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长得胖,浑身洋溢着感染里十足的快乐和开心,温暖和勇气,一干姐姐妹妹一开始只是因为钮钴禄皇后的关系和他交好,可处着处着就真心喜欢他。
弟弟们都真心喜欢他,他也真心喜欢他。
一个无法让人不喜欢的弟弟,胖气,大气,帅气,顽皮,活泼,灵气……
他明白了为何汗阿玛要一力接保康弟弟回宫,他觉得保康弟弟值得世间最好的宠爱。可是纳兰叔公告诉他,保康弟弟和一家人的感情,并不深。
“刚回宫,当然感情不深。”他清楚地记得自己的回答。
“不是因为刚回宫……”叔公说一半笑着不说,他也没问。哪有孩子对父母没有期待那?哪有孩子对家人,对皇宫没有期待?他对此非常自信。
事实“啪啪”打脸。
他保康弟弟的心,真的不在宫里。
他回宫,只是因为皇后娘娘,只是因为他应该回宫,只是他想做一些事儿,只是因为他汗阿玛的强烈要求……他心里的家人,只有他的师祖,后面紧跟着一个皇后娘娘,一个钮钴禄家。
根本没有皇家其他人的地位。
他有时候也不服气,他知道太子也不服气,他和太子争着对他好,可是他们面对保康弟弟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什么也说不出来。
皇家没有孩子,他们的保康弟弟长在宫外,长在佛门,没有皇家子弟天然的争斗之心,但他看得分明。
那种看到人灵魂深处所有小心思的通透,有时候让人恨得牙痒痒。
可是随即,他们什么也无法去想了。
汗阿玛病重、病好,一家人一起去五台山避暑,保康弟弟直接跟着他师祖南下游玩,然后他们回宫,也南下……
深入民间疾苦,亲眼目睹战争的残酷,亲身感受大海的浩瀚……他们的心灵受到莫大的刺激,他们开始有一点点自卑。
宫里的生活,对比外面的生活,并不是一定的优越;他们面对在五台山长大的保康弟弟,并没有任何优越的地方。
可还没等他们这些呆傻的兄弟们适应过来,他的保康弟弟要去参与大清和沙俄的谈判,他们的汗阿玛带着他们一家人都去北部。
祭祖、游玩、谈判、打仗……一路上跟做梦一样,他的一颗心火热起来,这才是爱新觉罗家的好儿郎应该做的事情!
天天窝在宫里搞斗争算什么?他开始唾弃自己之前的“狭隘”。
可他没想到保康弟弟还有打仗的天赋!保康弟弟展露出来的能力,已经直接和汗阿玛比肩,保康弟弟完全不需要去争什么。
不光是宫里的争斗,朝堂上的争斗他也有实力完全不在乎。
这才是纵横天下的八旗子弟该有的模样!
他的热血沸腾。
他的目光开始落在外面,他也要建功立业,打出来属于自己的“天下”。
汗阿玛为了平衡皇子们之间的争斗局势,给了他火器营,这是他出生以来最感激他汗阿玛的一次,火器营,他一定会好好经营,他一定要让火器营跟着他纵横天下。
他开始拼命地训练,拼命争取有一天领兵出征的机会,可他怎么也没想到,他保康弟弟展现给他看的“天下”,这么大!
保康弟弟在五台山休养好几年,一出手就是大清水师和英吉利海军的战事,紧接着,就是出航海外,参与直布罗陀海峡争霸。
那是前朝的郑和航海也没去过的地方!
天下这么大!
他保康弟弟一出手就是大西洋和地中海海路命脉的直布罗陀海峡,不费一兵一卒!
不说他,他汗阿玛,满朝文武,面对直布罗陀海峡一年的税收数字,眼睛睁的老大,能睁多大睁多大。
摔咧子!外面的世界那么大 ,他们在这一亩三分地上争啥?这是他的心声,这是每一个人的心声。
他甚至琢磨,有一天,他可以自己打下来一个新的“大清”,不需要去争夺汗阿玛的皇位。
很快,现实,他保康弟弟折腾出来的现实又“啪啪”打脸。
他拿什么去打自己的“天下”?
武器、粮草,训练有素的将士们……都有一半是保康弟弟的功劳。攻打交趾,势如破竹;攻打缅甸,如入无人之境;领兵平叛,看着那些叛军们手里的武器,感觉他们就是拿着“锄头”的农夫……
他的保康弟弟这么好,老天容不下。保康弟弟因为身体原因,在五台山,一休养就是六年。这次不是偶尔可以回宫看看的休养,而是根本不能见人的休养。
六年,一个人一生中最美丽的青春时光,大清国稳步发展,蒸蒸日上的黄金时期,他的保康弟弟,遭了老天爷的“不容”。
…………
他一直记得他叔公纳兰明珠被他汗阿玛贬下去的时候,殷殷切切地告诉他,耐心、耐心。
纳兰家有纳兰容若,不会衰退下去。
纳兰家被打压下去,根基在这里。而他汗阿玛为了平衡,很快也会对赫舍里家动手,赫舍里家根基太薄,根本经不起折腾,这次下去再要爬起来就没有希望。
而赫舍里家下去,意味着钮钴禄家也要自动退出。
他本来非常有耐心。朝廷里的“三足鼎立”,变成皇子们之间的“三足鼎立”,他本来非常开心,他要堂堂正正地和保康弟弟争一争。
他的保康弟弟遭了老天爷的嫉妒,一病不起。
他心里难过,有时候夜里做噩梦惊醒,看到自己身侧妻子安睡的面容,更难过。
他知道,大清国,乃至全世界,每一个人的心里,都在惦记一个人,他们的瑞亲王·快乐大师·保康。
他知道,在他们一干兄弟为了“皇后”的位子,对皇后娘娘不敬的时候,他的保康弟弟没有动手,那是心里有了他们。
他知道……他知道,可他能做什么那?他连哭都不能哭。他的保康弟弟一定会好起来,他怎么可以哭那?
虾夷地明媚的月光挥挥洒洒,直郡王的眼泪,止也止不住。
他的保康弟弟好了起来,却是错过人生中最美丽的六年时光。
一好起来就是领兵打仗,一出去就是四年。
人生中有几个十年?人生中年轻的岁月总共也就这么十年。
弘曚,弘曚,直郡王举着一个酒葫芦猛地喝一口,嘴角露出一抹莫可名状的笑。
他心疼自己,他却也骄傲于自己的一生,他的人生没有遗憾,他按照自己的心意活成自己最期待的样子。
可是他的汗阿玛……保康弟弟出生半个月就被送出宫做和尚,汗阿玛的人生中,永远地缺少一个“儿子”的存在。
保康弟弟和一帮子兄弟们永远不一样,保康弟弟和皇家永远隔着一层,无论汗阿玛怎么宠着保康弟弟的孩子,都无法弥补曾经的错失。
保康弟弟想得通,看得透,什么也不计较,乖乖地还俗,老老实实地娶妻生子,汗阿玛却永远过不去自己心里那一关。
可是这样就很好不是吗?月华如练,月色如水,直郡王一举手,“咕咚咕咚”地一口气喝完一壶美酒,对着月亮咧着嘴巴笑。
第195章
康熙六十一年五月, 青海和硕特部蒙古的新汗王罗布藏丹津,召集青海诸台吉会盟,宣布各部恢复其原有称谓, 不再使用大清朝廷册封的亲王、郡王、贝勒、贝子、王公等等封号。
罗布藏丹津自称DA赖洪台吉, 总领各部,正式发动叛乱。
青海叛乱, 准格尔的继承人策零带领直奔西藏, 西部大乱。
胤祥率领先头部队紧急赶去西藏和青海, 胤禵率领的西路军还没到达,弘晏和弘南率领斥候营和先锋营直接和敌军对打。
新时代的陆地战争, 这可能是马上骑兵的最后辉煌。曾经纵横西部大草原的蒙古骑兵们, 拿着最新的火器,和弘晏、弘南对上。
作为瑞亲王的子女,弘晏和弘南受到当地人的热情欢迎;作为安居乐业过小日子的大清子民, 普通老百姓里面愿意打仗的少,愿意顺从叛乱的更是少之又少。
弘晏和弘南很快掌握局势,和驻守青海和西藏的朝廷大军对接。
弘晏给小妹妹整理整理迷彩服, 一脸关切:“妹妹尽管打, 后方交给哥哥。”
弘南微笑, 乖巧点头:“妹妹明白,哥哥照顾好自己。”
兄妹两个分别,弘南领着紧急集合的先锋军打突袭,抄后方, 烧粮草……弘晏领着驻军守住各条要道和要塞, 抗住两方敌军的一波又一波攻势, 配合默契, 有勇有谋。
骑在小马上在夜色里行军的弘南, 不管女兵们那“女子也能打仗手握兵权”的雄心壮志,也不管先锋营的将士们一心建功立业的心思。
她的面容有七八分随了她额涅,娇娇软软的美风情无限,一双眼睛却是随了她阿玛,目标明确,心无旁骛。
坐镇后方的弘晏,根本不管将士们或期待,或观察的各种目光,也不管对头策零信件里那大哥哥一般劝降的姿态。
他的面容和他阿玛一模一样,身量也相似,很多老人说看到他就看到当年的瑞亲王。可弘晏和他阿玛不一样,弘晏的一举一动都透着懒劲儿,打仗也是,天生的精准算账法儿,多一分力气也不出。
所有人都体会到两个孩子和他们阿玛的不同,却是谁也想不到两个孩子能打出来这份气势。
可随机又觉得理所当然——那可是他们王爷的孩子,大清老百姓一边配合送药送粮草的大力支持,一边与有荣焉。
无他,十四岁的弘晏懒洋洋地站在城墙上指挥若定的气度,太迷人了嗷嗷!
无他,十二岁的弘南领着先锋营在枪林弹雨里冲锋的身影,帅呆了有没有!
有人痴迷弘晏小阿哥皱巴小鼻子睥睨天地的小气质,有人崇拜弘南小格格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尘不染却手起刀落的小霸气,更多的人心疼他们的经历。
这个岁数,在其他人家,还在祖父母身边扭糖儿撒娇,还在学院里发愁明天的作业。
可再想想他们的父辈,想想他们的祖辈,哪一个不是小小的年纪就承担责任?
他们没有选择,他们也不需要选择。皇家没有孩子,他们也不是孩子——戴上那顶王冠,就要承担那份责任,就要顶起来那片天空,他们甘之如饴。
前线的战事打得如火如荼,胤祥十天后来到西藏,面对侄子侄女们打出来的气势,笑一笑,一直提着的心的放下来。
胤祥心疼,不光是心疼弘晏和弘南,每一个跟着打前锋的侄子他都心疼。可这是保康哥哥的孩子,这是皇家的孩子,应该有的模样。
除非他们要一辈子藏在父辈和祖辈的荣耀里。
胤祥骄傲、欣慰,各种感情不一而足。他连夜给京城写信,附带一些战地小编录制下来的影像,接下来专心处理西部事务。
西部,准格尔大将军策零,和罗布藏丹津合伙,还有沙俄在北方于武器粮草方面协助,三方人一起来势汹汹,印度那边临阵退缩,谁也不敢得罪……
当然,印度只要不捣乱就是最好的友谊,大清对印度没有一点儿期望,也没有失望。而大清国富兵强,唯一的弱点,就是担心战争破坏他们这些年好不容易建设起来的西部,不想使用破坏性武器。
准格尔大将军,准格尔汗国的继承人策零,连夜看着各方消息,垂目沉思,脑袋里浮现的却是当年瑞亲王殿下在准格尔教导他的画面。
弘晏、弘南,他在嘴里咀嚼这两个字,心里一丝丝的酸,更多的还是不服气。当然这份不服气不是当年年幼无知的幼稚,而是来自所有准格尔人开疆拓土的心愿。
弘晏、弘南,当年他叔祖噶尔丹曾经想要给他定下来弘南,瑞亲王殿下没有答应,他清楚地记得,当时瑞亲王殿下的回答。
“我曾经答应老朋友联姻,但,不可能是弘南。弘南,会在战场上和策零见面。”
他记得当时叔祖的表情,那是震惊、骄傲、看热闹等等不一而足。
他还记得当时大清皇帝的表情,那种心里有气不能发出来的憋屈屈。
弘晏、弘晏,当时一个是两三岁的胖娃娃,一个是刚出生几个月的胖婴儿,现在都长大了,都和他在战场上碰面。
弘晏、弘南,弘南即使是女儿家,也要做一只翱翔天际的鹰。
策零的心里蓦然又涌起豪情万丈,扬天大笑。
策零的实力在那里,年龄和经验也在那里,自然不是好相与,几方人打得胜胜负负,胤祥和随后赶来的胤禵只管西部局势,保护孩子们的安全,任由他们展开第三代人自己的战事。
西部的老百姓也看出来战事的不同以往,不管那一方人都自觉地不侵犯当地人的生命安全,也不侵犯他们的财产。他们一边落泪,一边感谢他们的皇上,他们的瑞亲王。
京城乃至大清其他地方也都关注到这一点,也都跟着流泪。
新时代的战争所体现的,不光是火器装备运输的改革,更是文明的进步,是他们生活变化巨大的最直接映射,他们如何不哭?
一个大清士兵,因为没有银子付钱买马追丢了一个准格尔士兵,他也没有理所当然地抢马,他的长官不光没责备还表扬他。
一个准格尔士兵,在一个伤重的大清士兵面前,第一反应不是收割他的头颅做战功,而是救他。
变了啊,年幼之时于战乱里流离失所的老一辈人哇哇大哭,哭着他们曾经受过的苦难,哭着他们曾经见过的践踏。
变了,真的变了。和平时期,老百姓不再是没有尊严的家畜;战争时期,老百姓不再是“人命贱如狗”。
这是大清国所有人的感受,也是世界人对大清国的感受。一直以来,人文觉醒的西方人总是认为东方的世界是官本位的世界,普通人根本没有尊严。
虽然现在还是这么认为,但他们知道,瑞亲王殿下的付出终于有了回报。
…………
瑞亲王·快乐大师·保康哈哈哈大笑,暮色下的畅春园花影绰绰,他的身影隐在黄昏下的光影里,朦朦胧胧的风流。
抱着“啊啊”叫唤的胖儿子弘曚,听北北念各个小报上的报道,对各方人士对他的夸夸照单全收。
面对小闺女北北崇拜的小眼神儿,“谦虚且矜持”地表示:“阿玛很高兴,这场全世界瞩目的战事能打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