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娘春闺——笑佳人
时间:2020-10-14 10:20:30

  孟氏看向金氏:“冤有头债有主,是你卖的阿娇。”
  这话就像压到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直接就将战战兢兢许久的金氏压跪下了,哭着说自己当年是如何如何的不同意。
  “你自己也有女儿,你为何不卖她,反倒要卖我表姐?”薛宁突然指着朱双双质问道!
  从孟氏进门到现在,众人说话都是正常音调,只有薛宁这脆脆的替表姐打抱不平的一嗓子,透过朱家的门窗,飘向了两家邻居。
  且不提翠娘、阿娇听了是如何震惊,朱家这边,金氏已被薛宁问得哑口无言,也哭不下去了。
  没人能回答薛宁的这个问题,也不必回答,外甥女当然没有女儿亲。
  孟氏话里该折磨朱家四人的都折磨过了,不想外甥女多等,孟氏指着金氏问朱昶:“我们孟家世代书香,不提祖宗的荣耀,光我哥哥就是进士,孟家好好的姑娘却被她卖去那种地方四年!朱昶,动用私刑犯法,那一年换一个耳光,我打她四个耳光,你们总该认吧?”
  朱昶认,他跪到金氏身边,悔恨自责道:“我认,只是夫妻一体,金氏有过我也脱不开干系,我愿与她一起领夫人的耳光。”
  孟氏冷笑:“好个夫妻一体,那你们呢,父母都要挨打了,你们做儿女的不替他们分担吗?”
  说到一半,孟氏讽刺地看向朱时裕、朱双双。
  朱时裕、朱双双都没想过要替父母挨打,可孟氏这么说了,兄妹俩便一起跪了下去。
  四人都跪了,孟氏吩咐带来的两个丫鬟,让丫鬟给金氏、朱时裕、朱双双四记耳光。
  朱昶到底养活了阿娇,孟氏承这份恩情,不打他。
  丫鬟们动手之前,孟氏一手牵着一个孩子,走出了堂屋。
  娘仨走到院子里的时候,堂屋里传来了啪啪的耳光声,娘仨走出朱家大门时,金氏、朱双双都哭嚎起来,只是哭嚎,没敢骂任何人。
  时至今日,她们再也不敢骂阿娇半个字。
 
 
第84章 
  “你自己也有女儿, 你为何不卖她,反倒要卖我表姐?”
  薛宁的声音清清脆脆,翻过墙头飘到了赵家院中。
  邻里街坊就是这样, 谁家有人吵架, 声音一大,前后左右的院落都能听到风声, 所以除了实在难忍的愤怒或委屈,家家户户都是关门躲在屋里小声吵,免得自家的恩怨传出去,沦为街坊间的谈资。
  薛宁不懂那些, 她只是不耐烦看金氏哭哭啼啼不肯认错, 六岁的女娃,只想用自己的声音压下金氏烦人的哭声。
  可翠娘听到了她的话, 东屋里的阿娇听见了她的话, 就连西屋的赵宴平也听见了。
  金氏只卖过一个姑娘,那就是阿娇, 而能喊阿娇表姐的人, 除了舅舅家的孩子, 便只剩姑母的子女。
  赵宴平倏然离开座椅, 朝外走来。
  他挑开门帘的时候, 看见阿娇也从东屋冲了出来, 没有看他, 直接跑去了院子, 不敢相信地望着朱家那边。
  赵宴平走到她身边。
  两人默默地听着,很快就听到了有人用力扇耳光的声音, 跟着便是金氏、朱双双的哭嚎。
  巴掌声消失了,墙根下的翠娘转过来, 茫然地看向官爷与小娘子。
  阿娇同样茫然,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她没听错吧,刚刚真的有个小姑娘喊她表姐?
  就在此时,赵家门外传来一道男人的通传声:“敢问这是赵宴平赵捕头的府邸吗?我家夫人乃扬州府已故进士孟元洲之妹、京城正四品明威将军之妻,此次回乡祭拜,听闻表小姐现在贵府,特来探望。”
  这一下,是明明确确地告诉赵家众人,刚刚在朱家替阿娇不平的贵妇人,正是阿娇那唯一的姑母孟氏。
  郭兴站在倒座房门前,远远地望向官爷。
  赵宴平示意他去开门,随后神色复杂地看向阿娇。
  阿娇愣在了原地。
  真的是姑母回来了?
  阿娇根本不记得姑母长什么样,她很小的时候姑母就出嫁了,只在父母的谈话中知道姑母的小名叫观音,这个小名太特别,所以阿娇记忆深刻,她问母亲姑姑为何叫观音,母亲笑着摸摸她的眉心,说姑母那里有颗天生的朱砂痣。
  阿娇紧张地盯着门口,分不清是更期待还是怕失望。
  郭兴打开大门,露出了站在门外的三道身影,两个孩子站在一位美貌妇人身后,而那美貌妇人的眉心之上,果然有一颗水滴大小的朱砂痣。
  阿娇看到了那美貌妇人的朱砂痣,也看到了一双熟悉的杏眼,久远到以为已经忘记的记忆突然浮现上来,是母亲笑着点评她的长相,说她脸庞长得像母亲,眉眼更像父亲与姑姑。
  两个特征都对上了,来人真的就是姑母吧?
  可阿娇不敢冒然去相认,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官爷走过去,与对方说了什么。
  孟氏并没有心情与赵宴平见礼,赵家的大门一开,孟氏一眼就看到了里面做少妇打扮的白裙女子,那模样依稀有几分亡嫂的影子,眼睛与她一模一样,再有朱昶都承认了侄女就在赵家,孟氏十分确定,此女就是她可怜的侄女阿娇。
  看到兄嫂长满野草的坟墓孟氏都没有哭,只觉得物是人非心中凄凉,如今看到侄女,仿佛所有的悔恨思念都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孟氏松开儿女的手,跑到阿娇面前,一把将已经长得与她同高的侄女搂进了怀中。
  “阿娇,姑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爹你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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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娇出生的时候,孟氏才十五岁,兄嫂得了漂亮的女儿欢喜,孟氏也非常喜欢这个小侄女,很多时候长嫂要管家、出门应酬,便由孟氏陪小侄女玩耍。阿娇第一次学会爬、第一次学会走路、第一次学会用勺子吃饭、第一次喊爹爹娘娘姑姑,等等等等,孟氏都在身边。
  阿娇只是她的侄女,但对孟氏而言,阿娇也是她的女儿,出嫁之时,孟氏最不舍的便是三岁的可爱侄女。
  出嫁了,与兄嫂分隔两地,孟氏再难回家一趟。
  阿娇七岁那年,丈夫突然被卷入贪污案中,天突然塌了下来,一家三口全被打入大牢。当时孟氏要担心自家的未来,要照顾才三岁的儿子俊哥儿,兄长来探过一次监,没说上几句话就被赶走了,再往后,孟氏面对的便是一家三口被发配边疆。
  那一年,孟氏才二十一岁。
  边疆苦寒,俊哥儿路上就染了病,到达边疆不久便不治而亡,孟氏流干了眼泪亲手埋了儿子,继续与丈夫受罚开垦荒地。祁文敬在牢狱里被用了大刑,坏了底子,第二年也含恨而终,一家三口就剩她一人。
  当地一恶霸看上了她,要抢她去做姨娘,抢亲的路上遇到贼匪,孟氏被匪首横放在马背上,带去了贼窝。
  那贼首就是孟氏现在的丈夫薛敖,也是孟氏当时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孟氏求薛敖替她给远在江南的兄嫂报个平安,得了兄嫂的回信,她便心甘情愿地给他做压寨夫人。
  薛敖果然派两个手下去了江南,三个月后两人回来,只带来了兄嫂墓碑上的拓文,以及八岁的侄女被武安县的舅舅收养的消息。孟氏大哭一场,但为了还能有与侄女重逢之日,她也要好好地活着。
  孟氏嫁给了薛敖,薛敖是个山匪,孟氏就是再想念侄女,也不可能把侄女接到贼窝,当时孟氏以为,侄女跟着读书人的舅舅,总比跟着她好。
  孟氏与薛敖在一起后,先生了儿子薛琰,怀上女儿那一年,朝廷北疆爆发战事,急招男丁从军,但凡愿意从军的男人,以前无论犯过什么事,都既往不咎。孟氏不想自己的孩子长大后继续做贼匪,劝薛敖去战场博一博。
  薛敖再三犹豫,最后听了她的,遣散了所有贼匪,与铁叔一起将她与孩子安置在一个小村子,然后自己去从军了。
  薛敖这一去就是五年,孟氏一边担心他在战场受伤,一边要抚养两个孩子,心力交瘁,哪里顾得上江南的侄女?想托人打探,又怕暴露自己与祁文敬的过往,暴露自己是避罪的罪臣之妻,连累了孩子们。
  孟氏只能等。
  就在去年年底,战事终于结束了,薛敖没有白练一身武艺,立了几次功,封了正四品的明威将军。除了荣耀,薛敖还带回来一个好消息,原来早在他去从军那年,祁文敬的案子就平反了,她早已不是罪臣家眷。
  孟氏便先跟着薛敖进京受封,安顿好了,孟氏马上带上孩子们回乡祭祖,再看看侄女过得好不好。
  “早知那毒妇竟会卖了你,当年我就该让你姑父派人将你接到我那里去!”
  坐在东屋的床上,说完自己的经历,孟氏抱着阿娇后悔道。
  娘俩刚刚见面都是一顿痛哭,现在也都慢慢平静了下来。阿娇靠在姑母怀里,一点都不怨她来得晚:“现在回想从前,自然知道还有另一条路可走,可那时姑母并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以姑父当时的身份,您当然希望我跟着舅舅舅母过。”
  “你这孩子,吃了那么多苦,想的倒通透。”孟氏低下头,怜爱地将侄女腮边的一缕湿发拨到她耳后,再摸着侄女哭得红通通的小脸道:“说了半天我的事,阿娇呢,告诉姑母都谁欺负过你,姑母替你算账去。”
  朱昶说侄女从花月楼回来时还是清白身,孟氏不太信,觉得朱昶那么说只是想减轻自己的罪过。
  阿娇低下头,捡一些紧要的说了说。
  她这些年,说苦也苦,名声差了婚事无人问津只能做妾,都算得上苦。但与秋月、丹蓉相比,阿娇又很幸运,她没有挨过打,没有被男人糟蹋过,无论舅母金氏还是赵老太太的那些谩骂或数落,当时委屈一阵,也就过去了。
  孟氏听完这些,着实松了口气,只要侄女没有经历过那种生不如死的折磨,以后她再好好补偿补偿侄女,侄女还有几十年的好日子过,最怕心里的阴影驱散不了,一生都难以释怀。
  “赵捕头呢,他对你如何?”孟氏看眼门口,低声问道。
  阿娇笑笑,如实地道:“官爷对我很好,他去查封花月楼的时候就救了我一命,后来纳我做妾也是怜惜我,不想我再在舅舅家里受气,我嫁过来后,他虽沉默寡言,但对我颇多照顾,还帮我做生意,赚了几十两,他分文不取,都给了我。”
  不想姑母心疼她,阿娇还介绍了官爷破案的能耐,全都是真事,也没有刻意夸大。
  孟氏方才一心与侄女相认,并没有仔细打量赵宴平,但也看得出赵宴平仪表堂堂,模样不错。
  “对你再好,你也只是他的妾,他早晚都要娶妻,那时你就得看正室的脸色了。”侄女把赵宴平夸得那么好,孟氏担心侄女不想跟她回京去过好日子,忙提醒侄女做妾的不利之处,“阿娇啊,你若是嫁了人,嫁的好,姑母也就放心了,可你留在这里给人做妾,姑母怕你以后被欺负,还是随姑母进京吧,姑母给你找个好人家,嫁过去做正妻。”
  阿娇之前就有了离开赵家的打算,如果姑母能照顾她,自然比阿娇自己买宅子安全。嫁人不嫁人的阿娇暂且没那个心思,她只担心一件事。
  “我这样的身份,姑母不嫌,姑父会不会介意?”舅舅、姑母都是血亲,但舅母、姑父不是,阿娇不想给姑母添麻烦。
  阿娇这么问,其实也表明了她的意思,她想跟姑母走,并没有惦记继续给赵宴平做妾。
  孟氏大喜,扶着侄女的肩膀笑道:“你姑父还敢介意你?他就是个泥腿子,不是我推了他一把,他现在还是泥腿子,只有咱们嫌弃他的份,没有他嫌弃咱们的道理。阿娇放心吧,姑姑家里都是姑姑说了算,你姑父对我比他对观音菩萨还诚心,我把你当女儿,他也会真心把你当女儿,保管你像在自己家一样舒服自在。”
  阿娇不太信,按照姑母所说,姑父以前是贼首,都当山贼了,能有多好?
  孟氏捏她的鼻子:“不信是不是?琰哥儿、宁姐儿你们进来!”
  薛琰、薛宁都在堂屋,兄妹坐在一边,对面就是赵宴平。
  赵宴平始终垂着眼帘,冷峻威严,比过年家家户户贴的门神还吓人,薛宁早想跑了,一听母亲喊她,薛宁立即站起来,一头跑进了东屋。
  薛琰比妹妹沉稳,母亲与表姐的谈话堂屋里也能听清很多,见赵宴平好像很不高兴,薛琰忽然有点担心,如果这个赵捕头真有表姐说的那么厉害,他又人高马大的,若他不肯放表姐离开,老爹派来护送他们的四个家兵能打得过他吗?
  薛琰皱着眉头进去了。
  赵宴平仍然垂着眸子,如冰雕铁铸,纹丝不动。
 
 
第85章 
  让两个孩子证明了自己在家里的地位, 孟氏又让孩子们出去了,她还要继续与侄女说些悄悄话。
  “阿娇啊,姑母刚刚突然想起来, 你既然说赵捕头对你如何如何地好, 还有救命之恩,那为何我一说接你进京, 你马上就动摇了,一点留恋都没有?你老实告诉姑母,是不是他欺负过你,你害怕他才那么说的?”
  刚刚女儿薛宁与阿娇叽叽喳喳说家里的事时, 孟氏才反应过来这点, 拉着阿娇的手细细问道。来赵家之前,孟氏只知道侄女嫁了个捕头, 捕头这种身份, 即便孟氏还是孟家姑娘时都看不上,更何况她现在做了将军夫人, 孟氏一听说侄女沦为了一个捕头的小妾, 第一个念头便是要接侄女回京。
  到了赵家, 发现赵宴平年轻高大仪表堂堂, 侄女又说赵宴平对他有救命之恩, 还如何的有本事, 果真如此, 赵宴平若愿意给侄女扶正, 侄女始终只跟着他一人,未必不是段好姻缘, 日后她再让丈夫在京城给赵宴平安排个一官半职。可侄女的态度又颇为矛盾,让孟氏无法不往坏了想。
  阿娇瞥眼门口, 低声道:“官爷没欺负过我,我也不怕他,我只是不想再给人做妾了,任由夫主随意打发。”
  做妾肯定是委屈的,孟氏笑道:“可你若喜欢他,他不是还没娶妻吗?姑母让他给你扶正。”
  阿娇摇摇头,向姑母解释了赵家的情况,官爷发过誓,找到香云姑娘之前绝不会娶妻,更何况赵家大房就官爷一个男丁,找到妹妹也要娶个能生养的女子做正妻继承香火,如何都轮不到她。至于她真正要离开的原因,也就是官爷给赵老太太的承诺,阿娇怕姑母生气,瞒了没提。
  孟氏明白了,一方面她很佩服赵宴平寻找妹妹的决心,一方面又觉得侄女必须跟她走,留在赵家的确没个盼头。“那好,咱们就这样定了,你先收拾包袱,我去外面跟他谈,让他写张放妾文书。”孟氏安排道。
  阿娇犹豫片刻,点点头。官爷都承诺老太太了,早晚都要打发她走,现在她主动求去,官爷没有不放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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