”
郁红瑛忽而开口问道。
褚盈盈闻言一怔,旋即点点头,有些迟疑地说,“我曾以为,父亲的本命灵兽是在当年那场变故中陨落,故而这些年一直不曾有人提及。”
当年进入苍元秘境时,她便有些好奇父亲的本命灵兽是何族,可秘境内接连有好几位灵兽前辈都说过,父亲当年拒绝过他们一族。
后来回到宗门,她也曾好奇地问过宗主师伯,却被师伯岔开了话题。再之后,她隐约猜到了父亲或许就是当年被藏玄宗忘忧老祖重伤的人,便有了方才口中那一番猜测。
可眼下,她却见祖母摇头道。
“你父亲当年,并未在苍元秘境中寻到缔结本命灵契的伙伴。”
褚盈盈不禁有些惊讶,她若是没记错的话,父亲应是内门长老,那他修行的必定是内门心法,不可能没有缔结过本命灵契。
“这事就说来话长了。”
郁红瑛将当年的事情缓缓道来。
褚盈盈这才知道,原来一直到踏入筑基境之前,父亲都没有寻到合适的灵兽缔结本命灵契,那时他一直在宗门外门的问剑峰修行,修的仅是剑法与术法。
筑基之后,玉华宫以北、北漠荒境以南一带又有几座仙府问世,其中一座仙府唯有结丹境以下修为者可以进入。父亲便随着几位同为筑基修为的同门师兄一同赶去。
那座仙府内有一位上古渡劫修者留下的传承,接受传承的考验极为凶险,当时连同八宗弟子、一些中小型门派的弟子以及散修在内,总共进入了上百人,却有超过八成人在第一关考验心志的阵法中就身受重伤,被传送出了仙府外。
仙府内共有七关,坚持到最后两关的只有三人,而坚持到最后一关的,就唯有父亲一人。
父亲正是在这仙府传承的最后一关,认识了母亲。
母亲是守关灵兽与仙府仙使的后人。所谓的仙府仙使,便是那位渡劫飞升了的大能留下看守仙府的人。大能对他们有大恩,他们便愿以这种方式报恩。大能飞升之后,他们便无法离开仙府,须在其中静候有缘人出现,可千余年过去,有缘人未能等到,却等来了藏玄界的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