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膺说他师父长得奇丑无比,整日喝酒喝得醉醺醺的,满嘴胡言乱语,有时候喝多了就睡在大街上,那时候他和他师父两人窝在京都的一个四合院里,他师父虽然穿得破破烂烂的,但经常能拿出一沓沓的钞票。
饶是如此,他还是整天衣衫不整,曾经佐膺趁他师父喝醉酒时问过他,为什么要把这种秘术传给他,他师父说他年轻时曾欠过一个人的人情,那人给了他一个地址,让他八年后去寻这个男娃娃,将毕身所学传给他,这个人便是佐膺。
霍璟有些惊讶:“那个人是谁啊?”
佐膺摇了摇头:“我师父年轻时欠下巨额赌债,被逼得要跳桥,这人救了他,替他还清了赌债,他也说不清楚这人是谁,说是个子很高长得挺好的一个男人,叫什么他也不知道。”
“你师父只把这门技艺传给了你?”
“这是一门秘术,本来就见不得光,按照祖制不得外传,我算是他还那个人的人情才破格收的徒弟,他有个正统的传人,只是…没有人知道,他那个徒弟不和我们生活在一起,小的时候和他碰见过,不熟悉,只知道他叫吴禹。
其实早年传言的北千面,是我和他两个人,不过我师父去世后,这个人就没在这行混了。”
“你师父怎么走的?”
佐膺神情有些萧索:“我从藏地回来的时候,我师父已经过世两年了。”
“啊?你当时不知道吗?”
佐膺突然抬头,眼里的光很深很深,像一潭闪着幽光不见底的深渊,他声音闷闷地:“说是酒喝多了突发脑溢血。”
简单的几个字,霍璟却感受到佐膺身上散发出的沉重。
佐膺已经很快收敛心神继续低着头,霍璟安静地坐在他的对面。
他自小经历了太多的生离死别,可也许正因为经历了太多,才无法承受再一次的别离,霍璟突然理解自己的每一次离开,他为什么都会如此发狂和紧张。
在她看来这条命是上天送给她的,如果能多活一天便是恩赐,即使明天上天要收走也无可厚非,可在佐膺的眼里,这便是他不能失去的东西!
她心疼他,亦要先心疼自己。
雪花打在车窗玻璃上,变成了漂亮的窗花,两人之间的呼吸无声地交织在车内,玻璃上起了一层朦胧的雾,车内静谧无声,霍璟感受着他存在,听着他的心跳,任窗外狂风暴雪,世界由黑变白,她始终安静地看着他。
一瞬间,雪停了,霍璟薄唇轻启:“等回去,我给你生个孩子。”
佐膺的眼睫微微颤动,他抬起头的刹那,车窗上的雪花融化了,天边微弱的光线在很远的地方,霍璟白皙的脸就在眼前,他丢掉手中的东西,按住她的后脑狂热的吻便铺天盖地将她包围…
第81章 Chapter 81
太阳缓缓升起, 佐膺亲手在霍璟脸上涂了一层东西,把她的头发精心打理了一番,为她戴上那幅面具, 再一点点修整调试, 直到他退后两步仔细对着相机里的照片比对后, 满意地将车前的镜子翻开:“你看看吧。”
霍璟往前走了几步, 顿时在镜子中看见郑媛的面孔,她回过头眼里透着火光:“我讨厌这张脸!”
佐膺嘴角噙着笑意:“等事情办完, 你拿刀自毁容貌。”
红毛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喊道:“都快起床了!”
霍璟眼里突然浮上一抹精光,她打开车门走了下去绕到红毛身后拍了拍他的肩,红毛懒洋洋地转过身,突然虎躯一震,揉了揉眼睛大退一步喊道:“我靠!!!你个臭婆娘怎么跟来的!!!”
说着捡起地上的石头就要朝霍璟砸去, 霍璟清了清嗓子说道:“早啊!”
红毛刚举起的手突然愣住再看看霍璟身上穿的衣服,又歪头看见站在车门边顶着方海脸的佐膺有些不大确定地问道:“佐哥?”
佐膺立马开了口:“红毛兄说话归说话, 干嘛要上手啊?”
他的声音简直和方海一摸一样,慢吞吞温润的嗓音,搞得红毛也很精分,更精分的是佐膺居然从帐篷后面走了出来, 把红毛惊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他看看方海, 再看看佐膺,对着佐膺有些迟疑地说:“佐哥?那他真是方海?”
佐膺今天似乎和平常不大一样,整个人寡言少语的,走到红毛面前拍了拍他的肩便收拾东西上车了。
莫忧离他们陆续出来, 基本上把红毛刚才的反应都上演了一遍, 谢云烟直接扯着嗓子喊:“吴山,吴山呢?”
这时红毛才反应过来人数刚刚好, 再见佐膺坐在平时吴山坐的地方,立马恍然大悟!
“卧槽!原来你是吴哥啊,你顶着佐哥的脸把我们都弄懵了,我这一早上还没吃呢,直接被你们三吓饱了!”
谢云烟睁着大眼跑到车边上仔仔细细盯着坐在车窗边的吴山惊叫道:“你真是,真是吴山?你为什么要搞成佐膺的样子啊?真倒人胃口!”
佐膺走过来抬起手给了她后脑勺一下,谢云烟朝他做了个鬼脸赶忙跑上车。
一群人收拾了一番便开始上路了,一路上谢云烟都叽叽喳喳地问:“你们的计划到底是什么?为什么没有人和我商量呢?我被安排了什么工作?要不要我换身女杀手的衣服?”
佐膺淡淡道:“你少惹事生非,乖乖等我们回来就是最大的帮助了。”
谢云烟一脸的不服气。
红毛嘿嘿笑着说道:“大妹子,你跟我们做后援接应,他们打先锋,我们随时跟上!”
这样说来,谢云烟才勉强同意,昨天她们走的还是沙土公路,虽然十分颠簸,但孬好还是条路,然而今天从仲巴离开后,就没有一条好路可以走。
路程险峻万分,天色一片白茫茫,人行驶在这里有种很飘渺不真实的感觉,就仿若漂浮在天上。
定位显示在塔尔钦,但佐膺没有直接把车子开进塔尔钦,而是绕过塔尔钦把车子开往山脚下的一个救济站。
车子停下后,佐膺和吴山整理了一些登山装备和简单的户外急需用品,把剩下的所有东西都留给了红毛他们。
佐膺将身上的备用车钥匙丢给红毛,便打算在那个救济站与他们暂时分别。
救济站的条件非常差,一排破败不堪的房子,墙壁千疮百孔,斑驳萧条,房间里黑洞洞的,只有一盏昏黄的小灯吊在屋顶,屋子里全是男人,大多都是藏人,穿得厚实,身上黑漆嘛乌的,说着一些他们听不懂的藏语。
红毛找了间人少的屋子把东西搬进去栓起来,谢云烟走到门口捣鼓了一下门,发现根本没有门锁这种东西,风一刮,门根本合不上,这还孬好有扇门,旁边几间房连门都没有,全敞着。
她长得细皮嫩肉的,小巧玲珑,又穿着件大红色的羽绒服,衬得她白皙好看,不少男人盯着她。
她环顾了一圈皱起眉走到吴山面前,拽着他的衣角可怜兮兮地说:“我不想留在这。”
吴山将她的手拽开:“我不是去玩。”
谢云烟眼里立马涌上泪来,眼圈红红得“吧嗒吧嗒”掉了下来。
吴山在这种环境待惯了,不觉得有什么,他回头看了眼屋前蹲着的那些藏族男人,又低头看了看谢云烟满是泪水楚楚可怜的样子,淡漠的神色突然多了一重读不懂的深沉,他侧头对霍璟说:“匕首借一下。”
霍璟将腰间的匕首抽了出来,他拿了一个空的矿泉水瓶,对着自己的手臂划下一刀,瞬间他的鲜血便流淌了出来,谢云烟的眼泪立刻凝结住惊呼道:“吴山你干嘛啊?”
他接了半瓶血,收起袖子,拧上瓶盖将血递给谢云烟声音沉沉地交代:“在这里待着等我们回来,那些藏民多是来朝圣的,不会伤害你,不会藏语就双手合十说‘扎西德勒’,他们对你都会很友好。不要到处乱跑,这附近有很多野狗和狼群,如果遇上了就把我的血洒在周围,它们不敢靠近。
我走了。”
云烟握着那半瓶鲜血,瓶身还有吴山的温度,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吴山在她眼前变成了模糊的人影。
他深看了她一眼转头往车子那走去,还没走几步,身后的云烟突然“哇”得一声大哭出来,撒开腿就追着吴山跑到他身后伸出双手紧紧抱着他:“你会没事的对吧?”
连红毛都不忍看见这幅场景,对佐膺说:“注意安全。”便回身进了屋。
吴山转过身,握住云烟抱在他腰间的手,将她扯开,云烟却死死抓着他的衣服,眼里的泪不停往外涌,她抽泣得整个人都有些轻微颤抖抬头看进吴山的眸中。
虽然他成了佐膺的模样,可那双瞳孔不会骗人,那是只属于吴山的眼睛,只有她能看到的一抹幽蓝。
她踮起脚尖试图与他平视,却还是差一大截,紧紧拽着吴山的衣服眼里的晶莹不停闪烁,声音很轻很轻地传了出来:“回来以后娶我可好?”
吴山暗沉的眼眸中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最终,他掰开了云烟的手调头上了车。
他依然坐在最后一排但是没有看向窗外,云烟哭着跑到车窗边拍打着窗户,吴山自始至终都用一张冷漠的侧脸对着她。
霍璟几步走到她面前,捏了捏她的肩膀算是安慰,随后也上了车,佐膺对着她长叹一声,跨上驾驶座发动了车子。
传言,但凡遇见黑曼开花之人,他(她)的最爱就会死于非命…
黑色商务车很快便在石子路上启动起来,谢云烟追着车子敲打玻璃哭喊着:“吴山,我不要找黑曼了,我想嫁给你…”
车子越来越快,谢云烟跑出好远对着他大喊:“我等你!”
直到她再也追不上,吴山才将视线移向窗外,谢云烟看着渐行渐远的车尾蹲下身抱着自己大哭!
莫忧离跑上前安慰道:“别哭了,他们顺利的话说不定一两天就能回来的。”
如果不顺利呢?是不是这辈子都回不来了?
云烟蹲在地上,忽然感觉心口弥漫着一股巨大的波动,这种感觉曾经在她爷爷和她爸爸离开她的时候都出现过,她的眼泪冻结在脸上,缓缓站起身双拳紧握看着车子消失的方向…
和他们分别后,佐膺开着车子来到塔尔钦,这是一个不大的小镇,因为是朝圣的淡季,这里人并不多,有一些小餐馆,还有旅店,但生意都很清淡。
佐膺告诉霍璟这里每年4到6月份人会比较多,现在这个时候来转山遇上雪崩命都没有。
所以他们在镇上绕了一圈,便很快找到了那辆之前与霍璟失之交臂的越野车,越野车附近停了长长一排的车辆,大多从拉市还有各个地方开来的外牌车。
佐膺将车子停好,已经有人注意到他们,往这里走来,佐膺从身上拿出郑媛的证件递给霍璟,回头对吴山使了个眼色,吴山便低下头将自己的双手捆住。
几个汉人壮汉靠近车子,佐膺落下玻璃有些温和地笑了笑:“你们好,我是方海,这是和我一道来的郑媛。”
其中一个人拿着一个对讲机说道:“方海、郑媛。”
没一会对讲机那头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带他们过来。”
旁边另一个壮汉突然插嘴道:“等等,车上还有一个什么人?”
佐膺神秘兮兮地探出头在那位拿着对讲机的小哥耳边低语了几句,那人突然脸色大变回身就朝站在旅店门口的几人喊道:“快过来!”
另外几人很快跑了过来,他立马说:“把车上那个男人绑了!”
佐膺打开车门,一群男人上了车,十分粗鲁地绑了吴山,直接将他拖下车,拿着对讲机的男人叫西黛,在旁急声说了一通。
从旅馆上跑下来一个女人,他对女人说:“这个人太狡猾,能不能让他安静下来。”
女人从身上掏出一个针管给吴山注射了下去,没几秒吴山便没了知觉,其余人将他抬了起来,西黛吩咐道:“先带他去营帐确认身份。”
顶着佐膺面容的吴山就这样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被抬走了,霍璟攥着包的手紧了紧,佐膺回手拍了拍她的手背让她安心,随后拉开车门下了车:“那我们的报酬?”
西黛说:“放心,身份确认后少不了你们的,车子就停这里,我送你们过去吧。”
佐膺问他去哪,接下来干什么,他说到了就知道了。
第82章 Chapter 82
西黛开了一辆吉普把他们两人送上一片荒野, 四周的人越来越少,路上佐膺和西黛闲聊着,这人话不多, 副驾驶还坐了一个男人, 几乎一问三不知, 说只负责在塔尔钦接人, 其余的他们也不清楚。
开了一会后,几个很大的藏式帐篷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 车子直奔那而去,走近才发现那里人很多,一下车,便有个金发碧眼的老外走了过来问西黛:“就是他们?”
西黛点点头指了指佐膺:“方海,这位是郑媛。”
那个外国中年男人高大挺拔, 和佐膺差不多高,不过眉宇间倒是有一股凶相, 一看就不好惹的样子,在这个地方还穿着蹭亮的皮鞋和一件名贵的马甲,腰间夹着一块古董表,很有派头的感觉。
那人看了眼站在他旁边的一位斯斯文文的中国男人, 他穿着件质地很好的登山服, 领口还系了条深蓝色的丝巾,皮肤很白,戴着无框眼镜,有些娘炮。
他对佐膺和霍璟笑了笑:“你们好, 这位是Leon, 德曼森集团的创始人,我叫沈从昱, 是Leon先生的专属顾问,麻烦你们出示一下证件,我们要登记。”
哪是要做什么登记,不过是想确认他们两的身份,不过还好佐膺留了一手,两人分别把证件掏出来递给沈从昱,Leon和他们打了一个照面很快就走了,而后沈从昱把他们领进一间帐篷对他们说:“你们这几天先在这休息,等出发了会通知你们。”
霍璟听见出发不禁问道:“去哪里?”
“去山里啊。”沈从昱理所当然的说,他似乎很忙的样子,匆匆给帐篷里的其他人介绍了一下他们的名字就出去了。
这时他们才发现这个帐篷里有很多张高低床,或坐或睡了不少人,看装扮其中一半是汉人,还有一半像是藏地人,角落里还有一个披着袈裟的和尚闭目打坐。
佐膺和霍璟对视一眼,果真如吴山之前调查的一样,这里什么人都有,但看样子这组织者是刚才他们见到的那个老外,那么颠茄到底在哪?
佐膺找了一张空床,将随身的背包放在一边,他对面床上一个小伙子翘着腿朝他看来,佐膺便问道:“喂,小子,你来几天了?”
那小伙子看上去顶多二十出头,有些桀骜不驯的样子晃了晃腿:“不巧,来了三天,上一批人刚走,没赶上。”
“上一批?有人先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