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着挖着,他碰触到一块平整坚硬的物体。竟然是一块铁板。
这是门!是藏宝洞的门!
晏宸跪在门边,苦笑不止。
阿湄,你竟然连藏宝洞的所在也一并画给我了么。可笑我多么的愚钝,起初只当做是你我的定情之物,至今才参透这幅画所有的隐喻。
此生,再不会有哪个女子,能像阿湄一样,对他倾心相许,全然信任与依赖了。他对她的爱又加深了很多。
这门竟然没有锁,他往外一拉,便拉开了。这让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晏宸点燃了火折子,跳进去往里走。穿过最初的狭窄通道,眼前豁然开朗,是很大一方平地。地板是坚硬的大理石所造,异常平整白洁,四方的灯台是纯金的,空气中涌动着袅袅甜香,是宫中常用香料的味道,几只空箱子敞着盖,胡乱堆在墙角。
若仔细瞧看地面,还能发现一些莹亮圆润的珍珠和色彩艳丽的宝石。
火折子灭了。他的表情也越来越阴沉。
显而易见,财宝都被运走了。那么,阿湄呢。
他甚至不敢想象阿湄遭受到了什么样的对待。
那群匪徒有古怪,与阿湄下落不明,在他心里,完全是两码事。如果,他能将两件事捏到一起去想,想必不会这么久都猜不到答案的。
晏宸此生遭受到的最大打击就是失去小公主。
这滋味难以言述,像是发渴,渴得要命,又像被全身拴紧了半点动弹不得。
可是,没有看见她的尸体,便没有证据证明她不在人间。
他还有希望。也许,小公主正抱着膝盖蹲在某个角落里,正哭着喊他的名字,等他带她回去呢。
晏宸眼中放出些光彩。
抱着这最后的希望,晏宸找了她整整三年。
从太子到皇帝,晏宸没有一天放弃过对她的寻找。
与他素来相识的人都在背地里说,皇上的脾气越发阴晴不定了,不再像往昔那般和煦。那双桃花眼不再像桃花般渲染着温和的淡粉,而是吊着股戾气。
三年前,在他独身找寻公主一个月无果后,他不得不折返京城。返回的路途异常顺利,他的安危没出半点岔子。
恰逢北方某处地震,震裂了一座山。晏宸干脆便对父皇称,那座被震裂的山就是郑国的龙脉。晏林抚掌大笑,看来,连老天都在保佑他们晏家,将郑氏的龙脉给切断了,叫他们再不能成事。
打那一年半后,父皇病逝。他继承大统,年号鸿熙,被民间称作鸿熙爷,鸿熙皇帝。
无论是父皇在世时,还是当上了皇帝时,他都没有生出过娶妻的念头。被人施压是难免,好在他有的是办法推脱与周旋,一拖就是三年。
三年过去,他对小公主的思念没有化作清风散去,反而愈凝愈重,无法化解。他没有一天不是在想她的。
身边总有胆大揣测圣心之人。御前太监见皇帝陛下对什么样的美女都没兴趣,便寻摸着陛下是不是好南风,想尽办法送来几个唇红齿白的少年。
不料陛下的一张脸仍是铁青的,任少年们如何逗他开怀,他都像看不见这几个人似的。御前太监发觉这步棋走错了,连忙使眼色让他们退下。
好在陛下不是滥杀无辜之人,并未降罪于他。陛下目光不知飘到何处,活像丢了魂。
小太监抬着新的奏折呈上,晏宸机械地翻开一本奏折,眉头微微拧起。
郑渺。
这个名字是属于郑国大皇子的。
现如今,有人冒充他的名号,在北方造反,集结一股军队声称要夺回郑氏的江山,来势汹汹。
哪里窜出来的野小子,不知天高地厚。真正的郑渺早在宫变那日就死得透透的了。不过,这种人总是有的,以为顶上了响亮的名头就是真龙天子了。
呵,就拿他开刀吧,让天下人都看看,造他的反会有什么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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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公主与侍卫(10)
晏宸本是将这伙叛军看做普通级别对手, 做好常备部署便觉已然够用。
岂料叛军的战斗力超乎想象,短短两个月功夫,攻城略地, 收买人心, 北方数州竟都被他们拿下。
晏宸黑着脸, 听大臣向他禀报状况。
“皇上, 叛军的粮草充足,物资丰盈, 随便一个兵卒穿得都是精铁制作的盔甲,武器都是新铸的,只放箭都能一天一夜没有间断。真不知道,他们的军饷是从哪弄来的。”
大臣平生从未遇见过此等奇事。按理说,天下财宝的大头都在皇权触及之处, 普通老百姓造反,就像胳膊硬要拧大腿, 成不了大气候,起初必然是缺兵少粮,被正规军追得东奔西逃。
难道,这个郑渺, 不仅仅是个泥腿子冒牌货, 他还有别的背景?
晏宸突然咯咯笑了。
笑得大臣的鸡皮疙瘩起了满身。
“朕倒是知道,他们的军饷都从何处得来。”晏宸用手指抵了一下唇边,随后叹了口气,往后慵懒一倚, 神色中透着股清明爽朗。
定是三年前绑架他与阿湄的那伙匪徒。他们得到了郑国龙脉下掩藏的巨大宝藏后, 人心不足,果然起了造反的心思。
很好。这三年来, 遍寻你们的踪影而不得,现在倒是自己冒了头出来,也省了他在派人去探查。
只要找到了他们,就能知道阿湄的下落了。
晏宸彻底被唤起了干劲。三年了,他心里一直被浓浓的阴郁笼罩着,现在,他总算抓到了希望。
阿湄,朕就知道,你一定还活着。朕一定会找到你。
“想办法从叛军中安插几个探子,不仅仅做打探情报之用,还要给朕活捉个头领回来。”他下令,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温和,温和中透着些急切。
“臣遵旨。”
接下来一段时日,晏宸全身心都投入到与这伙叛军的作战中,常常深夜都在与臣子们商议作战的计划。经过他的重视与重新部署,敌军没能再像之前那样顺利抢占一个又一个地盘。双方胶着在某处重要的城池处,局面迎来了短暂的稳定。
只不过,他越是仔细研究这伙人的作战方式,便越觉着不可思议。
原以为,这伙人虽然得了财宝,铸造了好的兵器,招揽了一群数量庞大的无知群众充作兵士,但泥腿子就是泥腿子,哪懂得排兵布阵之法,长期耗下去必然不是他们的对手。
可双方你来我往了那么几回,他却发现,他们的作战方式竟非常成熟,即使在兵士缺乏锻炼的情况下,面对着他们训练有素的朝廷军,还能毫不逊色,可见对方统帅有多么优秀。领兵之人必然对兵法非常熟捻,并拥有很长的统兵与作战经验。不然,其中些突发情况,他们不可能处置得那般妥帖,只有经验老到的将军,才能做到这一点。
统兵之人究竟是谁?
晏宸蹙着眉左思右想,从朝廷大员到退休干部,再到奇人异士,他愣是想不出大晏还有这么一号卓绝的人物。
看来,这群人很不好对付。
好在此时密探回来了,密探顺利捉回一人,先已将人关押在了牢里。这密探又亲自来到他身前,向他禀报在叛军中探查到的情况。
“郑渺的真实身份,可打探出来了?”晏宸婆娑着手指,饶有兴致地问道。
“回皇上,此人深居简出,鲜少说话,微臣只见过他一次真容。其余消息,都是从别人的口中打探出来的。”
密探紧接着道:“此人年二十,长相清秀,身形瘦弱,需要时常服药,听人说是先天体弱的缘故。他虽坐镇军帐,却是军队的统帅,所有大事小情都要他过目并准允才可,其他将军如何行事也要完全听从他的命令,决不可擅自做主。有时脾气极差,会亲手打人,微臣见她的那次,便是瞧见了他在当众鞭笞一名不服从命令的军官。”
听完这些话,晏宸不知怎的,一颗心脏微微提起。
他晃神。才二十岁,就能有如此厉害的统军才能吗?难道此人是个不世出的将才?
且除了作战,对军队内政的管理也堪称一流。他甚至生出几分爱才之心,想亲眼见见这个“郑渺”到底是何方神圣。
晏宸笑了笑:“既然他要收买民心,要造反,脾气再差,又怎能当众打人?如此岂不是要挑起内讧。”
这是晏宸目前为止,发觉到的他唯一一个弱点。
“回皇上,这事儿,微臣悄悄打探过了。据他身边人说,郑渺有时会情不能自已,控制不住情绪和行动。且被打过的人事后也会得到一笔极丰厚的补偿,足以所有人人闭嘴不再多言。”
情不能自已。
晏宸在听到这句话后,便给这个“郑渺”判了死刑。
对于任何领袖而言,无法控制情绪,都是大忌中的大忌。这无异于是将最大的弱点以最直观的方式袒露给敌人。此人迟早要栽在这个弱点上。
得知了对方对权力的占有欲与控制欲达到了难以自持的地步,已显出些病态,晏宸的心情瞬间放松了不少。他又问了几句别的,直到问道郑渺的起居生活习惯时,他心头猛然泛起剧烈的异样感。
“此人酷爱食肉,每餐必要有肉,但偏生身子弱,克化不了太多油腻之物,便被下属们拦着不让多吃,他亦常因此事发怒。”
如果说,听见“郑渺”体弱还只是有一点儿微妙的怀疑而已,那么,在得知了他酷爱吃肉后,他的手脚都在控制不住地发抖。在大脑正在犹豫着,要不要选择接受某种荒诞的猜测之前,他的身体率先给了他最真实的反应。
他所见过的人中,爱吃肉爱到这种程度的,常常陷入想吃肉而吃不多状况的,只知道一个人,也只见识过她一个能干得出“不给肉吃就发怒”这种事。
他的阿湄。
苦苦找寻了三年的阿湄。
心脏剧烈震颤,大脑陷入轻微的眩晕状态,就连脊背都开始沁出汗水,身体渐渐发凉。
他抿紧了唇,一言不发,往关押着敌军小头领的监牢中走去。
黄士焱被绑在受刑柱上,被反绑的手渐渐麻木。作为从小娇生惯养,跟了公主后依然锦衣玉食的他来说,哪里受过这种苦。他扭来扭去,想着多动弹几下,好让手少受些罪。
他发觉自己实在是倒霉极了。只与公主离开了一会儿工夫,就被人敲晕了脑袋,掳到了京城。
狱门被打开,灯火通明之处走进来一个身着明黄色衣袍的人,黄士焱被刺激得眯起了眼。待到看清了来人的面容,他极度惊恐的表情立马出卖了些消息。
晏宸顿住脚步,低头看了眼他的衣衫,也许这黄色令他猜到了他的皇帝身份。可这反应未免太大了,双目睁得溜圆,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本就被绑在了主子上动弹不得,但脚还在拼命往后缩,似乎是见到了什么凶神恶煞。
晏宸暗了下眸子:“朕有这么可怕吗?”随后坐下。
因“郑渺”与阿湄的许多地方都太像,令他忍不住怀疑这两个人实则是同一人。这种匪夷所思的猜测,令他的心情掉进了谷底。他的脸色很不好,语气更是冷硬。
这个男人是他的噩梦!噩梦!一个他无论如何都杀不掉的男人!
黄士焱脸色惨白,诚实地飞快点头。
“我们是不是见过,在三年前。”晏宸当然不记得他,那群绑匪都蒙了脸,看不出长相。但他却必须这么说,好来勾出他的话。
就见他发呆了片刻,这才想起来摇头,眼睛里却写着:对,是的,没错就是这样。晏宸觉得自己正在欺负一个天真无知的可怜孩子。
晏宸深吸一口气。
他身体的冷意没有退去,反而越来越重,手心都微微沁出了冷汗。
“郑渺就是郑湄,是不是?”他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要有丝毫的颤抖。
黄士焱猛吞口水。
“不是!”他开口嚷道。他绝不会出卖公主的。
刚才不知道他是谁,这下他开口了,晏宸便通过声音将他认了出来。这不就是当初想砍他,却意外滑了一下以致失手的那个半大小子吗。
“真的不是?”
“当然不是!”
晏宸瞬间头痛欲裂。他扶住额头微微蜷缩了下身子。
此人这么坚定且充满保护意味地说不是,那就一定是了。
为什么会是这样。
为什么阿湄不回来,还要换个身份造他的反。她的脾气怎么越来越差了,竟还学会了打人。
她为何深谙排兵布阵之法,为何会与这群古怪匪徒厮混在一起。这三年,她干什么去了。
她过得好不好。
一颗心被活活撕成了两半,头下一刻就要炸开。某些他从来不敢想象的可能性,或者说,从一开始就在拼命忽略的某种残酷真相,在此刻像潮水般卷着刀子向他袭来。
晏宸喉咙中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手背上青筋毕现,双目红得快要滴血。
阿湄,你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算计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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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公主与侍卫(11)
黄士焱见晏宸的表情不大对头, 以为他起了杀心,自己的小命就要交待在这,心脏狂跳不止, 又惊又惧, 但是身板却挺得笔直, 拿出了一副视死如归的派头。
晏宸双臂撑在膝盖上, 压低了腰,几缕乱发从鬓间垂下, 正在努力接受这个事实。
小房间内的气氛压抑至极,静得连烛火被风吹动的摇晃声都能听清。晏宸却突然摇摇头笑了。
时候一久,怎么竟忘了,他刚开始来到阿湄身边时,也是装成了温柔体贴忠诚的模样来亲近她, 实则是怀着杀心而来。阿湄只不过与自己做了同样的事而已。
既然两个人的动机从一开始都不纯,便是谁都没有对不起谁, 那么她欺骗自己之事,还有什么好在意的。
他脑中再次浮现出她的可爱模样,她哭得左右乱颤连撞到自己的肩膀都浑然不觉,看见肉两眼放光涎水滴答到他手背上, 还有娇羞着送他亲笔画。那副画, 抛去所有的隐喻,其实还是包含着她的爱意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