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巫浔欲言,姬愉抬手阻止,继续道:“其实以什么关系与你相处,对我而言并不重要。我答应会陪着你就会做到。”
“若是以姐姐或朋友待在你身边,我也会一直陪着你,届时你仍可成亲生子,做你想做的。然其间若掺杂情爱,你将失去的,要承受的都太多。”
“巫浔,我希望你能想清楚。”
巫浔欲言,姬愉伸出手指触上他的唇:“不必急着给我答复,好好想想,莫要后悔。”
闻言少年眼中没有遇到难题的纠结沮丧,也没有面对现实的沉重,他平静如昔,眸中竟还闪过一抹浅淡的笑意,姬愉险些以为自己看错了。
“我知道了。”巫浔开口,湿润的气息拂过姬愉手指。
姬愉缩回手,听他道:“我会想清楚。”
巫浔并不需要想,但小鱼要他想,他不想让小鱼认为自己是一时冲动,所以答应会去思考。
他静看着姬愉,思绪渐转到他处。其实巫浔已然得到想要的答复。
姬愉将问题直白了当地摆在两人面前,她劝他想清楚,却并未拒绝他。这已经说明姬愉的心思。
她不抗拒,她对他也有情,这个发现比任何事都让巫浔欣悦。于是他难得流露出高兴的情绪,即便不明显,却是他清醒之下少见的情绪外露。
时间还很长,两人暂且将这个话题放下。之后一段时间无人提起,像是都忘记一般。
姬愉偶尔想起,又很快忘记。她已安于现状,并不着急。
巫浔看着也不着急,与姬愉相处如常。
又是初春至,冰雪消融,万物转醒。
某日夜雨淅淅沥沥,清风习习,春雨洒在院内绿树枝头,滴在油纸伞上,绽开一朵朵雨花。
脚步声缓缓响在院中,稳而轻地向主屋而去……
静听着脚步声的姬愉皱眉。不,不是向着主屋,怎好似是向她这个方西而来?
姬愉正疑惑间,听到了敲门声。
她起身去开门,而后见黑夜中撑着油纸伞的少年静静立在门外。
他的身后是无尽黑夜与淅沥小雨,而他是这天地间落在姬愉眼中,唯一的光。
红伞下的白衣少年,黑眸墨发。他凝视着姬愉。
少年的声音似自苍穹而来,落在整个雨夜——
“小鱼,我要你。”
只要你,山水不换,万物不值。
我只要你。
姬愉怔怔看他。
他的脸颊,冷白的肌肤上不知是如何沾上的细雨,氤氲着他精致的眉眼,消减清冷,晕染出写意山水般的诗意朦胧,朦胧间又见雾中星光。
星辉流转间,刹那天上银河倾泻,那一瞬,她听见了万千流星掠过的声音。
……
雨夜中,情意攀升,两人对视良久,半晌之后姬愉终于察觉不对。
她向前一步,鼻尖涌入一股浅浅的酒味,混杂着巫浔身上的冷香,裹携着春日风雨,格外好闻。
姬愉抬手点亮灯火,将巫浔拉入房内。
就着灯光她看清了少年的脸。桃花薄面,春意尽染,眼眸平静,深处却波光流转,一看便知是醉了。
不知道巫浔醉后是个什么模样,但目前看来很乖。
默片刻后,姬愉牵着巫浔的衣袖送他回房。
刚出房门,身后少年不满被拉袖子,于是他主动牵起姬愉的手,乖乖跟着她向前。
回到主屋后,姬愉将巫浔带入房内,让他坐到榻上,而后走到室外为他倒茶。
她刚倒好转身时,前面就多个人影,姬愉差点撞上去,还好及时收住身子。
她抬手见巫浔泛着水光的眸子安静注视自己,抬手将茶杯递给他,无奈道:“你怎么跟过来啦?喝点水吧。”
巫浔迟迟未接,只一眨不眨地看着姬愉。
姬愉只好抬高手喂他。
他这才低下头轻抿一口。
少年薄红的唇泛上水光,像是沾着雨水的海棠,娇嫩又诱人。
姬愉不自觉地看了一眼,再抬头时就见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唇上。
脸莫名一热,她立即扶着他肩,将他身子转过去,而后推着他走到内室,让他坐到凳子上。
姬愉道:“要沐浴吗?”
巫浔抬眸,缓缓点头。
“你自己去叫人,好吗?”
等仆人将热水打来后离开,姬愉眼睁睁看着巫浔在她面前脱去外衫,又要脱中衣。
她一呆,连忙将巫浔带去屏风后,道:“在这儿脱,洗完穿好再出来。”说完她正要出去,手就被人拉住。
姬愉被迫转身,见巫浔不脱了,也不动了,只用那双似放在水中的黑宝石般的眸子盯着自己。
姬愉被他盯得头皮发麻,见他不说话,只能猜测:“你想让我呆在这儿?”
他未开口,姬愉却已经在拒绝:“这可不行。”她试着挣了挣,没挣开,只能放弃,柔声劝道:“这真的不行,你自己洗好不好。我就在外面,离你很近的,不走。”
巫浔垂眸思考片刻,长睫轻动一下,终于松开姬愉的手,算是同意。
姬愉这才松口气,连忙退出去。
她坐在凳子上,手肘撑着圆桌,耳边是屏风后轻响的水声。这才算明白,醉了的巫浔虽说不会撒酒疯,还很乖,然黏人的程度比生病时还要厉害。
屋内水声渐消,巫浔从屏风后走出。出来后,他的目光径直落在姬愉身上,眸色才安定下来。
他脚步很轻地来到姬愉身后,然后弯腰伸手将姬愉揽入怀中。
姬愉身体微僵,很快放松下来。她在巫浔的怀中转过身子,正欲开口,却在面对一大片光滑冷白的肌肤时顷刻哑声。
少年身体劲瘦,加之多年习武,虚拢的白衣下,自姬愉这个方向隐约可见他的白皙肌里和恰到好处的腹肌线条,每一寸都是造物主的精心雕刻,看一眼都像是亵渎,却又忍不住想要看下去。
须臾,若反应过来,姬愉刷地一下收回视线。她将脸侧到一半道:“把衣服穿好。”
巫浔没动,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姬愉只好脑袋侧到一边,伸手替他整理衣服。
因为不便看,整理时手指总会不受控地触碰到不该碰的地方,点起一点又一点的星火。姬愉只觉得自己的手指都在发烫时,她终于将巫浔整理得严严实实,这才转眸看向他,然脸色却颇为不自在。
巫浔倒是眉目安然,他静看着姬愉有些羞涩的神情,突然将姬愉的脸按入怀中,而后就着这个姿势,用脸颊轻蹭着她的发鬓。
在他的嘴唇轻触上姬愉的耳朵时,姬愉一慌,连忙将他推开。
被推开的巫浔不开心地敛起眉头,他抿着唇看了姬愉半晌,似是在问她为何推开自己,而后又试探地吻上姬愉鼻尖。
好在这之后他没有在做出什么亲昵的动作。
姬愉缓缓眨眨眼,她看了眼天色,道:“好啦,我回去了。你快去睡觉。”说着她主动牵巫浔的手将他带到床边。
他躺下后,姬愉摸下他的头发:“乖啊,好好注意。明天见。”说完就要走却再次被拉住。
感受到巫浔的黏人,姬愉妥协。她上榻后睡下,朦胧间感觉整个人落入一个冰凉却带着香气的怀抱。
她无意识地想着,浔浔终于不再保持“僵尸躺”了。而后她本能地在巫浔怀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正要沉入梦乡时,耳旁忽传来少年轻缓的声音。
他宛若自语:“小鱼。即便没有你,我这一生也不会娶妻生子。”
“所以我要你,不是失去,而是拥有。”
☆、第47章
少年的情怀最是真心,不感天不动地,只于一方天地守护自己的掌珠。这一守便是两年。
两年内初尝情爱的两人青涩懵懂,很长一段时间内即使是确认关系,两人的关系也未有太大变化,触碰也仅限于搂搂抱抱,牵牵小手,亲亲也仅是浮于表面。最近一段时间,巫浔才像是意识到什么,步步试探,在原来的基础上,关系渐渐靠近。
两年后的巫浔个子又高了许多,容貌更是不似凡人,雍容清贵,气质高洁,皎若明月。所到之处,无不惊艳,却因他清冷疏离的贵气,让人不敢亵渎。
因此因他容貌气质生出喜爱的女郎数不胜数,然却无人敢接近。年少时还有当面对他示爱的,如今只都暗自仰慕。
于是巫氏仙人般的美郎君,是天都无数女郎的只敢仰望的心上人。这般郎君无人能与他相配,女郎们私下达成共识,谁都不可接近他,他不该属于任何一个女郎。他当如明月般不落凡尘,俯瞰众生。
偶然间得知女郎们想法的姬愉,缩小后趴在桌案上看着正在给文献做批注的巫浔,不禁笑出了声。
她想着:怪不得穿书时巫浔身边没有女子靠近,合着女郎们都打算把他供起来,这不是让人打一辈子光棍嘛。
听见笑声,巫浔转眸,冰冷漂亮的眸子在对着姬愉的时候,才有了柔色:“怎么了?”
姬愉笑着摇头,她在桌案上懒懒翻了个身,而后舒展了四肢,宛如一只露出雪白肚皮的开始打盹的懒猫。
巫浔看着可爱,不禁伸出手指摸摸她的脑袋。
姬愉被摸的打了个哈欠,而后想起什么般睁开眼道:“三年到了,你又该回天阴历练了吧。”
巫浔点头,不等她开口,道:“你与我同去。”
姬愉弯起眼睛,知道他是怕自己又莫名消失好几年。想着她飘起来,靠近巫浔在他嘴角亲了一口,软声道:“爱你。”
巫浔微怔一下,随即垂眸红了耳根:“嗯。”
姬愉被他萌到,正欲再来一口时,就见巫浔忽然抬眸望着她。
心领神会她瞬间读懂他的意思,姬愉退后一步,也突然羞涩起来,但她还是变回原样。
女鬼坐在桌案上,微仰着脸。少年缓缓上前,轻柔地捧起她的双颊,而后低头触上她的双唇。他生涩的试探着,轻轻吮吸着,像是在品尝柔嫩的花瓣,唇齿间溢出花的芳香与蜜的甜美。
……
以往的白衣少年也已长大,个个能力非凡,成为巫浔身边有力的随从,为他善理事务。
临行那日,巫浔只带了几个白衣人,随他回天阴。
天阴山远离凡尘,愈靠近人烟愈少。待近山,周围只剩白雪无边。
马蹄艰难缓行在深雪中。待上山可见云雾缭绕,宛若神仙居处。
姬愉缩在巫浔袖中睡觉,醒来后身处一方木屋。她从温暖的内室走出,乍见一片雪原。
雪原伫立着许多冰雕的树,树上以冰雪雕刻的精致剔透的花瓣,装饰的此处有种圣洁虚幻的美。
姬愉抬脚踏出,她满目好奇地打量着四周,而后向前百米见到了片冰湖。湖水平静,表层隐有寒冰浮动。她正欲靠近时,身后传来脚步声。
接着,姬愉的肩膀就被一只手轻揽住,她顺势靠着对方,少年的声音自上方传来:“待会儿我就将去往冰域。”
“要多久?”姬愉抬起脸。
巫浔垂眸与她对视,答非所问:“小鱼,我此次会试着度完最后三层。”他的眸光看向前方:“若能一次度完,往后我就不必再来此地。”
姬愉沉吟:“难吗?”
“于我……”他语气很淡:“不难。莫担心。你只需待在这个,我会派人每日来此照看你。你安心便是,待我度完带你回去。”
“好。”
……
姬愉不知传闻中的冰域七极塔是何种模样,也不知是否如巫浔所说那般不难。她只知道他一定能度过,她只需要等他便是。
不知等了多久,不知时间,出门只见风雪,晃得人眼睛发晕。天地处处银白,世界无声无息,处处寂静,仿若与世隔绝。
待得久了,再看见雪已然麻木,生不出任何喜悦惊艳。
等待这些日子,姬愉将木屋四周逛了个遍,可并没有什么有趣的。她无聊至极会去堆雪人,堆了一个又一个,然后木屋四周到处都是她堆得雪人。
各式各样,憨态可掬,倒将这寂寥雪原衬得可爱了些。
除了堆雪人就是睡觉了。姬愉这几日感觉将一年的觉都睡足。
终于待她要无聊疯了时,巫浔回来了。
白衣少年踏雪而归,眉目俊秀,身形颀长,若雪中白杨,高山古树长青挺立,自有清冷傲然之韵味。
他出于天地间,立刻为这无边雪原增色。姬愉惊喜地奔跑而来,途间还撞掉一个雪人的脑袋。
她兴奋地扑到巫浔身上:“你回来啦。”
巫浔将缠在他身上的姬愉搂紧,而后缓缓将额头搁在姬愉颈间,像是终于找到了慰藉。一动不动许久未言。
姬愉感觉到他的情绪不太对,连忙抬手抚着他的发,轻声问:“怎么了?遇到什么事了?难道是历练不顺利?没过吗?”
巫浔未答,只是将姬愉搂得更紧。许久后,他的声音自姬愉颈间传来,不似往日清透,有种闷闷地喑哑:“最后一层,未成。”
像是找到家人庇护的孩子,诉说着自己的委屈与失意。听得姬愉立刻心疼了。
她柔声安慰着:“没事啊。高探说这种历练很难,一次能度完一层已经很厉害了,你能度完两层,已经是非常不错。最后一层没过,定是因为太累。我们先休息几天再试试,到时肯定能成的。”
“嗯。”巫浔垂下眼睫,手臂缓缓收紧,好像要将怀中女子揉入骨血之中。
……
为了让巫浔散心,姬愉打着自己无聊、让他带自己去玩的幌子,两人来到一处村落。
天阴山临近山脚处坐落着村落,村落中约有百户人家,皆是巫家族人。
巫氏族人于此处生活了几百年,祖祖辈辈扎根于此,安居乐业,虽远离世俗,然生活起居与世外无二。
这里大概是天阴最热闹的一处,与姬愉独自呆了许久的小木屋相比,十分具有人间烟火气。
再见人间烟火,感受到如此多的活人气息,姬愉幸福得简直要流泪。
两人自村落走过,见到巫浔的巫家人,皆会停下打招呼,姿态恭敬,看着对巫浔颇为尊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