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初音望去,果然发现了墙角还有几片没扫完的碎瓷。
墙皮都脱了几块,像是被撞掉的。
可见战况激烈。
中午打印完资料,梁初音拿去蒙佳懿办公室。刚一推,玻璃门就“哐当”一声震了一下,像是被什么从里面砸到。
梁初音吓了一跳,就见一个烟灰缸咕噜噜滚到了她脚边。她连忙弯腰捡起,小心翼翼地推门进去。
蒙佳懿没有注意到她,半撑着伏在办公桌上打电话,额头的青筋都冒出来了:“你凭什么?谢庭,你想结束就结束,你当我是什么了……对,当初是说好好聚好散的,但现在,我还没想散呢!喂……谢庭……”
她猛地砸了电话,抱着肩膀趴到办公桌上。
从肩膀耸动的幅度来看,似乎是在哭。
梁初音抱着资料,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过了会儿,蒙佳懿抽了纸巾抹一下脸,垂着头跟她伸手,像是已经恢复过来了:“东西给我。”
梁初音连忙躬身呈上,脚底开溜。
快下班的时候,南靳宇给她发短信:[几点下?我过来接你。晚上一起吃饭。]
[猫性小仙女:好。]
[猫性小仙女:五点半,你开北门吧,你的车太扎眼。]
[南靳宇:OK。]
“男朋友啊?”李芸芸凑过来笑。
“去去去,还八卦?上次的教训还没吃啊?”梁初音拍开她。
李芸芸瞬间萎了,心有余悸地坐回去。
下班后,梁初音蹑手蹑脚到了北门,正四处张望,一辆银色的劳斯莱斯停到了她面前。南靳宇下来撑伞,吩咐司机:“老梁,这边不好停,你开前面去吧。”
“好的南总。”司机恭敬应声,把车开远了。
回头见她瞅着他,南靳宇把伞往她那边侧了侧,挡住还有些刺眼的日头:“怎么了?”
她的表情有点别扭:“换司机了?”
他点一下头:“老李回老家省亲,这是新司机。”
梁初音:“……你选什么司机不好,非要选个姓‘梁’的?”
他都转身要走了,闻言回头。
梁初音的表情还是没有释然,紧紧绷着。他被她逗乐:“都是下面人安排的,我选司机还得问一下人家姓什么?那我还要不要工作了?”见她还盯着他,南靳宇恍然,“你不会觉得我是故意的吧……”
她小脸认真,重重地点了一下头:“还真有可能……啊——干嘛拍我?!”
“整天脑袋里都在想什么?”他牵住她往前面走。
梁初音往他身边凑了凑,整个人都快挂他身上了:“伞给我撑一点,晒黑了怎么办?你又晒不黑——”
“你事儿真多。”他叹了口气。
……
吃饭的地方在一家高档日料馆,不过是国人开的,习惯人情还是遵循国内,进门就有领班过来招呼。
穿过走廊,尽头就是包厢。
和风的推门被打开,领班一叠声引:“请——”
梁初音跟在南靳宇身后进去。
桌对面已经跪坐了两人,其中一人是陆域,穿的常服,正给另一人看脸:“瞧瞧,瞧瞧啊,这红一块绿一块的,你至于吗?跟个酒鬼打架?还闹到局子,真不嫌丢人。”
谢庭把他手推开,烦躁道:“别碰我!”
梁初音看一眼才认出来,这个满脸挂彩的人是谢庭,不由瞠目。向来光鲜亮丽的谢公子也有这种狼狈时候?她想笑两声,但看他那脸色,非常识趣地没有作声。
南靳宇拉着她坐下,给她摆好餐具,又接过服务员递来的菜单问她:“吃什么?”
外人在,梁初音特别乖巧,笑眯眯道:“你点吧,我都可以,都听你的。”
陆域啧了一声,特别夸张地摸了一下身上的鸡皮疙瘩。
“好笑?”南靳宇端详他。
陆域忙收了笑容,讪讪低头去喝茶。南靳宇的性子随他爸,模样也像,陆域天不怕地不怕,就怵他。
也不知道为什么,打小就怕。
小时候他还悲愤地跟人吐槽过,说,爷这一身的腱子肉,还怕他?你看看他,小白脸一个,我干嘛怕他?见了鬼的,我怎么这么怕他呀?凭什么呀?!
是的,他不怕谢庭,但打心底里怕南靳宇。
虽然都是有头有脸的子弟,能力也各有千秋,但性子是不一样的。谢庭虽然脾气不好,但人直爽,很鲜活,情绪轨迹能捕捉到。
不像南靳宇,那是难以企及的高山白雪,曲高和寡,格调太大。他这种俗人,欣赏不了。
“你这脸是怎么了?”菜都上来了,南靳宇才状似无意地问起。
陆域正侃侃而谈呢,见他出声,话头就刹住了。
抬头望去,南靳宇在抬手斟酒。
日式清酒,酒色清冽,随着他倾倒的动作均匀落入杯中。三杯,每一杯里的液体分毫不差。
他分了两杯给他们。
陆域看一眼谢庭,谢庭别开头,抬手擦了下破皮的嘴角。
“知道埋汰你还跟人打架?”南靳宇道。
谢庭垂着头,没作声。但是南靳宇知道,他这是不服气呢:“怎么,我说得不对吗?”
陆域忙打圆场:“这也不能怪老三啊。那家伙太油腻了,酒桌上耍流氓,欺负小姑娘,他这不是仗义出手吗……”
南靳宇笑了下,打断他的胡扯,看谢庭:“你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
陆域噤声。
知道他不好糊弄,没想到这么难缠。
他看向谢庭,挤眉弄眼。谢庭烦了,推开他,看向南靳宇:“别问了,腌臜事一桩。不说是觉得没意思,没什么好遮掩的。”他一五一十道来。
有八卦听,梁初音连忙竖起耳朵,佯装低头喝酒。
注意力却全放在对面,聚精会神。
其实是很老套的一段戏码。谢庭那天跟闻泽去参加一个商务酒会,宴席上,众鑫的一干领导过来敬酒,他也不好太拂对方面子,就干脆拼桌了。
中途有个女翻译进来,帮他们翻译。那翻译长得不错,身材更是一绝,最主要的是那股气质。
方进喝多了,就揩了一下对方的油。
这种事情,在酒桌上很常见,何况当时在座的都是男人。众鑫那边的领导没说什么,方进就更放肆了,一直劝那翻译喝酒,还不住说几个荤段子。
众鑫老总觉得丢人,本来想说他两句,谁知道,一直沉默的谢庭直接掀了桌子。方进喝多了,也被他打得窝火,两人就缠斗起来。
“事情就是这样。”陆域一摊手。
南靳宇敛着眉,神色淡淡,不作评价。
谢庭觉得丢人,一只手盖在脸上,头转向窗边。
半晌,南靳宇终于开口,声音里竟是带着一丝笑的:“你来真的?”
谢庭没吭声。
梁初音听得一头雾水,离开时问他:“什么啊?到底怎么回事儿?我怎么云里雾里的。”
南靳宇说:“我不是告诫过你,闲事少管吗?”
她不服气:“这怎么能叫闲事?我是关心朋友。”
他回头,清亮洞悉的目光让她脸一红,梁初音垂下头,声音细若蚊讷:“八卦一下也不行啊?”
南靳宇:“你听不出来吗?他这是恋爱了。”他语气淡漠,修长双臂自然优雅地垂在身侧,步履平稳。
梁初音心里却激起了惊涛骇浪:“真的假的啊?!那蒙佳懿……”
南靳宇声音平缓,却很残酷:“他不喜欢这款的。”
梁初音的声音卡住了,一时之间,心里五味杂陈。
南靳宇侧头,再次告诫她:“早让你不要去管他们之间的事情了,你偏不听,别到时候两头不讨好。”
“……我也没管啊。”她嗫嚅,到底是跟他说了实话,“她要是走了,我就是赵全第一个要铲除的小卒子。没了她在前面挡着,我还有好日子吗?”
南靳宇低低一笑,尾音扬起:“呀——终于说实话了。早知道你不老实了,整天就想着投机取巧。”
她拍他:“什么叫‘投机取巧’啊?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懂不懂?我这是韬光养晦深谋远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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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心境
梁初音承认自己是有私心的。原因如前, 蒙佳懿是挡在她面前的一棵大树,为她遮风挡雨,在她还没有成长起来之前, 吸引了大多赵全的火力。
一旦她离开, 她以后的日子势必也不好过。她要先下手为强, 不能这样坐以待毙!
可是,要怎么办呢?
晚上她坐床边快想了快半个小时了,脑子里还是一团浆糊。
根本想不到切实可行的应对办法。
“在想什么?”南靳宇从后面抱住她, 唇贴在她耳边, 明明是有些微微的凉的, 她身上却热起来。
梁初音呼吸不平,推他:“你干嘛啊?我在想事情。”
她这点儿力道,他忽略不计, 笑道:“有什么事情?跟我说说,也许我可以给你一点建议。”
梁初音:“还有什么?蒙佳懿调走的事情啊。她走了, 我怎么办?赵全肯定不会放过我的。”
南靳宇不屑道:“怕什么?兵来将挡, 水来土掩。”
梁初音侧头瞪他:“你当然不怕了!”她这种小虾米, 哪里经得住稍微厉害点的风吹雨打呀?
来一场大风大浪的就给她这小帆船吹翻了。
她愁云惨淡的小模样实在可爱,他轻轻刮一下她挺翘的鼻尖:“别担心了, 难道我会让人欺负你吗?”
“你又不是神仙。再说了, 你那么忙。”她也不好意思什么事情都麻烦他呀。
不过, 有一点他说的没错, 杞人忧天也没用。
走一步算一步吧。
……
蒙佳懿原本是打算9月初再走的,八月底发生了一件事,她不得不提早离开,消失在谢庭的视野里。
那日,梁初音、南靳宇、谢庭还有陆域在云溪小筑吃饭。饭吃到一半, 谢庭接到个电话,没听两句就站了起来:“你说什么?!晓冉,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包厢里太安静了,那头,那姑娘焦急的声音清晰可闻:“你还问我?!都是你,那个女人来翻译所找虞惜的麻烦,地方差点都给掀了,虞惜都受伤了……”
谢庭听见“虞惜受伤”时就慌了,招呼都没打,撇下一桌人就奔了出去。
陆域起身要追,被南靳宇拦了:“让他去!”
陆域只好坐回来。
梁初音看看他,又看看陆域,心里也七上八下的,原本很美味的饭菜,忽然就不香了。南靳宇似乎看出她的心事,给她夹了一筷子豆腐:“别想那么多。”
“……哦。”
梁初音心里很乱,走出酒店时,人还有些恍惚。迎面刮来的一阵冷风吹了她一个透心凉,她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忘了这是山上了,夜里温度很低。
脑海里不知怎么就浮现出蒙佳懿双眼血红的模样,面色苍白、手发抖,一直抽烟,不说话的样子……然后又是电话里那个女孩子焦急的话,说她去找了谢庭那个新欢的麻烦……她这样圆滑精明的人,竟然有这样失去理智的一面……真是太可怕了。
推己及人,梁初音不免产生几分兔死狐悲之感。
南靳宇总是离她很遥远,不管是他冷酷的时候、面无表情的时候,还是微笑的时候,她都不是很懂他。
仔细想来,这一路,她都是处于被动的位置。
而他,看似弱势,实则一直掌控主动权。
一开始,她不觉得自己会陷得太深……
肩上微微一沉,她诧异回头。是南靳宇把自己的外套给她披上了,他宽大的手掌还压在她的肩上。
沉稳的力量,给人安心的感觉。
她吸了下鼻子,抬头望着他。他笑了,把她揽进怀里:“怎么这样看着我?我的脸上有东西吗?”
她心里难受,摇摇头,趴在他温暖宽厚的胸膛上不说话。
难得很乖巧的样子。
南靳宇用外套裹住她,把她打横抱起。司机把车开过来,躬身为他们开门。
上了车,梁初音才觉得四肢回温,心里仍是闷窒得发慌,忍不住往他怀里靠了靠。南靳宇拍着她的后背,慢慢的,像是小时候哄她一样:“别想那么多,你是你,蒙佳懿是蒙佳懿,我也不是谢庭。”
她一怔,抓着他衣角的手指微微揪紧。
抬头,他坚毅的面孔在黑暗里半明半昧,是冷淡的,却也透着温暖。梁初音心里踏实了点,趴到他肩上。
南靳宇的手搭在她后脑勺上,在她耳边笑:“平时无法无天的,怎么也这样多愁善感啊?”
她没吭声。
南靳宇道:“你们女孩子,都喜欢这样胡思乱想?”
她摇摇头:“你不一样。”
他怔忡:“?”
像是回忆,梁初音静静说:“我从小就不了解你,你那么优秀,又招蜂引蝶的,难保不让人忧心。”
他是真的诧异:“真难以置信,这话是从我们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初音小公主’嘴里说出来的。”
梁初音这边正伤春悲秋呢,乍然一听见他这话,胸口一堵,气得瞪他。
南靳宇唇边笑意加深,冁然。
梁初音哼了一声:“蒙佳懿也挺可怜的,谢庭真不是东西!”
南靳宇并不认同她这话:“你又不是蒙佳懿,也不是谢庭,这说法也太偏颇了。这两人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谈不上谁骗谁,你就别在这里替他们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