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玉嫏一曲弹完,见司马静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不由笑道:“稚儿可是也想学?”
司马静不屑心道,孤弹的比你好多了。然而面上却是不显,有点不情愿的点了点头:“嗯。”
等楚玉嫏发现,自己只要学一遍就能将她弹的曲子更流畅的弹一遍,不知道会不会惊掉眼珠子,然后深感自惭形秽?
这女人一直是不紧不慢,不慌不忙的,好像什么事情都不能露出过于惊讶的表情。司马静天性逆反,就偏想打破她这份从容闲淡。
“过来,阿姊教你。”楚玉嫏冲他抬手,微笑,“君子六艺可是男子必须学的,你还小,却也要开始学了。”
司马静端坐在琴前,楚玉嫏就坐在他身侧,和他说着这每一根弦叫什么名字,该如何弹,又发什么音。
楚玉嫏声音轻和,讲的极细,又耐心十足。她柔软的青丝散落,袖间香囊的幽香清雅淡然。
“对,就是这个音,稚儿果然厉害学的这么快。”楚玉嫏露出了一个微讶的表情,由衷的夸赞。
“嗯。”司马静轻嗯了一声,有些不自在的收了手。
楚玉嫏便和他示意解说着,下一个音该如何弹。
司马静垂眸,轻轻拨弄着琴弦,出奇的他没有想再卖弄琴技。
他想,被楚玉嫏这样教着,也挺好。
虽然,他并不想听她在夸赞的话前再加那一句稚儿,但是他想看她露出微微惊喜的表情。
就这样,不过两天,楚玉嫏便将基本的指法以及看谱子的方法,尽数教给了司马静。
又是一个午后,阁楼里。
假意练习了几次后,司马静故作生疏的弹着最简单的曲子。
楚玉嫏坐在一旁听着,脸上就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她也没想到稚儿学琴竟然学的这么快,这么快就能完整的弹出曲子了。
司马静抬头悄悄瞥了眼她略为惊讶的神色,顿时就满意了,手上继续按着琴弦。
才这样就惊讶了?等他回去东宫后,一定要让她见识见识他平日弹出的琴日怎么样的动人心魄。
但是现在吗,为了不让人怀疑,他就先这么磕磕畔畔的弹着吧。
司马静不知道,楚玉嫏这一份惊讶欢喜是独一份给楚稚的,就算换回去后他弹出个花儿来,楚玉嫏也不会想多看一眼的。
这并不影响此时气氛的和谐,楚玉嫏将账本对牌什么的都交给了长蓉去处理,耐心的在阁楼听他谈了许久的琴。
许久后,司马静累了,楚玉嫏便让人盛了些莲子甜汤,蒸了些点心过来。
“过两日,咱们随祖母去青雁山的庄子上小住一段时间,我让人给新你做了两套骑装。”楚玉嫏说着,让苏芷去将衣服拿了过来。
“为什么突然要去庄子上?”司马静奇怪。
“如今这天气正是秋猎最好的时候,老人家也想去活动活动筋骨。”楚玉嫏笑,“整个青雁山都是楚家的,学堂最近不是不用上课吗,这次过去啊,你也能玩个够。”
虽然祖母不去打猎,但是出去外面庄子上走走也是好的,待在府里久了,也会闷出病来。
正说着,苏芷已经取了衣服来。
一套是枫色的,一套是墨青色的。料子都是极好的,楚玉嫏亲自挑选的。
楚玉嫏道:“去试试吧,如果有不合身的,再拿去改。”
司马静满意的拿起那套枫色的,去侧间换上了。
七岁大的孩子白净的脸上带着孤傲之色,他身形挺直,枫色的骑装在身上一下子就将其身线提了起来。
这件衣服十分配楚玉嫏给她绣的荷包,司马静看着衣服顺眼的很。
琥珀色荷包上面游着两条锦鲤,正绕着荷花荷叶嬉戏。绳子用玉石荷包袋口坠着四条流苏。
系在腰间的革带上,格外相搭。
他脚上踩着鹿皮靴,带着骄矜之色走了出去。
楚玉嫏看到司马静换好衣服,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那位绣娘果然手巧,这衣服正合身,回头让长蓉多送些赏银过去,下次还让她来。”
司马静脸上的表情就收了起来,衣服好看是因为穿衣服的人是他,与那什么劳资绣娘何干?
很快,就到了去青雁山的日子。
青雁山与青云山相邻不远,也在京郊外,好几个时辰的就路程。
因为是楚老夫人要出门,仗势自然不会小,这小辈们无事者都要作陪。光护卫就有八百人,加上随行的婢女小厮杂役等,约莫有千百来人。
因为这两日是沐休日,正好都有空,楚雄和楚楠几个男人也都在家,便都跟着过去了。
楚玉嫏和司马静坐在单独的马车上,路途有些长,车里备了蜜饯糕点还有茶水。怕司马静无聊,楚玉嫏还特意备了些杂书,司马静没什么看的兴趣。
楚玉嫏这两日正是不舒服的时候,马车行驶没多久她便在车上沉沉睡去了。
司马静下意识的就在车里找了毯子,然后给她披上了。等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不由地就皱起了眉。最后他也没有将那毯子拿来,只是坐在一旁静静的看着楚玉嫏什么时候能醒。
很快,就到了庄子上了。
这田庄正在青雁山山脚下,住了很多佃户。楚老夫人来了,立刻就有人将住处安排妥当了。
楚玉嫏的院子是众小辈里头最好的,司马静也与之在同一个院子。
安顿妥当之后,已经日暮西山了。长蓉去厨房烧了些热水,让自家小姐和小公子洗漱沐浴。
楚玉嫏头有些昏沉,用过晚膳后便回去了房间准备睡了。
长蓉心疼自家小姐,给她塞了个汤婆子:“您不舒服,和老夫人说一声不来也就不来了,您这才第一天这后面几日难道都待在房间里吗?”
楚玉嫏微瞌着眼淡然:“不过是小事罢了,祖母难得出门一次。”
长蓉不好耽误小姐休息,只好放下了帐幔,又熄了蜡烛让其好好休息。
次日还要去楚老夫人院子请安,楚玉嫏虽然有些不舒服,还是起来了。
这一日热闹非凡,楚国公看着这子孙满堂热闹的场面,就拿了弓骑了马,说要去猎些好物回来加餐。
父亲都去了,做儿子的总不能在家等着,于是楚楠几个也跟着去了。
楚楠骑射功夫不是很好,但是总能遇上一些大的猎物。一箭射不中,就两箭。没过几个时辰,就猎到了不少猎物。
而楚桦虽然骑术要高于楚楠,但是也许真的是气运使然,就算他穿过了大半个山,遇到的猎物也没有楚楠多。
中午的时候,楚老夫人还在正堂坐着呢,楚玉嫏带着司马静,还有楚家随行过来的姐妹们,都陪坐在这逗老太太开心。
楚岩今天也在,但是他姐姐没来,楚玉溪伤了脸现在还在家中关禁闭呢。他就与赵氏坐在了一起。
赵氏对楚玉嫏是恨透骨髓了,眼看着楚玉嫏姐弟就坐在她对面,她却不能泄露半分狠意她就心如刀绞。
楚玉嫏丝毫不曾注意赵氏,她带着淡笑听着祖母说着话。
司马静注意到她脸色有些苍白,不由皱了眉头。茶壶里的水已经凉了,很显然在这个时候不会有谁想着要喝水,所以也没有人会一直注意这茶有没有凉。
到底是庄子,伺候的人就是没有那么到位。
苏芷和长蓉都不在这儿,司马静便灵活的跑了出去,让守在门口的婢女去换热茶。见对方应了,这才放心的回到位置上。
正堂人多,除了密切注意这边的赵氏和楚岩,谁也没发现这一幕。
赵氏看着到处跑的司马静,心下冷笑一声,道这小傻子就是小傻子,就算脑子好了本质上也是个傻子。
楚玉嫏看着司马静蹙了蹙眉,正想问什么看他乖乖坐这便没再开口了。
过了一会儿,便有婢女过来换热茶了,楚玉嫏意识到什么,朝司马静看去。
司马静下意识的撇过头背对着楚玉嫏,端起杯子抿了一口。
楚玉嫏按了按额角,失笑自己想太多了。稚儿还小,哪懂得那么多,八成是自己渴了。
正热闹着,午时将近,楚雄带着几个儿子打猎回来了。他一手提着,一只活蹦乱跳的野兔子,就这样来了正堂。
堂上坐着的除了楚老夫人都赶紧起身行礼。
楚雄今日心情甚是不错,他提着兔子让人坐下,然后将手里的两只兔子给了在场的两个孙子。
“这两只兔子是在山上的洞里面掏出来的,正好两只,养着玩也行,不想养了也可以炖了补补身子。”
楚岩赶紧站出来道谢,司马静面无表情的跟着楚岩后头,将道谢的话含糊不清的说出来了。
“都坐吧。”楚雄说着在主座上坐了下来,笑道,“今儿楠儿可以打了不少东西,还有一头鹿呢,今儿有的口服了。”
跟在后头的楚楠笑了笑找了个位置坐下,道:“我也只是运气好,倒是三弟,骑射是不错,就是运气差了些。”
楚桦压下心里的冷意面上带了微笑,他运气确实一直很不好,他倒没想到如今楚桦嘲讽起人来,竟然也这么厉害了。
“大哥说的是,我运气很差。”
不然也不会在只离世子之位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变成如今这这个样子。
坐在座上的楚玉嫏抬眼淡淡的瞥了他一眼,随即又收回视线。
难得今天所有人都在,赵氏想着楚岩露一手,也好压压楚楠的威风,给自己长长脸:“母亲,这样的好日子,不如让小辈们作作诗词,考考文章?”
这考文章什么的,明显是只适用于在书院读书的男子,只是这几个孙子中,这次跟着过来的也就只有楚岩和楚稚了。
楚稚才入学不久,哪里会作诗。那不就只剩下楚岩了?
楚老夫人掀了掀眼皮,看着下座虎头虎脑的楚岩,心里稀奇,就问道:“这孩子还会做诗?”
楚雄就笑道:“好啊,也正好看看你这段时间学的如何了。”
楚岩抬首阔步的站了出来了,行了个礼。
“今日这盛景,你们兄弟和睦齐聚一堂。”楚雄抚须,沉吟道,“如此,你便做一首的应景的吧。”
这兄弟和睦,手足相亲一直是楚家一直奉为祖训的,这个题目倒也不难。
在出门之前,赵氏就让人给他写了好几首诗,让他背下来。这个题目的,也俨然在其中。
楚岩脸上出现了自满的神色,他假意酝酿了一会儿,提笔就写来了。
这些小伎俩,司马静离得近,在一旁瞧得清清楚楚,他不屑嗤笑。
楚岩眼珠一转就想拉他下水,开口道:“先生一直对稚儿夸赞有加,不如稚儿也来试试?”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皱了眉,楚稚从前傻成那样,如今好不容易好了也才刚入学不久。走路还走不顺畅,就要逼人做诗?
楚桦皱眉,斥道:“稚儿才多大你跟他比,回来。”
楚岩却不听,挑衅的看着司马静。之前在书院他屡次给自己难堪,书院的先生们却次次向着他,还有阿姊的那桩事,让他忍不住想逮着机会将司马静踩在脚底下。
司马静哪里看得上他,他就坐在那里,看也没看那桌上的笔墨,颇为讥讽的一笑,出口就成诗。
一连做了好几首,都是最简单的诗,倒也朗朗上口。
把满堂的人都震慑住了,有人就露出怀疑的神色,楚雄和蔼的问:“这诗,都是你方才做的?”
司马静抬着下巴,面上俨然是骄矜之色:“当然,阿姊自小就教我要诚实,我可不会像窃贼一样,做出借人诗词据为己有的事来。”
楚雄脸上就露出了笑意来,他是不大觉得这个孩子会撒谎的。
而楚岩的脸色一下子就涨红了起来,他怒目而视,威胁的看着司马静。他怀疑司马静在内涵他,可是又没有证据。想要去质问司马静,又心虚使然,怕司马静真的会又想出损招来,逼他现出原形。
看着他气的要死,又不敢做什么表情,司马静觉得心情格外顺畅。
楚玉嫏呷了口热茶,小腹顿时舒服了些。她看了看司马静,心下莫名有些微妙感。
那诗,真的是稚儿作的?她有些不相信,可是稚儿从来不会说谎。
“那稚儿觉得,你的诗和你三哥的,谁更胜一筹?”
“当然是我。”司马静抬首眸色微闪,语气高傲,“我的诗比他的多,当然我的更好。”
有些时候该演得傻气就得演,一味的抖机灵只会叫人怀疑。
听着小孩子说着童言童语,满座都笑了起来。赵氏也在笑着,只是她段位明显不如楚桦,笑容僵硬的很。
楚桦风轻云淡的微笑着坐在位子上,捏着茶盏的手,却因为格外的用力导致指尖都泛红起来。
他心里轻轻叹道,老天真的是不公平,不论什么事情都样样站在长房那边呢。难道庶出的就一定要比嫡出的低贱吗,连老天都看不起他呢。
但是,那又怎样呢,他已经决心让长房的那个孩子去死了。
楚稚脑子清醒后,明显怪异了很多,对他们三房的恶意也是毫不掩饰。
还有楚楠,他不是一直奉行楚家“友睦手足”的家训吗,那又为何屡次对他出手?
既然是他楚楠不义在先,便容不得他心慈手软了。
楚楠的运气实在好到离谱,楚桦早在两个月前便想要对他动手了,无论是在朝堂公文上设下的陷阱,还是让人蓄意引诱他犯错。楚楠总能因为各种原因,恰到好处的避过。
既然,他动不了楚楠,那么便先父债子偿吧。
楚桦端起茶盏静静的呷了一口茶,在茶盏的遮掩之下那张略有些干瘦的脸上,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阴狠之色。
这庄子上空气新鲜,各个佃户家里更是种了各种新鲜的菜。在这里住着,没有太多在国公府时的压抑感,傍晚时分的时候亦可以带着人在乡野田间走一走,偶尔还能看见田间飞奔过去一两只肥嘟嘟的兔子。
还有那山上景色也是格外的秀丽,山道的路修的好看,这山林里也有屋舍,住在这里的大多是猎户人家。
走在其间的时候,偶尔也能看到背着干柴的樵夫从山道上有过。
楚老夫人准备在这里暂住些时日,楚雄几个男人在朝为官没有那么自由,住了两日便回去了。
老人家喜欢热闹的景色,在庄子上休息了两日,便想着和孙儿一起去山上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