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大佬——人生若初
时间:2020-10-17 09:58:59

  “不不不,我年二九就回来了,只是当时身体不舒服,怕过给一个屋子的人,这才找了一家客栈住下了。”
  这会儿不说陆县丞和孙主簿,围观的老百姓都知道他的证词有问题了。
  陆县丞更是厌恶此人,大声喝道:“穆围,你还不从实招来!”
  穆围嘴唇都在哆嗦,却咬牙喊道:“大人,我真的是冤枉的,除夕那晚上我还病得昏昏沉沉的,压根就起不来啊,再说了,如果我是杀害长青的凶手,怎么会自己送上门来。”
  苏凤章淡淡说道:“也许你听袁秀才说似乎听见了我的名字,又知道我是在现场被抓住报官的,生怕蔡大人回来查明真相,想趁着此时先将罪名推在我身上吧!”
  “若不是几位城门守卫大哥记得准确的时辰,又有除夕吉时来确定我到县学的时间,光凭袁兄的证词,苏某又是在当场被抓住,就算不能完全定罪,此生也是洗不脱嫌疑了吧?”
  此时可没有DNA鉴定,苏凤章若是不能自证清白,遇到一个糊涂官直接把他杀了也是可能,毕竟他确实是嫌疑最大的一个人。
  穆围之所以急着跳出来,恐怕也是知道蔡大人与苏凤章颇有几分私交,这是县学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并不算秘密,他怕蔡大人有所偏向,这才想要先下手为强。
  只要陆县丞判定了案子,即使蔡大人官大一级,想要再更改也得面对是非,到时候苏凤章的前途可想而知,再者,蔡大人爱惜羽翼,并不一定会为了苏凤章翻案。
  陆县丞听了心中怀疑更甚:“穆围,你还不快快招来,否则修改本官动刑!”
  迎着众人怀疑的视线,穆围瞪着苏凤章目眦尽裂,“大人,之前苏凤章被当场抓住,也不过是下了牢狱,并未受到刑罚,现在有什么证据证明我与此事有关,难道大人您这是要屈打成招吗?”
  “难道他苏秀才的话就是证据,我的话就是诬告,就算我只是一个童生,大人也不能如此偏颇,这天理公道何在。”穆围跪在地上,倒是真有了几分可怜。
  “就你还好要什么天理公道!”苏赵氏是最愤怒的一个,她绝对相信儿子的清白,故而对污蔑他的人越发憎恨,“若是有天理公道的话,林秀才就该爬起来活生生咬死你这个凶手。”
  苏凤章回头给了亲娘一个安抚的眼神,才说道:“大人,要确定这几日此人在哪儿并不难,若是住客栈,掌柜的会记得,若是住私宅,也能找到痕迹。”
  “湖山县并不算大,客栈统共就那么几家,派人询问便能知道真假,再有一个,长青被人重伤而亡,凶器不知所踪,想必当时那人惊慌失措,必定是把凶器一块儿带走了。”
  “他肯定不敢出城,也不敢随意丢弃带血的凶器,要么是带回去藏起来,要么是丢在了隐蔽的地方,这凶器必定不是纸张之类容易烧毁之物,只要东西还在,别管是扔了还是埋了,找到也是早晚的事情。”
  说话的时候,苏凤章一直看着穆围的表情,穆围并不是一个心机深沉之人,甚至还有几分冲动,看他以前在县学里头的人缘就知道了。
  “依学生看,穆童生若是住在客栈,出入容易被人发现,他半路返回定然有不可告人的秘密,绝不可能随意找地方住下。”
  “大人,学生听闻穆童生家中富裕,说不定在湖山县置办了房产,不如派人查一查?”
  这事儿倒是也方便,陆县丞看了一眼孙主簿,后者就起身说道:“我去查,还请大人略等一会儿,很快就能有消息。”
  穆围只觉得眼前一黑,他这时候才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冲出来诬告苏凤章,早知道的话还不如赶紧离开湖山县,说不定还不会被人抓住把柄。
  很快孙主簿就带着消息回来了:“此人在湖山县确实是有房产,是个一进的宅子,那地方就在县学后头!”
  苏凤章说道:“还请大人派人搜查穆家宅邸,若那地方与县学紧邻,此人很可能将凶器带回了家中藏了,或者埋了!”
  此时穆围已经整个人软倒在地上,连为自己辩解的话都说不出口了,他整个人都颤抖起来,也不知道之前哪来的胆子大闹公堂。
  那宅子距离衙门也不算远,要知道那地段的房子可不便宜,这个穆围的家中确实是十分富裕,否则他一个外地来的生员不可能买得起这种房子。
  没用多久,派出去的几个捕快就气势汹汹的回来了:“启禀大人,属下找到了凶器和血衣!”
  苏凤章看过去,却见一块沾满了县学的砚台,另外还有一件破破烂烂的血衣,那衣服大约是被烧过,只是没能烧得干净,两样东西上都沾着不少泥土。
  仵作上前已检查,就点头说道:“凶器大小都能对的上,血衣上的血迹也是最近沾染的。”
  陆县丞脸色冷厉,怒喝道:“穆围,你还不快快招来!”
  这次不等穆围说话,他就让人直接动刑,童生可不是秀才,没有不能动刑的说法,再说了,如今罪证确凿,陆县丞完全不怕被人说动用私刑。
  谁知道板子只落下了三下,穆围就害怕的大叫道:“别打我,我招我招。”
  陆县丞铁面无私的喝道:“从你为何半路回城,为何与林秀才争吵,为何动手杀人,如实招来,若有一句虚言就是罪加一等。”
  穆围挨了三下板子,哭得满脸是泪,看起来凄惨无比。
  但此时围观的人却无一人同情他,这可是个敢于杀人,杀死的还是自己同窗的狠毒之人。
  穆围脸上也有悔恨,但更多的却是茫然和恐惧,他的声音带着哽咽,听着却让人心底发寒:“年前我真的邀请过林长青,让他同我一起回去,大家伙儿大约不知道,他以前不过是我的书童,父母早逝,若不是我父亲仁慈,他连读书的机会都没有。甚至在他赶考之后多有资助,说一句真心话,我父亲对他比对我好多了。”
  “可林长青此人却不知好歹,不知感恩,他中了秀才之后就看不起我,看不起我家,宁愿一个人留在县学之中吃冷饭,也不愿意随我回去。”
  在场的人微微皱眉,暗道这若是实话的话,林长青未免薄情寡义了。
  苏凤章却冷笑道:“穆童生这话未免偏颇,林兄平日里多么节省大家都是知道的。”
  陆县丞也说道:“直接说你为何没回去。”
  穆围低下头,又说:“此事就是与后来发生的事情有关,回家路上我越想越生气,他看不起我倒也罢了,为何还要看不起我父亲,父亲对他恩重如山,他却连回去拜访一下都不愿意,甚至还,还出言辱骂他。”
  “走了一天,我又半路回来了,想要说服他跟我一起回乡,因为我知道父亲见他未归必定是要伤心的,我不想让老父伤心。”
  “因为怕人看见我低声下气求他回乡的样子,回来之后我没走县学大门,而是从家中爬梯子过去,直接找到了林长青。”
  “大人,我真的没想杀他,一开始好声好气的劝说,谁知道他不但不同意,反倒是辱骂的更加起劲,甚至牵扯到我母亲,作为人子,谁能忍受自己的父母被人侮辱。”
  “当时我一怒之下,抓起那块砚台就砸了他一下,谁知道他就死了……”
  “大人,是我鬼迷心窍,诬告苏凤章想让他顶罪,但事出有因,我绝不是故意的啊,谁知道他平时看着健壮,砸了一下就死了呢?”
  “我真的不是故意要杀他的,当时见他死了,我心中恐惧,脑子一懵就逃走了,这几日在家中寝室难安,长青与我从小一起长大,虽说感情不好,但也曾像亲兄弟一样啊!”
 
 
第82章 绝命诗
  “撒谎!”苏凤章冷声打断了他的痛哭。
  “长青为人虽然寡言少语,却不是口出恶言之人,那一日你将他亡父留给他的书稿撕毁,他也不曾辱骂,怎么可能因为不肯回乡就辱骂你父亲?”
  “再者你说你想要劝说长青一起回乡,却一直拖延到了除夕下午,此时就算长青答应了,你们也是来不及赶回家中。”
  “若是怕父亲伤心难过的话,你自己也不能回去过年,这般举动岂不是本末倒置?”
  “大人,此人满口谎言,多般狡辩,铁证如山还要诬陷长青,不就是欺他已经被杀,再也无法爬起来为自己辩解?”
  “他口口声声不是故意,但却不着痕迹的误导我们,一番话听下来反倒是成了长青的不是,把自己的罪责推脱的一干二净,可见此人心思歹毒,此时认罪不过是看到了证据,知道大人明察秋毫,绝不会放过他这个凶手,所以先行认罪好减轻刑罚罢了。”
  陆县丞对穆围也已经厌恶至极,猛地喊道:“给本官继续打,打到他说实话为止。”
  但穆围这一次却咬紧牙关,口中痛呼:“大人,学生说的就是实话啊,天地可鉴。”
  可两位大人和百姓们都不是傻子,甚至有人吐了一口唾骂,骂道:“我呸,就凭你也配说天地,老天爷若是有灵就该下来一道雷把你劈死。”
  十几个板子下去,穆围的屁股处已经渗出鲜血来,但他却一口咬定事实就是如此,竟是连死都要拖累林长青的名声。
  苏凤章努力回忆那一日的场景,忽然喊道:“不对,你说自己是一怒之下杀了人,但长青身上的伤口却是多次击打才会有的。”
  “伤口在后脑勺上,可见你是从身后攻击将他击倒在地,当时长青定是已经毫无还击之力,但你却还不罢休,追上去蹲下来将他活生生砸死,所以你身上才会满是鲜血。”
  “杀了人之后你不但没有直接逃走,反倒是在房中翻找东西,你从他房间拿走了什么?”
  “我没有拿东西!当时你又不在,如何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穆围嘶吼道。
  苏凤章却道:“长青平时十分爱洁,总是把自己的东西整理的整整齐齐,此事你们屋中的人都知道,除夕时其他三人都不在,长青怎么会让自己的屋子乱糟糟的?”
  “是我们起了争执推搡了几下,屋子这才乱了。”
  苏凤章却冷笑道:“推搡到了他床上,把他床头的书都弄乱了吗?”
  众人都笑了,去查看过现场的捕快也说道:“林长青枕头边的书确实是乱了,不过都是一些书,我们也没发现到底少了什么东西。”
  “再者,大家请看这块砚台,方才大家怀疑凶器是砚台,但屋中四个人的砚台却都在,这砚台瓜肤而縠理,金声而玉德,乃是歙砚中的精品,绝不是长青能有的东西。”
  “唯有一个可能,这歙砚是穆围带过去的,除夕之夜,你要劝说长青回乡为何要带上名贵的砚台,最后还用这砚台杀了人?”
  “若是我没有猜错,事实与你方才所说的恰恰相反,你并不是来劝说长青回乡,而是有求于他,知道他喜欢歙砚才特意带上,想要以此让他帮忙!”
  “你不回答也可以,还请大人再派人搜查穆家,他既然不惜杀人也要拿走那样东西,肯定不会随意丢弃,必定是藏在意想不到的地方。”
  “你翻找长青的书,想必那样东西定是与书有关,是书稿,还是绝本?”
  陆县丞的脸上都掩不住厌恶,怒道:“来人,去把穆家所有书册都搬过来。”
  “给我继续打,不说实话就打死不论!”
  听见这话,原本还死撑着不说的穆围整个人喷出一口血,嘶哑的喊道:“不用去了,我说,我都说。”
  陆县丞示意衙役暂停刑罚,穆围依旧保持着受刑的姿势,泪水横流,也不知道是终于后悔了,还是害怕。
  “林长青以前确实是我的书童,但谁知道他只是旁听,读书的天赋却远胜于我,他父亲早逝,母亲体弱多病,哪里能拿出钱财来科考?”
  “但族中有一位叔叔看重他的天赋,愿意出钱资助他。”
  “你们以为他为何要资助长青,那是跟他那寡妇娘有一腿,这婊子倒是也有几分骨气,生怕拖累了儿子投河死了,不然的话有这么一个亲娘,林长青连贡院的大门都走不进。”
  “明明我才是少爷,他不过是一个陪读而已,先生夸他,同窗夸他,所有人都觉得他比我出色,呵,他却不想想若不是我家,他哪里能识字,哪里能读书?”
  “他不但不感激我,反倒是处处敌视我,陷害我!”
  “等到院试的时候,他一举高中,我却落了榜,好不容易进了县学也处处被人嘲笑,童生身份被人看不起,若不是他不肯帮我,我怎么可能连秀才都考不中?”
  陆县丞给气笑了:“你要他帮你舞弊!”
  “是我给了他机会,他难道不该为我做牛做马吗?”
  穆围知道自己已经必死无疑,反倒是不再孤寂,继续说道:“在县学那时候,每次看见他形单影只,穿着落魄,每天只能啃冷馒头过日子,我心里头那叫一个高兴。”
  “他活该的,若是他愿意帮我,难道穆家还能亏待他。”
  “只是我没想到,他这般鲜廉寡耻之人,居然也会有朋友,也许是一丘之貉。”
  苏凤章都无法理解他的脑回路,“我算是见识到什么叫做厚颜无耻颠倒是非。”
  陆县丞也喝道:“说正题,是不是还想要挨板子?”
  穆围这才继续说道:“我瞧见他教苏凤章作诗,短短几个月进展神速,便有些动心,想要跟他一起学习。”
  “偏偏他却不肯教我,宁愿帮一个外人也不想教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跟这苏凤章有什么说不得的勾当,谁知道呢,说不定他喜欢苏凤章那张好脸。”
  “你别血口喷人,我也曾跟随林秀才一起学作诗,不过是太苦太累没能坚持罢了,他不愿意教你,你怎么不反省反省自己有多面目可憎惹人生厌!”刘雄骂道。
  “再给我打,这时候还要攀扯他人,真是死性不改!”陆县丞喝道。
  孙主簿也质问道:“是不是因为他不愿意教你,所以你心怀怨恨才痛下杀手?”
  穆围忽然大笑起来,猖狂的笑声之中,他吟出一句诗:“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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