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筠发现从藏书阁出来后,言颂就跟失了魂似的,十分异常。为他扎针时,发现他整个人绷得很紧,呼吸似乎也不顺畅。
“言颂,你怎么了?”叶筠诧异。
言颂不语,眼睛盯着上方的虚空,失了神。
“你放松点,这样紧绷我很难下针。”
言颂没有反应。
叶筠摇头一叹,困惑不已,只得收回银针:“我晚点再来给你施针。”
刚要离开,便看见凌斓进来了。
凌斓跟着燕小山干了一上午的活,有点累。一进屋便喝了几杯水,趴在桌子上休息。
她看见言颂坐在案边写字,她不去打扰他。
“你跟燕大哥相处得不错啊。”叶筠朝她眨眨眼,“我都看你喂他吃东西了。”
“他真的很好。嗯......宝藏男人。”凌斓由衷说。她想到她的父亲,也是这样一个不太爱说话、性子沉闷但生活中随处可以感受到他的细心与温暖的特别让人有安全感的男人。
“宝藏?好高的评价。你可不会真的心仪他?”叶筠笑。
“哈,怎敢跟江馆主抢男人......”
叶筠瞥了一眼书案边安静得都快化成一团空气的言颂,低声在凌斓耳边道:“他好像不对劲,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你安慰一下他。”说完便离开了。
言颂?凌斓突然心中一凛,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
她起身走到他身边,发现他在纸上写的不是什么药材相关的内容,密密麻麻赫然全是她的名字。越到后面越是凌乱狂草的字迹昭示着他平静外表下内心的狂风暴雨。
“言颂......”凌斓有一丝不安。
“嗯。”他抬起头,嘴角带着微笑:“我已经把江馆主要我看的书都看完了,明天的考核大概不会有问题。”
“那很好啊......”
“你希望我留下来,是因为你也想留下来,是不是?你找到了你的宝藏!”
他的眼睛阴晴不定,如一只受伤的小动物。
“不是啊,误会了......”
言颂握笔的手开始颤抖。他把笔掷到地上,将桌上写满她名字的纸撕了个粉碎。
“他是宝藏,我是什么?你捡来的一只小猫小狗,不喜欢了随时丢弃,是不是?”
“不是,他不是我的宝藏,是江馆主的宝藏......言颂,你怎么了!”凌斓发现他身子僵硬地倒在地上,额头上全是汗,双手不停地颤抖,神情十分痛苦。
她明白了,小红丸的毒又发作了。到底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言颂用头撞击地面,他的眼角有眼泪流出来。
凌斓用手护住他的头,紧紧抱住他:“忍一忍,言颂,忍过去就好了。”
言颂突然用力地推开她,砸碎桌上的茶壶,抓起碎瓷片便要往自己腕上割。
凌斓大惊,握住他的手,与他抢夺瓷片。
“你答应过的,不会再做这种事!”
“你根本不在乎我,管我做什么!我是生是死,你在意吗?我算什么?”言颂情绪失控了,“说什么你等我,根本就是在戏耍我!前有宋易,现有燕小山,你根本视我为负累,只想摆脱我去寻你自己的快活......”
凌斓抓住碎瓷片,任由瓷片扎进她的手心,鲜血从指缝流出来,染红了僵持相握的两只手。
她盯着他:“你说过的,你是我的。你不听我的话,我便不要你!”
言颂颓然松了手,仿佛所有的意念在一瞬间崩塌。他倒在她怀里,不再挣扎,任由那剧痛侵蚀他全身,将他打入炼狱。
他定定地看着她,万念俱灰。他知道,他体内有一种毒,这辈子都解不了了。除非杀了她,把她做成解药吃下去。
他伸出一只手想掐住她脖子,却在半途中无力地垂下来。
“你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啊?原来那种的生活,我都过惯了,不会再痛了。反正我也活不长,麻麻木木的,很快这辈子就结束了。但是你为什么突然出现,唤醒我知觉?你不知道随便改变别人的人生,是要负责的吗?”
凌斓第一次感受到言颂如此强烈的感情,内心震荡。如果可以,她愿意负责他的一辈子。
作者有话要说:
大型血腥吃醋现场~
第37章
江卓鸣为凌斓包扎手掌上被瓷片割破的伤口, 叹一声:“他总想放血止痛也不是个事啊。”
“江馆主可有什么办法可以帮他?拜托你了。”凌斓恳求。
江卓鸣思索片刻:“虎心草有镇痛奇效,应该可以减轻他的痛苦。”
凌斓忙说:“那下次给他用上吧。”
江卓鸣摊了摊手:“缺货。不然早给他用了。”
“缺货?”
“这种药草本来就不多见,也很难找。离这儿最近的, 只有朔州和滨州交界处的祁山上有少量分布。但那一带在闹山匪, 没人敢去采药。”
“我可以去。”凌斓不假思索。
江卓鸣按了按眉心:“这么一提, 我想起来, 我有两名弟子前不久前出去采药,至今未归, 可别也是去了祁山。”
凌斓想了想,便说:“江馆主,那个虎心草长什么样?你告诉我,我去祁山采药,同时帮你打探你那两名弟子的下落。”
“你不怕遇山匪?”
“我的武功即使比不上燕大哥, 脱个身应还不成问题。不过,既然闹匪, 官府为何不管?”
“官府派兵剿过一次,大败而归。之后就没动静了。朔州这山高皇帝远的,官府得过且过,能有什么作为。”
官府都剿灭不了, 想来是悍匪。
但凌斓并无犹豫:“无论如何, 我得去!”言颂需要虎心草!
江卓鸣沉吟片刻:“我同你一起去。虎心草只有我认得。而且,我现在很担心那两个学徒。我的弟子我得亲自把他们找回来。”
既然江卓鸣要去,燕小山自然同行。凌斓顿时觉得安全多了。
“那我们可以出发了吗?”凌斓迫不及待。
“待我准备准备,”江卓鸣抬眼看了看她:“这么着急?”
“我不想再看言颂受苦。”真的, 这折磨的不只是言颂, 也是她。
“你对他真的很好,愿为他去涉险。”
“不要告诉他。我们偷偷出发。”
“为何?”
“如果告诉他, 他一定会跟着去,”凌斓担心,“他得留在这好好养身体,不能跟来。”
“你去哪,他就去哪吗?”江卓鸣的目光带着探寻和一丝莫测的笑意。
“大概是的。”
不是大概,现在的凌斓几乎十分确定。
江卓鸣脸上已经是一副了然的微笑:“你们相爱?”
“......”这问的也太直接了,凌斓一下子好局促。这个问题,她也很茫然。她和言颂是互相陪伴和依赖的关系,很多时候,她觉得她对言颂是疼惜之情多一点,但有时侯又会有心跳的感觉。可以确定的是,她真的在乎他。
“真好啊......”江卓鸣突然感叹。
“真好?”
“有个姿容绝色的小情郎,心意相通,情投意合,年华正好,真是人生最快活的事。”
“江馆主也年华正好,只要你愿意,哪里会缺情郎。”凌斓笑。
“我哪还有什么年华,我老了......”江卓鸣喃喃,两根手指在桌面上闲闲地敲着:“既然你都有人了,还招惹燕小山做甚?”
“......我想向他讨教武功。”当然不能暴露她和叶筠的“阴谋”,“不过燕大哥确实不错,跟他相处让人会舒服。这样的男子,应该被珍惜。”
还是想趁机试探下江馆主的反应。
“不可三心二意哦,”江卓鸣戳了戳她额头,“你珍惜你的小徒弟就好。”
“言颂已经是你的弟子,以后你才是他的师父,我教不了他什么。麻烦江馆主以后管束他,指导他,不只是医术方面,还有行为、心性方面,让他成为一名合格的大夫,让他做你的左膀右臂,这一生都是颐元馆的人。把他交给你,我放心。”凌斓朝江卓鸣深深一揖。
江卓鸣怔了怔,大笑:“你这话说的,像一个希望丈夫改邪归正的小贤妻,又像个托孤的老母亲。”
凌斓脸一红,内心颇为复杂。若日后她不能再陪伴言颂,江卓鸣确实是她最想托付的人。
江卓鸣摇了摇头:“啧,陷入情爱的女人,都神经兮兮的。”
沉香苑内,言颂躺在床上,双目微闭。每次毒性过后,他的身体仿佛被掏空,十分虚弱。
凌斓坐到他床边,凝视他。
感觉到她的气息,他睁开眼。
“你继续睡。”她为他掖了掖被子,“我不打扰你。”
她起身,他拉住她的手,把她拉回身边。
言颂捧着她缠了纱布的手,难过后悔:“对不起。”
“一点小伤,不碍。”
“你不要生我的气。我以后不会这样,我会听话的。”
他像一个犯了错乞求原谅的孩子,凌斓的心变得很柔软很柔软。
“我没有生气啊,言颂。”她摸摸他的脸,“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是我没有顾虑到你的感受。”
“你可不可以,只有我一个?”他哀声乞求,他的眼睛里是纯粹的爱慕和依恋。
没有人能禁得住那样清澈的眼眸向你传递过来的强烈爱意,没有人能抵得住那样卑微示弱的语气向你表白他对你的渴求,渴望你只拥有他一个。凌斓突然发现,在感情里,言颂看似弱势,其实他一直很强势。被捏得死死的那个人,是她。
“我只有你。”凌斓被他的眼睛攫住,情不自禁道。
言颂露出一个极浅的苍白的微笑。
确定言颂睡着后,凌斓想轻轻抽回被言颂握住的手。但她一动,言颂就抓得更紧了,好像怕丢失什么重要的东西,连梦里都要紧紧抱住。
过了好久,她才将她的手抽回来,上面仍带着言颂的温度。
“等我回来。”她又看了一眼他,离开了房间。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神经都给你,我敏感软弱归你,因为是你。”--《窗外雨》
言颂内心
第38章
凌斓和江卓鸣、燕小山一起踏上了前往祁山之路。
出发前, 凌斓嘱咐叶筠:“叶大夫,这几天言颂麻烦你照顾了。若他问起,就说我会很快回来。”
叶筠十分担心:“你们这样去, 真的安全吗?我也随你们一起去。”
江卓鸣摇头:“不, 你留在馆内, 我不在, 很多事情需要你处理。”
“可是......”
“不必可是,若迟迟不见我们归, 可以报官。”江卓鸣冷静道。
祁山在朔州边界,从颐元馆到祁山,最快也要两天时间。
当夜他们经过一个叫清石县的地方,在一家叫福缘楼的客栈歇息。
在大堂用餐,看到客栈老板和他夫人在逗弄襁褓中的孩子, 那眉眼可爱的婴孩从他母亲的怀中探出小脑袋,正好奇地东张西望。
凌斓朝他扮鬼脸, 逗得小婴儿咯咯大笑。
“一家三口的小温馨,真令人羡慕。”江卓鸣慨叹。
“你也可以拥有,”凌斓低声咳了咳:“想要嫁人生子,又不是什么难事。”现成的人选就在身边。
燕小山闷声不响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江卓鸣陪他喝了几杯。
凌斓觉得这两人之间存在一种默契, 但也仅止于默契。
她看着燕小山一路为她们打点, 路线、吃饭、住宿以及及时送来的热水都让她感慨这真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男人。
“燕兄真是做夫君最佳人选。”饭后,凌斓与江卓鸣一边泡脚,一边聊天。
“嗯?你当着言颂的面说去。”江卓鸣闭着眼睛,轻笑。
“他会杀了我。”凌斓心中一凛。她觉得, 他大概真的做得出来。
“看得出他是执念很深的人, ”江卓鸣认同地点点头,“所以你不要动别的小心思, 别人再好也与你无关。”
“自然与我无关,但与你有关啊。全世界都知道燕大哥是你的人,我哪敢动什么小心思。”
江卓鸣却是淡淡地一笑:“若非知道了你已有言颂,我还真想撮合你和小山在一块。”
凌斓怔住:“诶?”谁助谁的攻?
“我觉得,对于一个倾慕自己的人,就算你无法回应他相同的感情,也不要把他推向别人。这很伤人。”过了一会,凌斓认真地说。
江卓鸣泡完脚,疏懒地躺倒在床上,半晌,她开口:“我跟他,没有谁伤谁这回事。认识多少年了,彼此都太了解。”
“你如果了解他,你觉得他会轻易接受别的女子吗?”凌斓也躺了下来。
江卓鸣无奈地笑了笑:“总要试一试啊。”
“那为什么你自己不愿试一试?燕大哥不是很难让人心动的人。”
江卓鸣转过头来看向她,平静地说:“我嫁过人。”
凌斓一震。
“没有人知道,连阿筠都不知道,哈。但是燕小山知道,他亦知道我这辈子不会再嫁。”
凌斓沉默了。
“可是当今皇帝?”她忍不住将心中的大胆猜想说出来。
江卓鸣微微讶异:“你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