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亲玛麽难产去世,你玛法明明是最伤心的那个,却也是最没有权利伤心的那一个……”
“可这就是帝王。帝王,总是要承担起来他应该承担的一切,无从逃避,也不能逃避。可是光不逃避还不够,还要有承担这一切的勇气、胆气、能力……”
三格格的眼泪不知不觉地停下。
她阿玛和她额涅从来没有告诉她这些。
她玛法在她的印象里,一直是那么的无所不能,无所不知。
三格格傻愣愣地看着好似要告诉她什么的叔叔,眼泪又出来。
“叔叔,你打仗的时候,害怕吗?”
保康微微笑:“怕,也不怕。”
三格格的心一沉。
按照她目前的经历,她只能模糊地感知到叔叔的意思,可只是这一点“模糊”已经够她思考。
“叔叔,我会认真思考。”
三格格的嘴唇抿紧:“叔叔,四姑姑一直没有孩子,是她的个人决定吗?”
保康眼睛微合,实话实说:“是她的个人决定,也是事实。”
三格格的一颗心沉到谷底。
在可以生育的年纪忙于其他而没有生育,在不能生育的年纪,就是想要孩子又能如何?人生没有完美,得到一样,失去一样,她玛法、她阿玛、她的亲人们……都和普通人一样,有很多无可奈何的地方。
而她,有那个能力,和他玛法一样,和她的姑姑们一样,去承担自己选择的结果吗?
或者说,她有这个能力去打破常规争取皇位继承权吗?这不是吕后临朝,武后主政的时代,大清皇家人才济济,大清皇家的儿郎们,她的叔伯们,她的兄弟们,堂兄弟们,哪一个才能比她低?
如果有一天,她披荆斩棘做到了,面对她失去的一切,她会和她玛法、她的姑姑们一样,不后悔吗?
三格格恍恍惚惚的,也不知道怎么和叔叔道别的,深一脚浅一脚地回来西花园,抱着她额涅嚎啕大哭。
…………
三格格请求她阿玛,给她三年时间,她要出去走一走看一看,三年后,做出选择。
她阿玛送走她之后,和保康大醉一场。她额涅和清清抱头痛哭,哭得清清跟着眼泪哗哗的。
太子和太子妃只有一个女儿,他们可是有两个女儿,儿子也不是省心的。
清清晚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保康被折腾醒来,她就忍不住和保康说一说,“约束约束”弘晏和南南。
可想而知,保康没有答应。
保康严肃脸:“弘晏、南南、北北、将来他们的未来也有他们自己选择。我们只能给他们一个选择权,培养他们做选择的能力。”
清清气不过,眼泪也出来:“那要南南将来要参军那?军营里头,那都是男子她还怎么嫁人?北北性情安静,主意也大。将来若是她说一句就要找自己喜欢的,那可怎么办?还有弘晏,那个懒……”
保康赶紧哄着媳妇儿。
“不嫁人就不嫁人。”
“爷——”
“莫哭莫哭。爷知道女孩子要想活得潇洒非常不容易。有我们在那,就是我们不在了,也有弘晏照顾南南和北北。”
清清更能哭。
“爷你不明白……”
“好,爷不明白。不哭不哭。”
清清哭了半夜,也没说清楚,到底哪里不明白,就是难过,心疼。
保康因为她的眼泪,心疼三个孩子,心疼为孩子操碎心的媳妇儿。自家的三个孩子的性情能力……他们未来不光是取得一般人达不到的荣耀,也会经历一般人永远不会经历的磨难。
可难道就因为如此,就狠心折断他们的翅膀吗?
保康做不到,清清虽然哭泣,她也做不到。
三月里,文武百官庆贺皇上御极六十年,联合上疏恭二十字尊号:圣神文武钦明睿哲大孝弘仁体元寿世至圣皇帝,还要大肆庆贺,皇上严词拒绝。
朕还可以再活五百年,六十年庆贺什么?皇上那表情和眼神儿,郑重表示,他早已经不是那个过一个五十大寿就非常开心的皇上了,他是有“大志向”的皇上。
一干大臣们呆,一干皇子们傻,保康差点儿没笑出来。
四月里,南海的小琉球那边送来消息说,糊涂官不管事儿,亲友僚属横行无忌、横征暴敛,百姓过不下去了,保康担心,干脆领着一家人去南海逛一圈。
五月里,直郡王来信和保康说,弘方喜欢上女子学院里一位来自藏区的姑娘,保康也为他大哥和弘方侄子高兴。
高兴的事儿不光这一件,六月初的时候他们还在南海,太医诊平安脉,清清有孕了。
夫妻两个都知道这是最后一个孩子,都有一种不同以往的欢喜。皇上和皇后等等人收到消息高兴,弘晏、南南高兴,要做姐姐的北北最高兴。
一个夏天,清清安心养胎,三个孩子除了自己的事儿就是照顾额涅,并且为了“公平起见”思想一致地想要弟弟。
保康在南海主持南海政务,整顿这十来年积压下来的各种问题,面对这熟悉又陌生的南海,难免思绪起伏。
偶尔夜里的时候,他睡不着自己来到小琉球的海边,摸出来一直收藏于身的小鱼儿玉佩,沉默。
八月里,保康收到京城送来的消息:准噶尔的策妄阿喇布坦派使节去沙俄,沙俄的彼得沙皇正式改国号为俄罗斯帝国。
大清和准格尔、沙俄的战事再次起来,弘晏和南南都去要战场,保康也有意送两个孩子出去锻炼,刚刚稳住胎的清清傻眼。
京城里,皇上还是决定派胤祥和胤禵统领这次战事,对于下一辈的孙儿们,皇上不同意南南跟去,但积极支持弘晏跟去。
就是弘昱、弘晟、弘昱、弘晖等等,也都跟去,做小兵,做后勤,做技艺支持都可以,比如弘昱就喜欢做后勤兵,反正他老人家的意思,孙儿一辈的,能去的都去看看。
不光是战事,还有西部的政务,进一步收拢民心归顺朝廷的计划等等。
这么多的事儿,这么大的机会,南南怎么可能错过?反正她有阿玛和哥哥的支持,打定了主意,偷跑也要去。
南南不是她三堂姐,她和她阿玛谈完心,哄好她额涅的眼泪,没有犹豫地表示,她就要去。
“阿玛、额涅,哥哥,妹妹,不管未来如何,我保证不后悔,这就是我要的人生,我对自己的认知非常明确。 ”
十二岁的南南稚气未脱的话语掷地有声,保康又是骄傲又是无奈,弘晏和北北一起喊“妹妹/姐姐棒棒哒”。
清清是真哭了。
保康赶紧哄着:“不哭不哭。怀着小娃娃哭,将来小娃娃是小哭包。”
清清一边哭一边生气:“小娃娃才不是小哭包。”
保康嘻嘻笑,一边给媳妇儿擦眼泪一边继续哄着:“这可是有医学依据的。我记得汗阿玛说过,太子哥哥的性情这般敏感,很可能和当年先皇后怀胎的时候思虑过重有关。”
清清:“……”
克制不住地抱着他放声痛哭。
保康心疼,麻利地和媳妇儿保证:“爷保证孩子们都安全回来,真的。”
清清狠狠地哭一场,生怕她继续闹下去弘晏和南南训练的不安心,也怕影响到肚子里的小娃娃,打起来精神,调整好心情,准备回京过春节。
小娃娃的预产期在三月份,差不多就是大军出发的日期。
第193章
康熙六十年的春节过去, 康熙六十一年到来,四九城,大清国, 弥漫开来一种战时的紧张气氛, 各个营的将士们争着要跟去, 皇家宗室的儿郎们都要求跟去。
皇上知道他们很多人除了“一颗红心”之外, 压根儿帮不上忙,可皇上还是骄傲地笑, 笑得“谦虚且矜持”。
“孩子们有这份心, 总是好的。”
保康看一眼欲言又止的两个弟弟,毫不客气地打击他汗阿玛。
“前段时间胤禛弟弟整顿一次, 可是这次保康去南海,发现两个不好的现象还有尾巴在。第一,各地官吏中的不正之风——”
皇上:“……”
眼皮一抬, “说说看。”
保康“一本正经”脸:“修建生祠书院, 前已有之,多是百姓在官员离任后自发修建, 以此表示对清明官员的敬重及怀念。近些年情况大变,上自总督巡抚, 下至知府、知县, 所在多有, 都是官员在任时所修。”
皇上一听就明白了。
属员献媚, 地方绅士逢迎, 假公派费,占地兴工, 致使修建之风盛行……这个事儿他之前听胤禛提起过, 也是他指示胤禛不能一杆子打死。
保康一看他汗阿玛的模样就知道。
“一般的行为, 只要不出格也没人关注。但有些地方互相攀比,劳民伤财也一无顾惜,园囿亭台,穷极华丽。保康记得,上次胤禛弟弟说过:为官者果能实心爱民,清白自矢,必能官去民思……”
皇上牙疼。
“胤禛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胤禛麻利地答应下来:“汗阿玛英明。”
保康嘻嘻笑:“汗阿玛,保康要说的第二件事情,是有关于宫里的宫人,以及这些宫人在家乡的亲人。”
皇上眼皮子一跳。
保康语气悠悠:“有些宫人的亲友在家乡仗势作恶,地方官捉拿时,他们就逃入京城……”
皇上生气地挥挥手:“胤佑去查。”到底是不忍心,“梁九功……一些老人,宽容一些。”
胤佑眉心一皱。保康词严义正:“汗阿玛放心。他们的家人犯法,只要不是诛九族的大罪,那就和他们无关。”
皇上:“……”
皇上不想搭理糟心的熊儿子,然而胤禛还有事儿。
“儿臣听说,有些豪华生祠书院营建之后,或为宴会游玩之所,或被官员据为产业。儿臣建议,对已经建的生祠书院,全部拆除太过浪费,可以用作他途。对于今后再有违禁修造者,一经查出,官员及为首之人严加议处。”
皇上:“……”点头。
胤禛严肃脸:“除极少数确系清明官员离任之后,百姓追思盖造,可准予保留外,其余一律改为别用,或为义学,延师授徒,以广文教。”
皇上还是点头。
胤佑接着:“最近这些年大清国各地方的大小官司倍增。儿臣也知道礼部已经尽力做出很多实在的事儿,以供老百姓打发空闲时间。但这还不够。叶子牌、麻将、电影、戏曲……应该有更过可以让人充实的东西。”
皇上看向熊儿子。
保康:“……下个月就可以有一个办法,先看看效果。”
皇上满意地点头。
让老百姓在枯燥的事务之余,完成生儿育女和养家糊口的任务之后,有更多的方式去打发零碎时间,而不是放任他们自己去瞎琢磨,这个很有必要,皇上一直没有放松对这方面的管控。
皇上看看时间,十点。
“没其他的事儿都退下。”皇上嫌弃脸。
“儿臣告退/汗阿玛再见。”哥仨麻利地退下。
…………
胤佑:“汗阿玛一定去看孩子们训练了。”
胤禛:“晚上和孩子们一起回来。”
保康:“汗阿玛一向信奉‘抱孙不抱子’,哥哥弟弟们也是。”
哥哥们不在,弟弟们不乐意了。
胤佑:“一个个皮猴子有哪里需要抱?”
胤禛:“孙儿更可爱。”
保康:“……你们赢了。还有事儿没?没事我要去皇家技艺学院看看。”
胤佑和胤禛互看一眼,一人拉一边,一起拉着他们的保康哥哥来到一个僻静地儿,跟做贼似的四周看看,这才有胤佑趴在保康耳朵边窃窃私语。
“…………”说完后哥俩个一起眼巴巴地看着他,那眼神儿,跟看“救世主”一般,看得保康直楞眼。
保康实在克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波涛汹涌”,眼睛瞪大,溜儿圆。
“真的?”
胤佑和胤禛的小表情,那是真的不能再真。
保康牙疼。
“明儿我去看看。”
“保康哥哥……”胤佑还是欲言又止,“……”
保康:“……”费了老大的劲儿才没有表情崩裂当场大笑出来。
“行行行,保康哥哥统一想想办法。”
“谢谢保康哥哥。”
胤佑和胤禛那是真心感激,绝对的发自肺腑。俗话说“女子三十如狼四十如虎”,“男子过了三十用一次少一次,过了四十有一次是一次”,那真有它的道理。
普天之下,除了少部分人“四十正值当年”之外,有多少中年儿郎每天晚上看到媳妇儿不“害怕”?
那用民间老百姓的说法,新婚的时候媳妇儿来月事是“灾难”,到了岁数媳妇儿来月事是“救星”。
总之,苦啊,男人也有男人的烦恼啊,特别是四十岁的男人。
保康虽然没有这个烦恼,但他对哥哥弟弟的苦恼非常“理解”,晚上回来畅春园,和一家人用过晚食,两个大孩子累极而睡,媳妇儿和小闺女也睡得正香,保康在书房里看赵昌查到的信息。
去年冬天三皇子胤祉和一名年轻貌美的小书生感情甚好,同进同出同食同寝……今年突然分开。
太子殿下这两年突然特喜欢年轻貌美的小太监,不说太子妃和侧妃们,就是毓庆宫里头的那些如花似玉的侍妾们也比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