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龙脉的所在还有三日路程。这天, 正午的太阳将地面烤出热浪,他们乘马车跟在一只商队后,在大路上徐徐前行。
小公主吃饱喝足,撑不住便睡着了, 缩成小小一团。因马车的颠簸睡不踏实, 眉头微微蹙着,又翻个身, 就见额头已经冒了不少汗。晏宸用帕子替她擦汗。
前头的商队突然停下,尾随在商队后的他们,也不得不随着停下。
晏宸撩起帘子跳出车厢,就见从山的两侧窜出一伙土匪,挥着刀让商队把货物交出来。他们似乎是冲着商队来的。但显而易见,他们会被牵连。
怎么这么倒霉。
晏宸的眉头拧成结,看看四周的情形,现在掉头跑也来不及了。
“阿湄,快醒醒。”情况危急,他不得不晃晃她的身子,将她叫醒。
小公主被叫醒,懒猫似的伸腰蹭脸,微哑着嗓子问他发生了什么。
“路上有土匪。阿湄,待会不要吭声,我来想办法。”晏宸让她将纱巾系在脸上,担心她被匪徒们窥去了美貌,生出歹毒的心思。
土匪很快发现了他们,瞬间将他们的马车围住。
晏宸保持着镇定,主动将所有钱财上交,抱拳道:“诸位好汉,我夫妻二人只有这么多钱财了,已全部给了你们,但求放我们一条生路。”
小公主被吓到,老老实实抱膝坐在车厢内的角落,小鹿眼瞪得大大的,一声不吭。
都说土匪强盗之流也讲道义,既然他们劫财,把钱给他们就是了。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后,他们应该不会再难为他们两个。
可惜他想错了。
“你们两个,都下车。”土匪用刀背凶巴巴敲着车厢,把她吓得惊呼了一声。
晏宸呼吸一滞,起了杀心。这群人不识抬举。
倘若只有他一人,杀出去自然简单,但他还要保护阿湄,唯恐在打斗之中误伤了她。
小公主被吓坏了,她十分顺从地下车,眼睛紧盯着土匪来回晃着的刀,看样子怕得不行。晏宸也只得下车。
他们下车后,又有个土匪跳进车厢中搜罗了一圈,发现再没其他值钱的东西。
前面的人已经将商队的货物拉走,只剩五六个人包围着两人。晏宸带着公主,以一敌五没有难度,若这些人再得寸进尺,他就要动手了。
无奈接下来,有个人将小公主抓过来,刀架在她脖子上,对晏宸道:“跟我们上山,不要多问。不然,她的脑袋就保不住了。”
晏宸瞥了眼前面的商队。他们将货物交出后,赶着马车匆匆走了,没被扣下人。但到了他们两个这里,为何会是这样。
他隐约察觉到事情有古怪。
再看向架着刀的蒙面人,他的手背白嫩,声音中也透着股斯文,不像山里的糙汉子,倒像是个养尊处优惯了的人物。
“好,跟你们上山就是。不要伤我妻子。”晏宸打算放弃抵抗,跟他们上山,看看这群人到底有什么猫腻。
小公主受不住热浪的熏蒸,刚站到没遮阳的地方,汗水便稀里哗啦流出,气喘吁吁。
“好汉,我妻子体弱,可否让她坐到马车里避些暑气。”
“可以。你不要耍花招。”
土匪将她重新拉近马车里,刀仍架在她脖子上。晏宸则双手被束缚着,被蒙上眼走在外头。
等走到了地方,晏宸眼上的黑布被扯下,发觉自己被绑在一个木柱上。对面的宽椅上坐着个人,应是土匪头子,手里攥着一柄尖刀。
小公主与他一样,被绑在另一根木柱上。
“先杀他,再杀她。”坐在最上的那人,先将刀尖指向晏宸,又指向公主。
晏宸的汗毛倒竖,语气却是镇定,“你们为何不分青红皂白夺人性命?”
“大爷我算了一卦,今天打劫,会遇见一对夫妻,到时候捉来杀掉,咱们的生意就能越做越大了。”那人冷笑着道。
小公主吓白了脸,浑身乱颤个不停。
刀架在了两人脖子上,那土匪头子又道:“你们两个有什么遗言吗?说来听听?”
来到这儿后,晏宸立刻察觉到了异常。这里太干净太整洁了,围在他身边的土匪甚至连说话声都细声细气的。哪像是土匪窝。
这群人有古怪。说不定,是晏家的政敌,乔装打扮来取他们性命。
还是先试探一番吧。
“你们不可对我二人动手。你们知道,她是谁么?”
土匪们都静静看着他,没人回话。
“她是郑国的云鸾公主,是郑国最后的希望。尔等草民,怎能动手杀公主?”即使在这种境况下,晏宸仍能气势逼人,不怒自威,颇有王者风范。
“你们若不信,我身上有一副画,出自公主之手。天下人皆知,云鸾公主丹青妙绝,你们可以取出来看,找真迹比对,便知我说的是真是假了。若觉我怀中之画不是她画的,可让她当场作画,亦可验明正身。”
“晨哥哥……”小公主对他投以崇拜的目光。
土匪头子沉吟良久,并停止了手上玩刀的动作。他突然抬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一会儿公主,又将头低下。
晏宸等待着他的答复。
这个回答,将决定他们究竟是哪一边的人。
若他们肯验明正身后,就此罢手,便可证明是郑氏的拥护者。若他们决定,将公主与他绑了,上交朝廷讨赏金,便说明只是一群贪财之徒,很好利用。这两种情形对现在的他们来说最有利,至少不用再面临死亡威胁。
可倘若,他们还是要取两人性命,那么情况就要复杂些了。可能是绑匪无知,可能是绑匪疑虑过甚不敢轻信他人之言,也可能是对此情况毫不在乎。他正在脑中盘算如何应对这几种棘手的情况。
不多时,那土匪头子站起身,冲他们走来。
“把她松绑,留下验明正身。你死。”他道。
晏宸脑门的青筋突突跳了几下。
他有点懵。
这是,什么情况?
小公主立刻得到释放,含着眼泪扑到他怀里,对土匪头子嚷道:“不许你们伤害晨哥哥!我们成亲了,他是我的夫君!”
晏宸知道现在不是该感动的时候。
但是,他所有的泪点都长在她身上。见她为护着他,从小软猫变成了暴躁小软猫,他立刻哽咽了。
土匪头子不耐烦挑眉:“夫君死了再换个新的就是了。你闪开,老子今天必须杀个人,你再闹,管你是什么公主不公主的,老子就要不客气了。”
“不!我不走!我就是死,也要和晨哥哥死在一起!”她勇敢地直视着闪闪发光的刀刃,死死抱住了他。
被她这么一闹,他原本清晰的求生思路都被打乱了,瞬间换上了恋爱脑。
“公主,你快闪开,这里太危险了。”晏宸声音中透着满满的担心。
“晨哥哥,如果连你都死了,就剩我一个人孤零零地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大哥,求你了,放过他吧,他是我丈夫,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们杀死他呢。”
她哭着跪下。
“公主,您是千金贵体,怎可给草民下跪。快站起来。”晏宸也快哭了。
“好吧。”
土匪头子叹了口气,似是妥协了。
“既然你们夫妻二人伉俪情深,这样吧,把他拉到外面去杀,不要让她见血,免得她伤心。公主,这样你满意了吧?” ???
晏宸被他的感人逻辑深深感动到了。
“晨哥哥!不要,你们不要带走他!我跟你们拼了!”小公主挣扎着站起来,用愤怒的小拳拳锤向土匪头子,然后被对方完美避开。
晏宸的脑子越来越懵。
直到他被推到了斩首的架子上,脖子触到了冰凉的铁,他才重新缓过神来。
有个土匪挥动着刀,毫不留情劈向他的脖子。
然后突然滑倒。
“小黄,你行不行啊,不行的话让我来。”他的同伴见他在这么关键的时刻脚下打滑,对他翻了个白眼。
小黄尴尬挠头:“我能行,我再来。”
刚才没能要他的命,便是错失最后的良机了。
千钧一发之际,晏宸使出最后的招数,猛然发力将按着他的人撞倒,随后去撞被称作小黄的那个人,挣开绳索将他手中的刀夺下。他红着眼睛,决定杀出一条血路,去救公主,把公主带出这个狼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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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公主与侍卫(9)
围着晏宸的一群人吓了一跳, 方才那镇定的气势丢掉了大半。
晏宸夺过刀后,并不恋战,伤了几个人, 只顾冲回刚才那地方, 去救公主出来。
这群人根本拦不住他。
可回到地方后, 晏宸呆住了。
这里明明刚才还站满了人, 此时却空荡荡,没一个人影。长椅歪在地上, 桌上的果蔬也掉落了一地,空气中还留有小公主身上淡淡的香味。
他嘴里喊着“阿湄,你在哪”,又在这转来转去地找,可找了半天, 别说阿湄了,就连刚那群人都失去了踪影, 仿佛在人间蒸发一般。
晏宸的天都塌了。
阿湄人呢?
他眼睛冒着血丝,身体一下子被抽干了力气,瘫在地上,捂着脸颊默默垂泪, 良久不起。
江白竹早已与她的属下们沿着密道离开了这里。
“公主, 咱们接下来去哪?”土匪头子摘下面巾,露出一张清秀白皙的面容。他叫左风,是郑国户部侍郎的儿子。
“那还用问,当然是去挖宝藏。”江白竹猫着腰, 目光盯着明亮的火把, 跟着他们走在狭长的地下通道中。
没多会儿功夫,小黄他们追上来了。小黄的真名叫黄士焱, 是黄将军的儿子,是个挺可爱的大男孩。
“你们将晏宸那狗贼杀了吗?”左风转过头问。
黄士焱捂着被揍了一拳的脸颊,惨兮兮道:“没有,又被他躲过去了,真是邪门。”
“亏你还是将门之后,怎的到了关键时候派你出去,总不顶用。”左风丢向他一个嫌弃的眼神,让他自己慢慢体会。
江白竹嘴角的肌肉抽搐数下。
拥有主角光环的人就这么难干掉吗。看来那光圈真不是白长的,在必要的时候确实会发挥很大作用。
她甚至怀疑,若执意要杀他,即便成功了,也会对这个世界的正常运转造成影响。兴许,没了主角,这世界就此坍塌,她也要死在这个世界之中,灵魂被毁灭吞噬,难以转世。
江白竹蹙眉道:“算了。既然他运气好,咱们又失去了杀他的良机,便不要再对他动手了。”
她同时也看出了晏宸的怀疑。
晏宸不是个蠢货。他能稳坐帝位几十年,四海太平,心计可谓深不可测。除了她伪装得几乎没有破绽外,刚才那一番胡闹,她这群不成熟的小弟们说话办事,必然或多或少叫他察觉到了什么。
晏宸原也是高官之子,与他们中的某些人甚至还见过面。只不过区别就在于,晏宸的爹是近几年从外地调到京城来的,而她身边这些都是京城土著,晏宸与他们并不熟识,故不曾一眼被看破。
她相信,一群人再在他跟前露一次脸,就要露馅了。
所以绑架的办法,是最绝的一招,也是最后一招了。
这一招要是再不生效,那就真是没办法了。
“公主,都怪我没用,没能亲手杀了那篡位贼子的儿子。”小黄心情沉重地道。
他爹的头颅还插在宫墙上呢。做儿子的,怎会不想给爹报仇。
若不是公主提早察觉到危机,让他们躲起来,他们也已经死了。虽然他们回家后,也提醒了各自的家人,但既然们不信这个邪,青天白日的,怎么就有乱军要反叛逼宫了。
只有相信公主的话的人,才成功活了下来。
江白竹幽幽叹气:“不怪你。走吧,咱们得赶在他前头将宝藏运走,这才是最要紧的事。有了财宝,咱们就什么都不怕了。”
“公主。您与他每天都在一起,甚至还与他假结为夫妻,为何不趁机偷袭?你若出手,定会杀他个措手不及。”左风问道。
江白竹狡黠一笑,“我胆子小,怕输。”
她怕彻底输了。
就她这身板,这身手,一旦失手就会彻底暴露,再无翻盘可能。身为郑国最后的希望,最后的血脉,她不能出任何事。她要尽可能地保护自己,万事都不能做出头鸟。
晏宸正仰面躺倒在地。
他久久沉浸在浓郁悲伤中,理智的思路仍无法打开。
他从怀中抽出小公主为他画的两幅画,看了很久,越看越难过,心脏一抽一抽的疼。
说过要保护她一生一世,给她所有的快乐,怎么在这关节,竟然把她弄丢了。
他保持着躺地的姿势,一夜未眠。
直到第二天破晓,晏宸才挣扎着起身,抱着最后的希望,决心去这幅画上的所在,看能否找到公主。
他已经开始怀疑,公主为了保他的性命,将藏宝之事告知了这伙匪徒。匪徒们遇了这样天大的好事,自然不能放过,于是急匆匆架着她来找宝藏。
他日夜兼程,脚程很快。不出两天,就到达了与画上景观完全一致的地方。
这山名叫云山,连绵起伏,主山巍峨高耸,隐藏在重重叠叠的云雾之后,如巨龙伏地,雄伟威严。小河在他脚边流淌。
他在山里逗留数日,翻遍了每一座山,找寻她的身影,却半点踪迹都没找到。
数日焦心,无暇顾及自身,他下巴冒出许多胡茬,眼神涣散,整个人散发着颓丧大叔般的气息。
他站在岸边,回到了最初的原点。
他再一次掏出那副画,与眼前的景象比对。这一次,他注意到了画上的那只燕子。
燕子的目光,落在“湄”上。
他亦看向他脚边,那朦胧惹人心动的水岸相接之处。
似乎发现了什么,他瞳孔骤缩,踉跄跑到那里,将泥沙徒手挖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