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群人呼啦啦绕着农场走了一圈，领导站在田埂上发表完鼓舞人心的讲话。一部分人回到会议室听王富贵做总结汇报，另一拨人则跟着柏宣去试验田继续采样。
柏恩没跟兵团领导走，留了下来，认真地听柏宣做项目介绍和成果汇报，时不时微微颔首。
曲成圆再看他，觉得此时他褪去浑身的那股凉意，没有刚下车时那副冷冽气场。看着弟弟柏宣，豹子的眼神都柔和了许多。
柏宣早就注意到柏恩在一边旁听，没想到这拨农科院的老学究将他团团围住，他完全无法抽身，只得眼睁睁看着米依孜拽着曲成圆过去跟柏恩讲话。
他白白准备了整晚的女友介绍词。
柏恩仿佛心有灵犀，眼波一转，瞥了眼那群技术专家，给柏宣递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柏宣只好收回心神，站在原地，耐心回答同行们提出的问题。
*** ***
“柏恩！你一点都没变！还是跟高山牧场上的雪峰一样。”米依孜大大方方地跟他握了握手。
“米依孜，你也是老样子。”柏恩笑起来，高山牧场上的雪峰，是高琳当年描述他的台词，没想到米依孜还记得。
曲成圆见柏恩这么轻易就笑了，有些懵，心里那种拘束和距离感却一下子少了许多。
“柏恩哥哥，你好。我是曲成钢的妹妹，曲成圆。”
她原想根据军衔称呼他“柏大校”来着，这样听上去有些生分，米依孜教她跟着叫哥哥就好。
“成圆，很高兴认识你。”柏恩颔首。
自从柏宣跟他说有了喜欢的姑娘后，他曾经想过究竟是怎样的女孩子让从不恋爱的弟弟动了心，如今一见真人，柏恩瞬间就明白了。
“哥哥和我都很感谢你们的关照。”说不说这句话，曲成圆昨晚也考虑了很久。当初毕竟是哥哥打电话给柏恩，希望他弟弟能“关照”一下自己。
柏宣的确是对自己格外“关照”，关照到她还以为哥哥给自己招了个黑粉，谁知道后面这个人会变成一只齁甜的大金毛呢？
柏恩看了看曲成圆，“你跟你哥哥长得挺像，尤其是鼻子。”
曲成圆知道他在说什么，笑着点点头，她们曲家三兄妹，鼻尖都有一颗并不瞩目的小痣。
“我也要谢谢你，把他照顾得很好。”柏恩看向不远处的柏宣，小伙子神采奕奕，红光满面，一看就知道是个被爱情滋润得很好。
“呀！你们俩怎么还要谢来谢去，多见外啊！”米依孜笑盈盈出来暖场。
“柏恩，你们这趟还去不去高山牧场？既然来了，咱们得把握机会好好聚一聚。布尔兰拜前些日子还提到你呢。对了，你还没见过我的两个小家伙，像爸爸一样帅。”
还是那位走到哪儿都会大大方方夸自己爱人的米依孜。
柏恩又笑起来，仿佛看到了站在米依孜身旁脸红红的魁梧汉子。
“听说你和琳琳生了个儿子，真不愧是琳琳，说到做到。”米依孜也跟着陷入往事，“我好想见她呀。”
提到妻子，柏恩一双又黑又沉的眸底，闪过一丝温柔。
当初高琳到高山牧场找到他时，两个人关系还没有捅破窗户纸，仅仅是邻居发小。高琳放言不但要融化高山牧场最冰冷的雪峰，还要给“冰山雪峰”生儿子。
米依孜第一次见到冰山般的柏恩，听完高琳的豪言壮语竟然也会跟布尔兰拜一样红了脸颊。
以她的经验，她当即能肯定这位活泼的姑娘一定是柏恩的软肋，是他的心上人。
若干年后，米依孜在柏宣身上看到了一模一样的眼神，果然是亲生的俩兄弟，那眼里满满是想与对方倾诉的话。
*** ***
“哥。”柏宣终于暂时脱身而出，没有外人在，他轻声跟哥哥打招呼。除了王指导员，其他知青并不知道柏恩是柏宣的亲哥哥。
“怎么结束得这么快？”柏恩以为起码还得再等他十五分钟，顺着柏宣示意的方向看去，顿时明了。
柏宣只是用了同样的方法，引导勤奋好学的吴迪和管涛，缠住了那几位难得从市内来的老师。
“你们......已经认识了？”柏宣看看哥哥和曲成圆，试探着问了句。
曲成圆乖巧点点头。
柏恩饶有兴趣地看向柏宣，“哦？难道你还想介绍些什么？”
柏宣终于等到他想要的台词，低头正了正衬衫，清了清喉咙，“这位是我的女朋友，曲成圆。曲线的曲，逢曲成圆，名字好听，人也很好。”
曲成圆一听就想捂脸，这是什么直男台词啊！之前他写的情信难道是抄的吗？明明写的文字又撩又动人。
偏偏柏恩和米依孜还一副配合的神情，神同步地点点头，仿佛是第一次认识曲成圆。
啊！！怎么有种羞涩的感觉？曲成圆超想遁地逃走。
柏宣却像介绍他最珍贵的宝贝，“今年18岁，比我小5岁。去年从光继女中毕业，主动报名参加援疆。”他把妈妈之前对她的评价也加了上去，“有理想、有抱负。”
曲成圆：“......”
她有些迟来的后悔，当初在火车站时，那样痛苦流涕不想赴疆，其实大可不必......如果知道援疆能遇到一个超棒的男朋友，她应该会哈哈笑着上火车。
“她会开拖拉机，是我们农场机耕队第一位女拖拉机手。”柏宣的长篇大论已经介绍到了这句。
曲成圆赶紧收起缥缈的思绪，用眼神示意男朋友不许再夸她了。
柏宣这才说了句不像总结的总结：“总而言之，她特别好，我很喜欢她。”
“哦......”柏恩和米依孜又神同步地点头。
米依孜忍着笑，用手肘碰碰身旁的柏恩，“你弟弟比你厉害，他敢当面说喜欢。”
听到有人夸柏宣，柏恩欣然赞同，在表白和正视感情方面，柏宣的确比他勇敢。
柏宣却替柏恩解释：“我嫂子说过，一个巴掌拍不响，她负责拍，我哥负责接。到了我这里，我负责拍，也负责接。”
曲成圆在未来大伯哥面前，只想保持最好的初印象，至于他们几个人聊了什么，又是拍又是接的，她都紧张到没怎么认真听。
耳畔听到他们哈哈笑了起来，柏恩说道：“她们要是见面，一定会相处得很好。”
米依孜大笑：“对吧？我昨天也跟柏宣这么说。”
“圆圆，”柏宣捕捉到女朋友开小差的眼神，故意点名，“你觉得对吗？”
诶？？？什么？什么？
曲成圆被逮了个正着，悄悄给男朋友一记眼刀，保持着职业微笑，从他们的笑声里判断出，这个答案应该是：“对。我觉得很对。”
米依孜笑得更大声，“柏宣说得没错，你真是个宝藏姑娘。”
柏恩一行人留在丰收农场住一夜，第二天再和米依孜的团队一同前往高山牧场。
在柏宣记忆里，打从自己回沪市念中学后，柏恩当兵后，兄弟俩就没一起同床共枕过。
男人之间不像女人，能够抱着枕头聊到天大亮。
晚饭后，兄弟倆又单独绕着农场散了会儿步，回去休息片刻，就各自上床睡觉。
耳畔传来柏恩有规律的呼吸声，柏宣却想着散步时哥哥的叮嘱，要求他尽快做决定，准备何时调回大学工作。
柏宣当场表示自己一定会尽快去大学工作，他需要一点时间再慎重思考下。
其实兄弟俩都明白，柏宣不放心把曲成圆独自留在这里。
“你再不睡，我就要唱小虎子的专用摇篮曲给你听。”柏恩突然出声。
柏宣微微挑眉，几秒后才扑哧一声轻笑，“报告大校！立刻就睡。”
*** ***
第二天将领导一行人送走，王指导员如释重负，脸上的笑容透着一股轻松。
自从搬了宿舍，仓库和新宿舍距离隔得更远了些。
曲成圆和郭二妞商量好，兵分两路：郭二妞去食堂打饭，她则打算先去仓库领取今日农具，省得饭后再特意绕多一道路去仓库。
远远见到仓库的门微微掩开，曲成圆第一个念头就是难道林云昨晚忘记锁门了？听说孕期激素对大脑功能有影响，导致孕妇的忘性都比较大。
这么想着又往前走了几步，渐渐脚下的步子像灌了铅似的，越来越沉重，曲成圆猛地捂着嘴，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她不确定孕妇的忘性是不是比较大，但是从门缝里蔓延而出的一摊痕迹，她很确定以及肯定，是血迹！
地上一滩鲜红的血液，让她有种恶心呕吐的感觉，眼前开始冒金星，她知道自己开始出现晕血的症状。
不知道仓库里发生了什么事，或许是油漆，也有可能是谁的红墨水打翻了。曲成圆拼命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她想立刻跑回食堂，叫人来帮忙看看。
可是整个人像被施了定身法，定定站在那，听着胸腔内沉重的心跳声，豆大的汗珠顺着额角滑落，她也抬不起手来擦。
“一、二、三......”她还在不断给自己心理建设，不要怕，不要抖，十秒钟后就立刻转身去喊人。
“......八、九、十！”
一只手掌突然大力地扣住了她的肩膀，那力道仿佛要将她捏碎，曲成圆忍不住“嘶”了声，不等她回头看，眼前骤然一片漆黑。
作者有话要说： 柏恩：柏宣！你再翻来翻去不睡觉，我就要发大招了(╯°Д°)╯
柏宣：长夜漫漫，想圆圆 (︶︹︺)
柏恩：长夜漫漫，想老婆 (︶︹︺)
第47章 意外
曲成圆有晕血症, 此时仓库门口那一大滩恐怖的血迹，让她的身体变得不听使唤，想动不能动。
为了防止自己意识丧失，她不断给自己心理暗示, 在心中默数数字, 期待像解除封印那样, 十秒钟后自己就能转身，轻松地跑起来。
“......八、九、十......”数字念完, 她发现身体石化的范围已经从双腿蔓延到了脖颈。
一只手掌突然大力地扣住了她的肩膀, 那力道仿佛要将她捏碎，她忍不住“嘶”了声。
不等回头看，眼前骤然一片漆黑。
有人伸手捂住了她的眼，湿润的掌心传来一阵阵温度, 耳畔响起熟悉的声音：“别害怕, 是我。”
“柏宣......”曲成圆鼻子一酸, 声音里带着颤抖，“仓、仓库......”
“别担心，大家都在, ”柏宣转头吩咐道, “吴迪, 你们去看看，我留在这里陪成圆。”
“好嘞，我们先过去。”吴迪显然也被仓库门口的景象吓了一跳，赶紧叫上众人先去察看具体情况。
曲成圆听到人们匆忙的脚步声，她却被柏宣轻轻揽着腰转了过来，一睁开眼就对上柏宣充满关切的目光。
男人仔细将眼前人打量一番，确定她没有受伤, 才放下心。
“我只是没吃早餐，又有些晕血。”曲成圆怕他担心，赶紧解释。
此时两人身后传来惊呼声，她虽然害怕，也想回头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情况，只听柏宣稳稳地说了句：“别怕，看着我。”
话音刚落，他便伸手捂住她的双耳。
满世界嘈杂的声音褪去，只剩下了胸腔里咚咚的心跳声。
曲成圆抬头看他，柏宣的眼光专注而坚定，拇指轻轻抚摸她的脸颊，一下一下，极致温柔。
她觉得自己像被耗尽电源的电池渐渐充满能量。
过了几分钟，他才慢慢移开手掌，扶着她的肩膀，低声问，“圆圆，现在好些了吗？”
“嗯。”曲成圆清了清喉咙：“刚才是真的吗？”
从柏宣刚才一系列反应和动作，她能判断出那是真的血迹。受伤的人，是林云吗？
“她好像摔伤了，吴迪他们带着她去找小齐医生。她刚才醒过来，还说了句话。”柏宣顿了顿，没再继续说下去。
他听到林云竭力说了句，“要保孩子。”
因为农场最近有各方来客视察，为了掩盖知青悄悄怀孕这种不良作风事件，王指导员提醒林云这几天尽量不要出现在公众场合。
新宿舍建成后她也没有搬，一直单独住在仓库的小隔间里。
可能是个意外......曲成圆心想，幸好柏宣和农田试验组的知青临时提前过来采样，不然她以那个怂样，恐怕救不了林云。
“跟你没关系，一切都是巧合而已。”柏宣看懂了姑娘的心思，她在后怕。
曲成圆轻轻唔了声。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弱点，晕血也是正常现象。”柏宣低声安慰女朋友，抬手擦去她满额头的汗。
其实他也在后怕。
幸亏吴迪说了句，早晨的数据也需要记录，他才临时脚下拐了个弯来到这边。
当时发现曲成圆时，她像只受惊过度的小白兔，可怜兮兮地杵在原地，浑身颤抖不已。如果他再晚个几秒，姑娘恐怕会在他眼前直接昏厥过去。
见柏宣蹙眉，曲成圆也猜到他的心思，苍白的脸上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宣哥哥，我饿了，我们回去吃早餐好不好？”
柏宣这才松开攥紧的拳头，如果不是因为仓库那边还有人看着他俩，他真的想好好抱抱他的姑娘。
他重新思考柏恩之前提出的提议，尽早调回大学或者农科所工作，从此能光明正大保护他的姑娘，柏宣决定要加快这个进度。
林云的消息在晚间就传了回来，据说她当时还穿着睡衣，应该是在起夜的时候脚下没留意，摔了一跤。
可惜的是，孩子没保住。
还有不到两月就到预产期，送到医院后，林云大出血，只能引产，自己也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曲成圆一听就红了眼眶，这孩子太可怜，都没能看看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
小齐队医和郭二妞在一旁安慰她，“成圆，这是跟你没关系，你别自责。”
“对啊对啊，”小齐队医轻拍她的肩膀，“她一个人在仓库门口躺了大半夜，如果不是你早点过去，可能连大人都保不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