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心底猛然窜上的情绪是出乎他意料的强烈,林涵海的眸光无神,遥遥地看着人群中待人处事四面玲珑的秦怡。
突然就有些倦怠。
林家只有他一个独子,也注定了他身上承担的压力比常人重得多,时间久了,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倦怠。
又为什么失态。
……
雨天并不妨碍人们出行。
流悦冷静地握着方向盘,雨水噼里啪啦地打在前车窗上,还来不及形成积水就被雨刷扫去。
小奥数着时间:“还有三秒。”
三……二……一!
“托管载入中——”
“载入成功。”
秋流悦瞳孔骤锁,双手用劲猛转方向盘,一时失措脚下用力油门一踩到底,避开了车轮打滑的电瓶车却重重撞向了旁边的树木。
车下泛着火星,刹车失灵,恐怖的冲击力下前窗瞬间碎裂,整个车身控制不住受力翻转,碎片划过流悦侧脸。
但此时此刻,脸上的疼痛完全比不上身体其他各处传来的折裂感,起保护作用的安全带却牢牢束缚住秋流悦致使她上半身动弹不得。
失控过程中,头部不停受到撞击,最后重重磕在了那尖锐的碎玻璃上。
秋流悦唇部翕动,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双目无光地看着上空,灰蒙蒙的看不到光,隐隐有血渗入眼中极为难受。
雨还在下,甚至更大了。
她好痛啊……
完全感知不到的生理性泪水顺着眼角滑下,头部的伤口不停地流血又迅速被雨水冲掉,泪水混着雨水流向了身下渐渐扩大的血水中。
那片草地都蒙上了一层不详的血色。
好疼……秋流悦想哭,却不知道她早已满脸泪水。
手指艰难地动了动,她的头好疼,像是要爆炸一样又胀又疼,混混沌沌的一片根本做不出任何反应。
有点乱……爱人……
秋流悦努力从爆炸般的脑子里筛选出这个词。
爱人。
她的爱人。
不停摸索的手终于抓到了手机,僵硬地拿到耳边,手指好像没有感觉了。
秋流悦艰难地想着,因为她现在处理外界信息很困难,反应极为迟钝,像是处于半梦半醒之间在海上随波逐流,努力想要醒来却无能为力的越陷越深。
雨水渐渐带走体内的血液,也慢慢冰冷身体的温度,失血严重的情况下,秋流悦意识越来越模糊。
磕磕绊绊地打出快捷键1的电话,也不知道对面有没有接通,急喘了几口气断断续续地问:“海?……哥哥……”
是这个称呼吧……有点难受。
秋流悦模模糊糊听到手机传来的男音,很冷,跟身体一样冷,无端地就更难受了。
“你是……咳咳!我的……爱人吗?”
喉间呛出一口血,秋流悦的声音几乎快要淹没在雨声中。
“我不是!你自重!”
冰冷的声音这一次却格外清晰地烙入脑中,秋流悦无力松手,再无一丝力气,苍白带着血的手重重落在了满地的碎玻璃上。
车身还压在身上,让她几近窒息。
嘈杂的人声包围了她,好吵。
被抬上担架时,秋流悦眼帘努力颤动几下,却只看见蒙上了血色的世界,看不清虚浮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眼帘慢慢阖上时,脑中的爆裂感丝毫没有减轻,意识渐渐步入黑暗。
海?哥哥……不是她的。
……爱人。
终于,意识彻底陷入黑暗。
雨水浸刷着地上不起眼的手机,几声轻响后,手机彻底报废。
爱人?
——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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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你是我的爱人吗?(21)
直到林涵海将手机挂断,朝秦怡那边递了递,神情紧张双手绞紧的秦怡才像是终于舒了心一样,笑着伸手推了回去。
旁边有人传来起哄声,叫嚷着“嫂子,别客气,手机接着!”
一声“嫂子”让秦怡脸上止不住的发热,但她并没有接下手机,温声道:“我相信你。”
她更相信在今天这个日子的流悦得到这个回答后,余生都会处于下风,不论她在做什么,都会是属于理亏的一方。
右手食指轻轻略过左手中指上的戒指,她满意地笑了,看着新上任的未婚夫面色淡淡地将手机放了回去。
虽然不清楚为什么流悦没有来到现场,而是打了一个含糊不清的电话,但是事情发展到现在,定局已成。
林涵海心中突感空了一块。
莫名的烦躁堵在心口,让他心烦意乱找不到原因。
他总觉得,这场订婚宴流悦应该来的,那么喜欢自己的人怎么可能会缺席这样的场合。
但事实是,直到他们当着所有人的面交换了订婚戒指,那个女孩都没有出现。
姗姗来迟的一个电话,他努力稳住呼吸声才能听到对面模模糊糊的问话,那边感觉有些吵,还有特别明显的雨声,给他的感觉就非常不对劲。
可当听清那句话后,他心中不由一安。
自己都不曾注意到些许恼怒感,使得那个回答又快又冰冷,像是惩罚一般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等了几秒过后,却没有如他所想的那般立刻打了过来,沉寂下来的手机反而让他眉头微皱。
许奎文手上端着一杯酒,站姿挺拔气度优雅,长指漫不经心地搭在酒壁上缓缓摇晃,眸色漆黑淡漠,容貌出众简单站在那边就引起了不少人的暗中侧目。
他警告地看了一眼许沧锡。
许沧锡面色讪讪地放下了手上新拿起的酒,心中悲叹,不就多喝了几杯吗?
至于这么恐吓自家的亲弟弟吗!
许奎文收回视线,顺手接起震动个不停的手机。
“不好了!许总!秋小姐她——”
许奎文手上猛然用力,骨节泛着白死死地抓着硬质的手机,脸色骤然间变得极其骇人。
另一只手上的酒杯砰然落地。
轻脆的响声过后,地上折射着散光的碎片玻璃,中间流淌着未喝完的红色酒水,蜿蜒开来时像极了腥味十足的血水。
他的面部表情变化如此明显,离他最近的许沧锡被吓了一跳,心神不安地问道:“哥,出什么事了?”
许奎文被声响惊动,脑中铺天盖地涌出的种种阴鸷暴戾的恶念被强行压下,转眸看向许沧锡。
眸中幽暗的戾意仍隐隐可见,将直面对上的许沧锡骇得面色一白,似怕极了这样的许奎文。
像是极为恐怖的猛兽被人动了最为珍爱的宝贝,浑身充满了凌厉的攻击感,与隐藏在锋锐背后的恐惧。
许奎文眉眼中泛着浓烈的狠厉,神情莫测远远看了一眼看似郎才女貌的林涵海与秦怡。
一言未发,转身就离开了。
林涵海隔着人群怔怔地看了一眼疾步离开的许奎文。
脑子里有根神经一直在跳,来自更深层的本能近乎发疯一样在催促着他。
催促着他去挽回他的珍宝。
可他只是眉眼轻敛,眸中茫然。
他的珍宝又是什么呢?
他又哪里有什么珍贵到能刻进本能的宝贝呢?
秦怡笑着挽上他的手臂:“你在想什么呢?”
他看了秦怡一眼,这一眼让她面上笑意稍淡,但林涵海也只是摇摇头回道:“没什么。”
能有什么。
……
得到消息的宋尚琴眼前一黑,险些就这么昏了下去,好在深吸了一口气还是缓了过来。
跟秋良初等在手术室外的时候手抖个不停,怎么都无法相信自己那么好好的一个女儿,现在就生死不明的在手术室里急救。
甚至有可能再也不会睁眼对他们笑了……
秋良初压制内心焦灼的同时还要安抚精神不稳的妻子,实在有些顾不来。
这时匆忙赶来的许奎文让他手上动作一顿,一个父亲的本能让他感觉到不对。
但这个时候已经不适合再想这些东西了,他也没有开口,默许了许奎文坐在他们身旁死死地看着红灯闪烁的手术室。
极为煎熬又漫长的等待,他们终于等到了结束。
医生安慰道:“手术很成功,身体脸部多处擦伤,胸腔断了一根肋骨还好没有伤及肺脏,小腿轻微骨折需要静养。”
不等他们松口气,那颗心又提了起来。
“但是患者头部受伤严重,扎进了很多碎玻璃,暂时没有发现太大问题,不排除后续淤血等影响,人脑过于精密请家属们做好心理准备。”
说完医生就离开了。
宋尚琴不安地抓着秋良初的衣服:“头部受伤会有什么后遗症啊?”
秋良初搂过她肩膀,安慰道:“医生也不确定,不过他们也说了手术很成功先别想太多。”
许奎文心口吊着的那口气终于顺了,他这才发现后背已经湿了一片,心有余悸。
“秋叔宋姨,我去买点东西。”
宋尚琴连忙道:“奎文你什么时候来的都没注意到,不用麻烦你了,还是我去吧。”
许奎文温和笑道:“你们先休息一下,我很快就回。”
宋尚琴迟疑,终于发现他的态度貌似过于殷勤了。
第一时间赶来不说,处处照顾他们夫妻,还有这种熟稔的称呼……
秋良初拍了拍她,示意别多想。
手术室内。
流悦的精神空间中,她仔细研究了外界的身体数据,语气沉重。
“完了,我要瞎了。”
小奥无精打采,订婚成功节点失败,后面林涵海他们甜甜蜜蜜结婚了还有主人什么事啊?
它恹恹道:“暂时性的。”
流悦顿了一下,像发现了什么恐怖的事,慌张道:“头发呢?!”
小奥想要躲起来。
这个问题回答不好,要出事的。
流悦长指在浓密的发丝间穿梭,皙白的肤色与浓墨的发色形成鲜明的对比,美人抚发自有一番动人之态。
为了头发!
狗男人必死!
作者有话要说: 手:加更!
脑子:死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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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你是我的爱人吗?(22)
流悦在经过整整两个日夜的不停观察,终于转入普通病房,确定身体方面没有大碍,至于脑部受到的影响大小只能在病人醒来后再行安排。
而流悦的主治医生也终于松了口气,每天先是被秋家父母抓着询问,脱身后又迎来了那个气势压人的男人。
比起前者他对上那个男人心里无端发怵,平平淡淡的目光看着他的时候回答都是胆战心惊的。
许奎文揉了揉眉心,眸中难掩倦色,这几日不但要守着昏迷不醒的流悦还要分心安排公司的事,不过对于这样的忙碌他甘之如饴。
宋尚琴劝他回去休息时,也被婉言拒绝了。
不时时看着那个脆弱的娇人,他随时都可能控制不住跌入深不见底的幽潭中,如果说每个人都有底线的话,在这些年的潜移默化中——他的底线早已变成了流悦。
许奎文拿起棉签沾了点水,细细地涂抹在流悦干燥起皮的唇上,虽然不能为她带来多少血色,至少看起来不是那么干。
头部被层层包裹着的流悦,纤长眼睫轻微颤了颤。
许奎文心头一跳,连忙放下手上的东西,呼吸放得很轻,像是怕惊扰了流悦一般。
漆黑眸中深深地注视着流悦面上的每一处细节。
流悦睁眼后却不如他所想的种种反应。
以往清亮澄澈的眸中失了那种晃人的潋滟,恍惚懵懂的看着上空,久久都不曾挪动一下。
就如一个初接触外界的孩童,一点小东西就能让她既好奇又懵懂地注视许久。
许奎文终于发现不对劲了。
流悦的眼神太干净了,干净到像是从未经历过世事一般,即使一眼能看到底也是让人心中恐慌的空白。
许奎文声音放得极柔:“流悦?”
流悦缓缓看向他,眸中满是好奇,以及一丝警惕与无助,她就这么看着许奎文,等着他继续开口的模样。
她在试图从他身上获得更多的讯息。
许奎文闭了闭眼,强行压下心中一瞬间突生的暴戾,温雅地对流悦笑了笑,春水一般柔和全无一丝攻击力。
流悦如刺猬一样的尖锐感肉眼可见的软化了些许,小声问道:“你是谁啊?”
猜测被证实,许奎文猛然起身,脸色寒霜极重地猛按病床前的按钮,呼叫的铃声很快传到了护士们的耳中。
主治医生与护士匆忙赶来,在一系列检测后脸色凝重,医生不停地翻看着流悦的病录。
听到消息及时赶来的宋尚琴秋良初站在一边,没有开口尽力不给他们添麻烦,努力给软软看向他们的流悦安抚地笑笑。
流悦低头,双手绞紧满是对外界的不安。
本就没有多少血色的双手用上力气后隐隐的青筋都能看到,一眼看去竟只有骨肉的瘦削感。
医生叹息:“患者头部受伤严重,脑内积血压迫神经是暂时性失忆。患者已经不适合再进行脑部手术只能由身体自行进行恢复,时间长短无法确定,并且在这个过程中可能会有间歇性失明等症状出现。”
“希望你们能耐心等待,患者生命已无大碍。”
等人都散去后,宋尚琴握住流悦的手,哽咽道:“小悦,我是妈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