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紧采访完,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虽然不知道骆亦卿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儿,可现在是周末,如果他们也赶在周日晚上回去,很可能返程又撞见他。
江梨现在像个理直气壮离家出走之后又心虚得一逼的叛逆小孩儿,进退维谷,总觉得再撞上骆亦卿的时候,就是自己挨打的时候。
所以还是少见面为妙。
“行,没问题。”裴之哲被赶到了副驾驶,转头过来道,“我跟那位教授联系的是今天之内,我们可以下午过去,也可以晚上过去,我给她打个电话。”
江梨点点头,将帽子拉得更低。
她在飞机上遇到骆亦卿了,可他根本就没认出她。
他不止是不喜欢她,他现在连认都认不出她了,怎么会有这么无情的男人。
江梨匪夷所思。
“下次见面……”她小声嘟囔着,不高兴地偷偷立起一个遥远的flag,“我一定要表现得比他更无情。”
-
车子出了航站楼,一路通行,直达骆家。
日暖云轻,骆亦卿在玄关换了衣服,将行李和电脑全都交给管家。
然后甩着大尾巴,轻车熟路地摸进玻璃花房。
果不其然,奶奶又一本正经地坐在小木桌前,摆弄她的花。
老人家插花插得一绝,骆亦卿凑过去,从背后捂住她的眼睛:“猜猜我是谁。”
骆奶奶被他逗笑:“你的手干不干净啊,就往我眼睛上面捂。多大的人了,还来这一套。”
“可是奶奶每次都被我逗笑啊。”骆亦卿放开她,顺手拖个凳子在她身旁坐下,一双桃花眼笑意四溢,“说明这招,百试百灵。”
“呸。”奶奶才不吃这一套,“留着哄你的小姑娘去吧。”
他哪还有小姑娘可以哄呢。
骆亦卿面上不显,心里的小人在悲伤的大雨里拉肖邦。
他的小姑娘早就被他给气跑了。
“我这不就是在哄小姑娘吗。”骆亦卿撑着脑袋斜眼看奶奶,勾着她的手指轻轻晃晃,“奶奶永远是小姑娘。”
“好小子,你奶奶就是跟你在一起时间太长了,才总嫌弃我是老头子。”骆爷爷从屋内出来,不高兴地踢踢他坐着的小木凳子,“什么时候过来的?也不喊一声。”
“就刚刚。”骆亦卿求生欲旺盛,“我这不是怕吓到两位老人家吗,确实是想喊‘爷爷奶奶快出来迎接我’来着,没敢。”
骆爷爷笑骂:“看见你就来气,手,伸出来给看看。”
骆亦卿哭笑不得,又没什么办法。
不情不愿地伸出左臂捋开袖子在空中一晃:“喏,就这。”
然后就飞快地收了回去。
骆爷爷暴躁地踢他凳子:“谁让你收回去了。”
骆亦卿无奈,只好又将小臂伸出来。
刀划的痕迹长且深,他缝了针又打了破伤风,还没拆线,看起来有点吓人。
骆奶奶心疼:“早知道不让你读医。”
骆亦卿将衬衣袖子重新捋下来,平静道:“好极了,那我就去当刑警。”
“你等着绝后吧。”骆爷爷第三次踢他凳子,“这人是干嘛的,收监没,要不要我去打招呼?”
“不用。”这也是个历史遗留问题了,有点复杂,骆亦卿不太想让家里人知道,“这事儿就是个意外,他……有个亲人去世了,所以无差别报复医护人员,我比较倒霉,恰巧撞到而已。按程序走,这人已经在号子里蹲着了。”
骆爷爷年轻时从政,早成人精了,一眼就看出孙子在撒谎:“说实话。”
“这就是实话。”没想到三秒就穿帮,骆亦卿只好转移话题,“对了,爷爷,您刚刚说,看见我就来气?”
“是啊,怎么会有你这么烦人的小孩,都三十岁的人了,一天也不让人省心。”
“奶奶以前也跟我说,她看见您就来气呢。”骆亦卿自动屏蔽他那堆毫无攻击性的抱怨,“那您要是把奶奶给惹生气了,都怎么哄她啊?”
骆奶奶手中拿着两支银芽柳,撩起眼皮看一眼老先生,又很快将目光收回来。
声音很轻,笑得深藏功与名:“跪下。”
骆亦卿下意识:“那也太卑微了,我不要。”
骆爷爷:“你是不是在骂我?”
骆奶奶:“你要去哄谁?”
小花房里微妙地寂静一瞬,骆亦卿低咳一声:“就……这个也说来话长,我朋友,就江连阙,你们都认识的吧?他有个堂妹,前段时间托我照顾一下,结果我给人气得……气得……”
离家出走好像有些严重了,他谨慎措辞,“气得不轻。”
骆亦卿长得好看,家世也好,这三十年来,桃花就没怎么断过。
可骆奶奶也没见过他这副小心翼翼、充满试探的表情。
她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也不戳穿:“那就好好跟人小姑娘道个歉。”
“道什么歉,我干嘛道歉?我又没做错事。”
骆奶奶叹口气,突然觉得,道阻且长。
蜀道太难了,她孙子还有好长好长的路要走。
“话不是这么说的呀,你不能跟人家小姑娘太计较,太计较的话就跟你爷爷年轻时似的,现在你们管这个叫什么?直男还是渣男?”她不紧不慢地,正要解释,“而且……”
管家敲敲花房玻璃门,探身进来问:“夫人今天下午约了人吗?他们到门口了,要现在见吗?”
骆奶奶微怔,反应过来:“哎呀,一定是我那群小朋友到了,快叫他们进来。”
骆亦卿意外:“您孙子今天来看您,您还约了别人啊?”
“是呀,你奶奶我日理万机。”骆奶奶放下花,净手,站起身,“走吧,一起去见见我的小客人,三个人里有两个是女孩儿,两个都长得超可爱。去见见,说不定你们能做朋友呢。”
“我不去。”骆亦卿不屑,“不会有人比江连阙的妹妹更可爱了。”
骆爷爷起身,帮夫人整理花白长发。
奶奶笑笑:“年轻人话不要说得那么死,这年头打脸来得快得像龙卷风,万一呢。”
骆亦卿也跟着笑笑,手指微屈,关节在木桌上轻轻敲敲:“那我就把桌子吃了,当着您的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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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耳光
孙子难得这么强硬, 奶奶一时间来了兴致:“江家那小姑娘,真就那么可爱?”
“是啊。”
可爱死了。
可惜被他气跑了。
“那你赶紧把人家哄回来,带给奶奶看看。”
“那您赶紧教教我。”骆亦卿扶着奶奶,三个人一起往客厅里走, “爷爷以前都是怎么哄您的?”
在客厅沙发上坐下, 奶奶含笑瞥他一眼, 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一眼看进他心里:“你爷爷哄我的法子, 都是哄未婚妻和哄夫人的。如果是哄妹妹, 那用不了。”
“哄女生的方法不是都大同小异?”
奶奶微默,同情而爱怜地看了孙子一眼,缓缓移开目光。
骆亦卿没懂:“奶奶这是什么意思?”
骆爷爷:“意思是你没有救了,小蠢货。”
“……”
骆亦卿想辩解。
下一秒, 一行人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慢慢靠近过来。
骆家爷爷奶奶在南方休养, 住的是独栋小别墅。
怕小朋友紧张,奶奶没开单独的会客室,就在客厅里招待他们。
巨大的落地窗外, 一半是庭中生机勃勃的绣球花, 另一半是露出一半的玻璃花房, 半遮半掩地,能看到透明小房间内一盆盆名贵的花草。
而客厅被一副白玉屏风遮挡,也只能看到远远的影子。
一路被引着进客厅,江梨和裴之哲都有些意外。
没想到这位教授只是短暂地住在南方休养,竟然还配了管家。
而且这位体面的叔叔还很热情:“请当心脚下。”
“谢谢您。”江梨好奇,“教授是打算在这儿长住吗?”
“只是休养,但她的先生现在也住在这边。”
“这样啊。”原来是一家都搬到这儿来了。江梨若有所思, 点点头,“比起北城,南方确实更适合生活。”
“是啊。”管家笑道,“我们家小少爷逢年过节就爱往这儿跑。”
小少爷?
江梨在心里飞快估算了一下,按照教授的年龄来算,“小少爷”指的应该是他们的孙子,今年至少得有三十来岁了。
这什么巨婴啊。
三十的叔叔了,还叫小少爷。
江梨没有接茬,裴之哲问:“我们在客厅做采访的话,可以用摄像机拍摄吗?”
“可以。”管家说,“你们来之前,夫人就跟你们确认过了。”
裴之哲道了声谢,走到屏风旁,利落地装好三角架和相机。
隔着这一道屏风,骆亦卿坐在沙发上,还在鬼打墙地问奶奶:“女生生气真的没有理由吗?”
江梨和纪向晚越过屏风,就那么漫不经心地一瞥。
客厅内阳光流动,她抬眼,正正对上骆亦卿也朝她投来的目光。
本来只是随随便便的一眼,可两个人都是一愣,然后就这么定住。
时钟还在跳动,四目相对,空气里却突然没声儿了,安静得仿佛陷入洪荒。
一时之间,骆亦卿和江梨脑海中竟然不约而同地浮现出同一个念头:心跳得好快啊。
仿佛要破开胸膛。
骆亦卿这脸好看得让人过目难忘,纪向晚没控制住,下意思轻轻“嘶”了一声。
倒抽冷气的声音瞬间将两个人游走的意识拉回来,江梨连忙移开视线。
奶奶笑得一脸和蔼:“哎呀你们来啦,快来,来坐,不要跟奶奶客气。”
她话音刚落,旁边愚蠢的小孙子突然“蹭”地站起来。
奶奶仰起头:“怎么了?”
“你们做采访,我还是先回避吧。”骆亦卿脸上没什么表情,不太自然的声音出卖了他。
奶奶看看他,再看看站在旁边的两个小姑娘,心里瞬间就有数了。
她笑吟吟:“你干什么去?”
骆亦卿面无表情:“我去吃桌子。”
-
嘴上说是那么说……
可骆亦卿只是在玻璃花房里转了一圈,冷静了十分钟,就忍不住,又抄小道摸回了客厅。
他也没离得太近,就靠在楼梯旁边,从背后头,盯着江梨看。
才几天不见。
他眯着眼,看着被裹在巨大的明黄色连帽衫中的小姑娘。
他的梨好像瘦了。
所以今天早上果然不是他的错觉,他在江梨的事情上一直都拥有可怕的敏锐度,只要她在他面前,他怎么都能认出来。
这距离不远不近,江梨就那么规规矩矩地坐着,一边柔声细语地问问题,一边在随身的小笔记本上记一些关键词。
以前从没见过她做采访,没想到她还有这么温柔认真又专业的时候……
骆亦卿抱着手,眼睛一眨不眨,闲闲地盯着这一小只,忍不住想——
怎么从来就没见过她对他这么温柔呢?
厨房在楼梯背后,女佣端着茶和茶点从骆亦卿身边路过时,被他眼疾手快地拽住:“这什么?”
女佣向他介绍:“是冷泡乌龙和茶果冻。”
念头在心里打了个闪,骆亦卿想起下飞机时,小姑娘发哑的嗓音。
北城刚刚入秋,可明里市还在过夏天。虽然夏季确实应该喝冰饮,可是……
他挥挥手:“去倒了,重新做个热的。她……这票小孩儿里头有个生病了,不能喝冷饮。”
“好。”夫人之前确实没吩咐做什么饮品,女佣不疑有他,转身又走回厨房。
骆亦卿没挪窝,就杵在这儿,痴汉似的盯着小姑娘看。
他怀疑她感冒了,那天她出门时下那么大的雨,她连一把伞都没有带。
活该。
骆亦卿一边不高兴,一边又心疼。
来跟他说说话吧,不用求他的,只要她来跟他说句话,他立马带她回家,用毛茸茸把她卷起来抱在怀里。
江梨低着头记关键词,写着写着,感觉背上那道有温度的目光……
好像离她越来越近了。
她手下一抖,耳畔响起男人轻快清澈的嗓音:“来喝点水吧。”
这声音近在咫尺,江梨几乎察觉到他回旋在她颈旁的呼吸。
她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弹开,正正撞在骆亦卿手中的小托盘上。
“当心!”他眼疾手快稳住热茶,探出身子,将茶和小差茶点一并放在茶几上,“你没事吧?”
这距离太近,他站在她身后,几乎将她一整只圈在怀里。
江梨脑子嗡嗡响,耳根不自觉地又烫起来,她赶紧伸手捏捏:“没……”
一转眼就看到他露出来的小臂上,留着一道长长的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