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来岁的探花郎,容貌气度家世样样出色。踏马游街之时,不知吸引了多少芳心,又在听说他已有家室后引来多少叹息。
青萦等在家中,身边全是恭贺的婢女,整个靖安侯府一片喜气洋洋。
琼林宴一直到傍晚才结束,贺庭轩喝得微醺,脸上灿若桃花,笑盈盈地踏进门来,一瞬不瞬地看着青萦,看得丫头们脸红心跳,慌忙多了出去。
青萦第一次见到他如此春风得意满面桃花的模样,简直比有些姑娘还好看,同样忍不住心头微跳,慌忙躲避视线。
贺庭轩摇摇晃晃地走上前来,拉住她的手:“娘子,你等着,我一定给你挣来诰命,让你比我还风光。”
青萦闻着满鼻子的酒味,嫌弃地轻轻推他:“谁要你的诰命,你给我好好洗漱醒酒去!”
贺庭轩不退反进,抱紧了她,嘴里不停念着:“我今日骑在马上,就想着你,要是有你陪着我那该是多大的幸事?我一定要给你挣来诰命,让你和我一起分享所有的风光。”
青萦心里感动,不是为了那点荣耀,而是为了他做什么都要同她分享的那份心。
贺庭轩说着说着,脑袋一拱一拱的,趁着青萦感动分神之时,把人扑倒了……青萦气得揪他耳朵:“坏胚子,扮猪吃老虎呢!”
中了探花后,贺庭轩跟随者大哥的脚步,进了翰林院,从最小的编修做起。另一头,李家长子摇摇晃晃挂在了同进士的尾巴处,全家心情都很不好。
原本这样有天赋的苗子,备考三年,大可以像贺庭轩这样风风光光地考得更好,如今急功近利,一个同进士,“如夫人”,作为言情书网的李家,只觉得扼腕又丢人。
萧文萦第一次受到婆母的冷眼。
虽然李家父母都抱了侥幸心理,觉得儿子一鼓作气说不定考得比贺庭轩还好,但是当结果很差时,两人都把责任联系到了最初提出这个想法的萧文萦身上。
第一次,李夫人当着萧文萦的面感叹:“娶妻娶贤,同是姐妹如何差距这么大?”
萧文萦气得掐破了绢帕,却低着头不敢吭声。
与此同时,萧家也发生了一件喜事,萧重老来得子,萧贺氏亲手培养的小妾,给萧重生下了第四子。
萧重大喜过望,决定给老幺大办满月酒,而萧贺氏看着喜气洋洋的后院,几乎把萧家所有人都恨上,尤其恨贺庭轩夫妻。
就在这人心浮动之时,靖安侯在朝堂上大义灭亲了。
他亲自参自己的妹夫萧重,在南城知府任上多年贪污受贿,鱼肉百姓。
萧重贪吗?贪。但是他真有多坏吗?他不敢。他最多就是个贪生怕死但又禁不住诱惑的小人。
靖安侯这个举动,惊呆了整个朝廷,连皇帝都惊讶。但是内心是否高兴,也就只有皇帝自己知道了。
萧重下了朝拉住靖安侯不放,指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
靖安侯低声同他说了两句话,便抽了袖子离开,看上去没有半丝情面。
他说的是:“置之死地而后生,能保命就不错了。”
萧重一脸呆滞地看着舅兄的背影,一边震惊,一边努力做出愤怒的模样,软着腿爬上自己的马车。
靖安侯的意思,皇上要查江南了?他这官做到头了?萧重已经怪不起靖安侯了,他觉得绝望,一边不想相信,一边又庆幸靖安侯捞了他一把。
前朝的一举一动都是后宅的风向。这一天后,整个侯府,看着青萦都仿佛带着同情。只有贺庭轩,亲眼看见自己的妻子,在听说岳丈大人被参后,躲在被窝里笑了。不仅她笑了,他看着妻子胸中郁气尽消,笑得像个孩子一般发自内心,也跟着笑了。
但是,背后能笑,人前样子还是要做的,青萦减少了出门的次数。
她不出门了,新结交的闺蜜就频频上门了。秦沅担忧她的处境,三不五时地来一趟侯府,陪她聊天陪她解闷,还说自己给她撑腰,免得侯府欺负了她。
青萦很感动,她看秦沅跑得辛苦,甚至开始愧疚自己的欺瞒。不只是秦沅,还有大嫂,这些日子,三人经常聚在一起,另外两人都是为了青萦,然后慢慢聊得越来越好,成为了好闺蜜,连带着青哥儿都喜欢上了秦沅。
而她们两人都不知道,这件事对她根本没有影响,侯府也不会因此薄待了她。
萧重的案件果然只是一个导火索,许许多多人都以为这只是一件小事,最大的看点估计就是靖安侯大义灭亲了。对于这点,联想靖安侯自萧家上京后的态度,也觉得有迹可循。谁也没想到,这件小事,引起了整个江南的大地震,江南盘踞了多年的官场网,被皇帝一步步粉碎。空出来的位置,慢慢安插了皇帝的心腹。
这场变故持续了半年,半年里,抄家流放的、夺爵圈禁的、砍头赐死的,连百姓们都看得麻木了。一个个昔日的贵小姐、贵妇人,一夕之间被押送在菜市口,如同牲口一样买卖,还有直接贬入贱籍的,一生不得翻身。
唯一侥幸逃过的恐怕只有出嫁女了。可是,出嫁女的日子同样不好过。兄弟姐妹被贬入贱籍,父母俱是罪人,她一人在夫家,又能过得多好?上有婆母中有妯娌下有小妾,这样的一个家世背景连有些妾室都不如的女人,如何能轻易站稳脚跟?
大动荡之后,有小半年,陆续传出谁家儿媳吃斋念佛入佛堂的消息,甚至有些因为家中变故,直接大病去世。
萧家作为最先被调查的人家,同样逃不了皇帝雷霆之怒。萧重被夺官,萧家被抄,萧贺氏借了靖安侯的光,不曾被冒犯多少,但后院的女人却都受了罪,刚出生的老四日夜啼哭,全家去监狱走了一遭。
出嫁的两个女儿。萧青萦作为揭发的靖安候府儿媳,自然不会做什么接济,而“孝顺”的萧文萦,除了未定罪之时派人来探望帮忙,定罪后同样没了动静。
萧重、萧贺氏心都凉了。
夫妻两人从牢里出来时,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京城的府邸被抄了,皇帝只给他们留下了祖宅和祭田,两人带着儿子儿媳,带着襁褓中的幺儿和孙子,没有任何行李,离开京城回萧重的老家。
萧家离开那天,青萦什么表示都没有,甚至让人带话过去,言明房姨娘去世那日,便是父女情断之时,如今下场都是你们咎由自取,以后自己好自为之,多积德少造孽。
萧重手指指着萧贺氏,气得倒仰,都是这个毒妇干的好事!又气青萦这个不孝女!
而萧文萦,她同样不曾出现,只送来了几张银票,说自己处境艰难,以后请父母兄弟各自保重。
第359章 宅院深深30 剧情终结者
萧家彻底离开了。只留下两个已经出嫁的女儿, 一个在靖安候府, 一个在李侍郎府。
萧文萦明显日子变得艰难了。当初这门亲事能成,是李侍郎觉得萧重是靖安侯着重提拔的妹婿,是个门当户对的好亲家。谁知, 成婚一年多, 变故一个接着一个来,萧家倒了也罢了, 掰倒了萧家的,还是靖安侯!
这就意味着,萧文萦嫁入李家的所有基础都不存在了。而这一年多,萧文萦本人的品性, 原本是让李夫人满意的, 可出了劝说长子继续参加科举导致只考中同进士这事, 那点好感也不剩多少。
同青萦当初一样,萧文萦婚后一年多,因为丈夫长期在书院上学,一直不曾有孕信。都说天道轮回,萧贺氏当初为了恶心青萦, 亲手送女人给侄子,如今,她的亲生女儿, 被婆母挑剔,以萧贺氏当初行径为理由,一下给李家长子安排了两个通房。
萧文萦想哭诉都找不到哭诉的理由, 只能一头扎进后院争宠的漩涡中。
同样是出嫁女,青萦却过得很平静。
贺庭轩每日按时去衙门点卯,按时下值回家,两人一起吃饭一起看书,到点一起歇息。日子安静而甜蜜。
唯一的烦恼是,旁人都觉得青萦过得不好。
日日相处的嫂子还好一些,看得多了真的相信她没什么异样,加上此前也不是没察觉青萦同娘家的嫌隙,所以她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的态度。
当日欺负青萦的姨娘和那些堂妹们就又阴阳怪气起来,看着青萦总有种嫌弃贬低的眼神。但是这些都不用青萦出手,贺庭轩见到一次,就立刻能教训得她们不敢再有这样的念头。
有时候无聊,青萦看他变得腹黑,去使坏折腾这些人,还十分有趣。
唯一头疼的是小郡主秦沅。她似乎认定了青萦是在假装坚强,不管青萦怎么保证,都隔三差五地跑过来,一陪就是陪一天。青萦感激又无奈。真怕安王因为宝贝女儿被抢,更加恨靖安候府了。
想归想,无论青萦本人,还是大嫂、贺庭轩,对于小郡主的善良,都非常有好感,秦沅来得次数多了,几乎把靖安侯当成了第二个家,连府里的奴才都认识了。
原本以为这只是超越两府的普通闺中友谊,青萦如何都没想到,这样的亲密感情下,会不会有别的东西存在?
直到她拿着披风转出回廊,看到眼前的一双璧人,男人含笑弯腰,女人伸手握着男人的手,一脸娇羞。
青萦脑子嗡的一下,突然有种“原来如此”的恍然大悟。
她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看到下一秒,贺庭轩猛地后退了一步,抽回了手,心中的那口马上要炸开的郁气终于平复了一点。
贺庭轩似乎很慌乱,转过身快步往这边走,才走了两步,一抬眼,脸刷地白了。
“娘……娘子……”
青萦正一步步朝着他们走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秦沅的脸也白了,躲在贺庭轩的身后不敢抬头。
青萦走到贺庭轩面前,抬眼看着他。
贺庭轩手足无措,张口结舌地解释:“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我也不知道……真的,我不知道怎么就……娘子……我什么都没做……我就是看到了郡主,想谢谢她……我就做了个揖……我真的没有别的想法……青萦——”最后一声,很轻,满是乞求。
青萦忽然笑了,抬手敲了敲他的脑门:“傻子,没做亏心事,慌成这样做什么?半点没长进。”
贺庭轩呆滞了脸,将信将疑地看着她,青萦握住了他发凉的指尖:“真的慌成这样?是没见过美女紧张了,还是真的怕我生气?”
贺庭轩立刻说:“当然是怕你误会!你说的话我都记着呢!”话里竟然带了委屈。
青萦斜睨了他一眼:“只要没做亏心事,慌什么呢?上回是这回也是,以为我这么不分是非?”还委屈上了。
谁知贺庭轩却一本正经地说:“这世上误会之事太多了,有大哥大嫂前车之鉴在,我实在怕得很,万一哪日我们也那样了,又哪里会有第二个你来给我们解开矛盾呢?”
青萦听了,见他是真心实意这样想,心中有些触动:“那你也不用慌,我保证,无论什么时候,都给你解释的机会。”
贺庭轩点头,神色轻松起来,得寸进尺:“那你下次别这么虎着脸,吓人。”
青萦飞去一个眼刀。
贺庭轩傻笑,当自己刚才什么话都没说过,东看看西看看,轻轻捏住了她的手。
两人又是打情骂俏又是互相约定,秦沅看着听着,脸越来越白,眼睛越来越红,强忍着泪水抬头看向眼前的人:“青姐姐……”
青萦收了脸上的笑定定地看着她。
秦沅所有的话都梗在了喉间。
青萦问:“什么时候的事?”
秦沅脸刷地红了,脉脉看了一眼边上的贺庭轩:“琼林宴那天。母妃带我去看了游街,皇伯伯又带了我去琼林宴。”
她着急地解释:“我当时不知道庭轩哥哥是姐姐的夫婿……黄伯伯说让我挑未来的夫婿,我忍不住便被庭轩哥哥吸引了……”
青萦看着她面红耳赤,心里却冷得发凉:“看来这些日子你动不动跑靖安候府,回回陪我到申时,醉翁之意不在酒?”
申时正好是贺庭轩回家的点,不是在回来的路上就是要进门了。
秦沅脸更红:“对不起青姐姐,我情不自禁……我也是真心想要陪你的。”
青萦冷笑:“我小看了你,又高看了你的人品,你何止情不自禁,你连这府里上上下下都联络好了,是打算取我而代之了?”
秦沅似是心虚,脸微白,不敢看贺庭轩,头埋得低低的,纤细的身子在晚风中分外可怜,小声说:“我是真的喜欢姐姐,也……也……喜欢……庭轩哥哥……我们一直不分开不好吗?”
青萦嗤了一声,竟不知道说什么。眼前的人太陌生了,这个人,真的是她第一次去王府,那个敏感通透的小郡主吗?
贺庭轩握紧了青萦的手,沉下脸看着面前的秦沅:“小子多谢郡主抬爱,小子已有妻室,此生只要她一人,我们二人之间容不下第三人,也不需要第三人陪伴。郡主金枝玉叶,还是去找个门当户对的吧!”
秦沅脸上羞涩的血色全部褪尽,不可思议地看着贺庭轩:“我哪里不好吗?我可以接受你身边有姐姐,只是多增加一个我,不可以吗?”
贺庭轩一脸反感:“我一看到你黏着我娘子我就讨厌,当然不好!”
秦沅错愕了一下,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竟然不仅不喜欢她,连她和萧青萦走近了也不喜?胸口仿佛被重锤了一下,秦沅强忍的泪水刷地掉落:“你……你刚刚明明不是这般模样……”
贺庭轩生气:“我以为你是真心对青萦好,才真诚地感谢你,哪里料到你一个大家闺秀王府郡主,会突然对我动手?若早知你心怀鬼胎,就不该让你进侯府的门!”
秦沅恐怕十几年来头一次被人这么嫌弃这么指责,她摇摇欲坠,不可置信地看着贺庭轩,看到他眼里浓浓的厌恶,心好像被刺穿了一般。躲在院子外的丫头们看到主子站不稳的模样,赶紧跑出来扶人:“郡主,你怎么了?”
秦沅捂住了脸,转身飞奔而出。
青萦看那几个王府丫头躲的位子,再次确定,秦沅是故意来撞上贺庭轩的。
一路看着秦沅跑没了影,贺庭轩拉着青萦的手想说话,青萦一把抽开,扔了手里的披风,独自走回房间。
贺庭轩低头看了看那女式披风,青萦的衣物他都知晓,不是她的便只能是秦沅的了。想到青萦满心着急地给秦沅送披风,却看到那样一幕,心里不知道多难受。想到这,他顿时心疼,连忙追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