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闭嘴!”杨冬燕没好气的怼了她一句,扭头继续追问窝头。
窝头不知道。
他就没关心过这个。
“不知道就去打听打听,姓氏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杨冬燕嫌弃的看了一眼窝头。
窝头:……怎么有种即将失宠的感觉?
生怕自己真就失宠了,窝头都没等回省学,就将郡守大人的姓氏给打听出来了。其实,姓氏真不是什么秘密,假如想要打听人家全名的话,那兴许还有些难度,光一个姓氏,窝头先前是没那个意识,真想打听还是很容易的。
郡守大人姓蒋。
这个姓氏……
杨冬燕她熟啊!
上辈子那个倒霉儿媳妇,就是永平王妃,就是姓蒋的。可问题是,王妃是侯府千金,还是出身世家大族的。也就是说,蒋家是个大世族,嫡系旁支无数。哪怕明确的知道,郡守大人就是蒋家人,那也不清楚他背后的靠山是不是侯府。
更别提,蒋这个姓氏也不怎么稀罕,如果只是碰巧呢?
抱着这个疑惑,杨冬燕背着人偷偷的将倒霉儿子从头到脚骂了个痛快。
说真的,永平郡王很久都没受到这个待遇了。
不记得从哪一天起,老太太再度骂人就只骂他二弟了。要字帖,找二弟;要经史子集,找二弟;前阵子还说要绘画专用的笔,还是找二弟。
刚开始的时候,永平郡王确实相当开心。毕竟,对于整个王府而言,老太太要的那点儿东西,连九牛一毛都谈不上。
关键是东西吗?关键是太折腾人了。
可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一段时间后,永平郡王就……
要怎么形容呢?反正就是心里不太得劲儿了。
本来,每天睡觉前都会想一想,今晚老太太会不会入梦,如果入梦了她会说些什么,最近天气凉了要不要银霜炭,临近考学了也许需要科举用书,还有提神醒脑的薄荷膏……
结果等老太太不再入梦后,永平郡王就变成了,每天入睡前先下意识的想到老太太,随后再想到老太太已经不爱他了,就算真的缺了啥,也是绕过他直接找他二弟的。
哎哟,那种感觉哟,可别提了。
心里空落落的,又忍不住想起小时候的二三事。好像曾几何时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随着他二弟的出生,他某一天就莫名的失宠了。等他和二弟成家后生了孩子,那就不是单纯的失宠问题了,而是直接像一阵风吹过……
老太太一年到头都不带想起他们几回的!
可那时候,老太太还活着,但凡他想到了,还能去请个安。要知道,老太太虽然不带挂念他们哥俩的,可只要亲自过去请个安,还是能感受到那种久违的关怀爱护。
然而,如今老太太没了啊!
没了不说,托梦都故意绕过自己,只托梦给他二弟了。
永平郡王神色凄然,连最爱的小妾屋里都不去了,甚至人家都打扮一新,特地来他跟前堵他……
他绕了一个圈儿,避开美妾,去了祠堂。
祠堂这种地方,在绝大多数的人家里,都是代表着阴森恐怖的。毕竟,正常情况下,祠堂一年到头也开不了几回的。事实上,曾经的永平王府就是这样的,老太太还在的时候,饶是老王爷没了,她也就是依着习俗,到了固定的日子,才会开祠堂拜祭。
可这不是,老太太没了以后,酷爱托梦吗?
于是,在前两年,永平王府重新派人修缮了祠堂,归整一新,还时不时的派人前去通风换气……
其实也就是那么一回事儿。
以前的祠堂也不是没有下人打理,只是主子们一年到头都难得过来几回,也不用抱怨下人不当回事儿。
永平王府这边,当主子的,尤其是王爷王妃,三天两头的往祠堂跑。刘二老爷更是动不动就抱着一摞亲笔写的书籍过来供奉。还有刘二太太,她别的事儿不做的,就是隔三差五的拿碎银子包,虔诚的放在供案上。
下人们还敢偷懒吗?
祠堂啊,愣是被下人们里外打扫得特别干净,说是一尘不染都毫不夸张。
这不,刚仔细清扫之后,连地面都是让小丫鬟趴在地上,先拿湿帕子擦了一遍,又拿干帕子仔细擦干了的。
前脚刚打扫完,后脚就迎来了满脸悲戚的永平郡王。
王爷那副表情该怎么说呢?假如老太太是前些日子刚走的,那么他这副模样丁点儿问题都没了。
但是吧,老太太啊!
老太太都走了八年了!
就算有再大的悲伤,您也该学着放下了吧?
丫鬟婆子们都不敢开口,她们只是默默的注视着王爷脚步踉跄的走进祠堂,随后齐齐的离开祠堂范围,走到完全听不懂里头动静的地方后,这才松了一口气,可以安心歇一会儿了。
这也是永平王府的规矩,但凡有主子进入祠堂,下人们必须立刻离开,包括主子们的贴身丫鬟。
尽管这些规矩听着就挺奇怪的,但都卖了身当下人了,还有资格议论主子?让干嘛就干嘛,横竖那是供奉着刘家先祖的祠堂,能干啥事儿呢?
是不能做什么事儿,又因为离得比较远,下人们真的不知道王爷他做了什么。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在稍后,王爷离开祠堂的时候,明显眼圈泛红……
唉,老太太哟,您怎么走得那么早呢?
就有那些年轻的小丫鬟忍不住好奇,询问嬷嬷们,老太太是个什么样的人。
曾经那些在老太太跟前伺候的旧人们,原本一直很担心老太太没了以后,自己得不到主子们的重用,只怕将来也就那样了。又有那些嬷嬷们,倒不是很担心自己,怕的还是儿女们,毕竟像他们这样的家生子,一家子的荣辱都系在王府里。老太太没了,就算主子们初时念旧情,等日子久了呢?一两年是看不出什么的,三五年之后呢?
如今,八年过去了。
老太太虽然早已走了,可她依旧活在王府每个人的心目中。
“你问老太太啊,她是一个雍容大气的人,那气度那仪态,是连太后娘娘都夸赞的。”
“老太太人可好了,我伺候她那么多年,从未见过她红过脸发过脾气,便是对跟前的小丫鬟都是好声好气的。真不愧是连先帝爷都称赞的老太君。”
“唉,老太太什么都好,就是走得太早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杨冬燕:??????????????
第076章
秋收时节。
往年这个时候, 站在田埂上往远处眺望,目光所及之处,无不是连片的麦浪。而人们每当思及“秋收”这个词儿, 除了大丰收外,更多的感受则是疲惫。
是啊, 秋收的繁忙是众所周知的, 就是家中尚不知事儿的垂髻小儿,每到这个时候都会跟着家中长辈一起下地,即便干不了重活,也能跟在大人后头,弯腰捡拾麦穗。一天下来,捡个一篮子不是问题。
繁忙、疲惫,但又是每个庄稼人最为期待盼望的事情。
忙碌了一整年后,秋收就像个结局一样,给今年画上个句号,也预示着未来一整年的保障。
对于那些全家老小都指望着地里收成的庄稼人来说, 秋收的重要性远胜过年关。
可今年……
无数庄稼人看着辛辛苦苦侍弄了一整年的田地, 却全然没了往年这个时候的笑容, 只神情颓废的蹲在田埂上,无言的看着远方。
整个济康郡, 几乎大半地方都遭遇了粮食歉收的情况。稍微好一些的, 收成不及正常年份的三分之一。情况最严重的,几乎可以说是颗粒无收。
要知道, 地里的收成是有一个底线的。
那个底线包括了当年春耕时,用于做种子的粮食,还有每年固定要上交的税收。如果说,耕种的地并非是属于自家的, 那么还得算上交给地主的佃租。
这还没算上这一年里,全家人在地里的辛苦劳作,所耗费的时间、精力。
粮食歉收,甚至是颗粒无收,对于那些纯粹的庄稼人来说,真的不亚于灭顶之灾。
如果是家中有年岁长、见识多的老人,兴许早早的觉察出了情况不对,或是将自家壮劳力赶出去打零工挣钱,或是将十来岁的姑娘提前嫁出去。总之,各种方法齐齐上阵,减少人口保住粮食,为即将到来的灾难做准备。
可像这样的情况并不多,哪怕知道情况不妙,能迅速找出应对办法,并且给全家人留一条退路的……
很难的,绝大多数的庄稼人是不具备有这样的能耐。
最绝望的,还是家里人口少的,也就是分家单过不久的人家。
譬如礁磬村魏大嫂他们家。
距离他们分家单过已经有三四年光景了,不光魏大嫂他们家,连带已经分出去的三个儿子家里,按理说都该习惯了小家庭的模式。
可要怎么说呢?劳作方式适应起来并不难,但因为家里人太少了,在风调雨顺的年份里,兴许只是多付出了一些劳动量,一旦遭遇到突发情况,像这样的小家庭模式是扛不住任何风雨的。
明知道今年收成不会好,按理说就该由家中壮劳力提前外出打零工,多多少少也能挣几个钱。退一步说,就算挣不到钱,起码也能给家里省下一些嚼用,让家中的老弱妇孺有足够的存粮捱日子。
可包括魏大嫂自家在内,还有她那已经分出去单过的三个儿子家中,都不可能做到这一点的。归根结底还是人口太少,一旦出去两三人,留在家里的根本就过不了日子。
就这样,明知道该怎么做,却又没办法放手去做,可日子却一直在往前翻滚,几乎转眼间就到了秋收时节。
诚然,此时还不至于沦落到无米下锅的地步,但以后呢?他们这一带,跟南方那些能种两季稻的地方是不同的,秋收的粮食就是他们一整年的口粮,没有口粮来年就得饿死。
想着自家粮仓里那所剩无几的粮食,看着地头上那稀稀落落的麦穗,所有人的心中都升起了一种名为绝望的情绪。
活不下去了……
那种明确的意识到自己活不了的情绪,是真能将人逼疯的,更别提家中还有嗷嗷待哺的小儿,可目光所及之处,却压根就寻不到生路。
礁磬村这边其实还好,不至于真的颗粒无收,况且因为杨冬燕他们家搬离的缘故,不少人受到鼓舞,觉得没道理大牛、二牛可以,他们就不行的。就这样,鼓起勇气离开家乡,前往县城等地打零工。
可以说,十里八乡之中,外出打工人数最多的就是礁磬村了,其他村子只怕是十个加一块儿都不一定抵不过他们。
再一个就是,老魏家这边提前许久就跟亲戚们说过的,情况不太妙,该囤粮就囤粮,免得到时候束手无策。
在这种情况下,起码村里姓魏的人家都有所准备,又因为有些年岁太轻了,不敢去陌生的地界做活儿,老叔家那几个老早就出门的后生就将位置挪了出来,让亲戚家的小子去了邻县的牲口铺子里,自个儿则结伴去了省城投奔大牛、二牛。
结果就是,两边都保全住了。
当然,也有极个别家里,譬如魏大嫂他们,就因为没办法外出,坐在家里绝望哭泣。
老叔肯定不能坐视不理,不过没等他想好要给他们多少粮食,自家后生们回来了,不光带来了救命的粮食,还转达了大牛的话,让去老屋后头挖地窖,接济亲戚们。
杨冬燕家那六间青砖大瓦房后头的地窖,在时隔好几年后,终于重见天日。
地窖里储藏的粮食,当初是依着老魏家的人口算的,大概够他们可劲儿的吃个两三年。如今挖开地窖,将存粮一一扛出来,依着大牛托人转达的口信,绝大部分都给了魏大嫂家并她前头分出去的三个儿子家里,小部分则给了除老叔家以外的其他魏家亲戚。
存粮是不能做种的,吃起来的口感也会比当季新收获的粮食差上许多。
可放在这档口,却是真正的救命粮食。
老叔自家没要这些粮食,非但如此,他还命儿孙们将自家多余的粮食整理好分成好几个等份,跟老魏家那边的存粮一起,分给了族中快要熬不下去的人家。
“家族家族,不就是家里过不下去了,族中还能拉拔一把吗?我们家能有今天,也是大牛他们帮衬,托他们的福,咱们家前年盖了新屋,你们几个也都娶上了媳妇。如今,我说要帮衬亲族,你们可有意见?”
有也不敢逼逼。
其实像跟随大牛哥俩干活的那几个后生,因为见多了世面,自是比其他人更明白这种绝境之中守望相助的道理。当然,每户人家里都有那种自私的人,只是这样的人一般本身没多大出息,即便想开口说几句,也没在乎他们的想法。
因此,老叔得以顺利的将自家多出来的存粮,分给了那些无米下锅的族亲。
……
那些后生是直到九月下旬才回的省城,当然这也是大牛提前告知过的,只道今年买卖会不好做,索性趁这个机会休息一下,跟家里人好好团聚一下。
有家底的人,一旦碰上突发意外,想的是趁机休息一下。可要是没有家底可以挥霍,面对这样的困境,只怕不单单是心急如焚,甚至可能绝望至极。
本来,他们也可以直接过完年再回来的,不过老叔觉得,买卖不好做,那就索性别拿工钱,这样多少还是有的赚,总比闲在家里要强。
而那些后生也因为在外头见多了世面,待在村里很是无所事事,确定家里靠着这些粮食能熬过去后,就包袱款款的又回来了。
只是这么一来,从礁磬村沿路到省城,他们见了不少沿路乞讨的人。
一开始觉得不至于,才刚过完秋天,就算颗粒无收,也不该立马就到无米下锅的地步。可见多了,也听多了,他们慢慢的也就明白了。
有很多人家本来就是没有存粮的,即便是丰年,也不过是刚填饱肚子而已。碰上年景一般的,这些人就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年景不好直接饿肚子,而如今……
见多了这样的事情,心情分外沉重。
也因此,等杨冬燕看到老叔家这几个后生时,一个两个的,都是面色肃穆。
“咋了?老家出啥事儿了?不是让你们带着粮食回去了?还是没找到地窖?地窖里的粮食不好了?”
杨冬燕被他们那凝重的表情弄得心里也七上八下的,偏这会儿大牛和二牛都不在家,她只急忙忙的追问道。
生怕把这位祖宗吓出个好歹来,几个后生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起了老家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