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忙得彻夜不眠,几天内已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来。
某夜处理朝政时,姬愉见到个熟人——巫希影。
在巫希影将所有她想知道的真相告诉她时,姬愉再也忍不住了。
她的杏眸里盈着泪光,既惊且痛,有如被万箭穿心,刺得血肉模糊。
姬愉再也忍不住了,她瞒着所有人,以一开始逃离宸宫的方式再次逃离。
这次巫浔不在,成长过后的女帝,没有人能阻止得了她。
……
姬愉去往天阴山,她踏过无边白雪荒原,每一步的靠近换来的都是更深的恐慌。
终于,她在漫天飞雪中见到一个高大的白衣人,然而,那人不是巫浔,他是早已退位的巫清离。
巫清离看着她的目光很平静,像是早已知道姬愉会来,他平静地将她带到一个祠堂前。
祠堂里摆着几十个排位,那是巫家已逝的仙灵,在其间,姬愉看到了一个新放的牌位,上刻——巫家第十七代天选巫浔。
看到这个牌位,姬愉竟出奇地平静,她看向牌位后放的那个骨灰盒,问:“我能带走吗?”
巫清离:“陛下,他是巫家人。”
姬愉没有露出失望的神情,她只是淡淡点头:“我明白了。”
她在祠堂站了许久,什么情绪也没有。终于她拖着僵硬的双腿缓缓出去,在走到门口的那一刻,她忽然停下。
声音随风传来,姬愉问:“他身上有毒?”
“嗯。”巫清离看着她挺得僵直的背影,补充:“无解。”
她似是笑了下,而后声音冷清,措不及防转了话题:“我母亲是为你死的吧?”
巫清离手指一颤,未言。
“我其实能救他的,对吗?”姬愉像是已经知道答案,她自顾自地道:“我们姬家女帝天生就是你们巫家人的药,你们当初之所以选择扶持我们,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吧。我母亲为救你而死,巫浔不想让我重蹈覆辙,他想我活着,所以要断了我对他的爱恋,就是为了有一天他死后我不必难过。”
“怪不得他那么急着让我掌权,就是希望在他死前把我安顿后。他保护不了我,所以想让我拥有自保的能力。呵——”姬愉忽地嗤笑一声,听不出情绪:“想得还真周到,难为他即便要死了还为我操心那么多。”
“我走了,我会如他所愿好好活着。说起来过了今年就能立皇夫了。他真奇怪,要我在他死后一年后立,是想要我为他守一年吗?”
“守就守吧,权当偿还他自以为是的情意。”姬愉向前走去,声音渐渐变的缥缈:“逢年过节帮我给他上柱香,这儿太冷,路途遥远,想必以后我也不会再来……”
女子清瘦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茫茫雪地中。
巫清离的声音响在祠堂里:“听见了,她很聪明,以后即便没了你大概也能过得很好。”
祠堂里没有回应,但巫清离知道,那人听见了。
天阴山的雪终年不停,女子平静地走在雪地里。她的眼睫被雪花沾染,洁白的肌肤显出脆弱的剔透感来。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天都的,只是回到那个繁华的地方时,她的心被一种巨大的空洞占据。
朝臣见女帝回来,还未等松气,就见神色平静,面白如雪的女帝唇角泛出殷红,而后直直倒落下去。
女帝昏迷三日,高热不退,梦里说着胡话,眼角的泪几乎没有干过。所有人都在猜测女帝到底经历了什么,她醒来后是否会变得颓废。
然她醒来的那一刻除了面色依旧苍白,其余一切皆与平常无异。
她终日忙碌,将朝堂大事处理的很好,她废寝忘食,励精图治,天朔的发展越来越好,百姓的生活越来越富足,所有人都爱戴她,但只有熟悉女帝的人知道,陛下变了。
她失去了常人该有的情绪,再未露出过笑容,没有人再见到女帝面上的酒窝。
……
天泽四十年七月,姬愉处理起朝政早已得心应手,她的作息渐渐恢复规律,生活也没那么忙碌,勉强有了空闲时间,而当空闲时便觉得生活过于无趣,女帝感觉到了孤独。
看着女帝空无一人的后宫,朝堂上再次作出立皇夫的提议。
听完后,姬愉走神了,她想起巫浔给她的一年之约,鬼使神差地应允。
天朔的女帝终于答应立皇夫,这让所有人都感到开心。与傀儡时期的姬愉不同,此时的女帝位高权重,年轻貌美,几乎没有哪家公子会不愿意去做这个皇夫。
于是每一个都争先恐后,使劲手段想要得女帝青睐,可惜女帝很少出门,鲜少有人能见到她。
……
天阴山,白雪未停。
白雪上,由冰凝成的冰室中央有个巨大的寒冰床,床上躺着一个身穿单薄蚕丝白衣的青年。
青年肌肤如雪,清隽俊美,雅致高洁,不带丝毫凡尘之气。他轻闭着双眼,长睫卷翘,当听到外面的脚步声时,轻轻颤动一下,而后睁开露出双极致漂亮的眸子。
巫希影对着巫浔深黑平静的眼眸,调笑道:“我刚听说了个消息,想知道吗?”
巫浔不答。
巫希影补充:“关于女帝的哦。”
巫浔的眼眸这才有了波动,像是许久未开口,他的声音略微喑哑:“讲。”
巫希影不再卖关子,他用幸灾乐祸的口气道:“外面说女帝要立皇夫了,现在天都城内乃至天都城外,所以适龄青年都在赶往宸宫,个个都挤破了头要跟你抢媳妇。”
“你要是再躺下去,改明儿媳妇可就要跟人跑了,到时候你就抱着自己的牌位哭吧。”
巫浔从寒冰床上坐起,眸中的神色渐渐变了。
他哑着嗓子道:“来人。”
……
姬愉本人十分后悔那日抽风应了选皇夫的提议,这段时日除了上朝,她就待在明德殿哪都不敢去,实在是被各种偶遇以及投怀送抱吓得心梗。
桌案上堆满了折子,几乎全是各家大臣给自家儿子的自荐。那夸得是一个天花乱坠,溢美之词接连不断,且对她的态度格外热切,就差把自家儿子送到姬愉榻上了。
姬愉揉着额角,余光看到有人进来,以为又是来送折子的。
她没抬头,只无奈地摆手道:“放那儿吧。”
那人似是微顿,并未向桌案走去,反而径直朝她走来。
姬愉微觉不悦,正要呵斥时,忽而闻到一股熟悉的冷香,接着就感觉被人从身后拥入怀中。
像有电流划过,心底敲起如雷的鼓点,传到耳膜里震天响。姬愉脑子空白一片,只呆呆地由那人抱住。
那人贴近她的脸颊,气息清冷,声音低沉:“三年已到,陛下该立皇夫了。”
姬愉呆呆愣愣,只下意识问:“立谁?”
那人站到她面前。面容俊美如初,他黑眸如夜,暗里泛起柔光,音调平稳却不容置疑。
他缓缓道:“我——”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就停在这儿吧,之后可能会有点番外,解释巫浔为什么没死,也会写点男女主或者配角的番外,具体没想好,但零零散散的大概是个碎片番。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什么想看的,可以发到评论区,当然…我不一定会选嘿嘿嘿(叉腰)
关于这章巫浔和姬愉定一年约定的事情,不是因为他觉得自己不会死,相反他以为自己必死,之所以如此大概是不希望在自己还活着时,得到姬愉立别人为皇夫的消息,也是因为知道自己死后姬愉会一时难以忘怀,这时立皇夫对姬愉无疑是种折磨和伤害,所以他希望能给姬愉一年的时间淡忘,等调整好了再考虑这件事。
☆、碎片番外
(一)
当一众适龄美青年还在为女帝选皇夫期待并准备时,女帝就以迅雷之势向外发出皇夫人选已定之决议。
一时,天都上下哗然。官员们惋惜错失良机,而郎君们咬牙切齿,满心愤慨,心道不知是哪个手段了得的“小妖精”,竟如此快便得到女帝的青睐?
而众人认为备受女帝宠爱的巫.小妖精.浔,这几日却并未得到姬愉的好脸色。
待当日的震惊喜悦平复后,姬愉对巫浔的态度便不冷不淡起来。她深刻记得那锥心之痛,一想起之前“巫浔自作主张、自以为是的爱”就感觉心尖刺痛,另有滞塞之感。
这让姬愉不想那么快就给巫浔好脸色,不然会显得她太好说话,保不齐以后遇到这种攸关生命的大事,他依旧独自承受。
女帝对未来皇夫的这份冷淡被许多人看见眼里,宫内很快流传出准皇夫其实并不得女帝待见的传言,于是许多觉得自己还有机会的有心人又开始蠢蠢欲动。
某日午后,当又有郎君试图对女帝施展美男计时,恰巧被从宫外归来的准皇夫撞上。
宫人们躲在暗处,攥紧手中的帕子,一错不错盯着现场。
事实上,高冷出尘的准皇夫除却初时的微怔,之后都表现的异常淡定。
他冷静地走到女帝身边,自然地替女帝拢紧了雪白狐衾,而后轻揉了下女帝的额发同时低头与女帝低声说着什么,再然后就揽着女帝的肩膀离开。
青年的目光从始至终都落在女帝身上,没有看过那个郎君一眼,而女帝也温顺地由青年触碰着。
白衣胜雪的高大青年轻拥着怀中同样一身雪白的秀美女帝,远远望去,亲近般配,低眉抬眼间皆是别人插不进的氛围。
直到回到明德殿,姬愉才淡淡挣脱巫浔的怀抱。
她抬脚走了一步,却一个旋身被人拉靠回去。
姬已经被巫浔抵在角落,她的背部紧靠着墙,抬眼是巫浔的束紧的领口,侧目是他轻撑在墙上的手臂。
他漆黑的双眸落在她的脸上,薄唇轻抿,天生冷淡高贵的气质,突然间给人莫名的威压,让人觉得强势。
然一开口气势又弱了下来,巫浔盯着姬愉道:"别不理我,别生气了。”
姬愉的心还没来得及软下来,就听见下一句:“我不会改的。”
姬愉心尖一梗,她无言地想要抬手推开他,却被他更紧地困在怀中。
“再来一次我还会那样做。”他抬手抚上姬愉眼角,淡淡补充:“在我心里你最重要。”
将情话说得让人想要生气的大概也只有巫浔了,姬愉毫不感动,她冷笑一声:“巧了,在我心里你最重要,所以以后遇到类似的事我是不是也可以这样做,毕竟我是为了你好。等我死了,就把尸体烧了把骨灰装给你,我做的是不是比你好多了,至少还给你留了个念想。”
话一完,姬愉就感觉肩膀一紧,她抬眼看着巫浔抿直的唇线和紧绷的神色,继续加着火:“到时候你想娶谁娶谁,尽管把我忘了就是,我唯一的心愿就是你能过得好,其它都不重要。”
“不会好。”似是想到那种可能性,巫浔的声音有些紧绷。
“对,不会好。”姬愉忽地笑了下:“你走了我也不会好,你不把自己当回事儿就是不把我放回事儿,我告诉你巫浔,你要是想让我活成行尸走肉,一辈子郁郁寡欢,你尽管不爱惜你自己,反正你死了也没人再爱惜我。”
说到最后姬愉的眼眶突然红了,想起这半年来的痛楚,她突然悲愤,一口咬在巫浔手臂上。
巫浔没有挣扎,他沉默地抚着姬愉脊背,动作轻柔,像是要抚平她心中的伤痛与惧怕。
在这样让人心中酸软的温柔下,姬愉的眼眶越来越红,终于她咬不下去了,放轻了力度却没有松开。
她的声音微带哭音:“你很重要,你不准再那样自以为是的对我好。”
巫浔的心又酸又软,尽管姬愉没看,他还是点点头:“好。我会爱惜自己,然后余生亲自照顾你。”
像是卸了浑身力气,姬愉瘫倒在巫浔怀中,半晌才开口,像是通知:“半月后我们成婚。”
巫浔将她搂紧,道:“好。”
(二)
女帝大婚那日十分热闹,来的不紧有人,还有无姬愉相交甚好的鬼怪。
鬼怪自在随心,激动之时姿态百出,而只着大红裤衩儿的田士兴致一起来便什么也忘了,他兴奋地为姬愉欢呼喝彩,并随手扯掉了大红短裤。
高台上姬愉笑盈盈地一边行礼一边看着台下,忽见一抹红色飘过,不及细看,就觉眼前一黑,耳边传来巫浔低沉清冷的声音:“闭眼。”
她下意识照做。
台下只见本在行礼的皇夫突然抬手捂住女帝的双眸,并目露警告的盯着某处……
台下一静,众人莫名。
田士灵魂震颤,默默将大红短裤捡起。
……
(三)
成婚后,有个能力超群的夫婿,姬愉理所当然地当起了甩手掌柜。
云銮殿内众朝臣重新在从摄政王变成皇夫的巫浔手下瑟瑟发抖,而高台上的座位空无人影。
女帝还在呼呼大睡。
朝会结束,巫浔回到明德殿唤姬.懒虫.愉起床。
姬愉裹着被子,哼哼唧唧地就是不起,巫浔眉眼闪过笑意。
他撩开被子,碰上姬愉的衣角,低头吻上姬愉的唇,随意地想着:
不起就不起吧,等会儿……还可以再多睡会儿。
这个“等会儿”过了许久许久,结束后姬愉眉眼晕红,眼尾带泪,很快便疲倦至极的昏睡过去。
睡前她迷迷糊糊地想——以后还是不要再赖床了吧……
(四)
巫清离知道自己欠姬芙忧的没法还给她了,如果可以,她没得到的就让她的女儿得到吧。
他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但知道无论是否成功他无法再活在这世上,但没关系,她不在的世界也已经没有再留下去的必要了。
姬芙忧为他而死,他的毒已解,他可以做“容器”,将巫浔的毒引出来。
很幸运,他成功了。
临死前,不苟言笑的巫清离终于露出笑容,他的笑轻松释然,一瞬间褪去所有重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