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耳朵,你是这么想我的吗?”
“……”
听筒里,陆城用力深呼吸几下。
他从来不是什么好脾气人,霸道、固执、狂妄自大又不可一世。唯独,将此生全数温柔一面,都展现给了林岁岁。
舍不得凶她。
舍不得叫她觉得委屈。
舍不得她柔软瞳孔里铺上盈盈雾气。
良久。
陆城终于恢复平静,轻声开口:“耳朵,我这几天不在江城。等我回去,当面给你解释。”
有些话,隔着电波,难免会让人感受不到真心实意、显得有点浮夸矫情。
这事三言两语也没法说清。
好巧不巧,这几天隔壁省有个医学研讨会,老板将陆城带着一起过去了,这会儿,实在没法赶到她面前。
林岁岁也逐渐冷静下来。
咬了咬唇,小声答道:“抱歉,我刚刚不该这么说。我知道你是好心。”
陆城:“你永远不用对我道歉。也不要多想,等我回来给你解释。耳朵,事情并不是你想得那样。”
林岁岁没有回答。
-
小长假结束第二天。
下午。
林岁岁约好搬家公司,开始搬家。
栖霞路这边,虽然只住了几个月,但拉拉杂杂东西不少,打包了好几个大箱小箱,交给司机,一趟趟运下楼梯,再通通搬上车。
剩下两盆仙人球,自己拿袋子装了、拎在手上。
检查完,林岁岁坐到副驾。
同那司机大叔轻轻微笑一下,说:“都可以了,麻烦您。”
“好勒。近得很,马上开到。”
两处房子离得不远,霞光初现时分,车子已经抵达目的地。
新房有电梯。
考虑到独居安全因素,林岁岁没让司机把行李送上去,只拜托他放到电梯里,到楼层之后,准备自己拖进房间去。
“叮。”
电梯很快停靠。
门缓缓打开,电梯外,一张生嫩笑脸、一点一点显现出来。
林岁岁愣了愣,“你……”
薛景难得穿得清爽,没有戴七零八落的配饰。
没说什么,袖子往上一卷,开始自觉主动地帮她抬箱子。
林岁岁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让他帮忙,又挡不住他动作,只得讪讪问道:“薛景,你怎么来了呀?”
薛景轻笑一声:“阿姨告诉我的。说你今天搬家。”
“……”
事实上,张美慧想撮合林岁岁和薛景,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两人在国外相依为伴时,张美慧就向林岁岁明确表达过,薛景这个男生靠谱、长得也俊朗,完全符合她对女婿的各项要求。
只可惜,林岁岁实在没有那方面想法。
在薛景越发表达明显、步步紧逼之后,也想尽办法开始疏远他。最后选择回国,也有一定这方面因素。
但目前来看,阖该是失败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谢谢你,麻烦了。”
薛景完全不在意这种客套态度,动作麻利,三下五除二,将打包箱全数堆到她新居门口。
一扬眉,“赶紧开门啊。笨。”
林岁岁没有动,定定看向他,“我自己来就好。”
薛景:“行了啊,给你放进去我就走。还怕我吃了你啊?在新洲那会儿,又不是没去过你家……啧。”
“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林岁岁深吸一口气,终于,认真地开了口:“薛景,当时,我把你当做我珍贵的好朋友。”
在她出事后,“朋友”这个词,一天一天、显得弥足珍贵。所以,在姜婷挂她电话后,她整整伤心了大半年,到现在都觉得无法面对。
对那时的林岁岁而言,薛景也是这样重要的朋友。
薛景仿佛没有听出言下之意。
打了个响指,他表情变得十分浮夸,“那现在我就不是你珍贵的好朋友了吗?哇,艺术家都这么见异思迁、薄情寡义的吗?我伤心了。”
“……”
两人僵持半晌。
最后,到底是林岁岁没勇气挑明,败下阵来。
她走上前,用指纹解锁。
电子音滴里搭拉响过,门锁弹开。
薛景轻轻将她人推到一边,示意她一边去歇着,弯下腰,继续“乒铃乓啷”搬箱子。
搬完还要打扫房间。
他依旧没给林岁岁动手机会,全数包揽。
等到整个客厅焕然一新,已经是暮色四合时分。
“里面房间你拆完包反正要重新打扫,我就先不帮你弄了。”薛景很有主人翁意识,自己去倒了杯水,整个人懒洋洋地靠进沙发里。
林岁岁无可奈何,“谢谢你。改天我请你吃饭吧?”
“行啊。但是……”
薛景话音未落。
倏地,门铃声重重响起。
这个点,会是谁来了?难道是房东的朋友?
两人对视一眼。
林岁岁快步走过去,按开门边摄像头。
视讯里,男人五官分明,眉目俊秀,芝兰玉树模样。
哪怕是俯拍视角,整张脸也仿佛毫无死角。
林岁岁却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条件反射地惊呼道:“……陆城?”
声音通过视讯传到外面。
陆城显然也听到了,沉沉开口:“耳朵,开门。”
“……”
林岁岁踟蹰许久。
还是拉开房门。
她与陆城对上视线,急匆匆问道:“你怎么来了?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啊?”
怎么知道的?
陆城几乎要冷笑出声。
他给她打了一下午电话,都是无人接听状态,最后甚至关了机,宛如八年前剧情的复刻。
陆城以为林岁岁因为误会,又要玩一次人间蒸发,当时就慌了神。
但好在,他存了张美慧联系方式。
东拉西扯一大堆,假装不是刻意打听,只说要开同学会,通知不到她,才把她搬家这件事套出来。只好又说要发校庆邀请函,拿到新地址。
张美慧对新投资人少东家没有任何怀疑。
想到两人是同学,便干脆给了地址。
陆城从落地江城后,到现在,将近五个小时,都在拼命找她。
听到她问这话,难免有点生气,“耳朵,你……”
然而。
话没说完。
他余光一扫,越过林岁岁,直愣愣地看到了薛景。
薛景还是那副没骨头模样,赖在沙发上,也在看他。
两人男人对视一眼。
火花四溅。
陆城眼眸里酝酿起了暴风雨,一字一顿、问林岁岁:“耳朵,你是搬来和他一起住吗?”
要不然,好好的,为什么突然搬家?
为什么薛景如同主人一样,穿得那么随意,坐在房间里面?
……
这个设想,叫陆城几欲发狂。
再顾不上什么循序渐进。
再没法一点一点、让林岁岁明晰感情。
倏忽间。
他盯着小姑娘清丽脸庞,轻轻舔了下后槽牙,按着她肩膀,低头,重重吻上了她唇瓣!
林岁岁尚未反应过来。
身后,薛景已经从沙发上弹起来,豹一般冲过来。
“嘭——”
他一拳向陆城挥去。
砸到人身上。
力量重得几乎能听到骨头相碰声。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
第48章 第十二次耳畔低语
拳风如刀。
从林岁岁脸颊边划过。
陆城反应极快, 一只手挡住她脸颊,将人往旁边一推,用肩膀接下了薛景这一拳。
肩膀上传来力气太大, 很有种不死不休意味。
猝不及防, 他闷闷哼了一声。
蹙起眉, 举起手臂,毫不犹豫地还手回去。
当即,两个大男人缠斗到一处。
这场面着实出乎意料。
林岁岁吓懵了。
数秒后, 她终于回过神来, 急急匆匆往前跨了两步, 强行拉住两人手臂,试图挡住他们动作。
“都别打了!”
林岁岁一声低吼。
倏忽间。
陆城顿了顿,觑她一眼, 果然听话地停下动作。
然而,薛景显然不想善罢甘休, 依旧抓着陆城衣服, 目眦欲裂, 俊朗五官都因为用力而扭曲起来。
林岁岁趁机挤入两人直接,挡在陆城前面。
用力瞪向薛景, “薛景!松手!”
薛景目光顺势落到她脸上, 倏地, 眼神里愤怒一点点褪去, 继而染上了浓重悲伤意味。
他哑着嗓子,喊她:“岁岁,你……”
你为什么帮他?
为什么站在他面前、试图保护他?
明明是他闯进房间里,想要轻薄你。
为什么?
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依然不能是我呢?
薛景问不出来。
有些话, 一旦说出口,就会让一切假象崩塌,叫虚构的脑内世界、天崩地裂。
但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面对真相的。
僵持半响。
薛景终于缓缓地、一点点松开手,感觉自己喉咙依旧发紧,又用力做了几个深呼吸。
稳定住情绪后,重重推开陆城,往门外走去。
他怕自己继续呆在这里,只会彻底失控、发疯,与面前这两人同归于尽才甘心。
林岁岁也意识到他情绪不对劲,咬了下唇,试探着喊他:“薛景!……”
薛景人已经站在了电梯口。
视线凝固在地上,没有看她,闷闷地“嗯”了一声,说:“我先走了,改天再来找你。”
林岁岁愣了愣,“哦……哦,好。今天谢谢你,过几天一起吃饭。”
薛景没有搭话。
很快,电梯门在他面前打开。
他脚步迟疑一瞬,终于,在迈步之前,轻声开了口:“我不会输的。林岁岁,我不会输给他,也不会输给你。从小到大,所有的比赛,我从来没输过。”
说完。
薛景头也不回地跨入电梯。
“……”
小区不是新建小区,公共设施都有些老旧。
电梯门阖上时,会发出“嗡嗡”响动。
声音仿佛振聋发聩。
……
滑稽闹剧过后。
整个房间顷刻静默下来。
林岁岁脸色不算太好,捏了捏鼻梁,率先打破这番沉默。
她轻声开口问道:“陆城,你是怎么找过来的?”
陆城没说话。
抬起手,拇指蹭掉了唇角血迹。
林岁岁这才发现他受了伤,眼神微凝,拧着眉,仔细打量他。
说不清是不是因为病症原因,陆城肤色素来很白,如果唇色不显时,有种憔悴病弱美感。
但此刻,不只是唇角被血迹染出一丝殷红。
脸颊侧边,还有几处擦破了皮,应该是被薛景手腕上那个铃铛边刮到了。
像一幅名画被残忍撕裂。
叫人看了就觉得痛心。
林岁岁也顾不上再质问什么,急急忙忙转过身,去纸箱里翻找了一会儿,拎了个家用医疗箱出来。
她先过去,伸手拉上房门,再将陆城拉到餐桌边,示意他坐下。
陆城乖乖照做。
林岁岁拆了红药水和棉球,踟蹰一瞬,还是将手上东西全都轻轻放到桌边。
又小心翼翼地侧了侧脸,故意不看他眼睛。
“……你自己处理一下。”
陆城点头,随手拿起棉签。
想了想,又放下,仰着头、沉沉说道:“耳朵,对不起。刚刚……没忍住。”
两人心里大抵都清楚,这句话是针对什么事。
他在为那个吻道歉。
林岁岁呼吸一滞。
不受控制,整张脸“唰”一下烧起来。
陆城笑了笑,慢条斯理地继续说:“你还记得吗?八年前的奶茶店门口。”
那一天,阳光正好。
两人都还是孩子模样。
林岁岁决定彻底结束卑微暗恋,但陆城却仿佛有一点点开了窍,拿着《舒婷诗精选》质问她、要她说出心里话。
最后的结局。
他如同中了魔咒一般,着魔地吻住了“妹妹”的脸颊。
如同今天一样,也是不受控制。
但可惜,那个时候,陆城不够勇敢、也不够坚定。
搅乱一池春水之后,到底是选择了落荒而逃。
“……我刚刚突然在想,如果那天,我能不考虑那么多,直接对你表白,是不是我们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了。”
曾经那个小耳朵,敏感怯懦,需要他。
如果两人真的在一起,他或许能保护好她呢。
或许。
亦或者,没有或许。
陆城抿了抿唇,瞳孔里滑过一抹后悔,又被很好地掩藏起来。
这才接着说:“我今天刚刚回来,给你打电话但是没打通,怕你因为阿姨那件事产生什么误会、又想要躲我,所以才会千方百计地找过来。耳朵,我想当面给你解释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