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泥巴砌成的房子，可是这是老祖宗留下来的智慧，把土夯结实，一样牢靠稳固，直到改革开放后很多偏远山区还在盖这种房子。
在有地窝子这种简单恶劣住宿条件一对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酒店和天桥底下露天住宿的区别。
郑雨泽曾经跟曲成圆聊过地窝子的话题，讲述他们住在地窝子的第一个冬天，面对大自然，城市来的青年是如何狼狈与被动。
地窝子最大的特点就是漏风，冬天的晚上，人们仿佛住进了风眼里，无处不在的风夹杂着尘土，见缝插针，鼻孔、耳朵里都灌满黄尘，睡个觉醒来，人都变成了土猴子。
下雪的时候，如果不戴皮帽子睡觉，早晨起床时头顶会结冰。
后来曲成圆在丰收农场过的第一个冬天，完美复刻了郑雨泽讲的每一个过冬小故事。
柏宣和吴迪正在听郭二妞讲她们过冬的故事，土坯房宿舍已经盖好，男知青们帮女生们搬床铺、书桌、柜子等大件物品。
新建成的男女宿舍规划在了农场的另一边，单程得走10分钟，他们来来回回搬运好几次。
吴迪一直对郭二妞格外关照，一听曲成圆白天要在田里开拖拉机，脱不开身。他当即主动请缨，要求帮老同学搬东西。
为表诚意，他叫上了自己的舍友一起来干体力活。
柏宣一直在认真听郭二妞讲述过冬时的惨状，说她们两个姑娘是如何挤在一个被窝里还瑟瑟发抖，早上起来被冻成了冰泥猴。
听到自己的姑娘得了冻疮受苦的事，他蹙眉。听到她在桌上放了一碗水和一根线，一夜之后冻成冰棍玩的事，他又欣慰。
他的姑娘，总能苦中寻乐，把每一个该咬牙忍耐的日子，过得云淡风轻。
他能理解这种人生态度：日子总是要过的，是微笑还是烦恼度过，就靠自己的选择。
“之后咱们都住上土坯房，至少不用再过苦日子了。”吴迪出言宽慰。
“那是当然，”郭二妞扬起下巴，“吴迪，我告诉你，成圆说了，以后人人都能住高楼大厦。不是农场这种只有一层的泥巴房，也不是市里那些三层四层的楼房。”
“哦？”吴迪扶了扶眼镜，“那你的大厦有几层？那爬楼梯怎么办？”
“成圆说，最普通的大厦都五十层楼起，还有一百多层呢。有大盒子一样的楼梯，噌的一声把你拉上去，几十秒就能到楼顶啦！”
郭二妞想了想，补充道：“还是电力控制的呢，厉害吧？每一层每间房都有电灯，四处都跟白天似的亮堂堂。咱们想联系的时候，用手心那么大的电话就行。”
吴迪只当成笑话来听，往前走了几步，看向郭二妞，“二妞，你别离我太远，帮我一起扶着这床脚，我一个人使劲儿好累。”
“你看柏宣都可以自己一个人扛。”小姑娘嘴上嫌弃，还是听话地往吴迪身边靠了靠。
柏宣嘴上含着笑，认真回味着郭二妞刚才说的话。
他的姑娘思维活跃，总是有些听起来让别人觉得奇奇怪怪的想法，这其实恰恰是她的长处。
她的异想天开，她的天马行空，都是她对未来美好的想象和期盼，让人心软，让人不由自主地更喜欢她。
作者有话要说： 曲成圆：亲手种下一粒种子，收获一个西瓜，勤劳如我 :)
柏宣：亲手种下一粒种子，收获一个女朋友，机智如我 :)
第44章 心照不宣
弯弯的月牙倒挂在空中, 柏宣和吴迪终于帮郭二妞搬完了她们宿舍的大件家具。
柏宣抬眼看看窗外灰蒙蒙的天，到了夏季，塔里木的夜色来得越来越迟。
“圆圆还没回来？”他突然出声问。
郭二妞顿时瞪大双眼，扭头瞅瞅在几米远处洗手的吴迪, 见他没听到柏宣说的那声圆圆, 才舒了口气, 意味深长地盯着柏宣。
柏宣表情如常，看了眼手表：“圆圆这几天一般什么时候回来？八点半了。”
“快了, 她会留下来给拖拉机上完机油才回来。”郭二妞悄悄打量一眼柏宣, 看来他已经发现自己知道曲成圆和他的关系。
可是她答应要给小仙女保密，等曲成圆回来，她要好好问问。
柏宣嗯了一声，修长的手指在木桌边敲了敲, 随即起身, “吴迪, 这些桌椅怎么摆，你听二妞指挥。我临时有急事，先走了。”
“哈？？？”吴迪还没反应过来, 舍友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不、不好意思啊, 他平时不这样。”吴迪努力捋直舌头, 他发现最近自己和郭二妞单独相处的时候，讲话就开始磕磕碰碰。
郭二妞几步跳上前，盯着吴迪，一字一顿：“你刚才听到了什么？老实交代！”
吴迪猛咽了口唾沫，“没、没啊。”
“我不信，”小姑娘步步逼近，“那你讲话怎么突然结巴？”
吴迪看着眼前突然放大的脸, 抬手抹了抹额头上沁出的薄汗，“我刚才是累了，不然你也扛这些大件走个几公里试试。”
郭二妞这才弯起嘴角，收回打量的目光。
吴迪心如擂鼓，看来等会儿自己要早点回宿舍休息才行。
*** ***
柏宣大步流星赶到劳动田地，发现拖拉机停在田埂旁，装着滤清器的用具已经归整好，放置在专用的位置。
锄头和柳枝筐也整整齐齐一溜溜在墙边排好。
这肯定是出自圆圆的手笔，他的姑娘有个习惯，总是会顺手把东西收拾整齐。
他嘴角勾起，放慢脚步，走向她。
曲成圆不知道身后有人，还在跟牛大和牛二说话唠嗑：“我今晚就搬进新房子住了。条件有限，不能大肆庆祝。这把青草，就当做给你们的乔迁宴。你们这些天工作辛苦啦。”
柏宣瞥见她手里的青草，忍不住笑出声。
“圆圆。”
曲成圆闻声回头看他，笑眼弯弯，“等我一下，我喂完牛大和牛二就回。”
话音刚落，眼前人已经轻松几步跨了过来。
她刚才扭头动作太大，马尾松了，发圈掉在地上，可双手还拿着青草喂牛大和牛二两位同事呢。
“我来。”柏宣轻声道，弯腰捡起来。
姑娘的发圈是紫色碎花，像她偷亲他那天的晚霞，像此时的天空，也是这样的绚烂紫色。
柏宣心念一动，回过神来，手已经抚上曲成圆散落在肩的头发。
曲成圆手上动作一顿，警惕道，“柏宣......”
“放心，没人。”他的喉结滚了滚。
她的发质一如既往地顺滑，手感像触碰着上好的绸缎。
曲成圆等了半天，仰起脖子看他，糯糯问：“你要帮我扎头发吗？”
“我试试。”柏宣左手握起一把头发，右手抓着发圈，蹙眉认真思考了会。
分析惯了数据的大脑，正在研究如何将发尾捋成毛笔尖，如何迅速地塞进被他拉开的弹性发圈里。
姑娘“嘶”了一声，柏宣的动作顿住，手腕和头发悬停在半空，手臂因为使劲露出了肌肉线条。
很快就听到曲成圆咯咯地偷笑，“我骗你的，其实你没扯到我的头发。”
柏宣这才松了一口气。
“你的左手这样抓，然后右手这么穿进去，再握着头发反过来重复一遍。”曲成圆伸出两手在空中比划。
讲完又摆摆手，做出擦黑板的手势，“等等，不对，刚才少了一步，你再看我演示一遍。”
“其实女生扎头发很简单......”感到颈窝一重，曲成圆不说话了，保持着僵硬的姿势。
柏姓大金毛又开始埋肩，将她捞进自己怀里。鼻尖抵在她的耳垂处，温热的气息尽数喷在她的耳廓上。
曲成圆一低头，见到他搂着她的手上还捏着自己的发圈。
柏宣蹭了蹭那绸缎般的发丝，声音带着笑：“圆圆，你的头发好香、好软、好滑。我捉不住，也不敢用力。”
“柏宣。”曲成圆反手抚摸他的脑袋以示安慰，很快被他捉住手，放在温暖的大手里轻轻揉捏。
休息完毕，柏宣深吸一口气，柔声道：“我再试试。”
他重新将姑娘一头秀发拢入手中，按照她先前教的步骤和方法，这一次终于勉强将发圈固定在了头发上。
“好了。”他松开紧抿的唇。
曲成圆回头，笑盈盈问：“我的新马尾好看吗？”
“好看，”柏宣心满意足，补充道，“特别好看。”
柏式发廊的首位顾客也很满意，伸手摸摸碎发丛生的发圈和只扎到三分之一处的马尾，鼓励道：“还不错，我非常欣赏柏宣同志坚持不懈、敢于尝试的精神。”
“因为以后要帮老婆、女儿还有孙女扎头发，所以必须要学会这个技能。”男人尽量表现得云淡风轻。
“嗯……嗯？！”曲成圆脸颊发烫，抬眼看他。
男人暗暗挺直脊梁。
“有人连老婆都还没，就已经想着给孙女扎小辫子啦？”姑娘尽量表现得镇定大方。
柏宣颔首：“这不，正在努力迈出第一步。”
对上她漂亮的瞳仁，他笑了起来，这件事只要一想到就感到无比幸福。在老婆唯一候选人面前，他掩饰不了这种由心而发的喜悦。
他的牙很白，眼神纯净。今天穿着白色的衬衣，将袖口折三折，直到手肘处，干净利落。
曲成圆勾了勾唇角，难怪电影里演初恋的人总是会穿上白色的衣服，白色原来是这样一种让人心动的颜色啊。
“走吧，我送你回新宿舍。”以后男女宿舍都住在同一个片区，两人回去的方向也一致。
柏宣想跟他的姑娘说自己去帮她搬了东西，转念一想，男人不能轻易邀功，本来也就是一件小事。
他清了清喉咙，将原本想说的话咽了回去，“对了，后天高山牧场有知青代表会来咱们牧场参观学习。”
高山牧场？
曲成圆噌的眼前一亮，“你是说咱们去的那个高山牧场？”
两个当事人都想到了具有历史纪念意义的高山牧场。
柏宣语气里含着笑意：“当然，永远只有一个高山牧场。”
诶？！曲成圆猝不及防地吃了一口自己的狗粮，掩不住地开心，“这么说米依孜也会来，对吗？”
“王指导员是这么说的。”柏宣伸手牵住走路蹦蹦跳跳的姑娘，怕她一个不小心崴到脚。
“太好啦，到时候我要带她去体验我驾驶拖拉机的技术。”
王指导员提前两天就得知兄弟牧场要来参观丰收农场，早早就开始布置安排，敦促知青们取消今晚的政治学习，抓紧时间全部从地窝子宿舍里搬出来。
如今的丰收农场，采用了柏宣的治虫法和试验混种的建议，夏收成果喜人。正如去年高山牧场研发出了高产量的细毛羊一样，成了远近闻名的“积极学习、创研佳绩”的先进榜样。
远远能看到橘黄的煤油灯光从一间间平房的窗外透出，曲成圆脚尖微微一滞，停了下来。
“怎么了？”柏宣轻声问。
两个人在一起后，他跟曲成圆说话时，声音总是温和沉稳，像冬日清晨那抹暖暖的阳光，听得人心里非常舒服，有时又痒痒的。
她用小指勾了勾柏宣的掌心，两人一直牵着手走回来。
柏宣会意，紧紧握了一下，清楚感受到女朋友的体温，才依依不舍地松手。
曲成圆却上前凑近看他，那双猫儿似的瞳，在夜色降临后却闪亮起来。
柏宣面色如常地和她对视了一会，又移开了视线。他弃权，如果再看的话，他确定自己会选择永远沉溺在她的眼里。
“谢谢宣哥哥。”曲成圆甜甜地答谢。
“嗯？”柏宣没想到自己做了什么事。
“谢谢男朋友帮我搬宿舍呀。”曲成圆一副什么都知道的得意样子。
柏宣反应过来，嘴角挂上一抹笑，“小调皮，你看到了？”
“没，我猜的。”其实曲成圆没猜，一看到自己宿舍的灯火，她的直觉告诉自己，身边这个男人肯定帮自己把这些事情都做完了。
“嗯，恭喜你，猜对了。”柏宣看她的眼神，说不出的专注。
到了宿舍区，时不时会有知青出来走动。曲成圆忍住了抱男朋友的冲动，她弯起嘴角，“猜对有奖励吗？我要求履行奖励权。”
柏宣用眼神回答她。
曲成圆抬手，顺着眉型走势，迅速轻柔地抚摸了一下他的眉毛，手感果然跟她想象中一样。
柏宣愣了愣，感受到姑娘的心意，让他忍不住心花怒放。
“晚安男朋友，今晚月亮代替我看着你。”曲成圆轻声道。
*** ***
终于从男朋友依依不舍的目光里走回宿舍，曲成圆一进门还是惊讶了一下。
从土坯房打地基时，知青们每天都会跑来看看，添筐土递个工具，对新房构造简直了如指掌。
地窝子里的大通铺搬进了新宿舍，女生们还是相当于睡在一张大床上。只是土坯房的面积比原来地窝子宿舍大了三四倍，虽然住一起的人多了，但用柜子隔开，反而成了各自的独立空间。
郭二妞神秘兮兮看向小仙女。
曲成圆趁她不备，揉着她的脸蛋，“心里又在想什么呢？来，跟姐姐说说。”
“你有没有跟那谁说过我知道你们的事？”郭二妞开门见山。
“没啊？怎么了？”
郭二妞“呀”了一声，小声附耳：“你要提醒他，不能随便当面叫你圆圆。”
曲成圆明白过来，心头暖暖的，“没事，他做事向来有分寸，当你是自己人，才没顾及这么多。”
“真哒？”能得到学霸的认同，郭二妞心情很好，打趣问道：“圆圆，那你说，我是娘家人，还是婆家人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