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心也不卖关子,直接将手里的方子递给他,又将实情告知:“我平日看过些医书,这方子是我自己琢磨的,四哥放心,已经找大夫瞧过了,方子是没有问题的。至于效果,我却不敢保证。”
话说到这份上,初心也尽了自己的心意,自然没必要继续留在这里了。至于给不给弘晖服用,便是四阿哥的事情了。
胤禛紧紧地拽着方子,一时百感交集。
初心和胤禟的感情已经渐入佳境,赠药方这么大的事情,自然不会隐瞒他。趁着晚膳的时间,初心用同样的说辞和他讲了一遍。
胤禟听完,便皱起了眉,脸色有些低沉,心道福晋行事素来稳妥,怎么今日却这般冲动?
可一瞧她那无辜的表情,又舍不得发作。但为了防止初心再大胆行事,只好冷着脸告诫她一番:“福晋胆子也未免太大了些,连太医都束手无策了,你偏偏多管闲事,若是出了岔子,四哥四嫂还不得算在你头上?”
胤禟的顾虑很有道理,这些初心自然也考虑过。何况对于这个方子,她也是一知半解的,有没有实用性,全听天由命。
她这么做的确冒了很大的风险,若是无效,即使四阿哥夫妇深明大义,可心里保不齐也会埋怨吧?
可是,初心当时根本顾不得这些,让她眼睁睁看着弘晖死掉,她也做不到,所以,即使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也要冒险一试。
面对胤禟的训斥,初心自然受教,于是朝他浅浅一笑,一副做错事的样子:“爷教训的是,我保证再没有下次了。”
胤禟心里是怨她行事太过冲动,可转念一想,这也是她为人良善所致。若是换了别人,只怕眼巴巴地等着看老四的笑话吧,哪有自家小女人这么暖心。
思及此,胤禟反倒觉得福晋更加珍贵了,这事不提也罢,横竖有自己帮她担着呢。
再说自四福晋醒后,胤禛便将方子一事告诉了她,毕竟这也不是小事,四福晋作为弘晖的生母,有权知道。
四福晋虽说一向很有主意,但这会她毕竟是个母亲,如何敢拿孩子的命开玩笑?就算再信任初心,却一点也不愿意冒险。
可是看着弘晖越来越虚弱的身子,胤禛也顾不得四福晋的万般阻拦,忙吩咐下去,让人照着方子熬药。
死马当成活马医吧,胤禛暗暗地想。
这一夜,四阿哥府注定无眠。
万幸的是,次日清晨,四阿哥府就来人了,说弘晖已经醒过来了,还说他这会子太虚弱,等他好了,定让他过府给初心磕头。
初心得了消息,悬着的心才算彻底放下,准备过两天再去看看他的情况。
第62章
初心到底惦记着弘晖,等过了两日, 寻思着四福晋也该缓过来了, 便再次登门探望。
要说之前四福晋有多伤心, 那现在就有多高兴。
如今见着初心这个大恩人, 自然是奉为上宾,就差没把她供起来了。
弘晖虽醒过来了,但到底是落了马,大大小小的皮外伤还是不少, 免不了还得卧床静养一阵。
不过, 初心瞧他脸色恢复了许多,比着前两天,真是天壤之别, 想必还是四福晋照顾的周到。
怕影响弘晖休息, 四福晋便携着初心去了院子里说话。
两人才在石凳上坐了下来,便有丫鬟端上了茶水糕点。四福晋亲自为初心斟了一杯茶,百般感激:“这次真是多亏弟妹了。若没有弟妹, 恐怕我的弘晖...”
涉及亲儿,四福晋不得不有所忌讳,不敢随便说出那个字。
初心见她情真意切,对自己的称呼都省了个“九”字, 都是当母亲的人,哪会不明白她的心意。
于是从她手里接过茶, 微微一笑, 道:“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还是弘晖自己争气。”
初心说的是云淡风轻,可四福晋打心眼里清楚,弘晖能逢凶化吉靠的就是那张方子。
再想到自己当时的迟疑,四福晋忍不住红了脸:“说来惭愧,我也不瞒你,刚拿到方子时,我是不愿弘晖冒险的,幸亏你四哥果断。”
做母亲的向来想的就多些,见她开诚布公了,初心自然表示理解:“四嫂的顾虑我懂,人之常情罢了。”
只是初心还是不解,以四阿哥夫妻俩的行事谨慎,怎么还会发生这种意外?便又问道:“上次见四嫂那般光景,我没好开口,这弘晖好端端的怎么会惊了马?”
四福晋闻言,脸色黯了黯,眼睛朝四处转了转,确定没有外人,才咬牙切齿地说道:“还不是李氏那个毒妇。”
李氏是胤禛的侧福晋,长相甜美可人,尤其是那一双大眼睛,好似一泓清水,真是我见尤怜。她进府多年,已生了二子一女,却还是很得胤禛宠爱。如今大名鼎鼎的年氏还未被指给胤禛,那李氏可谓是四阿哥后院的第一人。
可初心觉得这李氏做事不说滴水不漏,但也不至于这么容易被抓到把柄吧,遂好奇,问道:“四嫂的意思,是李氏下的手?”
本来是家丑不可外扬,但四福晋了解初心的为人,加之这次弘晖的命也是她救的,哪还会顾忌什么,她心里憋得不好受,正想找个人倾诉一番:“可不是她嘛。这马本是爷赏给她的,一直拴在马厩好好的,可偏巧那日李氏娘家侄子来了,嚷着要骑马,还那么巧就从弘晖的院子外经过了。”
马厩在四阿哥府的最西面,而弘晖的院子则在东面,按说牵着马出府,是怎么也不会绕到那的,除非是有意为之。
四福晋微微叹了口气,又说道:“弘晖毕竟还是小孩子心性,他看见了哪能不心痒,便跟着一块去了。谁知道刚上了马背,那马就像疯了似的,拉也拉不住。”
四福晋心思敏捷,又管着这么大家子,后院的龌龊见的多了,哪里会不懂其中的弯弯绕绕,只是苦于并无实质证据,才不得不暂且放过李氏。
“这未免也太巧了些。”初心又岂会不知其中的猫腻,只是毕竟是人家的家事,况且四福晋心里自有成算,她也不方便多嘴。
四福晋若有所思,先是冷笑两声,而后又一脸自责:“是啊,可不是巧了。只是可怜我的弘晖,白白遭了大罪。”
“索性都过去了,弘晖也是吉人自有天相,以后指不定有多大的福气呢,四嫂就放宽心吧。”女人间的争斗,却祸及孩子,这才是四福晋最自责的地方吧。
幸而胤禟体贴,初心暗暗想到。
陪她聊了好久,见四福晋还有事情要处理,初心便先行回去了。
说来也怪,平日里玉箫这个丫头总是叽叽喳喳地,闹得初心头疼,可这几日却见她一反常态,整天都说不上几句话。
因着弘晖的事,初心也没顾得上她,这会儿得空了,便把她叫到一边,又打发了其他人出去。等人都走后,才问她:“怎么心事重重的?有什么事说给我听听。”
玉箫闻言,咬着嘴唇,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初心心道,这丫头也学会藏心事了。罢了,左右她也不会遇到什么大难题,便也不追问了。
“奴婢也不知道该说不该说。”玉箫到底还是藏不住事。
初心见状,咯咯地笑了:“看来真是我高估你了,既然如此,便说说吧。”
“奴婢那日去回春堂,碰到八爷府上的人了。”玉箫吞吞吐吐地,还不时地望一眼初心。
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初心用眼神示意她继续。
玉箫也伺候她十几年了,自然看懂了,才一股脑地将事情经过讲了出来。
原来,那日玉箫奉命去回春堂找张大夫看药方,可那方子新颖,张大夫也是头次见,便多研究了一会儿。玉箫那性子自然是不会干等着,于是就在店里随便转了转。谁知刚巧碰到了八爷府的人来抓安胎药,玉箫好奇,忍不住多问了一嘴,居然让她听到了一个惊天秘闻:八侧福晋佟佳氏已有两月身孕。
本来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但问题是这八侧福晋才进门不过十几天,这就有些不可言说了。
玉箫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所以才一直憋在心里没说。
初心大惊。
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难怪她总觉得这桩婚事有些不合理。依着隆科多对女儿的疼爱程度,怎么也不可能送她去做侧室,何况八福晋名声在外,谁都知道那是个不好相与的。退一步讲,即使隆科多生了攀龙附凤的心思,那也应该把人往四阿哥府里送才是。
再联想到胤禟那日说话遮遮掩掩的样子,初心还有什么不懂,想必他也早就知道内情了吧。
原来如此。看来八阿哥现在就已经开始四处谋划、拉拢人心了,只是却让人想不到,他竟把手伸到了老四的阵营。
又多了一个可怜的女人,初心默默为佟佳毓敏叹了一口气。
玉箫见主子一副严肃的表情,以为自己说错话了,忙低下头,不敢再继续说了。
未婚先孕在这个年代可是一件大丑事,这八阿哥府的人居然也敢说漏嘴,若说其中没有八福晋的功劳,初心是不信的。
只是毕竟事关皇家脸面,初心只好敲打玉箫一番:“这事以后不可再提了,若是从咱们这里走漏了一点风声,我唯你是问。”
玉箫虽直率,却也不是那等不懂分寸的人,忙点头如捣蒜,发誓这事她必会烂在肚子里。
胤禟这人心细,晚膳的时候就看出初心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只是碍于旁人在场,也不好戳破。好不容易等到下人都退下去了,才找到机会与她亲近一番,拉过她的纤手,痞笑道:“福晋在想什么呢?是不是在想我?”
作势就要把她往怀里揽。
初心瞥了他一眼,将他推开,脸上有些不乐。
胤禟愣了愣,嘴角收回了笑容,寻思着自己几时恼了她?实在猜不透,便作出一副委屈的模样,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了这是?我又何曾让你生气了?”
初心见不得他这个样子,故意气他:“我哪敢气爷啊,爷不气我就知足了。”
夫妻两载,胤禟对她也算了解,平日虽偶有玩笑,可福晋并不是个爱使性子的,今日必然是事出有因。可他绞尽脑汁,也实在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于是便嬉皮笑脸地缠着她:“福晋还是给我个痛快话吧,也好让我有将功补过的机会不是?”
初心最受不了他这个,只好问他:“那日我问爷八哥娶侧福晋的事,爷当真什么都不知道?”
这话一出,胤禟心里吃惊,可面上还是不显,倒反问起她来:“福晋莫不是听到了什么?”
初心见他还守口如瓶,当真是八阿哥的好兄弟,心里便有些吃味儿,语气含酸:“爷和八哥还真是兄弟情深,我难道竟是外人不成?”
胤禟并不是有心要隐瞒她,只是这事说出去,毕竟于八哥脸上无光,便想着省一事算一事,可这会儿见初心显然已经知道了什么,只好将事情原委交待了一遍。
这说起来也是缘分。
两个多月前,良嫔身体抱恙,八阿哥亲自去了城外的慈云观为她祈福,刚好遇上了同样祈福而来的佟佳毓敏。
本来也没什么,只是可巧那日下起了瓢泼大雨,马车不方便下山,很多香客就都在观内歇下了。可谁想,刚入夜,就听到佟佳府里的下人在四处寻人,说是他家格格不见了。事关女子名节,八阿哥马上就让人封锁了消息,然后亲自带人分头去找了。最后,还是八阿哥在一处山洞里找到了她。后来雨势越来越大,两人便只能在山洞里将就了一晚上。可这俊男美女的,独在一处待着,免不了有些情难自禁,便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
见初心脸色微妙,以为她认定八阿哥轻浮,胤禟免不了为胤禩开脱一番:“八哥那日出门前才和兰玉起了争执,心里又挂念着良嫔娘娘,一见那佟佳氏温柔可人,知书达理的,才做下了错事。事后他也很后悔,只是事情已经发生了,总不能委屈了人家姑娘。”
这简直就是现实版的英雄救美啊。可初心却觉得事情绝非这么简单,这佟佳毓敏好生生地怎么就独自去了山洞?而且那么多人去找,偏偏只有胤禩找到了?要说没有猫腻,她定然不信。
那佟佳毓敏虽是妾室所出,但也是正儿八经的公侯千金,而且佟佳氏作为孝康章和孝懿皇后的母家,自然是极重规矩的,尤其是对女儿的教养更加注重。为此,两府还特地求了佟贵妃,请了好几个出宫荣养的嬷嬷上门,专门教导府里的小姐规矩。
若不是八阿哥有心引诱,佟佳毓敏如何敢这么胆大?只是这话初心却不能对胤禟说,毕竟大婚第二天的前车之鉴还在眼前,初心可不想破坏自己和胤禟的感情。
于是便佯怒道:“爷还是不信我,我难道是那不明事理的人?这么大的事,我还得从别处知道。”
说起这个,胤禟正想问她呢:“福晋是从何处听来的?这事连老十都瞒着呢。”主要是怕老十这人咋呼,不小心泄露了消息。
初心便将玉箫在回春堂听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顺便让他给八阿哥敲下警钟:“这人多眼杂的,保不准就被别人听去了,爷回头该和八哥说说了,这府里的奴才该管还得管,一味地仁慈反倒让他们生了旁的心思。”
初心倒不是真为了胤禩着想,到底这事也关乎着佟佳氏一族的脸面。
果然,胤禟一听,脸色立刻变得严肃了,眉头一皱,直叹:“这兰玉,当真是无可救药了。”
初心笑笑,并不附和他。看来八福晋的所作所为着实令胤禟起了反感,怕是连最后那点子情谊,也快消散殆尽了吧。
第63章
翌日下朝,胤禟避开群臣耳目, 将八阿哥引到了僻静处, 把回春堂的事情和盘托出。
任是哪个男人听到这种事情都难做到面不改色, 胤禩自知不光彩, 本意就想瞒着。可惜他这九弟过于精明,从他打算娶佟佳氏那刻起,怕是就藏不住了。既然如此,为了防止生了嫌隙, 他不得不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胤禟。
可这事情就这么传扬出去了却是古怪。佟佳氏身边的人断无自我暴露的可能, 自个儿府里奴才纵是有个别人听了墙角,也绝不敢泄露,那便只有她了。
思及此, 胤禩心头发冷:郭络罗兰玉, 你可真是我的好福晋!
胤禟察觉八哥神情有异,心里也越发不是滋味。他虽是胤禩情谊笃厚的弟弟,可八福晋到底是郭络罗家的女儿, 他也不能不顾念外祖家的情分在此义愤填膺。
说来也巧,八哥这俩福晋,一个姓郭络罗,一个姓佟佳, 怎么就和自家绕不开关系了呢。出了这档子事,胤禟也清楚, 八哥多半饶不得八福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