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初冬的深夜里,还是在阴森恐怖的祠堂之中,刘二老爷的惨叫声响彻半空,简直就如同是地狱里的恶鬼爬出来一般。
呃,要不怎么说事情就是那般凑巧呢?
临近年关,就有那平常业绩不达标,亦或是背负了倍债的人,年关要还债呢,这就忍不住想去大户人家的园子里捞点儿东西换钱。就有人看上了永平王府,只因先前就传出王府打算为死去多年的老太太办一个盛大的祭祀。
祭祀嘛,就不说别的,整猪整羊是必备的,如今天气又冷,整个儿偷出来,扛到集市上能换不少钱呢!再说堂堂一个王府,丢了供品肯定不好意思嚷嚷的。
想法有多美好,现实就有多残忍。
贼偷儿刚翻过院墙,也不敢打火,只接着头顶微弱的月光往祠堂那头去。祠堂的位置倒是好找,每家每户都差不多的,尤其这郡王府是有规制的,所以他很顺利的就寻到了……
还不如别寻到呢!
才走到拐角处,眼瞅着祠堂就在跟前了,就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声陡然响起,吓得贼偷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还正好摔倒了尾巴骨上,疼得他当场飙泪,生怕惨叫出声,他还拿手往嘴里塞。
紧接着,惨叫声愈发响亮了,调子还越起越高了,再衬上周围的环境,连那白日里瞧着格外寻常的树影,这会儿都仿佛恶鬼摇曳。
贼偷儿只觉得一股暖意从裤子里升起,随后也顾不得什么了,手脚并用的往来时的路爬走了。
太可怕了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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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整个南陵郡都出了名的混世魔王,是顶着个黑眼圈起身的,他还问了跟前伺候的人,问人家听没听到昨个儿隐隐约约传来一声声惨叫。
伺候的人自然不敢说实话,直道是哥儿昨晚做梦了。
是做梦?
侾哥儿完全不信。
用过早膳,他就去找了他哥。原本,今个儿不是休沐日,可他哥只是郡王世子,没资格上早朝也不需要按时往衙门去,倒是叫他逮了个正着。
听说侾哥儿想知道昨夜的事情,世子刘修迟疑了一番,到底弟控的属性战胜了一切,他委婉的劝侾哥儿去给二老爷和二太太请安。
“请安?我不去!”
“你若是想知道昨夜发生了何事,就去请个安。若不想知晓,不去便罢了。”
“那你可以直接跟我说啊!你告诉我,我不就知道了?”侾哥儿不依不饶,哪怕他哥咬紧牙关不开口,他也依旧有法子歪缠到底,“那这样,我知道你想把我塞到青云书院去,只要你透个口风,我保证十天不搞事!”
“一个月。”
“不,最多半个月!”
“成交。”能让这混世魔王半个月不搞事,他就已经谢天谢地了。再一个,在经历了昨晚的事情之后,世子就觉得吧,他这个混蛋弟弟也不是无药可救,反正跟二老爷比起来,他弟就是个小可爱。
于是,侾哥儿就知道了。
他爹啊,他那个浓眉大眼、人模人样的亲爹啊,在外头有人了,不光置办了外宅,勾搭了无数红颜知己,最最关键的是,外头的私生子都十几岁了!
侾哥儿被吓到吃手手。
“对了,我让你去请安你就去一趟,我还能害你不成?好好的跟二老爷请个安,安慰安慰他。”
“我还安慰他?我就该去祠堂把这情况跟老太太添油加醋的都说了!”太气愤了,侾哥儿不由的暴露了他的心声。
世子都懒得纠正他了,只叹息一声:“去吧,去吧,二叔他也怪不容易的。”
侾哥儿:……???
他还不容易?!
盛怒之下,侾哥儿确实往二房的院子里去了,他自个儿是住在独立小院落的,离二房还挺远的,平常没事儿都不去。可这会儿,因为太气愤了,他嗖嗖的就跑了过去,因为速度太快,等丫鬟们想拦时,已经拦不住了。
“太太!”侾哥儿径直冲到了里头,还没瞧见人,就闻到了一股子格外浓郁的药味儿。
没等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儿,刘二太太听到动静就走了出来。如果是平日里,看到侾哥儿这副没个正行的模样,她一准儿会动怒,但此时却是未语先落泪。
侾哥儿吓坏了,也不喊太太了,直接喊了娘:“娘,娘你怎么了?难不成爹他还打算休妻另娶?他敢!!”
刘二太太哭得更伤心了,片刻后,她那未出阁的女儿韵姐儿也过来了,母女俩抱头痛哭。
“怎么了?你们别哭啊,你们倒是说话啊!”侾哥儿问了好几声都没得到回答,气得想砸东西,“他就是仗着老太太没了,但凡老太太还在,他哪里敢这般作威作福?看我不在老太太跟前给他上眼药,让老太太拿拐杖狠狠的抽他才是!”
“老太太……”刘二太太也很委屈,外人只看到杨老太君不好相处,但说真的,老太太一般针对的都是王妃,对她还是很不错的。再想到发生那事儿时,老太太在病中,刘二老爷却是在外头风流快活,顿时她更难受了,“老太太啊,老太太您怎么就走得那么早呢!”
韵姐儿也哭:“老祖宗!老祖宗您倒是活过来啊!这个府上没您不行呢!娘,您早先不是说,老祖宗会还阳到府上探望咱们吗?让她来啊!咱们又不怕的……”
对了,谁干了亏心事儿谁才怕!
刘二太太忿忿不平的回头瞪了眼内室,咬牙切齿的道:“你爹还嘴硬呢,最关键的事儿就不说了,咬紧牙关啥都不说,他倒是能,我看是你大伯下手还不够狠!”
内室里的刘二老爷:……
这还不够狠?
就算永平郡王不是那种真正上过战场的人,但他也是统领过大军的,干的当然是防御城池的活儿,可不得不说,他的武艺却是实打实的。哪怕如今上了年纪,正面硬杠的话,他肯定是不如安平王世子的,但收拾一个文弱翰林,那还能不是手到擒来的?
反正吧,刘二老爷就感觉他那屁股已经不是原本的屁股了。
他的人生就如同是一锅黄连苦瓜汤,苦得太离谱!
最无奈的是,他到如今都没弄明白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他觉得这事儿怨不得他,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他哥非要逼着他去回想十几年前的风流韵事,还是那种离开之后的。他怎么会知道那些红粉知己在离开他之后又做了什么呢?
私生子……
还是有确凿证据的私生子……
刘二老爷想破脑袋都没想明白他跟谁生的这个十来岁据说才华很不错的私生子!
想不出来啊啊啊啊啊!
倒是侾哥儿,在他娘这边得了一些消息后,很难得的动了脑筋,问道:“这事儿是不是大哥发现的?我看是,不然就大伯的性子,不该让大哥也在场,除非他本来就知道了。”
他口中的大哥,不是指二房的嫡长子刘仁,而是世子刘修。
刘二太太思量了一番,想起昨晚审讯中途的那个小插曲,遂点了点头:“我猜,他是见到了你爹那个流落在外的私生子,应该还拿到了什么实质上的证据,不然王爷不会如此震怒的。”
“大哥最近一直待在青云书院里。”侾哥儿脸色一变,咬着后槽牙道,“他是希望我年后去青云书院读书,正努力跟那头的先生打好关系。肯定是在那头……对了,今年的新晋举人!”
才华很不错?
什么样的人能被称之为才华不错?尤其对方才十几岁,如何能让见过无数状元进士的世子刘修都赞一句才华不错?唯一可能就是对方少年天才,年纪轻轻就考上了举人。但凡能中举的,大家都会默认才华不错,毕竟若是质疑举人的才华,等同于质疑朝廷。
“你是说……侾哥儿你去哪儿?!”刘二太太声调都变了,一叠声的唤着下人赶紧去通知世子。
然而,等世子得到消息并且急吼吼的赶到府门口时,侾哥儿已经快马飞驰离开了。
是,南陵郡的内城里不准策马飞奔,可律法还规定了不准杀人放火呢,有用吗?用处肯定是有的,但指望人人都遵守,那就是痴心妄想!
世子刘修的脸色大变,待小厮将马匹牵到前头后,也是翻身上马,快速往青云书院赶去。
刘修一直都不怀疑他那小堂弟的脑子,事实上假如那真的是个笨蛋,他就不会强求什么了,强求也没用呢。正因为侾哥儿脑子格外活络,他就很怕这孩子走上歪路,尤其像他们这样的出身,很容易被别有用心的人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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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云书院。
自打入冬以后,这里就多了好些个外地的举人。不过,书院原本的学生是毫不在意的,因为那些人并不会打扰他们的学习,偶尔要是碰上问题,自个儿班上的同窗无法解答,问那些外地举人,也是能得到回答的。
两拨人就处得挺好,有些投缘的,还会交换读书心得。
而这里头,最受欢迎的就是被誉为本朝最年轻的举人——魏承嗣。
这也很正常,青云书院的学生绝大多数还是以秀才为主的,也有考上举人的,可毕竟是少数,谁不知道南陵郡的乡试是一等一得难?而那些秀才普遍年岁都不大,多以十岁出头为主,要是年过二十还不曾考上秀才的,会被书院劝退的。
而魏承嗣,虽然身为举人,但年岁却跟他们相仿,自是更容易相处一些。
刘侾赶到青云书院时,正值中间课堂休息。
编外学生理论上是不需要上课的,也不用点到,迟到早退甚至直接不来上学都是允许的。说白了,一切都靠主动自觉,先生们是不管他们的。但窝头多勤奋呢,他个头小,跟其他学生年岁相仿,就很容易混进去,多听多学,每天都是如饥似渴的疯狂学习。
甚至窝头还表示,虽然他已经考上了举人,但是有些先生教导的知识,他都是一知半解的,直道自己只是运气好考上了,并不代表真就拥有了举人的水平。
这话听在青云书院的学生耳中就特别舒坦,谁不喜欢自家的学院被人称赞呢?
先生们也是如此,他们曾委婉的表示,待来年视情况而定,让窝头自行决定要不要成为青云书院的正式学生。其实,这话的含义就是,他们不认为窝头能通过会试。
会试的难度很高的,如果说乡试只是看起来淘汰率高,那么会试就是单纯的高难度。
就拿上一届会试来说,一共有五千余人赶赴南陵郡考试,却仅有三百人上榜。
这个淘汰率是比乡试要低了不少,但给人的绝望感丝毫不少。
别说像闵举人那般吊榜尾考上的举人了,便是窝头那样,中游左右的,也几乎没戏。尤其在会试里,有关时事政治的考题比例会增大,涉及的方面从税收到水患旱灾、暴民谋反等等,甚至不是要你谈论,而是要考生直接写出对策来。
这是非常需要人生经历的,对于年仅十三岁的窝头来说,是短时间内根本就没办法弥补的硬伤。
甚至于,别说来年这一届的会试了,便是再过三年,他的把握一样不算大。好在,他年岁轻,就算是再下一届,届时他也不过才及冠之龄。
窝头就很淡定,天天没心没肺的上课学习新知识,放学就跑藏书楼。他如今吃住都在青云书院里,有大把的时间来搞学习,至于一些日常琐事,书院里是有专门小厮来打理的,倒是需要钱,但花费不多。
也因为看出了他是个能定下来心做学问的人,书院里的先生对他格外得优待,而那些年长的举人又不拿他当对手看,他在书院里过得优哉游哉的。
直到,永平王府的混世大魔王来了。
拿着王府令牌,刘侾成功的进入了书院内部,正赶上课间休息,他两眼放光的打量着周遭年岁小的学子。
但问题是,年轻的举人是很稀罕的,但年轻的秀才真的比比皆是,起码在青云书院,十岁出头的秀才一抓一大把。
不得已,刘侾只能场外求助。
“我是永平王府的刘侾,想问问看,我大哥最近格外欣赏的那个举人是哪一位?我大哥便是世子刘修,他最近时常在我跟前夸赞一位年轻的举人,说人家比我还小几岁呢,便是如此的能耐。”
刘侾忍住了,忍住了森然的恶意,还特地摆出了一副笑容满面的模样,成功的从那些涉世不深的学子口中套出了真相。
这是一场世纪会面。
杨冬燕曾经最爱的小孙孙,跟她如今最爱的大孙砸,终于见面了!
窝头没感觉的,他对永平王府的感观实在一般,只因为从世子身上就能清晰的感受到,永平王府不如安平王府。
待再看到这位王府小少爷,他只愈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要怎么形容呢?
首先,刘侾长得还是很好看的,哪怕身上早就没了小时候那种菩萨跟前小童子的精致长相,长大以后的他也还是很好看的,是那种分外张扬的帅气,隐约还带着一股子痞气。
其次,刘侾穿得特别好,光他那一身衣裳和配饰,就能在南陵郡置办下一座小宅子了,尤其是腰间的佩刀,上头满是珍贵的宝石,让人一看就明白……
装逼专用,别是连开锋都不曾吧?
“你就是那个……你叫什么来着?”
“魏承嗣。”窝头不明白这人想干啥,但本能的,他不喜欢这人。甚至在看到这人的时候,他想起了他奶以前曾说过的一句话。
绣花枕头烂草包!
文雅一些的说法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刘侾也很不喜欢眼前这小矮子!瞧瞧那是什么眼神,讨厌得很!关键吧,这小矮子还长得一副特别熟悉的感觉,仔细看眉眼,仿佛是全然陌生的,但表情神态肢体动作,反正就透着一股子熟悉感。
他觉得,这就是血缘的力量!
老太太啊!您倒是赶紧活过来啊,活过来好打死他老子!
“我,刘侾,永平王府的少爷。”刘侾本以为接下来该是抱大腿时刻了,这样的事情他从小经历得太多了。
哪知,窝头在做完了自我介绍时,随即就低头继续看起了书,仿佛手里的书是世上最好的东西,反正比跟前这个绣花枕头是好看多了。
刘侾气炸了!
久等不曾等到窝头开口,他一把抢走了窝头手里的书,低头一看:“小爷倒是想看看你在看啥好东西……咦?这不是我的书吗?”
“你的?”窝头终于绷不住内心的嫌弃了,“你说上头这些精妙文章是你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