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把她留下么。”姬子痴虽然是在问萤零，但少年眼底的执念深暗。
他是笃定的，他绝对要把司笑留下来。
见姬子痴那宛如面临诀别的表情，萤零心里想怎么一个两个都是这样。
“主上为何不追随君夫人前往上界。”萤零问出心中的疑惑。
萤零以为，听到他这个问题，姬子痴会露出笑容，不管是愉快的笑容或是残忍不爽的笑容。
但没想到，姬子痴脸上的神情褪去，少年像丢掉面具的人，找不到自己的表情。
他一双眸子孤寂冰冷。
“我无法去上界。”姬子痴垂眸，盯着自己瘦白的手。
他收拢指尖，在光下看到自己剔透白皙的肌肤。
血液在孱弱地流淌，魔强行占用的人类身体是如此的脆弱。
“天道想杀死魔。”姬子痴语气毫无波澜，像是在说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但他眼底流露出不甘茫然。
“我只能留在魔宫苟活，倘若我去上界，天道会直接杀了我，魂魄不存。”
察觉到那可怖的魔气，萤零额上布满冷汗，他劝姬子痴道：“如果主上能取得所有药引，那主上就不必畏惧天道了，天道根本杀不死主上。”
闻言，姬子痴却笑了。
他笑着说：“不行，我不能活下去。”
萤零哑口无言。
他知道姬子痴为何这么说。
如果姬子痴想活下去，那就要杀死司笑取走锁仙花。
姬子痴眼底有些荒芜，他原本以为，杀死魔修老祖，夺回魔之传承，他就能找到活下去的方法。
但他却知道，自己的身体如雪崩，迅速地消散着生命力。
这是一具坏掉的身体，脆弱到无法修复，连与司笑做更亲昵的事情都会被她的灵力伤到。
姬子痴一直注视着司笑对他的小心与呵护。
他一边让自己信任地依赖司笑，一边又想夺得主权。
姬子痴的思绪被萤零打断，萤零欲言又止，试探道：“主上，你想对君夫人做什么？”
“难道您要让君夫人成为魔修么？”萤零咽了咽，担忧道。
姬子痴的表现，让萤零不得不这么想。也许姬子痴想让君夫人堕为魔修，魔修无法飞升，自然无法前往上界了。
萤零艰难说出这句话，接着，空气陷入沉静。
“你觉得我会如此？”姬子痴瞥他一眼。
萤零小心点头。
他在心中斟酌着话语，准备告诉姬子痴，同时拥有锁仙花和镇宗之宝的司笑，是不可能堕为魔修的，倘若强行让她堕为魔修，那会杀死她。
姬子痴嘴角勾起浅浅的笑，他语气莫测，“师姐当然不能成为魔修。”
萤零觉得眼前闪过寒光，萤零见到姬子痴手中捏了一柄薄利的短刀。
姬子痴把玩了几下，突然将短刀对准自己的心口。
“主上！”萤零大惊，差点以为姬子痴要伤害自己。
“你知道这是什么刀么？”姬子痴顿住，他微笑。
“请主上赐教，这是何物......”萤零顿了顿，猜不出来。
修仙界修士的东西，萤零其实都不怎么了解。
姬子痴捏住蜕蛹刀的刀刃，瘦白指尖与冰凉剑身相称。
他幽幽一笑，“能废掉灵根的法器。”
“您莫非真的、”萤零猛地抬头，以为姬子痴真的要废掉司笑的灵根，让她成为魔修。
姬子痴却抬了下长睫，他手中用力，刀刃砸地的清脆声音兀地响起，魔气截断蜕蛹刀。
“不需要。”姬子痴咬唇，“我怎么能废掉她的灵根。”
“我心会疼的。”
第91章
姬子痴吸收魔之传承后, 萤零每每见到他，总感到害怕与恭敬。
提起司笑，姬子痴流露出这般病态的状态。
萤零下意识也为司笑担心。
刀刃落地, 姬子痴的声音很轻, 但足以让人听清。
他说：“司笑师姐不能堕为魔修。”
闻言, 萤零为司笑松口气的同时，又有了新的疑惑。
萤零犹豫着大胆问，“主上, 那您到底要怎样留下君夫人。”
姬子痴不能跟随司笑前往上界, 又不忍让司笑堕为魔修, 那他要如何兑现自己的誓言？
少年低下脑袋，乌黑发丝遮掩他一瞬的茫然。
蜕蛹刀的断刃孤零零躺在地上。
刀身断面映出少年瘦削纤细的身影，有些模糊, 有些冰冷。
他思索半晌，猛然抬眸, 幽声：“你不需要知道。”
接着, 姬子痴拂袖而去。
萤零见姬子痴的背影消失在远处, 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主上就这般轻易地离开了？
姬子痴只是问了一个问题，向萤零确认司笑是否会飞升前往上界, 随后就离开了。
既然不是让萤零帮忙把司笑留在魔宫, 那姬子痴到底打算对司笑做些什么, 这是萤零所不能知道的。
清楚姬子痴想法的人, 只有少年自己。
“......”
司笑猛地睁开眼。
她觉得头有些昏沉，女郎抬起纤细指尖，揉了揉额角。
白皙脸蛋上有些发红，司笑指腹向下，也揉了下自己的脸蛋。
她茫然了瞬间, 接着想起自己似乎是不小心睡着了。
她怎么会突然间变得那么困？
司笑垂眸，掩下感到的那点古怪。
她不想去怀疑姬子痴。
殿门开了一条小缝隙，司笑恍然发现时辰已至傍晚。
魔宫的风吹打在司笑的脸上，无端透出阴冷。
司笑打了个哆嗦，下意识想，魔宫似乎更冷了。
魔宫的气候对应着姬子痴的状态。
姬子痴又怎么了？司笑站起身，匆匆勾了勾鬓边发丝，心中升起担忧。
她回头看，见殿内一片空荡，寻常乖乖待在屋内的少年并不在。
司笑心里砰砰跳，她匆忙推开殿门走出。
下意识，司笑要离开这里。
只是突然间，姬子痴那清澈病弱的嗓音响起。
“司笑师姐，你要去哪里？”
司笑肩膀一僵，顿住脚步。
少年冰凉指尖从背后伸出，他指腹划过司笑的脖颈，随后松开，从背后抱住司笑。
姬子痴的下巴抵在司笑脑袋。
他垂眸，慢慢说：“你想逃么？”
“没有。”司笑立刻道，“我方才没有看到你，还以为你离开了。”
司笑抬头，漂亮昳丽的眸子直勾勾盯着姬子痴。
“你去哪里了？”
她担忧问：“你不要乱跑，知道么。”
姬子痴琥珀色的桃花眸幽深，他敛下长睫。
“司笑，你是真的担心我么？”
少年松开司笑，站在原地，低下脑袋。
“你想说什么。”见姬子痴这个状态，司笑挑眉，心里无奈叹口气。
姬子痴看向司笑，少年柔软的眼角晕红，他颤抖道：“师姐，你难道是为了骗我，让我安心，才对我这么好......”
“你是不是一直都知道，你马上要离开我了。”
“所以这段时间你才对我这么好。”
他脸蛋苍白，瘦白指尖不安地攥紧。
看到姬子痴露出如此模样，司笑觉得自己的心跟着揪痛了一下。
她直接抱紧姬子痴，少年腰身狭窄，身上带着冷冷药香。
他就像被霜雪掩埋了。
而司笑想扒开冰块，让被白雪掩埋的昳丽花枝露出。
想起之后的事情，司笑嗓音有些干涩。
她把脸埋在姬子痴的衣服上。
司笑微顿，说:“我可能很快就飞升前往上界了......”
司笑低低道：“我尽力了。”
“我很想陪你渡过十年，至少再有十年。”司笑攥紧姬子痴的衣衫，她被姬子痴紧紧地怀抱。
“但是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司笑想起萤零对她说的话，如果不把锁仙花给姬子痴，姬子痴连十年都不可能活过去。
魔宫越发冰冷，甚至隐有要冰封冻结的现象，再这般下去，姬子痴马上就要消散在天地间了。
作为魔的他这次死亡，会魂飞魄散，彻底消失。
司笑想，但她不同。
只是取走锁仙花罢了，虽然司笑的身体会死亡，但她的灵魂也许会回到现实生活里。
修为达到化神期后，司笑隐隐约约感受到了天道，不管是小说世界，还是现实世界，都是万千浮世。
只要她的灵魂还活着，那她就能够与姬子痴相见。
一切的前提是，姬子痴能活下去。
司笑思绪漂浮，她搂住姬子痴，踮起脚吻了一下少年的下巴。
女郎遮掩眸中的种种思量，脸上露出清澈的笑，“但我不是为了骗你才对你那般。”
闻言，姬子痴喉结动了动。
少年桃花眸潋滟，他低头，司笑的唇瓣轻贴少年唇角。
司笑轻碰他的薄唇，“我喜欢你。”
姬子痴怔住，他漂亮的桃花眸闪过挣扎。
“你不能乖一点么？”司笑捧住姬子痴的脸。
闻言，少年精致的眉眼被茫然晕染。
他声音颤抖，“那我要怎么办？”
“我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你离开我，去上界么？”
我不会去上界，司笑在心底默默纠正他的话。
司笑抿了下唇瓣，说：“我会尽力陪你。”
姬子痴按住她的手，少年指尖瘦白，他抓住司笑的手腕。
慢条斯理抚过女郎肌肤，他扣住司笑的双手。
“可你之前答应我了。”
姬子痴委屈，“你明明说接下来一直都不会离开。”
“这不是我可以阻止的事情。”司笑道。
她眸中有些决然。
司笑继续着离开姬子痴，是因为她会飞升的谎言，向下说。
“我会尽力压制修为，多陪你一段时间。”
姬子痴别开脸，他长睫低垂，执拗说：“我不会放你走。”
“那你想做什么？”司笑的心砰地一跳。
姬子痴咬唇，轻轻说：“我说过呀，倘若你要离开我，我就会把你做成傀儡。”
他的语气太温柔了。
司笑只感到毛骨悚然。
她看到姬子痴那双病态的眸子。
少年桃花眸翻涌着黑暗的占有欲。
司笑下意识皱了眉。
她想，姬子痴不能如此。
他这样太过病态，最终只会伤到他自己。
司笑心绪微动，改变姬子痴的想法愈发强烈。
她静静地盯着姬子痴，平静道：“既然如此，那你就把我做成傀儡吧。”
姬子痴怔然。
“我不要。”他下意识脱口而出。
“哦？”司笑露出无奈，她疑惑道，“那我还是要离开，你到底要怎么办？”
司笑维持着面上的游刃有余，小心地留意着姬子痴的反应。
少年唇瓣颤抖，“我......”
司笑的话语对姬子痴而言，似乎带着诱惑，他心中的阴暗翻涌，被女郎引出。
“我想让你一直留下，陪着我死亡。”姬子痴脸色苍白地说。
他露出这般可怜的表情，说的话却不怎么留情。
司笑肩膀一僵，她深吸口气，心中自嘲说她是喜欢他的，所以姬子痴怎么样她都只能想办法接受了。
“不管怎么说。”
“那你现在要把我做成傀儡了？”
“如果你变成我的傀儡，你就不会离开么。”姬子痴茫然。
“照理说，是的。”司笑眨眨眼。
她握紧姬子痴的手，察觉到少年瘦白指骨缠上金色的丝线。
司笑瞥了一眼那傀儡丝线，又看向姬子痴。
少年的脸蛋仍然带着纠结和茫然。
司笑觉得她挺想捏一捏姬子痴的脸，撕掉姬子痴的伪装，让他直接把真实的想法暴露出来。
明明想的不得了，明明想直接留下她，就算留下她需要把她做成傀儡，需要面临她的厌恶，也想让她一直陪着。
姬子痴没有司笑，根本活不下去。
司笑说：“你现在就开始吧。”
“什么？”漂亮少年怔怔抬眸。
司笑举起他的手，让他看到自己雪白手指上显现的金色傀儡丝线。
“你明明很想把我做成傀儡。”
司笑歪头，“为什么要犹豫。”
听到司笑的话，姬子痴先是苍白了脸，他有些被戳破丑陋心理的脆弱。
接着，他眸中混乱。
“因为会疼。”少年声音又轻又柔。
“疼？”司笑愣了一下。
“我不想让你感到疼痛。”姬子痴脆弱道，“我不敢伤害你。”
姬子痴的回答让司笑有些意外。
“比起让我一直留在你身边，你更不愿意伤害我么？”司笑眼底有些亮，她放缓声音。
姬子痴咬住唇瓣，闭了闭眼，“我不知道。”
他有时候想杀了司笑，让她永远留下。
但他更多的，却是不想看到她受伤。
“没关系。”司笑抱住姬子痴，安抚般亲了亲少年的脸。
“我不会责怪你。”
司笑说，“如果你不知道你对我到底想做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