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让你干啥了?认字?背书?还是两样一起来?”杨冬燕随口安慰道,“让你干啥你就干啥,他是你哥还使唤不动你?横竖你年后就要上学堂了,到时候功课只会更多。”
这是安慰吗?
是吗?是吗!
猪崽直勾勾的瞪着她奶,满脸控诉的表情:“自打搬家以后,我就没好日子过了!为啥要搬家?我还不如待在乡下地头呢!”
杨冬燕瞥了她一眼,思量了片刻后,道:“可能是因为……嗐!猪崽那都是养在乡下的,你见过城里人养猪崽吗?实在不行,我把你送回你大奶奶家去?”
噢,原来是这样呀,那真的是打扰了。
“我去写功课。”猪崽毫不犹豫的转身走人。
写功课虽然很苦,但也总比直接卖猪崽来得强。
对于猪崽而言,整个年关被割裂成了截然不同的两个部分。前头是因为窝头还在上学,且省学是住宿制的,压根就顾不上她,她就能跟着她奶到处逛街置办年货。后头就变成了……悲伤的在家里写功课。
小杨氏如愿以偿的顶替猪崽,成了陪杨冬燕逛街的那个人。
原本,是祖孙俩出门逛,小杨氏留在家里照顾俩小闺女。如今,母女俩掉了个个儿,小杨氏欢乐的陪同杨冬燕置办年货去了,将三只小猪留在家里。
猪崽:……就很气,想让娘写功课,她去逛街。
万幸的是,就算窝头再怎么丧心病狂,等到了大年夜当天,还是放过了她。
当然,前提是先前的功课都已经写完了。
杨冬燕也早就提醒过了,省城这边的正月会特别热闹,尤其是元宵节灯会,那就不是县城那头所能比的。到时候,两个小的还是留在家里好了,带出去不方便,但窝头和猪崽可以带出去逛逛。
猪崽老期待了!
小杨氏也想去,她试图说服猪崽,让猪崽这个当大姐的留在家里照顾俩妹妹,她这个当娘的出去玩。
自然,猪崽实力拒绝。
其实不止是元宵灯会,省城这头跟小地方最大的不同是,正月里也是没人休息的。起码那些商贩是不休息的,比起休息,他们显然更希望抓住过年这个商机,好生挣一笔钱。
只这般,杨冬燕领着孙子孙女天天出门逛,每次回来都大包小包的,买了不少特色零嘴。还不止是省城的特色,另外有一些外地的,甚至南方那边的零嘴,显然很多人都迫不及待的想要抓住这个商机。
大牛和二牛也不例外。
赶在小年前,大牛就曾回过一趟县城那边,也不知道具体商量了些什么,反正大牛瞧着是挺高兴的。过完年后,进了正月里,大牛和二牛又忙活开了,四处给小食肆送食材。
值得一提的是,今年冬天尽管天气很是不好,但却极少落雪,不像往年那样,一眼望去都是白雪皑皑的。
今年的情况就是挺怪的,也下雪也下雨,但都不算大,勉强能在屋顶上积雪,但路面上却不多。问题是,落雪是不多,却因为经常阴雨绵绵的,导致很多路面都结了冰。偏生,冰还不像雪那般明显,很容易被人忽视,一脚踩上去,直接摔了个四脚朝天。
猪崽和猪小妹就轮流表演摔跤。
小姐俩摔的还不一样。猪崽通常走路飞快,所以她是那个一摔就直接摔个四脚朝天,半天起不来的。猪小妹是个磨叽性子,走路做事都是慢吞吞的,因此她每次都是脚底打滑一屁股坐在地上,典型的摔个屁股墩儿,她更惨,没人拉一把都起不来。
然而,这俩到底是孩子,就算摔了,没一会儿就又活蹦乱跳的了,可要是摊上老人呢?
杨冬燕倒是没问题,但街坊邻居里头,的确有那运气不太好的,大正月的还得往医馆跑。稍微好点儿的,也得休息好几日。倒霉一些的,甚至摔出个骨折来,要卧床好几个月。
这还是普通百姓家里,那些做小买卖的……
反正就算没摔,也蛮耽搁事儿的。
这不,正月初八这一天,就有人匆匆敲响老魏家的院门,说自己是某某食肆的,想让魏家兄弟从明个儿开始送食材。
那人说了一堆食材,杨冬燕怕记不住,喊了窝头拿纸笔记下来,又问怎么先前没说好?
“可别提了,东家原本习惯了自个儿一大清早去菜市场采买食材,结果今个儿回来的路上,有个人脚底打滑,直接摔在他前头,他忙着拉驴车,把自个儿给甩出去了,这会儿还躺在医馆里哎哟呢!”
愁眉苦脸的说了一堆,那人又听窝头报了一遍记下来的食材和数量,这才满意的离开了。
“对了,你爹又不认识字,他咋记得住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杨冬燕忽的来劲儿了,这个问题她原先都没想过,要知道,像以前做牲口买卖,人家都是说要一头牛两头猪啥啥的,还算好记,毕竟种类少啊!可眼下,食材买卖……
牲口一共也就猪牛羊马驴骡,且大牛二牛是不做马匹生意的,他们没货源,因此统共五样。
可食材呢?百八十样都有了,更别提很多人买猪肉都是分部位的。
杨冬燕就想不明白了,大牛和二牛都那么蠢,到底是咋记住那么多那么杂的要求的?
窝头说不知道,杨冬燕就决定回头问问他们。
事实证明,劳动人民的智慧是无穷的!
尽管大牛和二牛完全不识字,跟前也没有认识字的在帮忙,但他们依旧记得所有的货单,只因他们会做记号。
绳记法和画图法。
杨冬燕瞅着就特别眼熟,依稀记得她上辈子也有一种特殊的记录法,用于盘点她的私库。可惜的是,她私库里所有的宝贝,都随着她的咽气,全便宜了那些倒霉儿孙们。
撇开这个不提,杨冬燕觉得有必要帮助一下大牛和二牛。
“就算眼下你俩还记得住、玩得转,那以后呢?往后,买卖越做越大,人手也会越雇越多,你们就打算继续这么下去?不行,绝对不行!”
相较于憨中极品的二牛,大牛多少还是有脑子的,他本能的觉察到了不妙,总感觉他娘话里有话,暗藏杀机。
果不其然,杨冬燕下一句话就是……
“你们要读书啊,要认识字啊,要学会记账算账啊!”
大牛一副想跑却没来得及跑的懊悔表情,反而因为脑子不太好使,完全没意识到危机到来的二牛,这会儿还憨憨的追问道:“学那玩意儿干嘛啊?”
完了。
一听蠢弟弟问的这话,大牛就已经绝望了。
仿佛为了验证大牛心中的想法,接下来杨冬燕用长篇大论来阐述验证自己的想法,几乎是洗脑式的让大牛和二牛明白,读书认字有多么的重要。就好似,一旦不会这些,他们的买卖压根就没办法做大,甚至迟早要凉。
迟早要凉啊!
这都还来出正月呢,尚且在年关里呢!
他们的买卖也才刚上了正轨呢,亲娘就这么咒他们呢!
大牛的心都在滴血,二牛还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即将拐上悲惨的岔路口,倒是猪崽一下子就兴奋起来了。
“对对!要念书!要写字!要做功课!”猪崽可开心了,再没有什么比看着亲爹和亲大伯跟着自己一起悲催来得开心了。
如果非要说的话,那当然是……
多拖几个人下水!
“奶!我觉得我娘也可以学。”猪崽扑闪扑闪的眨着大眼睛,她因为太胖了的缘故,整个脸都是肉肉的,谈不上漂亮,甚至跟清秀都没办法挂钩,唯一的亮点就是眼睛特别亮,漆黑明亮。
杨冬燕就受不住宝贝孙女这么看着她,一般情况下,只要猪崽的要求不是那么过分,她都会答应下来的。
于是,杨冬燕想都没想,就一口答应:“成!让你娘……你娘那么笨,她学得会吗?”
“又没指望她跟我哥那样去考状元,咋能学不会呢?”猪崽反问道。
这么说也没错,杨冬燕就点了头:“那就这么办吧,白日里大家伙儿都要做事儿,那就晚上开始学写字。窝头平常要去省学,那就趁着还在假期里,列个学习计划出来。到时候,让猪崽当老师,教他们认字。”
多么完美的计划安排啊!
哪怕猪崽年后也要去别人家的家学里上课了,可因为是专门给自家姑娘开办的学堂,功课压力远不能跟省学那种地方相提并论。反正每天下半晌就能回来了,正好白天学会了的字,晚上交给家里人。
杨冬燕忽然想起来了,扭头问窝头:“我记得你先前说过的,那个教小姑娘的学堂里,还学那个什么……算账?”
“奶您说的是管家理事吧?”窝头边回忆边道,“梁家是大户人家,他们家的姑娘怕是也要嫁到差不多的人家里,肯定会多学一些的。”
行了,不用解释了,堂堂永平王府老太君还能不知道教养贵女的那些事儿吗?
杨冬燕单方面的决定了接下来的计划安排,她不光是给猪崽同时安排了学生和先生的身份,同时还强制性的要求儿子儿媳们必须参加。
“咱们家不差那点儿灯油钱!还有笔墨纸砚,买最差的那种就行了!还有,教一个是教,教一窝也是教。大牛媳妇、二牛媳妇,你俩都参加!”
猪崽笑得特别开心,看吧,城里不光不适合养猪崽,还不适合养牛和牛媳妇!
“我小妹也参加。”猪崽提议道。
杨冬燕本来是不打算答应的,在她看来猪小妹也太小了,没必要那么着急的,毕竟窝头当初上学都已经六七岁了。不过转念一想,就猪小妹那性子,最多也就是在课堂上睡大觉,问题不大。
“就这么办!”杨冬燕拍板决定了。
大牛俩口子和二牛俩口子:……
今个儿又是很好哭的一天。
不是啊,他们都多大年岁了,况且这日子过得好好的,为啥非要他们认字写字、记账算账啊?
这是何等人间疾苦!!
然而,杨冬燕是一言堂,她决定了的事情,几乎没人可以改变。兴许,永平老王爷活过来的话,还可以,但显然那是不可能的。
最惨的是啥呢?
是他们先前把话说得太满了。
早在窝头逼迫猪崽认字的时候,当大人的都习惯了和稀泥,就哄猪崽说,认字好啊,你哥这么干也是为了你好。
于是,报应来了。
窝头赶在元宵节前,制定好了学习计划。考虑到他们又没打算参加科举,所以学习难度放得非常低。首期任务就是认识常用字,又以数字为主,从一二三四五开始学,争取在他下回放假之前,将所有的数字都认全并学会写。
省学是从正月十八那一日正式开学的,但学子们必须提前一天到达。
也因此,元宵节那天是魏家人最后的快乐。
等窝头去上学了,猪崽升任了女先生,老魏家就开始了“山中无窝头,猪崽当大王”的悲惨生活。
为了督促他们好好学习,窝头还在临走前放话说,下次放假会进行考核,到时候还会列出名次,且有奖有罚。
奖罚肯定都不是窝头出的,杨冬燕表示她能胜任这一职位,无论是奖励还是惩罚,都难不倒她。
牛们和牛媳妇们欲哭无泪。
——突然想回乡下地头。
到了二月初,猪崽也去上学了。或许是因为狐假虎威了好些天,她的情绪还算不错,加之女学那头压力的确不算大,上学时间短不说,还不是全天都在课堂里的。在天气好的时候,能去园子玩,据说三月里还能去放风筝,以及中途还有茶水点心。
反正猪崽挺乐呵的。
这期间,杨冬燕也担心过一个事儿。就是像这种女学,因为并不是特别注重学生的成绩,就会导致特别看重家世。不然呢?一群同龄人凑一块儿,总得挑个东西来比吧?或是比诗词歌舞,或是比女红绣活,或是比家世出身,再大一些的话,还会比容貌身段。
可以肯定的是,无论比啥,猪崽都绝对是垫底的存在。
毕竟,人家肯定不会比谁更能吃。
最初那几天,杨冬燕特别担心猪崽被人比下去。小孩子多多少少还是会争强好胜的,要是样样都不如别人,猪崽该有多伤心啊!
不过很快,她就知道自己想太多了。
猪崽就很乐呵,有的吃有的玩,一群小伙伴啊,天天凑在一起有着说不完的话。哪怕是最最无聊的上课,考虑到她晚上回家还要当小先生,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上了一个月后,杨冬燕找了个机会跟她谈心。
“猪崽啊,奶问你,女学那头好玩不?”
“好玩!可惜小妹不能跟着一道儿去,她年岁太小了。而且先生授课的时候,还不让睡觉。”
杨冬燕心说这不是废话吗?也就是女学了,先生还会跟你们这群小丫头片子好好说话,换成普通的私塾学堂,先生就该拿戒尺直接抽人了。
又问了一些关于同窗的问题,杨冬燕最终得出结论,猪崽在学堂里的人缘居然还不错?
其实,这就是杨冬燕顾虑寡闻了。
一般来说,同性缘和异性缘就是有壁的,不太可能出现两者都很棒的情况,多半都是二选一的。而猪崽嘛,她胖嘟嘟的、傻乎乎的,女学那头又是出身来历都不错的女孩子,就算心里瞧不上她,也做不出当面诋毁的事儿来。
总之,胖猪崽还是挺受欢迎的。
仔细观察了一个月,又小心考证之后,杨冬燕总算是彻底的放下了心来。
她心说,上辈子的宝贝孙子刘侾上学那会儿,她都没那么担心过。
再一想也没错啊,刘侾去上学她有啥好担心的?担心那熊孩子把学堂给拆了?还是把同窗给祸害了?亦或是担心他把先生给气死了?
反正刘侾是不可能被人欺负的,他不主动去欺负别人,府上就该谢天谢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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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被押解回南陵郡的刘侾,苦着一张脸,面对着他老子。
就因为他中途逃跑一事,他舅舅事后反悔了先前承诺的事情,本来是想着来都来了,索性让他去看一看他爷奶的故乡再回来。可既然这浑小子都敢逃跑了,那还看啥看呢?
啥都别看了,老老实实的回家待着去!
孟翰林就跟押解逃犯似的,将郡守大人帮忙捉住的亲外甥刘侾,五花大绑并且着专人全天候的看守,就这样强行给带回了南陵郡。
一路往南,其实路上还是挺轻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