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天子——风储黛
时间:2020-10-16 10:48:49

  这个发现令仵作亦有几分骇然,不知竟有人可有长期与颅骨之中的铜片共存。
  看来李太妃的疯病,果然是另有隐情。
  接着董允发难,拷打了几个常在翠云宫伺候的下人,其中就有一个供出,那个瑟音再为李太妃按摩,医治头疾的时候,常常是不许她们靠近的,她们谁也没有见过瑟音的手法。只是每次李太妃狂躁发疯的时候,让她按摩两下,就能平静下来。
  通常太妃发作的时候,除了瑟音,她们谁也不敢靠近。得知瑟音竟然是男扮女装的时候,几个常年在翠云宫当值的女侍都惶惶变色,大吃一惊。
  谁也没想到,与她们朝夕相处的宫女居然是一个男子改扮的,他潜藏深宫这么久,控制李太妃,难道就是为了利用那些猫刺杀陛下?
  董允下了结论,瑟音既是当初李皇后赠给李太妃的,那么,李皇后应该晓得瑟音的出身,李太妃当年并不受宠,膝下无儿无女,照理说李皇后不该忌惮她,派了这么一个人过去,应是为了监视,同时,也为了掩盖些什么吧。
  毕竟,疯子是说不出任何话的。
  可怜这李太妃,临死前还不忘了对李家尽忠,为李皇后讨回血债,仍要拼死一搏,杀了“陛下”。
  这个结论,董允回禀了岳弯弯。
  但甘露殿中,今日却不见皇后身影,只有妆成出来接洽,妆成的话,娘娘身体抱恙,尚未起来,她会代为传话的。
  其实是,岳弯弯已经将自己闷在寝宫里两日了,足足两日,没有出去过,偶尔陪着青鸾玩会儿,哄她睡觉,看着小公主在榻上爬来爬去,偶尔是独自一人打坐发呆,望着朝西的窗子外那片湛蓝如水的晴空,一个人出神。
  如此又过了数日。
  元聿的身体出了状况,满朝文武也都知道了,这几日陛下一直静卧在榻。
  最初醒来之时,有皇后陪伴身侧,温柔地哄他、照顾他,然而过了这几日以后,皇后便芳踪不见,他整日地躺在这方榻上,明明身子已恢复得差不多了,几个太医硬是将他摁住,不许他起来。
  元聿面上不显,心中暗暗地想道,等他恢复了十成的力气,非得一拳一个撂倒这群碍事之人不可。
  可皇后还是不来,这不禁令陛下感到有几分心浮气躁。
  等待了许久,终于到了第五日,他等到了期待已久的倩影,她再度来到了他的身边,元聿强绷住脸色,几乎就想立刻赤足走下去,拉过小皇后软软的小手,将她抱在怀里亲。
  知道她受苦了,应付李太妃,又差点着了那个男妖人的道,好在只是添了浅浅的一道皮肉之伤,此际又故作平淡地对她看了看,见她颈上的伤已经完全愈合了。他心下稍安,暗自微微松了口气。
  岳弯弯停在了他的病榻旁,她今日穿着……有些与众不同。
  元聿凝了凝神。
  觉得岳弯弯这身素衫过于素淡了点儿,连一丝勾线绣花都没有,有些不符她皇后的身份。
  不过这也没甚么,许是今日又来得很匆忙,随意地从柜中取了一身,胡乱穿了,便过来了,发髻也是胡乱盘的,不那么成章法,这个打扮看起来仅仅像个平民妇人。唔,只是依旧不掩秀色。
  其实岳弯弯容颜秀丽,稍饰粉黛便已是恰到好处,再多,便会显得累赘了,如此打扮,可以看得出清艳之色,一如泣露的晚海棠。
  看着看着,元聿觉得她这般也甚是姣好,不禁愈加有几分炙躁,胸口也闷起了一团火。
  然而,皇后开口的第一句话,竟然是——
  “陛下,你好好休养吧,我要离开了。”
  元聿听得额角抽了抽,猛烈地一弹。
  他直直地看向说着这话的岳弯弯,露出了惊愕之色。
  “你说什么?”
  岳弯弯吐了口气,道:“陛下,是真的,我有点累了,你根本就不把我当你的妻子,我原以为春狩之后,你愿意那般护着我,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的,但,是我想错了。”
  她神色平静,口吻也极淡,相比之下,将他衬得既偏激,又不冷静。
  “我需要好好地想一想,该怎么和带着满身秘密的你走下去。”
  “也是这几日宫中怪事频出,流言也四起,都说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混了进来,连青鸾也夜里突然受了惊,着了凉,一直咳嗽。我听说城外百里的太清观除魔消灾极是灵验,我愿带着青鸾去到那里,请天师做一场法事。”
  她一向不信鬼神,这话说得连自己都有几分不相信,顿了一下。
  她立刻掩饰了过去。
  “你放心陛下,我会为你祈福的。”
  元聿一阵无言,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眼中也起了一层雾,令面前的皇后如此不真切。
  最终,他也只张了张口,问她道:“弯弯,你……你还回来么?”
  岳弯弯摇摇头:“不知道,你让我好好想想。我需要想清楚。陛下,你和我的夫妻关系,真的和我向往的不一样,很不一样,我不想这样了。我……走了。”
  说罢她起身就朝外奔去,元聿忽然唤道:“弯弯!”
  她狠下心来逼自己不要理会。
  知道就算回了他也不会说出什么的,她一径跑了出去。
  元聿险些摔下床榻,弯腰撑住了地,呛出了剧烈的咳嗽声。
  郑保大惊失色,见陛下咳得艰难,呼吸不畅了,立刻要替他顺背,元聿却一把将他退了开去,“走开!”
  “将皇后找回!朕要见她!说朕错了!”
  他一面说,一面咳,心肺都几乎要咳了出来。
  郑保又是心惊肉跳,又是不忍心见,差点绷不住老泪,忙道:“奴婢这就去找皇后,这就去,陛下你千万保重龙体啊。”
  说罢郑保朝外跑了出去。
  跫音消失在了殿外,而元聿也翻过身,仰面无力地倒回了自己的床榻。
  他极痛恨自己此际这般无力的感觉。
  像是从指间轻易地溜走了什么,却无法握住,握不紧,只能任由它挣开而逃脱。
  别走。别走……
  心中突然歇斯底里地咆哮着一道声音,愈来愈大。
  然而他只能我卧在方寸之地,寸步难离,将无数不舍,和恐惧,放在心上,却连一句也说不出!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再小小地抽小芋圆一下,嘻嘻~
  说下眼睛,羽蓝婕妤是AA,生下的芋圆是杂合子Aa,汉人全是aa,所以元聿后代当中,还是有二分之一的几率,会出现蓝色眼睛的哇(突然科学),只要生得够多,郑保的担忧会成真的。
  感谢在2020-09-18 11:53:36~2020-09-19 09:52: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无氧呼吸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4章 
  是日, 甘露殿里早已收拾好了细软。乳娘抱着青鸾,她轻轻地打着哈欠,有时候会溢出细细的咳嗽, 让岳弯弯听了既担忧,又难过, 妆成告诉她, 太清观后山有现成的良药, 适宜养病,这一次就算单纯为了小公主,一行人前往翠微山太清观, 也是一个好决定。
  岳弯弯愈发觉得自己决定无错, 她从乳娘怀中将女儿抱了回来, 轻轻拍青鸾的背,安抚着她, 青鸾困意袭来,嘟着粉嫩的小嘴巴, 歪脑袋睡了过去。
  岳弯弯看向殿外:“车备好了么?”
  清毓回道:“回娘娘话, 一切准备妥当了。”
  岳弯弯点头, 回头看了眼已收拾得差不多了的寝殿, 低声地道:“那走罢。”
  一行人跟随皇后踏出殿门, 才走出没几步, 那慌慌张张的郑保便追了过来,手中拂尘摇得厉害, 手臂紧颤,见皇后这是去意已决,怔了一怔,焦急地阻住了她们一行的去路:“娘娘呀, 你这可使不得,使不得……”
  岳弯弯皱眉,“郑保,我知道你好心,不过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你替我转告陛下一声,就说,弯弯想清楚了,自会再决定的,不管是去是留,这皇宫我还回的,不会不告而别。”
  郑保一个五六十的老人了,佝偻着腰,不断地点头,又溢出了叹息声:“娘娘,陛下是真的悔了,他说他错了,就请娘娘再见他一面,奴婢求着皇后娘娘了!”
  老人家说着便要下跪,岳弯弯朝清毓递了个眼色,清毓会意,立刻将郑保搀扶了起身,他不能甘心,始终想着为陛下说点儿什么,可人这时候偏偏嘴拙,竟想不出什么词儿来,倒让皇后娘娘又夺占了先机。
  “郑保,那你替我再回复陛下吧,说他无错。我也不稀罕知道他的任何事了。”
  夫妻之间可以有秘密,但是不能有如此重大的秘密,她始终是这么觉得的。从前她也好奇元聿的过往,但见他三缄其口,从来不言,她也没有多问过。可是他对猫的反应如此激烈,李太妃的宫里又似乎藏着什么阴私见不得人的事……元聿不肯告诉她的,恰恰是她所需要了解的。如果一直这么去猜,去像个没头苍蝇似的乱撞,永远无法让他心无芥蒂,心怀恐惧,身为妻子,也是失职。既然如此,不如就暂时分开。
  她确实也需要想想,如何与这样的元聿相处下去,让自己的每一日,也变得提心吊胆,处处猜测,处处逢迎小心。她要想想,她能否忍受这样的疲惫。
  翠微山在风水学家的眼中,是荟萃天气精华的一处龙穴之地,其山势延绵峭拔,最高的主峰,巉然入云。
  而太清观所在的则是玉泉峰,山路迂回,而并不陡峭,树杪重重,绿阴若云。正是夏日,两侧山道崎岖,遍植蓊郁深邃的林木,极幽之处,可闻泠泠泉响。
  一直往上,步道裁通,小竹细笋,被于山渚。
  听人说太清观的细笋汤羹是一绝,名动天下,这次跟着皇后过来,各人心中也都纷纷藏着对品尝美食的偷摸渴望。
  观主盛礼招待岳弯弯一行人,已扫出了几间耳房,供皇后与人居住。
  东边是匀给皇后的,至于西边,听说也住了人,询问之下,那花白胡须、仙风道骨的观主对她道:“是前两日,先一步来的太妃娘娘,她是来求神的。”
  李太妃已死,剩下的太妃,那只有崔太妃了。
  前几个月,她在元聿安排下回了清河崔氏,与家族团聚去了,小住了几个月,如今出现在了这里,看来也是要回宫了。
  崔太妃与她素无往来,似乎也没什么过节,岳弯弯旅途劳顿,便也没有去叨扰,与自己这些人先在太清观的安排底下,住进了东厢。
  傍晚时分,夕日欲颓,果然,太清观便用了上好的细笋汤羹作为招待,汤汁熬得浓郁鲜美,清酸带辣,让吃惯了宫中珍馐的岳弯弯也一饱口福,食欲大开。
  在这里少了诸多的拘束,妆成与清毓都不是外人,岳弯弯让她们一道上桌,起初这两人碍于尊卑推辞不受,捱不住皇后的执拗,只好也从了命。不曾想这脆笋确实不负盛名,美味至极,今日,这行人吃得都极为餍足。
  用完晚膳以后,岳弯弯想要歇了,山下突然多了一群人,像是有人叩山而来,岳弯弯吃惊是谁,着清毓去打听,隔了片刻,清毓回来禀道:“是冒大将军,领着百号巡防的人来了,说是来保护娘娘的。”
  岳弯弯皱起了眉,清毓又垂了面,微笑道:“也不瞒娘娘,他们说了,是陛下派来的。”
  听到这话,岳弯弯眉间的褶痕更深了,“他是怕我跑了吧。”
  找最得力的大将军来监视自己,是不是大材小用了点儿?
  她已说过了,她会回去的。
  “反正他也不信任我,算了。护驾也好,监视也好,没甚么。”
  岳弯弯的手指拨着一丝烛火,橘色灯火掩映之下,秀眸眼睑轻垂,藏匿去了眼中的神色。
  ……
  元聿哑着嗓,问身旁伺候的郑保:“何时了?”
  “回陛下,寅时了。”
  郑保点燃了灯。
  知道陛下的习惯,以往这个时辰,陛下该起早练功了。
  元聿沉声道:“扶朕起来。”
  “诺。”
  郑保伺候着元聿起身,佝腰伺候他着履。
  元聿的脸色已恢复了几分红润,气力也有所恢复,不必郑保伺候了,自己一人起身,披上了裳,朝外走去。
  “哎,陛下!您身子没大好,不能练功啊……”
  郑保怕陛下龙体又出什么岔子,急忙追了出去,没料到陛下所去方向,压根不是平日练功的后园,而是径直去了凤藻宫。
  心思一转,郑保当即会意,只是今日天色不好,他忙备上了一把伞,蹑手蹑脚地追着元聿而去。
  元聿的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直将迈不开双腿的郑保远远甩在身后。
  他停在了甘露殿的门口,凝神,闭眼,随后提气一把推开了那两扇封闭的大门,宫人都道里头无人了,娘娘去了多时了,元聿犹如没有听见,他一如往常般,迈步入里,朝着最深的内殿走去。
  但随之而见的,只是一团漆黑,桌上一灯如豆,即将燃尽。
  铺得整整齐齐的红衾,在泛着金色细沙般光泽的帘帷内纹丝不动,矗落一角的挂衣架,鎏金的凤首吐着长串晶莹的月白璎珞。她常倚的那方罗汉床,竹席已收,仅剩一方髹漆梅花小案,倒扣着几只碧玉青瓷小盏。她常坐躺的那把圈椅,也被收回,摆放到了原处。
  一切井然,看着像是从未有人住过。
  空得彻底。
  元聿的一颗心,骤然沉了下去。
  仿佛一瞬间沉到了湖底,几乎令人窒息。
  他好像已经无法呼吸了,唯有一处搏动还清晰可感,可那里却也是最痛的所在。
  他的弯弯真的走了。
  郑保说的时候,他还觉得这像是玩笑,派冒开疆跟过去的时候,他也没什么真实感,直到,亲眼目睹了这一刻,如花笑靥彻底消失,这片有主一年多的凤宫再度空空落落无人之时,这种她已离去的真实感,强烈地冲击过来,一时犹如排山倒海。元聿只觉得眼前阵阵地发黑。
  “陛下……娘娘她说了,不管她今后是去是留……这次主要是为了祈福,她会回的……”
  郑保小心地跟在身后,抱着纸伞和元聿的一身外披,谨慎如是道。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