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了吗?像不像展翅准备飞起来的瓢虫。”
距离很近,舒鹞说话时唇间温热的气息轻轻拂在周酩远的下颌上。
周酩远说:“闭嘴。”
他的指腹有些凉意,轻轻在她眸上一触,再拿下来时,指腹上躺着一片裂成两半的美瞳。
舒鹞得寸进尺,脸偏了偏,把另一侧脸颊扬起:“顺便帮我把另一只也拿出来吧,戴着一只太不舒服了。”
大抵是担心周酩远这种淡性子的人会不同意,她笑着举起手:“你看,刚才洗了手的只有你了。”
周酩远看起来有些无奈,把手里碎了的美瞳片丢进垃圾桶,又去帮她摘另一只。
其实以他的思维很难理解舒鹞为什么要戴这种玩意儿。
明明摘掉后,她那双眸子又黑又亮,波光潋滟,才更吸引人。
美瞳摘掉,周酩远刚站直了身子,舒鹞又开始不老实,忽然抬手勾了一下他的下颌,活像个女流氓:“帅哥,气氛这么好,偷个情吗?”
不愧是横渡最贵的一家法餐,厕所里都弥漫着淡淡的新鲜玫瑰花味道,能隐约听见餐厅那边的女歌手已经换了一首经典法语老歌在唱。
女歌手的声音有些像小野丽莎,唱得十分柔情:他的双唇吻我的眼,嘴边掠过他的笑影子……当他拥我入怀……
忽略掉地点,气氛确实不错。
还真挺适合做点什么。
但周酩远知道舒鹞只是随口一说,他扯了扯嘴角,伸手去开门上的滑动锁。
指尖刚搭在锁扣上,门外突然传来一震急促的脚步声,然后是隔壁的桃木门猛地被摔上的声音。
以及,一个重物撞击在舒鹞他们所在的隔间和隔壁之间的隔板上的闷响。
舒鹞被重重的声响吓了个激灵。
心想,这得多疼啊。
但隔壁的人应该是不觉得疼的,还有心情调情,语调柔柔:“你的衣服怎么这么多扣子……”
还有人回应她:“很多,但没有你的扣子难解。”
这这这这这,还真有人会在饭店的厕所里做羞羞的事情?
居然还被他们撞见了?
舒鹞瞪着震惊的双眼,霍然回眸去看周酩远。
这人正吊着嘴角,要笑不笑。
居然能从他那张总是淡着情绪的脸上看出一点调侃,像是在说她这个“乌鸦嘴”,你看,偷情的来了。
周酩远是想直接走出去的,但舒鹞兴致勃勃,甚至在隔壁越来越荤的对话里扶着墙壁站到了马桶上面,看样子是准备偷看人家。
周酩远耐心告罄,拉了一把站得高还踮了脚尖的舒鹞。
白瓷的马桶盖子很滑,舒鹞的小皮鞋也不是老太太防滑款,被周酩远这么一拽,整个人几乎跌落。
罪魁祸首只能稳稳地接住她,但到底是事发突然,周酩远接住人后也没站得多稳,重重靠向隔间的桃木壁,发出一声闷响。
隔壁缠绵的人听见声响,居然兴奋地拍了下隔板。
被误会“也在做事”的舒鹞忽然就在周酩远怀里捂住嘴笑起来。
她很轻,抱起来根本不费力气,笑的时候整个人像开了震动模式。
舒鹞一动,身上撒过的樱桃酒味道的淡香水才隐隐约约萦绕起来,她那双眼睛总是笑着的,这样开心的时候,左眼正下方的朱砂痣被卧蚕轻轻顶起。
眼下长着这样的痣,本来应该像一小滴血泪,带着点苦情的意味。
只不过舒鹞看上去那么快乐,这颗痣也就变成了快乐的音符。
周酩远从她的笑颜上收回目光,才感觉到自己揽着她背部的手臂,是贴在了她露背裙装下的皮肤上。
温暖的,细腻的。
舒鹞的唇色也很好看,柔柔的桃红色,泛着光泽。
算是鬼使神差吧。
他一只手臂揽着舒鹞,抬起另一只手,用指腹轻轻地刮蹭了一下那颗通红的朱砂痣。
这个动作伴随的背景音乐是依然是法文歌,以及,隔壁酣畅的接吻声。
周酩远和舒鹞同时一愣。
周酩远是反常地迷茫,迷茫自己这个动作的含义。
舒鹞则是非常明显地带着惊讶和气愤:“周酩远!我那是痣,不是脏东西!你擦什么擦?!”
周酩远:“……”
后面的进餐还挺愉快的,桌面上长长的蜡烛流了一串烛泪,火光摇曳,法餐味道也醇正。
舒鹞舀着自己汤盅里清汤寡水的三文鱼汤,眼睛时不时瞄向周酩远,得到周酩远的视线回应后,她舔了下唇,试探着:“那个松露薄饼味道好么?”
看她那个发亮的眼神就知道,这是想要尝一点。
周酩远招手,向侍者要了一副新的刀叉,用刀子切了一小块薄饼。
“再小一点。”
切下来的薄饼又被分成两份,舒鹞才点头,接过周酩远用叉子递过来的美食,放进嘴里,享受地皱起鼻子。
“那个鳕鱼我也想尝一点点,再切一下吧,还是有点大。”
这顿饭的后半段时间,周酩远都在用刀把食物分成比拇指指甲大不到多少的小块,然后用叉子叉起来,隔着桌子,递到张着小嘴等着投喂的舒鹞嘴边。
平时吃饭都是越简单越快越好,哪怕约了人谈工作,以周酩远的性子,如果一个小时内没谈拢,他几乎就是扯扯嘴角,直接起身告辞。
在他的认知里,没有一个小时沟通不完的事情,如果有,说明对方说话抓不到关键点,这样的合作伙伴不要也罢。
白栩曾经同楚聿吐槽过周酩远。
说他们吃饭,每次临近一个小时,周酩远的脸就越拉越长,满脸都写着:你们这群浪费老子时间的垃圾。
但同舒鹞这顿饭,足足吃了两个半小时。
说是舒鹞请客,结果周酩远刷卡买了单。
舒鹞满嘴没有正经:“酩远哥哥,这怎么好意思呀?我端着金主爸爸的架子让你伺候了一顿饭,最后还没花钱,下次一定让我请好吗?”
周酩远敛了神色。
合着他刚才的举动,都是在伺候爸爸?
出门时才发现,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雨。
舒鹞那件小外搭根本不御寒,周酩远把西服外套披在她身上,舒鹞正好也从门口扫码借了一把伞,撑起来举到周酩远头顶。
这动作默契的。
舒鹞拍着周酩远肩膀:“周酩远,我们也太像真正的情侣了。”
周酩远没提醒舒鹞,刚才在餐厅里的时候更像。
尤其是,在洗手间里。
“所以说啊,在别人眼里我们应该是同一边的,结婚证上既然写了我的名字,我们旧识同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啦,你有危险说明我也会有危险,万一那个坏人丧心病狂到对我这个柔弱的女子下手怎么办?你要不要考虑一下,走到哪里都带着我?”
舒鹞嘚吧嘚吧说了一大堆,其实周酩远都没在听。
他的目光落在餐厅门口的一株玫瑰上,被雨水打湿的花瓣肉肉润润,看起来像舒鹞的唇。
周酩远没这么长久地晃神过,一直到舒鹞蹙着眉凑到眼前质问他在没在听,他才回神:“你刚刚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你们看出来了吧,是谁先动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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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更,二更在9点。】
第27章 相框
“你刚刚说什么?”
舒鹞都有点纳闷, 周酩远这种像是永动机一样永远转着的精明脑子,居然也会站在雨中走神?
“我说,我们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所以你要贴身保护我, 形影不离。”
舒鹞贴心地举了个例子:“你想想, 万一我也遇上什么从头顶上掉下来的花盆呢,我可没你命大,没准儿一次就正中靶心, 直接把我砸棺材里去了。”
周酩远皱了皱眉:“跟着我你受不了。”
“为什么受不了?”
舒鹞一激动手里的伞举偏了, 两个人被风雨兜头拍了一脸。
周酩远抹掉脸上的水珠, 语气淡淡:“那你试试吧。”
这个晚上还是回东槿别墅睡的,因为舒鹞说“那就从今天开始吧,看看酩远哥哥能忍我多少天”, 硬是把周酩远拐回了别墅。
只不过周酩远坚持把那张折叠的单人床搬到了楼下。
夜里骤雨初歇,圆月从云端冒出头来, 月色倾洒入室。
楼上舒鹞应该已经睡了, 周酩远把手背搭在额头上, 看着月光把地面切割成窗子的形状。
其实他那句“那你试试吧”不是觉得自己忍受不了舒鹞,而是觉得舒鹞忍受不了他的世界。
舒鹞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呢?
是她坐在周家庄园里, 坐在东厅那一套名贵的红椿木沙发里, 仍然能在一厅子的假面里找到最真实的典典, 然后笑着和小朋友聊上几句。
周酩远没说, 那套沙发曾经是他的童年阴影。
忘了是4岁还是5岁,周酩远从外面捡回来一只流浪猫,小猫瘦骨嶙峋还瞎了一只眼睛,连叫声都是微弱的,可怜兮兮, 很依赖周酩远。
周酩远把它藏在自己房间里偷偷喂养,直到有一天,他回到家,周憬坐在客厅里,桌子上是那只小猫的尸体。
它比来的时候胖了一些些,也活波了一点,但现在躺在桌面上,一动不动。
是被摔死的,头骨有些扁下去。
周憬说:“不要再让这些没用的东西分你的心,你以为学校学的就是全部了?只学这么一点皮毛,你以后用什么守护周家这么大的家业。”
可怜的小猫被周酩远埋在后院的一棵树下。
那天他把它小小的躯体放进土壤时,到底有没有掉过眼泪?
后来的十几年里,周酩远学会了做一个冷漠的人,脑子里只装满合约和数据。
他这样的人生,舒鹞能受得了吗?
“周酩远!”
黑暗中忽然响起一道明媚的女声,周酩远看过去,舒鹞穿着白色睡裙站在一楼半的楼梯上。
楼梯亮起幽白色的灯,她披散着头发,像个女鬼。
“女鬼”的声音听上去很兴奋:“酩远哥哥~我就知道你没睡,我想你啦。”
周酩远轻锁眉心,警惕起来。
这姑娘又有了什么鬼点子?
果然,舒鹞举着手机匆匆跑到周酩远面前,笑眯眯里藏着一丝不算明显的狡黠:“你闭眼,我要给你一个惊喜。”
“确定不是惊吓?”
“我怎么会呢!万一是我真挚的吻呢!”
“呵。”
周酩远冷笑着,但还是听舒鹞的话把眼睛闭上了。
“我数5个数你才许睁眼睛哦,5、4、3、2、1!”
周酩远睁开眼睛,看清眼前的东西,条件反射地往后一躲。
舒鹞手机里冒着刺眼的绿光,她把手机放在下颌处,照绿了自己的整张脸,舌头伸得长长的,还翻着白眼。
比刚才站在楼梯上还像个女鬼。
换个心脏不好的可能直接就撒手人寰了。
看见周酩远向后倾身的动作,舒鹞得逞地大笑:“睡前小惊喜哈哈哈哈!晚安!”
说完又哒哒哒地踩着发光的楼梯跑回二楼,白色长裙飘飘。
这回像幽灵。
她走了之后一楼重新陷入黑暗,周酩远在黑暗中沉默半晌,忽然笑了一声。
周酩远有一套自己的生物钟,无论几点睡,第二天都能在6点准时醒来。
他起得不算晚,但整栋别墅转一圈发现,舒鹞早已经走了,没在家。
周酩远觉得自己真的是多虑了。
可能舒鹞说的什么贴什么保护,什么形影不离,都只是随口一句话,他居然还当真了,怕人家受不了他的生活。
往金融大厦开的路上周酩远的情绪都有些恹恹的,但今天大厦里好像有些不一样。
他能感觉到门口的保安偷偷睇过来的眼神,甚至电梯上到100层,门口遇见副总的秘书,同他问好时都磕巴了一下:“小、小周总好。”
周酩远神色敛了敛,疑心是他的祖父周憬来了。
这个猜测很快被打破,还没走到办公室门口,先听到了白栩的笑声。
“?”周酩远两只手插在裤兜里,皱着眉走过去。
办公室的百叶窗没拉,门也没关,大敞四开。
透过被擦得锃亮的淡茶色玻璃,周酩远能看见白栩正捏着葱油饼的一角塞进嘴里,他嚼着东西含糊不清地说:“我都好久没吃过这家的早餐了,谢谢舒小姐。”
“不用客气,多吃些,这份都是你的,留一份给周酩远就行了。”
“你不吃?”
“我喝个豆浆就好。”
“舒小姐今天都会在这里吗?”
“我以后没工作的时候都会过来,你们小周总离不开我,昨天求了我好久,非要跟我形影不离,没办法,我只能答应他这个磨人的小妖精啦,唉。”
舒鹞坐在周酩远平时坐的那张办公椅里,一口气叹得舒服又自然。
只不过对面白栩的脸色不太好,可能是第一次听见有人管周酩远叫“小妖精”,白栩的表情有些像吃了苍蝇屎。
站在门外的周酩远也眯缝了一下眼睛。
舒鹞今天穿了一套职业装的小裙子,头发也挽起来盘在头顶。
除了那个长颈鹿发卡有点出戏,其他装扮冷不丁一看还真有点职场女性的样子。
周酩远神色莫名地看向自己的办公桌,在短短时间内桌面被堆满了豆腐脑、豆浆、葱油饼和油条,那油滋滋的油条袋子就大咧咧地躺在他最喜欢的那本日历上。
桌上还多了一盆绿植,看起来应该是仙人掌的同科,只不过上面装饰了一对黄色的兔子耳朵,看着很幼稚。
办公室门开着,周酩远干脆迈进去。
白栩没留意到慢慢靠近的人,只好奇地问:“舒小姐,你这是擦什么呢?”
“相框啊,”舒鹞举起手里的相框,露出照片,“你不知道吧,你们小周总可喜欢这个明星了,岑月白,你认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