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是没敢动,屏住呼吸,仔细的听了会儿,直到确认他人真的离开了之后,双脚一软,眼泪开闸似的往下掉。
她这辈子还从没这么惧怕过,也从没这么的有勇气过。
他应当是走了,应当走了今晚不会再过来了。
沈卿禾只觉着暂时又为自己多保住了一时半刻的性命,紧绷的心口松懈下来,更加忍不住想哭了。
进陆府这一个多月,她每日都战战兢兢,吃不好睡不好,也容易惊醒,连早晨醒来的时候人都是迷糊的,要摸一摸自己脑袋还在不在脖子上。
沈卿禾擦了擦眼泪,不住的吸着鼻子,抽泣声小小的,像淅淅沥沥的雨点,慢慢的往下落。
她连哭都不敢哭的太大声。
让别人听见了,让陆胥听见了,只会给她带来麻烦。
怎么这样啊……
陆胥真的也太凶了……
他的手臂那么粗壮,一拳下来应该能把她捶死吧。
而且说话也那么难听。
今天躲过了这一劫,之后该怎么办呀,是不是都更难了。
沈卿禾忍了忍,只能小声的安慰自己,哭是不能解决问题的。
她一个人在荆棘丛林里,只能靠自己求生。
沈卿禾蹲下来,去收拾那瓶被自己弄倒的花露,看着流了一地的凝液,不禁心疼的要死。
就这么小小的一瓶,是她花了一个月的时间采集晨露才做成的,平日里最为珍贵,一滴两滴的省着来用。
谁知道这一下全没了。
太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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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胥走到院子里,凉风吹来透了气,脑袋才清明一些。
他长吁一口气,鼻间馨香味半点不减,只想着方才所见所闻,喉头不禁又紧了两分。
不禁又松了松领口。
分明更深露重,他却热的火气直往上冒。
后面房间隐隐传来小姑娘的哭声。
习武之人,听力视力自然都比平常人要好上一些,这哭声已经在压抑着,他却还是听见了。
烦死了,女人就知道哭。
同方才一样,他当真烦闷的不行,却又莫名无法发泄 。
这要是放在以前,他肯定要直接把人扔走,少在他面前哭哭啼啼的。
他可不想扔她,本来就不想理,扔坏了多糟心,还不是得他来收拾残局。
陆胥回头看了一眼,眼角微沉,转身大步往前,进了书房。
拿了杯子倒水喝。
才坐下没多久,他已经把一壶水都倒完了。
“主子,东西搜到了。”隐半手上拿着几根金子,递到陆胥面前,说:“那丫头藏的深,在床头下面,还有几张没送出去的纸条。”
陆胥看都没看那几根金子,直接拿了那叠纸过来,随意翻了翻。
记录了一些他平日生活的日常,其余也没什么。
看着不起眼的一个小丫鬟,还挺能打听,这段时间不知道传了多少他院子里的消息出去了。
陆胥自然不是好糊弄的,前两天察觉不对,今日随口诈了她几句,什么都诈出来了。
只是让打断她的腿,已经是仁慈了。
陆胥把纸扔到一边,说:“你看着办吧。”
“是。”隐半应了声,接着从腰间掏出个玉佩,双手呈着,“还有,您的玉佩也找到了。”
陆胥抬眼,目光沉然,看了玉佩两眼,道:“不是说让你别找了吗?掉了就掉了。”
“是打捞四小姐尸体上来的时候,便落在岸边了,今儿下人打扫卫生,才无意发现。”
这玉佩在外头风吹日晒一个多月,依旧晶莹剔透,通体翠绿,只是玉佩上的坠子已然发黄,沾了泥土,不好清洗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坠子上似乎还沾了点点血迹。
“扔了。”陆胥眼眸一暗,收了目光回来。
陆胥拿了桌上一本书过来,看了会儿,根本看不进去,抬眼见隐半还在那杵着,抬头不耐烦的问:“还有什么事?”
“太夫人那边……送了两个嬷嬷过来。”隐半犹豫道:“说是夫人怀孕的事,还有些需注意的,得跟少爷您也说明。”
“不用说了。”陆胥显然不愿意提起这事,声音陡然冷了几分:“有关她的事少跟我讲。”
“是,知道了。”隐半应下,转身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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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微亮,透过斑驳的树叶落在水澜院中,扫地做饭的声音渐起,比往些日子热闹积极了不少。
橘白备了热水进来,脸上带着笑容,脚步也十分轻快,进门见沈卿禾已经醒了,便问道:“夫人昨晚睡得可好?”
沈卿禾眼睛疼的厉害,眼皮子上似乎被几百根针扎了似的,迷离间揉了揉眼睛,答不出违心的话来。
她怎么可能睡得好。
昨晚哭的厉害,后头终于缓过来一些,心却始终像小鹿似的在跳,一刻不得安宁,闭上眼睛时,脑子也全是那张凶神恶煞的脸。
睡得极不安稳。
今早偏还又醒得早。
沈卿禾抬头看镜子,眼里红红的,稍微有点肿了。
“橘白,你待会儿煮个鸡蛋,我拿来滚一滚。”女儿家原本娇柔的声音中,也带了细细的沙哑。
橘白也没问,只当是夫人爱美,要消消肿,便直接应了下来。
沈卿禾手指浸入水中,将巾帕打湿了,动作不紧不慢,开口问道:“昨日为我把脉的,是哪位大夫?”
昨日太过慌张,这些都忘了问,经过了一晚才想起来。
“是城西济世堂的周大夫,整个霁城医术最好的大夫了。”
橘白想了想,又道:“听闻周大夫的师父,曾经是皇宫里的太医,深受皇帝器重的。”
这么听起来确实很厉害。
但是——
“那他有可能诊错吗?”沈卿禾问。
“奴婢自小在霁城长大,倒没听过周大夫有过误诊。”
沈卿禾拿帕子擦了擦脸,在小几旁坐下,自个儿右手搭到左手上,稍微的停了会儿。
她也不会,自然摸不出什么。
轻叹了口气,便又将手收了回来。
沈卿禾倒是记得以前经常给娘亲看病的一个大夫,医术也不错,将养着娘亲的身子比以前好了许多。
她或许可以去找他看看。
只是……她得想想自己该怎么出府。
她自然知道,整个府邸都是陆胥的天下。
没有适当的理由,她现在出府,便等于找死。
两人之前明明一面都没有见过,却能让下人都认为他晚上和她睡在一起,光从这一点,便细思极恐。
她不晓得具体发生了什么,也知道是她不该去探听的。
“夫人您今儿早上想吃什么?”橘白提议道:“不如炖盅燕窝,蒸一盘虾饺,吃完后歇一歇,还得把药喝了。”
随便吃什么了,沈卿禾并没有意见,点头轻“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橘白到沈卿禾身后,拿了梳子给她梳头发,这一头秀发乌黑柔顺,当真是漂亮如绸缎。
“表小姐这几日便要回家了,方才还托人来传话,说夫人您身子舒畅的话,可以一起去摘摘桃子。”
顾不得什么桃子不桃子的事,沈卿禾紧接着便想起另外什么,确认道:“宜棠她要回家了?”
橘白说:“是的吧,表小姐都住了半个月了,也该回去了。”
沈卿禾是想,或许可以跟着江宜棠一起出府。
“我今儿也有点闷,倒正想出去走走。”沈卿禾于是便答应了下来。
第6章
江宜棠乐衷于摘桃子这事,兴致勃勃的不得了。
沈卿禾劝了许久,才让她放弃了这个想法。
她心里本就惴惴不安,再去桃林里头,那是自己吓自己,一颗心脏可经不起这样折腾。
两人沿着曲廊走了会儿,沈卿禾还来不及同她说出府的事,便遇上了陆豫。
说了几句话,江宜棠便跟着陆豫一起摘桃子去了,沈卿禾无奈,只得自个回水澜院了。
看来江宜棠是指望不上了。
她得另外想想办法。
到了院子门口,沈卿禾脚步下意识停下,愣了会儿,才回头问橘白道:“陆胥他在里面吗?”
橘白说:“二少爷一大早便出门了。”
沈卿禾瞬间松了口气。
“我有点饿了,想吃藕粉糖糕,现在厨房有吗?”
太久没有好好吃东西了,好不容易心情舒缓下来些,能感觉到肚子些许的饿意了。
“应当没有。”橘白听沈卿禾说要吃东西,还挺高兴,笑道:“夫人想吃的话,便先等等,我就这让厨房去做。”
橘白说完,转身往厨房去了。
沈卿禾倒也没回房间,寻思在院子里走一走,房间里玫瑰花露的味道实在太重了,直到现在都浅浅的弥漫着,没有散开。
她来到水澜院也这么久了,一直只待在自己房间里,其余地方也没去过,今天突然就想走走看。
水澜院是整个陆府最大的院子,走过抄手游廊,庭院后面还有好几间屋子,最后头似乎还有座小小的园子。
这后面原来这么大呀。
沈卿禾一边走一边在心里暗暗惊叹。
逛够了,正准备要回房间,眼底一只兔子蹦了过来,沈卿禾视线下意识跟过去。
白白胖胖的小兔子,毛发柔顺,耳朵上粉嫩嫩的,跑起来灵动欢快,沈卿禾当时看着唇角就弯了起来。
沈卿禾提着裙角,跟着小兔子的脚步,往前走了几步。
小兔子到后墙边上就停了下来,似乎是在找路找不着了,沈卿禾蹲下身来,小心翼翼的摸了摸它的耳朵。
滑滑软软的,好可爱啊。
小兔子趴下来,盯着前面的草丛,一动不动了。
沈卿禾有点想抱它,可又不是太敢动。
“你是从哪里来的?怎么会到我们院子里来?”沈卿禾又试着摸了摸它的头,柔声说:“我送你回去好不好?”
“是我的小玉吗?”围墙后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小小的有点怯懦,稚气的男声,偏偏又不太能听出年纪。
沈卿禾愣了下,不知道围墙后还有人,手也僵在原地,一时并未回答什么。
“我找小玉好久了,它是在这里吗?”那声音又在问,小小的,勉强能听清楚。
沈卿禾抿了抿唇,开口试探的问道:“是一只兔子吗?”
“嗯,是我的小玉。”那人紧张的问:“它没受伤吧?”
“它在这里。”沈卿禾说:“好好的,没有受伤。”
那边好一会儿没有说话,沈卿禾疑惑了下,主动问道:“你要过来接它吗?或者我让人给你送过去?”
虽然不知道对面是什么人,但听声音挺单纯稚嫩的,应该是个年龄还不大的男孩子。
“不、不用了。”他莫名结巴了下,说:“你喜欢就先帮我养几天吧。”
“为什么?”沈卿禾不解的问。
“我……不方便……”他声音越来越小,低的都快听不见了。
最近糟心事太多,有个小兔子看着挺解压解闷的,沈卿禾觉得蛮不错。
于是她便点头答应了,应道:“好。”
“我就在水澜院,会帮你好好养着的,你到时候来我院里找就好了。”
沈卿禾话音落下,那边又没了声音,好一会儿之后,才传来很轻很轻的一声“好”。
陆胥就在后头站着,隔了有十步远,看沈卿禾抱着那只兔子,低头小声的和它说话,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嘴角咧着,天真烂漫。
他眸中微沉,转儿盯着围墙那边,瞳仁更黑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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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卿禾抱着兔子回了房间。
小兔子身上沾了许多尘土,沈卿禾拿了帕子,仔细给它擦了干净,然后拿小瓷盘装了胡萝卜喂给它吃。
它吭哧吭哧吃东西的样子也太可爱了,沈卿禾目光一动不动的盯着它,一时那些不好的心情也都被抛到脑后去了。
“夫人,藕粉糖糕做好了。”橘白从门口走进来,将装着藕粉糖糕的碟子放在桌子上。
淡黄色的糕点,圆润饱满,细看糕身细腻,香味淡雅,瞬间勾得人嘴馋,想立马尝一尝。
橘白回头,见房里多了只兔子,不由问道:“夫人,这是哪儿来的小兔,真可爱。”
“院子里捡的。”沈卿禾头也没抬,随口答了句。
橘白眉头微皱,似乎想起什么,往前走了两步,仔细的打量这只兔子。
“这是……三少爷的小玉吗?”
“三少爷?”沈卿禾顿了下,“它好像是叫小玉。”
橘白倒是有些惊讶,看了两眼这只兔子,又看向沈卿禾,问:“这是三少爷同意让您带过来的?”
“我不知道,应该是兔子的主人吧 。”
“不过……我来府里这么多日了,好像从来没有见过三少爷,是吧?”
沈卿禾知道,三少爷和陆胥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她听说过这个人,却从来没有见过。
“三少爷是住哪个院子?他是平日里都不在家吗?”沈卿禾问道。
“不是。”橘白摇摇头,有些犹豫。
见沈卿禾玩得正开心,橘白放低了声音,才又说道:“三少爷他,挺认生的,喜欢一个人待着,有时候连二少爷和他说话,他都不一定理。”
就是很孤僻的一个孩子。
所以橘白看到沈卿禾带了小玉回来,才会觉得很惊讶,三少爷竟然会愿意和夫人交流,还愿意把小玉给她。
“是吗?”听她这么一说,沈卿禾才觉得,当时听他的声音,确实很小很紧张,好像连说话都特别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