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来了,当时去抓老鸨时,赵爷身边一直跟着一个特别媚的妓……姑娘,那波人被关进来后赵爷也特意嘱咐过牢头要看好她,是不是就是那个?”
“我去,千万别,我追过那姑娘啊,被赵爷撞见才没成事,如果赵爷要纳的就是她,事后想起旧事,还不扒了我的皮!”
“放心吧,咱们赵爷最讲理,当时大家谁也不认识谁,只要你以后别再去追咱们小嫂子,赵爷才懒得理你。”
“啧啧,赵爷刚签纳妾文书你就喊上小嫂子了,这马屁拍的,赵爷在礼房都听见了吧?”
一阵哄笑过后,一个黑脸捕快摸摸鼻子问:“只有我好奇咱们小嫂子长啥样吗?赵爷这么多年都不肯娶媳妇,偏偏被小嫂子迷住了,得多漂亮啊?”
此言一出,大家都看向曾经追过阿娇的那个又矮又壮的刘捕快。
刘捕快连阿娇的袖子都没碰到,才看几眼就被赵爷轰走了,模样他早记不清楚,唯一的印象就是白。她穿的裙子还是那种露出大片胸脯的,艳红的裙子包裹着一片雪白,不看脸都让人气血激荡,想狠狠干上一场。
回忆都让刘捕快心痒了,但他不傻啊,人家都要给赵爷当小妾了,这时候他再议论未来的小嫂子,回头被人告到赵爷面前,赵爷还不踹死他。
百姓们都夸赵爷是好人,只有他们这些捕快才见识过赵爷有多狠,曾经有个嫌犯趁押解他的捕快不注意打伤了捕快想逃,赵爷追上去直接一脚将人踹翻在地,半天都没爬起来。
刘捕快打了个寒颤,撒谎说自己早忘了,无论其他捕快怎么打听,他都不肯吐露半个字。
就在这时候,赵宴平签完纳妾文书回来了。
捕快们热情地围了上来,询问赵爷纳妾的好日子,更想去赵家蹭喜酒喝。
赵宴平早有安排,道:“日子定在九月初八,不过家里院子小,摆不下几张桌子,就不请大家过去了,初七晚上我做东,请大家去下馆子。”
此言一出,捕快们都狼叫起来。
知县谢郢正在看去年本县各地赋税的缴纳账簿,忽听刑房那边传来一阵欢呼,谢郢觉得奇怪,命长随顺哥儿去瞧瞧。
顺哥儿领命去了,很快带笑回来,回复道:“禀大人,赵爷下个月初八要纳妾了,说是请大家喝酒。”
赵宴平要纳妾?
谢郢奇道:“他还没娶妻,怎的先纳妾了?”
顺哥儿哪知道啊:“要不我叫赵爷过来,大人直接问他?”
谢郢倒没有那么闲,继续做事了。
到了黄昏快下衙的时候,赵宴平反而来找他了。
谢郢笑着看自己这位好帮手:“听说赵兄要纳妾了,恭喜恭喜。”
赵宴平淡淡一笑,他过来也是为了此事:“家中九月初八做席,不知大人那日得不得空?”
谢郢看他的眼神更不一样了:“哪家的闺秀,竟让你如此看重?”
知县在京城算不上什么官,在地方却是一县父母,虽说以两人的交情,赵宴平就是收个通房请他吃酒谢郢也会去,但在百姓们看来,堂堂知县肯去吃一个小妾的酒席,这小妾面子上也太有光。
赵宴平垂眸道:“不是看重,他与舍妹身世相仿,都被亲人卖过,我怜惜她。”
谢郢懂了,应承道:“九月初八是吧,我定当登门造访。”
赵宴平拜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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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多月匆匆而过,转眼就到了九月初七。
为了给阿娇送嫁,朱家也整治了八桌酒席,请朱、金两家的亲朋好友来做客,晌午吉时的时候,赵家那边将聘礼、纳妾文书送了过来。纳妾文书不提,聘礼除了摆在红绸上的十两小银宝,还有一箱绸缎、一套打造精致的梳妆台,台上那面用西洋镜面做成的梳妆镜反射着阳光,差点闪瞎众人的眼睛。
“这可是好东西啊,照得真清楚,赵家纳个妾,还舍得买这个?”
“听说是知县大人给赵官爷添的喜,咱们这位知县大人来头可不小,是京城永平侯的儿子呢,虽然是庶子,可他姨娘得宠,侯爷爱屋及乌,对他也十分器重。”
“器重怎么还来咱们这边当知县了,没留在京城?”
“你问我我问谁?我就知道谢知县很有钱!”
宾客们议论纷纷,金氏、朱双双看着那一箱子光鲜亮丽的绸缎与那套梳妆台,眼睛都快红了,光这箱绸缎,都值几十两银子吧?
可她们再眼红,东西还是由媒婆指挥着,朝东厢抬去了。
金氏没忍住,拦住媒婆问:“怎么不抬去正屋?”
媒婆笑而不语,穿着一身粉红裙子的翠娘冒出来,大声道:“我们老太太说了,秀才娘子最疼外甥女,这些聘礼肯定都会送给我们小娘子做嫁妆,所以直接抬到小娘子屋里就行,省着挪来挪去费事了。”
金氏一口气差点憋死过去!
她操持这么久、办这么多桌酒席就是为了赚赵家的聘礼,现在算怎么回事?
她想闹,被朱昶及时按住了。
金氏的女儿朱双双眼看亲娘打错了算盘,她也不满啊,瞪着翠娘道:“赵家送聘礼,你个小丫头过来做什么?”
翠娘一挺胸膛,脆脆地道:“我们老太太喜欢小娘子,把我也送给小娘子当丫鬟了,我也是聘礼之一!”
当然,老太太还交代了,要她替阿娇姐姐守好聘礼,一两银子都不能叫金氏那婆娘抢去!
第10章
朱家在办送嫁酒,赵家这边还在为明日的迎亲宴席做准备。
院子已经打扫的干干净净,从街坊们家里借来的十张方桌、碗筷也都整整齐齐地摆在墙根下。
郭全拿着赵老太太给的单子去买肉、菜了,这些东西必须吃新鲜,不能提前太久预备。
“你说你办这么多酒席干啥,买酒买肉各种零零碎碎的,又五两银子花出去了。”
赵老太太坐在屋檐下,对着那些桌椅犯愁,纳个小妾,花了她一半积蓄,都怪孙子作妖,纳妾都这么隆重,看他将来娶正经媳妇时怎么办。
赵宴平刚从东屋换了衣裳出来,听老太太又在心疼银子,赵宴平解释道:“我请的全都是县城里走南闯北的商户,我平时不招待他们,他们凭什么帮我打听香云的下落?”
这些年赵宴平一直在有意结交各路人脉,他要奉养祖母,不能远行,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打听妹妹的消息,包括调任的那些知县大人们,赵宴平都一一嘱托过,旁人会不会尽心替他打听赵宴平不知道,但他总要尽力。
赵老太太不吭声了。
香云就是被老二两口子给卖了,孙子小的时候拿叔婶没办法,孙子长大成人有了力气,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亲叔给绑了,吊在树上逼亲叔告诉他到底将妹妹卖给了谁。日头暴晒,老二晒得都不成人样了,终于说出了一个名字:张拐子。
张拐子是当年这一带有名的一个拐子,老二见香云小小年纪已出落成了美人胚子,先与张拐子勾搭上,确定了价钱,再趁她与宴平不在家的时候,将只有六岁的小香云给带走了,交给了张拐子。
可老二交代出张拐子时,距离香云被卖已经过去了好几年,那张拐子早得了报应横死街头,香云到底被他卖到了什么地方,再无人知晓。
人海茫茫,到哪里再去找香云?
赵老太太早死心了,但孙子不死心,居然还在坚持。
旁的事赵老太太可以劝,唯独这件事,她劝不出口。
见孙子去牵马,赵老太太奇道:“你去哪?”
赵宴平头也不回地道:“去接我娘、小樱,您拿两床被子出来晒晒,这两晚她们跟您在西屋睡。”
赵老太太皱了皱眉。
纳个妾而已,孙子连一年只去一次的沈家都不惜多走一趟,如此给阿娇体面,真的只是出于一片善心吗,还是去年在花月楼,孙子其实已经见过阿娇,心里对阿娇这个小美人十分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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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宴平套上车板,赶车出了县城。
祖孙俩原是沈家沟的人,距离县城有二十里地,老捕头将宅子留给赵宴平后,赵宴平才带上祖母搬到了县城。
赵宴平没有回赵家老家,直接奔村头修得最气派的那座五进大宅去了。
这就是沈员外的宅子,赵宴平的母亲柳氏当年就是改嫁给了沈员外。
赵宴平故意出发地晚,到的时候已经红日偏西,歇晌的百姓应该也都醒了。
赵宴平刚跳下车,沈家大门打开了,一个四旬左右、大腹便便的男人剔着牙走了出来,抬头看到赵宴平,虽然一身布衣却难掩那一身威望,男人愣了愣,随即心虚地挠了挠脑袋,赔笑问:“稀客啊,宴平怎么来了?”
此人乃沈员外原配所生的独子沈文彪,柳氏嫁过来给沈员外当续弦时,沈文彪都二十岁娶过媳妇了。沈文彪非常不满老爹再娶,对柳氏一直都不尊重,赵香云被卖之前,赵宴平的二叔曾来沈家借钱,正逢沈员外带柳氏外出做客过几日才归,沈文彪不想接济柳氏的穷亲戚,命人将赵二叔撵走了,间接导致了赵香云的被卖。
柳氏回来发现自己丢了女儿,哭得人都晕了过去,沈员外心疼,亲手打了沈文彪十大板子。
沈文彪自此越发记恨柳氏,每年过年赵宴平来沈家给柳氏拜年,沈文彪也不给赵宴平好脸色,直到赵宴平当了捕快、升了捕头,沈文彪才开始忌惮赵宴平,再也不敢给赵宴平脸色看。
赵宴平就像没看见沈文彪一样,对旁边站着的看门小厮道:“我来拜见老爷、太太。”
看门小厮恭恭敬敬地将他请了进来,再去知会老爷、太太。
沈文彪本想出门逛逛,这会儿也不去逛了,涎着脸跟在赵宴平身后,纳闷他来做什么。
沈员外、柳氏闻讯而至。
柳氏今年四十二岁了,她天生美貌,改嫁沈员外后再也不用下地干活,养尊处优的,反而将小时候晒黑的皮肤给养白了,如今看起来也就三十多岁,依然美丽,只是她身形过于单薄纤细,眉宇间也始终笼罩着一丝愁绪。
沈员外是本地有名的乡绅,今年已经五十九岁高龄,与赵老太太是一辈人。但他身子骨没有赵老太太硬朗,背佝偻着,一手拄着拐杖,一手让柳氏扶着,满头银丝,更像是柳氏的爹。
旁人都同情柳氏被迫改嫁一个老头子,柳氏并不觉得自己受了什么委屈。
当初她答应改嫁时心里确实苦涩,但进了沈家后,沈员外对她十分怜惜,那时候的沈员外也才三十九,算是壮年,柳氏与他过了多年恩爱日子,只在沈员外过了五十后,两人的年龄差距才明显起来。
柳氏安于现状,赵宴平看着亲娘伺候这样一个老头,他心里不舒服。
但赵宴平也没有表现出来,行过礼后,他对二老道:“伯父,母亲,祖母为我说了一房良妾,明日家里办喜酒,我想接母亲过去看看她,不知母亲可否方便。”
柳氏先喜后惊:“你还没娶妻,怎的先纳妾了?”
赵宴平神色如常地解释道:“我不想娶妻,所以祖母先纳个妾服侍我。”
柳氏一听,想到儿子在娶妻一事上的执拗,无奈地瞪了儿子一眼。
沈员外摸着胡子笑道:“纳妾就纳妾,宴平年纪不小了,身边是该有个知冷知热的人。”
说完,沈员外使唤赖在门口的儿子道:“樱儿带人去镇上的铺子了,文彪你去喊她回来。”
沈樱便是柳氏给沈员外生的女儿,也是沈员外最小的孩子,自幼聪明伶俐,被沈员外视为掌上明珠,对沈樱比对三个亲孙子还好。
沈文彪不敢违背老爷子的意思,出门找沈樱去了,镇子离得近,赶车两刻钟就能回来。
沈文彪一走,沈员外叫柳氏低头,他在她耳边悄悄说了几句。
柳氏刚要开口,沈员外摆摆手,催促她道:“你快去收拾包袱,把樱儿的也收拾了,等会儿樱儿一回来,你们就出发。”
柳氏无奈,看眼儿子,她先去忙了。
沈员外咳嗽两声,一心招待起赵宴平来,如果不是赵宴平不肯亲近他,沈员外都想把赵宴平当儿子看顾。
但沈员外也理解赵宴平的心情,他大柳氏快二十岁,赵宴平小时候不懂事,肯定认为是他强迫了柳氏,怨恨得久了,便是长大了也难改掉从前的执念。
两刻钟后,柳氏收拾好了包袱,沈樱也被沈文彪接回来了。
回县城的路上,十四岁的沈樱亲昵地坐在赶车的赵宴平身后,笑着打听道:“大哥,你要纳的是哪家姑娘啊,你见过她吗,长得美不美?”
柳氏也期待地看着儿子,到现在她还没听儿子提过女方的情况。
阿娇的身世特殊,瞒是瞒不住的,现在不说,明日母亲与妹妹从旁人口中听说,反要吃惊。
赵宴平便简单地交代了阿娇的事,并未有所隐瞒。
柳氏沉默了。
沈樱心思通透,略加思忖后猜测道:“大哥单身这么久第一次看上一个姑娘,还特意接我们过来吃席,我那小嫂子肯定人美心善,是个招人疼惜的好姑娘。”
柳氏闻言,突然也想开了,是啊,如果阿娇姑娘真的只是一个归良的破落窑姐儿,不说儿子,婆母绝不会同意让她过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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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之前,赵宴平将母亲、同母异父的妹妹带回了赵家。
赵老太太还是很怜惜柳氏这个儿媳妇的,柳氏也敬重她,婆媳相处融洽,沈樱花容月貌,又是沈家的小姐,赵老太太对沈樱也很是喜欢。
隔壁朱家。
阿娇并不知道赵家都请了哪些客人,她要出嫁了,朱双双暂且搬去了上房西屋,翠娘陪她一起住在东厢。
翠娘已经悄悄告诉了阿娇,赵老太太并没有要把翠娘送给她当丫鬟,只是派遣翠娘过来看着聘礼,不能让金氏抢了去。
阿娇早知道赵老太太是个抠门的,做出这种事来毫不稀奇,聘礼在阿娇手里,还是会回到赵家,一旦落了几样在舅舅家,就彻底与赵家无关了。
夜色笼罩下来,深秋的夜晚黑漆漆的,星光也黯淡。
“小娘子,咱们睡下吧。”翠娘去泼了洗脚水回来,准备落栓了,问阿娇的意思。
阿娇刚要应,窗外忽然传来舅舅的声音:“娇娇你出来一下。”
阿娇看眼翠娘,她下了床,穿着绣鞋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