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王磬为何无故晕倒?还是在大婚宴上。”
“是啊,王家怎么容得下这样的失误。”成湘接声。
“王娴如何使唤得动她的祖父,拖着年老之体,前往肖府探望老友?”
成湘点头:“是,而且肖府早就大不如前了,肖家小辈都得贴着袁家玩儿。肖家哪里还有这么大的面子?”
这其中一定有问题!
恐怕还是不小的问题!
成湘当下转身出去按宋珩的吩咐,办事去了。
却说这周家送帖子,倒不止送到了王氏手中,他们还派人特地送了一封到大房去。
底下人自然不解。
周夫人道:“既与大房有干系,便要一并请来。二房不好落个不敬长房的名声,周家却不怕。如此……恐怕才能叫那位齐三姑娘,真正出足了这口恶气。”
周萍在坐下听见这话,一时还有些恍惚。
齐春锦回京才多久的功夫?如今却要周家舍下身段,绞尽脑汁,更面面俱到地去哄她了。
齐家大房因着禁足的禁足,病了的也还在病着,初时听闻了齐春锦与齐王府定亲的消息,还是不肯信的。
那周家宴上,可是半点端倪也没有!怎么一转眼,他们两家分了家,那二房却青云直上了呢?
直到周家帖子送来,齐家姐妹问了一嘴,得了确切的答案。
齐语芙当下坐不住了。
这些日子里,没了人支撑门楣,家里竟渐渐捉襟见肘。没了燕窝鱼翅养着,也没有美丽衣裳裹身,连胭脂水粉都搽得少了。
她往齐老夫人的院子里奔去,看上去形容狼狈,哪里还有小姐的模样?
“祖母!祖母……”齐语芙脑中乱糟糟的,等闯进门去,她就语无伦次道:“齐王……齐王斥死了父亲!可如今,齐春锦,您那二房的好孙女,要嫁给齐王了!齐家要沦为笑话了!”
“祖母呜呜……”
齐语芙大惊大悲过后,一下脱力,一屁股坐在了地面上。看着像是疯了一般。
齐语柳匆匆从后面赶上来:“你莫要胡说,齐王殿下是什么人?怎么容得你我编排?何况能与皇家攀亲,那是几世也修不来的福分。你瞧,如今那周家不就给咱们递帖子了吗?咱们家又要复起了!退了咱们亲事的,明个儿就要来跪着求咱们……”
齐语柳越说越觉得是这么回事,渐渐双眼都亮了。
齐老夫人病得都快爬不起来了,但这二人的话,她却听得清清楚楚。
屋子里外那些个本来懒怠的老妈子和丫鬟,一听这话,也是一个激灵,忙去打了水来要给齐老夫人擦脸。
“去,要去……”齐老夫人嘶声道。
好哇!
没想到啊,那齐三竟然还有这样的本事!
齐老夫人心下狂喜,抓着床幔竟是自个儿爬了起来。
齐语芙哪里想去巴结齐春锦呢?只呆呆不语。
齐语柳倒是趁机,请齐老夫人拿出些私房钱来,叫两姐妹重新置办捯饬一下,再往周家去。
“如今咱们是皇亲国戚了。”齐语柳道。
齐老夫人深以为然,还真取了钱给她,心下又想着,日后再也不埋怨二儿子没出息了云云……
齐家一时间又恢复了些活气儿。
只有那林氏听闻后,自个儿默默垂泪。
她的一双女儿日后必不会向着她了,还不知王氏和那齐春锦要如何磋磨欺辱她呢……
齐春锦打了个喷嚏。
“姑娘没事罢?”莲儿忙问。
齐春锦摇摇头,叹了口气:“周家送帖子来做什么?”
莲儿又哪里说得出来个所以然呢,只好摇摇头道:“姑娘问奴婢,不如去问齐王殿下。”
齐春锦心道也是,但又实在懒得去齐王府上。
顾先生刚派人传了信儿到府上,要请她去看其他画师的画呢,说是刚在京中办了个赏画会。
于是她道:“拿纸笔来,我写封信罢。”
那信自是飞快地就送到齐王府上去了。
而此时兵部侍郎及几个官员,正恭恭敬敬站在宋珩跟前,委婉同他说起,近日小皇帝处理事务有些疏漏……
宋珩面色淡淡,坐在那里,不见喜,也不见怒。
几人悄然流下了汗水,心道,齐王殿下这是不愿听旁人提及皇帝的不足,还是愿意听啊?这……分不清啊……
此时一个小太监快步进来,递上了信,低声道:“齐三姑娘命人送来的。”
信?
齐春锦给他送信?
宋珩问:“送信的人神色急不急?”
“不急。”
宋珩心下微松,那就不是出了什么事。
宋珩接过信,外头都还嗅得见一股淡淡花香气。
小太监忙在一旁道:“这用的似是京中极为流行的梨香笺吧?”
“嗯?”宋珩看向他。
“说是这做纸的时候,用梨花捣碎了浸过的,纸上就会带香气。在京中卖得极贵呢。多是男女,写信给意中人时所用。”小太监小声道。
宋珩周身气势一下,从那高山冰雪,化作了阳春微风。
他道:“赏你。”
小太监欢喜不已,心道这番话果然对上了殿下的心思!
他谢了恩后,便自个儿退到一旁去,免得打搅了殿下拆信。
宋珩心情的确大好。
齐春锦虽然还不大通情爱,又胆子小得很,可谁晓得她又从那些画册里学了什么东西?学了几句情诗,学人写在信里以传情也没准儿……
宋珩取了拆信刀,嘴角弧度越发柔和。
等他拆完了,展开一看。
宋珩:……
却只是问他,周家相邀,她能不能去。
宋珩心下失望,但转念又觉得有几分好笑。
不知她是否待他越发亲近了,因而便连这样小的事,都要写了信来问他。正如早年间,她在梦中,事无巨细都要讲给他听一般。
这种滋味儿实在久违得很,宋珩的失望渐渐也就消失殆尽了,他攥着那信纸,甚至还忍不住低低笑了一声。
齐王少露神色,不动怒,也不见喜。
这会儿见他的模样,众人都不由呆了呆。
宋珩问:“那送信的人走了没有?”
“还未,还在门口等着。”
宋珩正要道,叫他传话回去,便说可。话到了嘴边,宋珩却顿住了,转而提起了笔:“研磨。”
他也写了封回信。
上头只有一个字:可。
“去罢。”宋珩道。
那梨香笺,却是他被转手收入了紫檀木匣子中。
小太监得了信出去了,这之后的一整天,宋珩面色都多少有些愉悦。
底下人暗暗对视了一眼。
原先这位齐王殿下可以说是满朝中,最难讨好的人了。因为你根本不知他的喜好是什么。
可如今么……原来只消这位齐三姑娘,便讨好得了殿下了。
却说这厢齐春锦得了回信,匆匆拆开来。
莲儿也跟着瞧了一眼。
莲儿浑身一紧,小心翼翼道:“怎么只有一个字?殿下是……是不大高兴么?也是,姑娘这样的小事,却写了信去问齐王殿下。齐王日理万机,哪里有功夫来管这些呢?”
这冷冰冰的一个字,哪怕纸面上没有语气,莲儿都已经觉得浑身冒冷汗了。
齐春锦却疑惑道:“不高兴么?哪里不高兴?”
“只回了一个字,这不是……不耐烦吗?”莲儿说话更小心了。
她背后编排齐王,不会被砍头罢?
齐春锦听她这样说,忙摇摇头,道:“不是呀,这分明是心情极好啊。”
莲儿一愣:“啊?”
齐春锦笃定道:“你瞧,便是只回一个字,殿下都要特地写在纸上,封在信封里,再叫人拿回来给我。这不正说明,殿下心情极好,极有耐心么?”
莲儿呆住。
是、是吗?
好像……好像是这个道理。
若是不耐,只管叫人传个话来不就省了事?何必再认认真真写进信里去?便是一个字,也要巴巴送来。
“走罢走罢,咱们出去看画儿。”齐春锦忙不迭地就要往外走。
莲儿跟了上去,低声道:“姑娘怎么好像……”好像越发懂得齐王殿下了似的。
京中这么多人,可都没几个懂的呀!
莲儿:“姑娘真厉害。”
齐春锦:“?”
作者有话要说: 心意在通了,在通了!
买了皮搋子来通!
第58章
顾先礼画技超然, 能画草木,能绘山河,而他又性格洒脱不羁, 明明身负文采, 又出身将军府, 却不肯谋半点功名权势。乃是无数清贫的读书人想要成为却又成为不了的那般人物。
因而他在这些人中,颇得推崇。
顾先礼要到门口去接齐春锦的马车,身后便跟了这么一行人。
赏画会上,除却那清贫的画师外, 却也还有那家中有小财, 甚至小有些权势的。
他们见状, 不由嗤道:“不过是瞧顾先礼出身将军府, 这才上赶着巴结罢了。”
“倒也真是怪了, 顾先礼反倒青睐他们, 对咱们多一眼也不肯看……”
“哎, 无妨。今日还有一位高门公子要来咱们这里, 请众人鉴赏他的画作呢。”
众人闻言, 自是双眼亮了亮。
这赏画会远不比诗会来得高端。
诗会里头, 弄不好是要出许多进士的。
而这画画嘛, 平日里画画那是闲情逸趣,以此为主业, 那便成了玩物丧志了。更不提那些靠画画为生的读书人了, 实在失了风度。
顾先礼身边围着的便是这些人,顾先礼还常为他们介绍生意, 弄得好好的文人,一身铜臭气。
而他们想要摆脱这种窘境,便只有结交那出身更高贵的人了。
可寻常出身高贵的公子哥儿, 哪会来这里?
因而这一位要来赏画会上的高门公子,自然颇得众人关注了。
“敢问是哪家的公子?”
“肖家。”说话那人一笑。
“可是那个肖家?”旁人惊道。
“是。”
众人自然欢喜不已。
虽说这肖家已早不如从前了,但这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啊!
而这厢顾先礼也接到了齐春锦。
齐春锦知晓这样的场合,少有女孩子来,便也自觉地戴了一顶帷帽。
“今日别的可以不看,却有几位画师值得一瞧。”顾先礼将名字一一道来,竟然都是齐春锦喜欢的那些。
“走吧走吧。”齐春锦连声道。
旁边却是也有马车停住了。
上头下来了个年轻人,扫了顾先礼一眼,冷冷淡淡道了一声:“顾公子。”
顾先礼眯眼盯着对方审视片刻,而后才记起这人是谁:“肖家的?”
年轻人一拱手,虽是行礼,但却难掩几分傲气:“肖蔷。”
听着似女子名。
齐春锦心道。
肖蔷扫了齐春锦一眼,问:“顾公子的未婚妻?”
顾先礼哪里敢认?
宋珩听了会剁人。
“是齐姑娘。”顾先礼简洁道。
近来京中声名响亮的只有一位齐姑娘,肖蔷自然也听过。肖蔷面色僵了僵,后悔了自己刚才有所失言。
齐春锦倒不管这些,冲那肖蔷微一颔首,便自个儿提着裙摆进去了。
顾先礼见状不由失笑。
这位齐三姑娘,比较起初见时,似乎要活泼开朗许多了。
他也没有再问,她为何会与齐王定亲。回想那日,似乎就早有端倪了……
等入了赏画会的园子,其余小有名望的画师也接踵而至了。
不仅如此,齐春锦一转头,还瞥见了岳王府的马车。
岳郗大步走进门来,他仍旧也戴着幕离,只是周身气质与原先大不相同了。那个默然坐在院子里的少年,身形陡然拔高了许多,有了接近于青年男子的气势。
齐春锦看见他的时候,他也一眼看见了齐春锦。
岳郗立即就朝这边过来了。
因为上回也在酒楼见过顾先礼了,岳郗倒没觉得太奇怪。二人一个照面,都客客气气地打了招呼。
旁人原本还不知这戴着幕离的神秘人是谁,只听顾先礼一声“岳世子”,他们先是一愣,然后猛地反应了过来——
岳世子!
岳王府世子!
连那个遥遥坐在另一旁,浑身傲气的肖蔷,都蓦地站了起来:“岳郗?”
齐春锦好奇地伸长了脖子:“你认识的?”
岳郗微一颔首:“小时候的同窗。”
此时人已经到齐了,便有个文士起了身,带头请诸位先将画取出来,挂于枝头,众人可游走赏之。
旁人有意追捧岳郗、肖蔷二人,便请他们二人先。
岳郗带来的是一幅空谷幽兰图,所费心力并不多,却极有意象,仿佛天生灵气,随手就能挥就。
众人自然赞叹不已。
等轮到肖蔷,他叹了口气,道:“我不如他,我的画拿不出手了……”
众人讪讪,正要劝慰追捧几句,肖蔷道:“我祖父有一幅画倒是画得绝佳,我便腆着脸拿他老人家的画出来博个面子吧。”
众人这才又笑起来,纷纷求见肖老爷子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