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息溪不理会他,直接将郁清梨一把掰正,冷着脸道:“看我哥哥射箭,话有什么好说的?”
她心里有气,明明年前哭着闹着要嫁给自己兄长的是她,现下不闻不问的竟也是她,这心变得未免太快了些。
郁清梨哦了一声,这才将视线转向江煦之,却偶然瞧见,江煦之的目光正定在她身上,只见江煦之一愣,旋即冷冷偏回头,看到了箭上。
一箭离弦。
整个场内沸腾起来:“十环!”
掌声响彻观德场,宁奕拍手叫好:“稳住!”
这一次,那箭仍是同白铃一分无二的位置。
白铃微微蹙了蹙眉,笑意全无,只是狐疑的看向江煦之的靶子,似乎不信,第一次说是巧合也就罢了,第二次... ...
她默不作声,缓缓搭上第三根箭,却在将要开弓之时又笑着收回了弓:“这次不若这样吧,我们换个射法,一决高下,如何?”
场内一片哗然,这只剩一箭,射出便射出,怎得又要换花样?倒不说别的,只是看的人揪心,若是输了,那便丢人,若是平局,那也是丢人,说出去,大昭还没有个能射箭的人了。
江煦之瞥了一眼白铃,缓缓道:“随意。”
旋即白铃拍了拍掌心,一行人从坐着的位置站起,正是小宛国的随行军士。
只见他们从桌案上各自取了枚青果,有女子紧握小拳那么大,六人各分两排,三人并站,而后立到箭靶前方,只是面上却微微变色,似乎略带惶恐。
众人不解其意,宁奕蹙眉:“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是一根箭射中三人手中青果,还要正中箭靶不成?”
郁清梨也懵了,江煦之方才那两箭就已经绷紧气力,现下这么一折腾,莫说伤口裂开,恐怕又要拽出新的裂口,只怕这伤,一时半会都不得愈合。
突的觉得那女子疯了。
古川现下只想冲到场上替了江煦之,真是疯了,疯了。
早知现下这样,方才就应该不顾一切的拦下江煦之,明明中途应该离席,也不知自家主子怎么就鬼使神差的留下了。
江息溪啐了一口道:“妖女!这不射也罢,这不是为难人么?”
话虽这么说,心内却是极不服气。
宁王坐直身子,头微微前倾,嘴角讥笑。
众人只等一声放箭。
江煦之和白铃同时搭弓上箭,马在□□焦躁不安的踱步,似乎也受到了气氛的影响,江煦之仍旧稳如泰山,白铃上半身微微晃着,面上仍不显山水,而后二人缓缓开弓,眯起了眼睛。
“嘭!”箭尾连续打圈晃。
在场众人,全体站起身子,惊呼声溢于言表,都中了?!这竟然中了?!
立着的六个人有人全身哆嗦,嘴角发白。
判官急忙跑过去看箭,旋即冲这边观礼席喊道:“中了!中了!”
场内哗然,竟然是平局?
“等等... ...”
作者有话要说: 阿梨和世子爷,再过几天,终于又要迎来一波新的进展,我要流泪了,老母亲操碎了心。
放个预告,世子爷好心讨好,还被阿梨嫌弃
眼泪不争气的从嘴角流了下来(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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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判官走到白铃那队伍中,有一人面色发白,自哆嗦之时便没有停过,到后来箭已经离了弦,现下还是颤抖不停。
他拿着纸笔,走到那人面前,叫他摊开掌心,只见那人手中全是血,被箭磨得血肉模糊,此刻竞相往外涌血珠子,浓稠的献血涌出一团,判官忙唤御医上前。
场内忽然爆发出轰鸣掌声,久久不绝于耳,众人目光都追寻着江煦之的身姿,男子高坐马上,身如青松,叫人恍惚生出敬畏感。
郁清梨被氛围带动,也啪啪拍着巴掌。
江煦之一行人中,未有一人受伤,且青果完好无缺,除了青果中间一个圆润的洞,足以见速度之快,快到果子都来不及裂开,可白铃这边却不一样了。
不仅有人受伤,那军士中,有一个青果直接碎裂,再看向箭,虽说中了十环,可是同江煦之的正中央却有差别,她的位置偏高,险中边缘,高下立现。
江煦之眼中带着清冷矜娇的神色,眸子越过人海在搜寻着什么,终于找到方向。
他目光追着粉衣少女的方向,瞧见她因激动而涨红的脸,目光沉沉若碧波,唇角不自觉随着她月牙眼而一齐扬了起来,心内有种说不上来的愉悦。
好像,这一箭也是值当的。
宁王却吃瘪一般,将那骨节捏的咯吱作响,心下疑云遍布:“不是他?”
不可能,怎么会不是他,那晚那么个处境还能全身而退的,除了江煦之,决然不会有旁人。
莫非——当真另有其人?
皇上看江煦之赢了,颇为高兴,对宁王道:“你瞧,是不是有当年江家老侯爷气势?”
宁王拳头攥的在腿上震颤,面上仍是笑意盈盈,违心应道:“是,真是青出于蓝。”
白铃大大方方翻身下马,见江煦之也下了马,随即娇笑道:“玉面修罗果然是不负盛名,今日这场比试,叫我们小宛国大开眼界,回了小宛国,我必定要小宛国臣民同镇远将军好好学习才是。”
江煦之回以抱拳,再未多言其他,径直朝着自己的位置走去。
一落坐,才自觉后背尽湿,好在郁清梨昨日给的皮质马甲密不透风,捂住了那伤口,只是因为尺码并不合适,方才抬手倒是有些不便。
不过索性她机敏,否则今日恐怕要打湿外衫,叫宁王等人瞧出端倪。
那晚掀开郁清梨给的包裹,见到里面是一件棕褐色皮质马甲时,江煦之的确是惊讶的,他没想到郁清梨竟然能想到这些,甚至连将要发生的,都有感知一般。
宁奕见他落了坐,嘴角苍白,调笑道:“瞧你,不过是场比试,吓得满头汗。”
江息溪大喇喇道:“七皇子这话可就说错了,莫说我哥哥,就是您在,您恐怕还不如我哥哥呢。”
因着宁奕同江煦之素来交好,几人说话时也就不避防些什么,皆是哈哈大笑,唯独江煦之一动不动。
郁清梨看着他不再似往日坐如钟一般时就知道,他伤口裂了。
射礼结束后,天子大悦,连着前些日子江煦之回程尚未摆接风洗尘宴,这次直接一并赏了个靠近校场的府邸,叫嘉印府,至于那府邸,好巧不巧,偏偏挨着郁清梨的绣坊。
回程的路上,江息溪叽叽喳喳个不停,一会说方才的盛况,一会又问郁清梨话,好不得意,仿佛摘得魁首的,是她本人:“你瞧见我哥哥了吗?是不是很英姿飒爽!要我说,那个白铃也没什么,到最后还不是比不过我哥哥。”
这话传到马车外,江煦之没忍住竖起了耳朵,他也不知道为何,就那么好奇马车内的人会如何回答,不过他大抵也猜得到,嘴角情不自禁地弯出一抹弧度,连着近日冷若冰霜的寒眸都浸润几分。
古川准备同他说话,江煦之一个冷眼扫过去,古川浑身一哆嗦,主子这是怎得了?怎么还不兴他拍个马屁?
江煦之拎着耳朵静静听马车内的动静,只听得郁清梨不紧不慢道:“我没怎么看,不过我瞧着那什么白铃公主,是个练家子,那个什么裴大人家的小公子?步射也挺厉害,还有谁,我想想,没印象了... ... ”
与他一句相关的话都没有,江煦之的脸堪比黑炭。
他将手中的缰绳捏了又捏,随即冷笑一声,他需要她一个认同做什么!真是好笑!
郁清梨话一说完,原先慢慢吞吞的马突然加快,吓得马车内几人一个激灵。
郁清梨伸手探开帘子想要问怎么回事,就见江煦之已经骑着马,一骑绝尘的消失在了视线中,她探头疑惑的问古川:“怎么了?”
古川摸不着头脑,摇头道:“不知。”
郁清梨蹙眉,拧着眉心暗骂:“真是只顾着自己,一点不想想别人。”
*
到了长陵街的绣坊,郁清梨自马车上下来,末了不忘在古川耳边叮嘱,古川蹙眉,点头回道:“省得。”
江息溪狐疑的打量郁清梨:“你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方才就瞧你苏侍郎家公子聊的开心,这会你又打古川什么主意?”
郁清梨狡黠一笑:“你猜。”
随即敲了敲马车,道了句:“好走不送。”
江息溪连声欸了好几声,古川早已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朝着国公府去了。
郁清梨晃悠晃悠哼着曲儿抬脚便上了台阶,耳边却听到一阵呜呜噎噎的哭声和求饶声。
“这位官人,小的们在这里歇个脚,也不挡着您门口,您怎就这般计较上了?”
“滚滚滚,带着你一家老小识相的从这里滚远点,不然你别逼我动手!”说话的那人口气极为跋扈。
郁清梨拧紧眉心,迟疑的转身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又听不见动静,便寻思是不是打住了,可刚要抬腿回绣坊,又听见那边争执声,这声儿越来越大。
她一个转身,抬脚便朝着巷子中走去,袖桃不放心,连忙喊道:“姑娘,你做什么?”
一入巷子,长巷里有好几名衣衫褴褛的男男女女缩在角落中,蓬头垢面,天寒地冻中,肩头和脚皆裸露在湿冷的空气中。
一名女童个子方到成人膝盖,紧紧的抱住那同对面铺子伙计理论的年迈男人,怯生生的眨着眼珠子,眼圈红红,欲哭不哭。
“官爷,我们缩在这巷子,一不挡您生意,二不拦您门面,天大地大,您怎么也如此咄咄逼人?”那男人身边嘴唇发白的女子忽然强撑着从地上站起,颤声控诉道。
“嘿,你个老娘们!”伙计抬手便要朝那个女人扇去。
“住手!”郁清梨高声怒喝,直接拦到伙计面前,她认得这个伙计,是斜对面天锦阁成衣店的伙计,平素他们没有什么交流,认识这伙计是几日前天锦阁接了一笔大单放炮的时候瞥过。
只因这癞头长的委实丑,还一副傲慢无礼的样子叫郁清梨记住了。
现下他带着人这般耀武扬威,还意欲行凶,郁清梨哪里看的过去,倒是袖桃,心下一惊,寻思着这么远喊子言也不知他们能不能听到。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我要带着锅去医院做体检。_(:з」∠)_
保不齐还要拎上菜,你说医生会不会觉得我要拿菜贿赂他?
我带着菜和锅不是为了来医院做饭的-=???? (?3[▓▓])。
第27章
郁清梨走过去,仰头同那癞头对峙,目光凌厉,陡然瞪向他,张嘴唬道:“天子脚下也由你胡作非为?若是挡了你生意好说,可这离你铺子那么远,也由你管这么宽?你们天锦阁住海边不成?!”
那男子自然听不懂郁清梨的话,遂同她争执道:“你别管我住不住海边,反正今日他们不走,我也会将他们弄走,破破烂烂,像什么样子?好歹我们天锦阁也都是豪门贵胄来裁衣的地方,晦气!”
“官人,原先也同您说了,我们来时本是有银两的,结果路上被一伙小贼顺手摸了去,现下身上分文不剩,您叫我们走,我们又能走到哪里去?适才寻了个窄巷,在这避上一夜,明日待我们寻到了人,有了住处,也就不在这里了,这眼见着天黑,实在是没办法,求您通融通融。”
那年迈男子苦苦相亲,若不是印象小丫头抱着他的腿,恐怕现下就已经跪下去了。
“你没办法同我们有什么关系?滚边儿去!”癞头冲着地上恶狠狠的啐了一口,阴腔怪调的在地上坐着的一女子胸/脯上上下扫了两眼。
“你!”
“再用手指我试试!”
“住手!你们天锦阁那么大一个铺子,就是这般欺负寻常百姓的?我道是好大的威风,在这皇城脚下狐假虎威,莫不是你们想闹到官家处挨一顿结结实实的板子不成?!”
这一句话倒是唬住了那癞头,癞头上下扫了郁清梨两眼,外头有传闻这小娘背后的靠山是国公府,也就不愿纠缠,只是临走前丢了一句话:“若是晚间还不走,我就叫人把你们‘请走’,可别说我没给你们留时间找住处。”
待癞头随着一众护院走后,那年迈男子央着腿边怯生生的小丫头对郁清梨道谢,小丫头眨着眼睛,怯怯道:“谢谢姐姐。”
郁清梨鼻头一酸,曾经她的梦想是,尽己所能,施以援手,她见惯了世间凄苦,最受不得这些。
她蹲到小姑娘面前,从袖间掏出帕子,小心翼翼的替她擦去满脸的脏污,小姑娘脸颊有冻疮,她避开那伤口,擦完后,笑着摸了摸小姑娘头,柔声问道:“你几岁啦。”
小姑娘怕生,连往后躲,男人尴尬的笑了笑,将小姑娘往前拽了拽,小姑娘这才板正的回道:“等年关一过,便六岁。”
郁清梨笑着站起身子,于是看向说话的男人,问道:“我瞧着你们口音不像京都的,是从外乡来的么?”
郁清梨问完话,只见男人面上涌出溢于言表的哀伤,竟然也红了眼睛,他先是沉默了许久,直到缓过劲儿才道:“也不瞒姑娘,我们是从东洲北边来的。”
“呀,东洲么?那好远,你们怎么就来了大昭?”袖桃一听东洲,忙惊喝道。
男人笑的悲凉,伸手将一直躲的小姑娘抱进怀中,然后叹了口气道:“我们是来寻人,讨活路的,这一路,遇上好心拉车的,就带一段,要不就沿街乞讨,大人看到小孩心疼,有人也愿意给两口饭保个命,老父却没捱过去,我们只能寻个坟堆埋了。”
袖桃听完,也没再言语。
郁清梨只觉得胸口堵的慌,她背过身子,咳了咳,然后使劲眨了眨眼,这才缓缓转过身。
她记得书里有说过东洲发过一场大水,冲了东洲北边的矿山,淹到了山下,山顶塌陷,那北边的村庄被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