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一动不动。
他俯身,试探的贴在她的耳侧,轻声唤道:“妻主大人?”
她睡的很熟,鼻翼有节奏的煽动,两片水润的唇毫不保留的暴露在空气中。
他鬼鬼祟祟的凑到近前,闭着眼,对着她的唇,一寸一寸的压了上去。
唇与唇的碰触。
确如他所想,软的似冰冰的棉花。
他的唇贴着她的,心底恨不能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可……
裴元绍睁开双眼,碰上她的唇原来是这样的感觉。春宫图里,女子与男子间行那等子事儿时,极致的欢爱便是如此?
他困惑的眨眨眼睛,唇一动不敢动。
心底不知为何,没来由的生出巨大的空落感,明明贴了上去,唇与唇的相触,感受到了那样如棉花一般冰冰凉的绵软。可是似乎还不够……想要多一点儿。
但是该如何要的多一点儿?
裴元绍一脸呆滞,她唇上的冰凉难以抵消他唇上的火热,他神色恍惚,半响不得其法,心底很是空虚。……墨色的眸子中深出浓浓的急切与困惑。
柳长宁睁开眼,古怪盯着近在眼前的那张艳艳绝色的俊脸。
他双眸呆滞,并没有注意到她睁开了双眼。明明是在对她行不轨之事儿,可却不得其法。
唇贴上来,半响没有动作。单纯的仿佛一张白纸。
接吻尚且不会,也不知平日伪装浪荡与别的女子游刃有余**是如何做到的?
柳长宁看着他呆呆傻傻的样子,不由叹了口气。
想到昨日那羊汤,原本心中存疑,猜想着昨夜他那等模样极有可能是装的,此刻此等想法随之烟消云散。她太高估他了,纯情如个白萝卜一样的人,指望他给自己下□□,意图不轨?
即使成功,他许是只能靠在她身上摩擦,一整夜想不出解决方法。
亏的她假装熟睡试探他一二。
毕竟想不出他对自己用药的目的,是以才有了这场假寐。
却没想到……
柳长宁一言难尽,趴在他身上的人,唇碰唇半响,不见起身。她终是忍不住,小腿使了巧劲儿,抱着他,翻身,将他抵在木板床上。
裴元绍慢半拍的向上看,眼前的女子眼神清明,面无表情。
他如墨的眸子越睁越大,棱唇紧张的颤动。双腿并拢,长衫被他用双手紧紧的攥住,欲盖弥彰的遮掩住身下的变化。
柳长宁挑眉,双手撑在他的身前,低头,满头的乌发垂落,与他凌乱的青丝交缠,发丝纠结成一团,落在红大红色的锦被上,无端增添了丝暧昧。
她的唇擦过他的耳侧,呵气如兰:“想干什么?嗯?”
裴元绍身子微僵,他夹紧双腿,看着她莹白的侧脸,忍不住的低头。
可下巴却被身上的女子抬了起来,她低头,视线与他相接,见他羞窘又懵懂,放柔了声音道:“邵哥儿乖,别对我动情……会受伤。”
柳长宁此生第一次,如此温柔拒绝一位男子,许是因了那样一双如墨的桃花眼,清澈纯净。许是,方才他笨拙的唇贴在她的唇上,她仿佛有一瞬间的恍惚。
他唇上的温度,让她有些熟悉,仿佛曾经感受过无数次。仔细回想却只有一片空洞洞的茫然。
柳长宁眯着眼,将心中丛生的荒谬错觉驱逐出脑海。
再次打量他时,又是那副清清冷冷的模样。
身下的男子神色呆滞,他眨着眼睛,鸦羽色的睫毛有一根掉落于眼眶中。许是不舒服,两排睫毛,忽闪忽闪。
柳长宁伸手,将他眼眶中那根掉落的睫毛给挑了出来。
裴元绍眼眶有些泛红,他抿唇,上扬的微笑唇被刻意压弯了弧度。他定定的看着她,意有所指的问:“你对旁的男子也如此温柔吗?”
柳长宁悬于半空的手微僵,她盯着身下的男子,眼睛有些出神。
记忆里似乎有同样的声音问她:“你明明冷情冷性,为何会如此细心,难不成喜欢我?”
……
裴元绍说不上心中的感觉,低落又甜蜜,绝望却似乎还有希望。
明明确定她对自己没有爱,却在被那样温柔拒绝后,竟生出自己许是与众不同的错觉。
忍不住多了句嘴询问,便换来她眼底泛涌的犹豫,她在出神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底竟含着半抹犹豫与恍惚。
他原本沉甸甸的心绪因了她脸上的犹豫,稍稍松快了些。
墨色的眸子滑过一抹希冀,大胆问话脱口而出:“你是不是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不然你亲亲我,话本里说,亲亲便能知道何为情爱!”
柳长宁倏然回神儿,低头对上他那双熠熠生辉、跃跃欲试的眸子,她眼底漫着似笑,俯身 ,唇擦在他的耳边,低声问:“当真如此喜欢我?”
身下的男子点点头,他的耳朵尖红的仿似滴出血来,桃花眼内含着半抹痴迷的等待。
柳长宁觑了眼他颤巍巍的唇,慢条斯理的撑起身子,站在床沿,迤逦消失无踪,只淡声道:“公子,你该醒了。”
说完也不理他,拂袖离开。
裴元绍低头,直愣愣的看着床帐,扯了扯唇角,脸上的笑比哭还难看。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唇,唇上有那人的余温,也许……是他贪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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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长宁从便宜夫郎房内出来,便去了后山。
因了前些时日在山内发现了一支老参,老参长于深山,并不好将它连根带须完好的采摘出来,是以前日她去镇子上买了些工具,今日时辰尚早,便得空去后山将它挖出来。
她要走了,尤其是今早,知道便宜夫郎对她动了情。
她便不能留他!
她这样的人,这一生终将不会对男子动情,爱上她,便只会不幸。
与其让他泥足深陷,不如快刀斩乱麻。
想来她如今既穷又丑,便宜夫郎那等骄矜之人也不知看上了她什么?
她虽不喜欢男子,这一月相处,对他大抵有了些莫名的宽容。
为了他好,这休夫之事儿也该告诉他了。
裴元邵穿衣下榻,推门而出的时候,家里空无一人。
那人去地里干活本是常事儿,可是那叫光景的哥儿,却也不见了踪影。
裴元绍眯着眼,因了昨日那碗羊汤被下了药,显是光景所为。原本打算今早审问一番,没想到那人倒是滑头,干了坏事儿,一早儿便包袱款款,脚底抹油逃走了。
他冷哼一声,那下作的哥儿,倘若不是狡猾逃走,他非得好好治上一治。
这些时日他忙于漠北的事情,每日早出晚归,给了那等下作之人可趁之机,好在妻……柳长宁并没有被那等伪装善良的哥儿迷惑了心智。
左右今日无事儿,他便在家好好为她煮顿饭。昨夜晚膳,见她如此爱吃光景煮的饭菜,他……他也可以!
裴元绍眼神微定,挽起衣袖,推开灶房门。
忙碌一整天,申时一刻,才将将煮好满桌喷香的饭菜。
他擦了擦额头,闻着扑鼻的香味儿,勾唇沾沾自喜的笑。
窗柩外却突然飞射入一道人影。
红莲垂首而立:“殿下,县衙昨夜起火,关家一百零八口人无一生还,您设于此地的探子昨夜全部遭人暗杀。”
红莲抖着手,将一张宣纸递上前来:“此乃……此乃镇南王留给您的书信!”
白色的宣纸上,四个血红大字“金陵城见!”
第38章 休夫
往后的几日, 柳长宁再没有看见过便宜夫郎。
他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 整整三日,没有回到西樵村村西老宅,原本想好的休夫说辞便没来得及用上。
从后山回来的第三天, 柳长宁去了趟镇上, 将挖来的老参卖给了济世堂,得了整整五百两银子。
她把身上的银两换成了银票并几块碎银。
从钱庄走出来的时候, 天上正下着雨,因了此刻身上怀揣着银票,雨天赶路并不方便。
她拍落身上的雨水,疾步迈入隔壁茶楼内, 喝茶等待雨停。
名扬居楼内, 这会儿人比往日更多。
北方战事停歇,前往琅嬛郡的马车一辆接着一辆, 此时天公不作美, 雨天路滑, 很多行商便暂时停留在此处, 歇脚避雨。
楼内,小二姐忙的前胸贴后背。
喝茶歇脚之人,数不胜数。
整个楼内,回荡着小二姐“来勒”的吆喝声。
柳长宁在正堂靠窗口的位置,找了一个空桌。
人刚坐下,只将将为自己浅斟了一杯茶水的功夫,空桌前便又来了两位拼桌女君。
小二姐在一旁陪着笑:“客官, 您看能不能让这两位女君与您暂且拼个桌?这会儿楼内,已是没有空余的位置,只您桌旁方有空位,能否行个方便。”
柳长宁放下手中的茶盏,不动声色的打量来人。
不远处的两人一老一少,衣着华贵,年轻女君搀扶着老者,立于前方不远处。
老者花甲之年,后背稍显佝偻。
她迎着她的视线看过来,那双精神矍铄的眸子精光一闪而逝。
柳长宁冲着老者不卑不亢的点了点头,缓声道:“请便!”
说完也不继续打量,视线投入雨幕中。
雨水越下越大,泼天的大雨将整座茶楼包围在朦胧的帘幕中。
茶楼内人多,湿气重。
柳长宁慢条斯理的抿茶,一双茶色的眸子内古井无波。
拼桌的两人显是极有教养,年轻女君将老者扶着坐于上首后,规矩的立于她的身侧。
隔壁桌坐着几位行商。
都是客商人,倒没有读书人的礼仪,大碗喝着白玉瓷碗内的茶水,正说到兴头。
“你们不知道,金陵城最近出大事了!皇夫前些时日染上重疾,据说如今靠汤药吊命,恐命不久矣。”
“皇夫?他去岁方成年,年级尚轻,往日从未听说身体不爽,如何会突然染上重疾?”
大口喝茶水的女子将瓷碗重重的放在方桌上,挑眉道:“哎,祁君,你长年在北地,有所不知。前几日,金陵城出了一桩丑事……”
原本闹哄哄的茶楼倏然一静,在座的茶客几乎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
那行商勾唇,嘿嘿一笑:“宫内举办牡丹花节那日,皇夫与刑部尚书嫡长女于华清池幽会,哪能料想,一个失足,落入水中,据传重疾是假,心疾是真……”
“住口!”出言呵斥的是立于老者身后的年轻女君,她此刻捏紧腰间剑柄,怒目圆瞪。
“琴清……”从入得茶楼,老者此番第一次开口训斥,却是对着身边的年轻女君:“慎言!”
她说完指着下首的方凳,老态的眸子内厉色一闪而逝:“坐下!"
年轻女君跺跺脚,可低头迎上老者矍铄的目光。她张了张嘴,垂头丧气的坐于木凳之上。
行商被这年轻女君突然打断,正欲发作。
她身旁的友人,许是知道此番大庭广众之下议论皇夫,当属不妥。伸手拉了拉行商的衣袖,小声在她耳边耳语两句,那人这才没了声音。
老者凝了眼独自生闷气的年轻女君,沙哑的声音带着股铁锈味儿:“为母往日如何教导于你,一忍可支百勇,一静可制百动。汝方才出言浮躁,往日女君之风学在何处?”
年轻女君皱眉,低声反驳道:“可方才那女子空口胡话,造谣生事,将弟……皇夫说的那等不堪……”
老者将手中的茶盏重重的置于桌面上,冷着脸训斥道:“屡教不改,此番事了,你便去白鹿书院待上三年,让敏之好生教教你规矩。为母慈爱女儿。却没想到只教会你读书,却让你养成一生浮躁的气性。”
老者面上失望,年轻女君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方才行为不妥,她垂头,给老者重新斟满茶水,再不敢出言辩驳。
小插曲过后,整个茶楼稍显安静。
屋外雨幕不断。
将将下了小半个时辰,尚未有停歇。
左右坐着也是无聊,老者令身边的仆侍拿来白玉棋盘。
年轻女君手执黑子,老者手执白子。
两人对弈,可惜,年轻女君棋艺太差,老者白子“啪啪”落入棋盘,不肖半柱香的时间,竟将她杀的片甲不留。
一盘棋局很快结束。
年轻女君满面懊丧,她哀怨道了句:“母亲大人棋艺本就高超,却不肯让女儿半子,我与母亲手谈,哪有赢的局面。”
老者笑而不语,她侧头看向柳长宁,老态的眸中划过一抹流光,缓声问道:“我观这位女君方才在桌边观看,可要与老妇来上一局?”
柳长宁侧头觑了一眼屋外的雨幕,迟疑了一瞬,点了点头。
雨一时半会停不了,眼前这老妇方才下棋,落子狠厉,不留后手,与她此刻仙风道骨的模样颇有出入。与之手谈应是有趣儿。
老者见她点头,吩咐年轻女君让开位置。
两人一人手持白子,一人手持黑子。
老者率先落子,柳长宁也不墨迹,她随手将黑子落入棋盘。
棋局开始,老者神态状若轻松,她反复念叨:“女君,你可想好了?”
可后来,随着白玉棋盘之上,棋子越来越多,她的白子本是围堵黑子的局面,却不料,那本是温和的行棋路线忽成反围堵之势。
待最后一子落下,被杀的片甲不留,老者额头上沁出细细密密的汗水。
她视线定在棋盘上,仔细对白玉棋盘做着复盘,越是复盘,心中越为心惊。
此人年纪轻轻,行棋方式沉稳有耐心,以退为进,围魏救赵,姜太公钓鱼,却是故意诱之。
此人棋艺高超,心思八面玲珑!
老者再抬起头时,仔细打量眼前衣着简朴的年轻女子,仔细看气度不凡。
“女君大才,敢问方才,黑子落盘明明是必死之局,女君为何会最后以一招围魏救赵,釜底抽薪,原是一开始就在引老妇入得圈套?”
柳长宁摇头,她端起桌边的茶水,轻抿一口,笑道:“江山棋局,本就随变化而变,我观老人家行棋凶狠,此刻必是心中有戾气,是以行了这一招险棋。若论棋艺,在下是万万比不得。倘若您心平气和与在下手谈一局,胜负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