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毕竟在水里,陆不言没有在陆地上那般肆意凶狠,总顾虑着什么。并且这些黑衣人看样子也非等闲之辈,知道陆不言武艺高强,意在以车轮战将其拖垮。
黑夜中,刀花快得苏水湄看不见。
冲上来的黑衣人一拨一拨的被陆不言打退,四围漫出去的水都带上了一股浓郁的血腥气。
苏水湄不知道自己在水里泡了多久,她只知道自己没力气了,她再抓不住那板,纤细的身体顺着水流往下坠去。
一只手突然伸出,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往前一拉,将她从水里捞出。
小娘子带着满身湿漉,趴到了木板上。
晚风太寒,苏水湄咳了一阵,吐出一些水,冻得浑身发抖。她贴在陆不言身上,嘴唇都发紫了。
陆不言明显也已经体力不支,周围的黑衣人们也停了下来恢复体力。他们犹如聚在暗处的鬣狗,张开锋利的牙齿,只等将陆不言撕碎。
太难了,陆不言带着她这只拖油瓶根本无法战斗。
苏水湄冻得直磕牙齿,说话的时候还咬到了自己的舌头。嘴里沁出一股血腥气,她有点反胃。
苏水湄哆哆嗦嗦道:“大人,你不会把我扔下去吧?”
陆不言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道:“你很轻。”
她很轻?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她重一点就要被扔下去了?
苏水湄该庆幸自己刚才河水喝的少,没把自己喝重吗?
身上湿漉漉的很难受,苏水湄伸手抹了一把脸,抓下来一条滑腻腻的东西。
一股凉意直从头顶滑到脚底板,苏水湄尖叫一声,“蛇啊!”然后将那东西朝前扔去。
那东西正巧落在黑衣人堆里,黑衣人一阵躁动,长剑乱砍。
陆不言低头,看到吓得紧抱住自己小腿的小东西,从她脑袋上挑起一根滑腻腻的东西,垂到她眼前道:“这个吗?”
苏水湄定睛一看,嗯?水草吗?
发现真相突然安静的黑衣人:……
苏水湄直觉自己好像被一堆黑黑的东西仇视了。
她讪讪地拿过那根水草,正准备消灭罪证扔水里,突然眼前一亮。
苏水湄快速抓住旁边一块小木板,二话不说使劲的在水里划拉。
这番突然举动成功引起了陆不言和黑衣人的注意。
怎么说呢,划拉着小木板带着大木板在原地乱转的她此刻像个举动奇怪的……二傻子。
幸好,苏水湄很快掌握了技巧。
大木板带着苏水湄和陆不言缓慢移动,那堆黑衣人也跟着动了动。不过因着陆不言的威压,所以黑衣人并未轻举妄动,只不远不近的跟着,应该是在等着恢复一点体力,好一举将陆不言拿下。
陆不言一边警惕着黑衣人,一边皱眉看她,“干什么?”
苏水湄小小声道:“大人,我刚才下水的时候看到水下有一片极黑的地方,就在不远处。”
陆不言没明白苏水湄的意思。
苏水湄一边盯着那些黑衣人,一边伸手点了点陆不言脚边残留的那半段水草。
陆不言知道苏水湄要做什么了,他目光复杂地盯着她看了一会,然后道:“快点。”
苏水湄立刻加快了速度,把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
如果放在以前,苏水湄万万想不到自己居然有如此潜力,她明明都没有力气了,却还能坚持着将自己和陆不言一起带着往那片茂密的水草之中划拉。
水草在水面上是看不到的,在水下却纵横交错。
这些黑衣人都潜伏在水里,要过来杀陆不言时,总要经过这大片水草。夜色这么黑,如果不是像苏水湄刚才那样潜入水中,根本发现不了这堆水草。
可现在这些黑衣人都盯着陆不言,没有一个人发现苏水湄的计划。并且在看到苏水湄划拉着木板的时候,还以为她精神崩溃在做最后的挣扎。
.
只差一点,马上就要到那片水草区了。
苏水湄双臂僵硬,好像那两只胳膊都不是自己的了。她机械地挥舞着,眼前只有那片比旁更黑的水域。
突然,黑衣人出击了!
陆不言立时持刀而挡,并下意识将苏水湄往身后一挡。
差一点,只差一点!
黑衣人多势众,苏水湄知道,就算是武艺高强的陆不言也不是铁打的,总有体力耗尽的时候。
到那个时候,不仅是陆不言会死,她这条小命估计也保不住。
苏水湄看着前方不远处的那片水草区,再看一眼面前的陆不言。她知道,她救的不只是陆不言,而是她自己。
小娘子再次入水,这次,她扯下了自己的腰带。
腰带一头被绑了木块扎成一个圈,另外一头被苏水湄拿在手里,她努力睁大眼,模模糊糊间看到那片比旁边的水域更黑一点的蠕动物,便小心翼翼地游了过去。
木板在水中有浮力,她必须要靠近水草。
苏水湄很小心,她怕自己被水草缠上。这个时候,如果她被缠住了,陆不言肯定没有功夫来救她,那些黑衣人就更不用说了,他们哪里知道她是哪根葱。
苏水湄将木板轻轻往前一推。
运气不错,木板随着水流入了水草堆里,苏水湄赶紧收紧腰带上的活结,腰带圈立刻圈住一堆水草。
成了。
苏水湄憋住了一口气,拽着手里的腰带使劲往上一冲。
一堆黑乌乌的水草被苏水湄带起,尤其一座移动的草垛,张牙舞爪的朝陆不言和黑衣人的方向去。
作者有话要说: 儿子别怕,爸爸来救你了。
第13章
黑衣人正在跟陆不言酣战,哪里会关注苏水湄这只小虾米在捣鼓什么。
此时,是苏水湄最好的时机。
陆不言在大木板上,水草不会缠住他,苏水湄不用畏首畏尾的怕误伤陆不言,直接就带着那一大堆水草朝黑衣人冲了过去。
她憋着一股气,从水底偷袭,领着水草绕着黑衣人转圈圈。
黑衣人正跟陆不言打的火热,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乌漆嘛黑像是围了一团大墨汁,不仅臭,而且还会飘,鬼魅似得将他们完全笼罩在了里面。
黑衣人立时抬剑要砍。
这剑在水里不比在陆地上那么随意,不止会受到水流的阻力,而且那水草也韧性十足,砍一剑都砍不断它。
不止不断,还蹬鼻子上脸的缠住了那长剑。
黑衣人们被小小水草弄得焦头烂额,无法脱身。苏水湄趁机上前,推着陆不言的大木板往前去。
黑衣人有心要追,却被水草缠得脱不开身。
苏水湄知道,自己的计划成功了。她加快速度,将陆不言推离黑衣人所在之处,并扯着嗓子道:“大人,您倒是拿那个小板板划拉一下啊!”
陆不言:……
陆不言拿起了手边的小板板开始划拉,另外一只手也没闲着,用自己的绣春刀也一起划水,权当做船桨。
嗜血无数的绣春刀恐怕到死都没想到,有一天它还能当船桨使。
有了陆不言的奋力加入,他们的速度明显快了很多,即使苏水湄依旧很累。
风很冷,夜很黑,这样的场面,让苏水湄觉得她是一头勤勤恳恳犁地的牛,而陆不言就是那块地。
苏水湄抽开扭头往后看了一眼。
男人拿着那个小木板板和绣春刀,半跪在大木板板上,一本正经地挥舞着划水,脸上没有半分疲态。
苏水湄叹息的想,果然,只有累死的牛,没有犁坏的地。
她就是那头累死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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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看不到黑衣人了,苏水湄精疲力尽地仰头询问陆不言,“我们要上岸吗?”
陆不言摇头,“岸上的埋伏只会更多。”说完,他盘腿坐于木板之上,垂眸朝苏水湄看去,然后朝她伸出手道:“上来吧。”
还泡在水里的苏水湄一愣,哆嗦着身板道:“木板太小……”
“你轻。”
还是这个理由。
苏水湄看着面前陆不言伸过来的手,修长、白皙,浸着水渍,带一点细小伤口。从前,苏水湄是怕这只手的,它掐过她的脖子、下颚,满是威胁和暴戾。
可此刻,苏水湄看着这只手,不知为何,心中却突然涌起一股踏实的安全感。
苏水湄敛眉,抬手,握了上去。
男人的手炙热滚烫,就跟他身上的肌肤一样。苏水湄下意识抿唇,然后感觉自己身子一轻,就被陆不言提了上去。
男人的力气确实很大,单手就能把她从水里拽上去。
浓夜未过,苏水湄觉得今夜不知为何尤其漫长。
她跟陆不言两个人挤在一块木板上,难免胳膊贴胳膊,大腿碰大腿。苏水湄努力告诉自己,她现在是个男人,一点都不尴尬,一点都不害羞,一点都不觉得羞耻。
“冷?”陆不言能很明显的感觉到身边的小东西在发抖。
身子太冷,忍不住抖,苏水湄也没办法,她轻轻点了点头道:“嗯。”
男人顿了顿,然后小心翼翼地稳住木板的平衡,侧了侧身体,伸手,环抱住苏水湄。
男人的胳膊拢上来,带着炙热的温度。苏水湄整个人僵在那里,连眼睛都忘了眨,瞪得跟铜铃似得。
“大大大大……”
苏水湄的结巴话还没说完,耳畔传来男人低沉暗哑的声音,“还你刚才的救命之恩。”
听到这话,苏水湄立刻闭上了自己突然就结巴的嘴,被圈住的身体能明显感觉到身边人滚烫的温度。
好烫,就像是要烧掉她的衣服,浸入她的肌骨。
苏水湄被自己的想象吓到了,她立刻挣脱开陆不言,“那,那个大人,我不冷了。”
陆不言皱眉,没说话,只淡淡点头,然后收回了胳膊。
身体上还残留着男人的温度,苏水湄甚至觉得自己能闻到男人身上的味道。其实是闻不到的,她只是被自己的幻想冲昏了头脑。
苏水湄想,以后那些地下话本子还是要少看,不然在这种生命危急的时刻,她怎么想的是孤男寡女、干柴烈火、一发不可收拾呢?
她这脑子真是不可收拾了!就算要干柴烈火,她也不可能跟这个阎罗王啊!
苏水湄伸手抱住自己的脑袋,把滚烫的脸埋进膝盖里。
陆不言看到苏水湄的动作,还以为她是累了。确实是累了,这么个瘦麻杆一样的玩意,在水里泡了那么久,还推着他游了那么久,怎么可能不累?
苏水湄确实是累得一闭眼就能睡,即使她的神经依旧拉得很紧。
因为太羞耻,所以苏水湄闭上了眼,觉得眼不见为净就好,不想竟一搭眼皮子就睡过去了。
身边的呼吸声渐渐平稳下去,陆不言转头,看到苏水湄蜷缩着坐在那里,双手抱膝,露出半张脸来。
肌肤像剥了壳的鸡蛋,眼睫也极长,眉眼清丽,容貌秀美,如此阴柔娇软,哪里像一个男人。
陆不言的眉头不自觉又皱了起来。
其实若说是少年时的男生女相也不为过,毕竟他这个年纪的时候也……陆不言想起有人对自己少年时长相的评价:雌雄莫辩。
男人立刻黑了脸。
苏水湄觉得自己睡了很久,其实她并没有睡多久,只是身体太累,脑子跟不上而已。
小娘子一睁眼,就看到陆不言的黑脸,立刻醒了。
她只是睡了一会儿,没有碍着这位大爷什么事吧?再说了,刚才不还说要报恩呢吗?怎么现在就给她甩脸子了?这位大爷的命可真不值钱。
“马上就要天亮了。”陆不言抬头看天。
苏水湄也跟着抬头往上看。
天际处浓郁夜色缓慢褪去,晨曦初显,漾出一层浅淡的光晕。破晓的景色着实是美,可惜苏水湄已经冷得无法欣赏。
“大人,我们等一下再看日出吧,”苏水湄“咯咯咯”地磕着牙,“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嘘。”陆不言突然打断苏水湄的话,他转头,朝某一方向望去。
那里是一个河道拐弯口,郁郁葱葱的冬日青木将拐角那边的景色覆盖。陆不言的视线定在那里,专注而警惕。
“有东西过来了。”
东西?
“什么东西?”四周寂静无声,只有风声萧瑟,苏水湄忍不住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东西。
不会吧,这青天白日的,难道那东西还会出来?苏水湄将视线转向陆不言,有这尊瘟神坐镇,那些东西应该也不敢胡来吧?
苏水湄下意识往陆不言的方向靠了靠。
陆不言没注意到小郎君的小动作,他目光紧盯着前方,暗暗攥紧了手里的绣春刀。
他道:“等一下我让你跳,你就跳。”
“那大人你怎么办?”
“不用管我。”
陆不言话音刚落,水波涌动,拐角处那物便初露端倪,是一个尖尖的头。随之而来的,是突兀出现在萧寂水面上的柔软靡靡之音。
苏水湄怔愣了会儿。
很快,拐角处的东西彻底露出全貌,居然是一艘瑰丽的花船。远远瞧着就能看到其珠光宝气的外表,还有站在船头婀娜动人的美人。
珠帘轻动,红绫漂浮,点缀着细薄红纱笼灯的花船摇摇曳曳而来,在水面之上透出一股糜烂之气。
这种偏僻河道之上,怎么会有这样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花船?
陆不言的警惕性更高,他的绣春刀已经出鞘。
突然,船头出现一人,热情的跟陆不言招手,“老大!”
居然是郑敢心。
.
“老大,你们没事吧?”
郑敢心和胡离一起将陆不言和苏水湄从水里救上来。
“没事。”陆不言摇头,然后将花船上下打量了一遍道:“这艘花船是谁的?”
“我的。”
两侧美人拂帘,珠玉轻动,一身穿白貂的年轻公子自帘后缓慢而出。
居然是杨彦柏?
陆不言拧眉,面色极其不好看。
杨彦柏看到陆不言的脸,立刻也跟着不开心了,“喂,陆不言,你这个是什么表情?我可是特地来救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