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很低,最后那句话近乎于呢喃,许应站得离她近,听得真切,心里便一动,知道她说的妈妈应当是苏盈枝的生母,想必一家人也曾经和乐融融,只可惜好景不常在。
想到这里,他心里忍不住一软,还有些涩,想起了母亲叶菲。
在大厦楼下遇到从外头匆匆往回赶的涂山,他刚从外地回来,灰头土脸满身疲惫,许应跟他打了个招呼,又彼此错开,他看一眼涂山等电梯的身影,朝苏盈袖抬抬下巴,“喏,这才是常态。”
苏盈袖见状笑着叹口气,“看来要是枝枝学法当律师,我们就经常见不到面啦。”
许应失笑,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小小的巧克力糖,递给她,“吃不吃?”
“多谢。”苏盈袖笑眯眯的接过来,剥开糖纸放进嘴里含着。
林修见状脸皮抽抽,我老板怎么回事,哄孩子呢?还有,他什么时候买的糖我竟然不知道?是本助理失职了:)
这时许应又笑眯眯的开口了,“下次别人给的东西不要随便接,尤其是入口的东西,除非你足够信任这个人。我以前有一个当事人,跟社团一个同学出去吃饭,席间离开去洗手间再回来,结果饮料里被下了安眠药,不知情的情况下误喝了,有些困,同学就说那我们回去罢,结果在车上她就睡着了,醒来以后发现自己在酒店,后来报案说要告那个男同学强/奸,跟家属就找到我这里。”
他顿了一下,看一眼林修,“那会儿林修应该还没毕业,涂律师当我的助理。”
“所以,林修你要努力啊,涂律师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加油。”他说得慢悠悠的,像在笑。
苏盈袖含着糖,听到这里脱口而出道:“像涂律师今天这样忙成狗饭都吃不上么?”
林修刚点了一半的头顿时僵在原处,继续也不是,不点也不是。
“......下次给你一颗能当哑巴的糖罢?”许应被她噎了一下,立刻一眼横过去,咬着牙,“你不要打击小助理的工作积极性。”
苏盈袖眨眨眼,吐吐舌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一眼林修,林修顿时更心塞了。
另一边苏盈枝接到电话时也没多想啊,反正她姐要是累了不想做饭,就会点外卖或者下馆子,下馆子当然好啊,她当即欢天喜地的应下来,笑得跟个小喜鹊似的。
可等到她再接到电话下楼的时候,听林修叫了声枝枝,再跑去他那儿往车窗里瞧,瞧见许大律师那张俊脸时,就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了。
以前不认识的人,怎么见过一次之后,就感觉经常见了呢?
“姐,你跟许律师......”她系好安全带,然后有些犹豫着不知道要怎么问。
“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和许律师会一起吃饭?”苏盈袖一边转着方向盘跟着前面那辆车,一边语气变得略微嗔怪,“想问就直接说,不要吞吞吐吐的。”
苏盈枝闻言立刻追着问:“那到底是为什么?你好像和许律师很熟哎?”
“没有,只是帮同事找她咨询一些问题,才遇上了。”苏盈袖摇摇头,略过了许应为什么要请吃饭这一节。
苏盈枝便也没多想,她正好肚子饿了,一进烤肉店就开始肚子咕噜叫。
店子在离名门广场不远的一个小区里,老板是韩国人,见许应到了,赶紧迎过来,“许律师,你来了,快里面请。”
说着用韩语叫来一个女生,叽里咕噜交代一通,然后女生带着他们往里走,许应走在前面,用韩语熟练的和女生攀谈,苏盈袖跟在他后面,突然感觉自己是在看韩剧。
等进了小包厢坐下,许应点好菜,这才解释道:“这里的老板是我以前一个客户,合同纠纷吧,刚才带路的是老板娘,今年才从首尔过来和他团聚,中文还没学好,说不好意思跟你们打招呼。”
“许律师的韩语很好。”苏盈袖笑道,将烫过的一套碗筷推到他手边。
许应道了声谢,还没说话,就听林修道:“姐你不知道,我老板除了韩语,日语和德语也很厉害的,英语更不用说了。”
“哇,这么厉害。”苏盈枝闻言眼睛一亮,“许律师,当律师是不是要外语很好才行啊?”
“看你做什么业务,我个人看法啊,如果涉外业务更多,那多会几门外语当然更好,不然的话英语也够用了,可以慢慢学。”许应笑着回应道。
苏盈枝见他好说话,就开始抑制不住内心的好奇,开始追问在律所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事之类,许应想了想,摇摇头,“我没有,你问问你林修哥。”
苏盈枝立马变更目标,转头和林修叽叽咕咕聊天。
后来许应才告诉苏盈袖,“不是我知道的少,也不是能说的不多,是不太好说,都比较八卦,不太跟适合小朋友讲。”
那会儿苏盈袖和他已经很熟了,闻言问他:“那你怎么能和我说?”
许律师笑眯眯的看她,满脸欣慰状,“你是大朋友了嘛。”
这是后话,眼下还在烤肉店,长得很韩剧女主角的老板娘亲自送菜来,苏盈枝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安宁哈噻哟~”
老板娘愣了一下,腼腆的用中文回应她:“你好。”
苏盈枝的塑料韩语三板斧都是从韩剧里学的,这会儿除了你好就再不记得别的了,还是许应出面,告诉老板娘说大家都很喜欢她觉得她很漂亮,云云,基本是苏盈枝说一句他就翻译一句。
老板娘很高兴,一高兴就多送了一盘五花肉,苏盈枝高兴坏了,吃得满嘴流油,都顾不上说话。
反而许应像不太饿,一边给大家烤肉,一边跟苏盈袖说话,话题也很宽泛,都是些以前读哪个学校啊为什么学医啊之类的。
等吃完饭回到家,进门的时候,苏盈枝忽然说了句:“姐,我觉得你和许律师挺聊得来的,看你们聊得那么高兴。”
“有么?”她愣愣,有些疑惑。
苏盈枝点点头,“有,你们一直说,不信你问林修哥。”
苏盈袖刚想笑,就想起当时都是他在发问自己回答,自己什么都说了,却想不起自己问了他什么。
顿时整个人都傻了:“......”这是被姓许的套了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 许律师:大朋友好啊,大朋友能做很多事,比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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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我去门诊了,有事给我电话。”
“知道了,去吧。”
简短的午休过后,苏盈袖准备去门诊,临走前交代杨乐乐和宋宁,替她关注一下自己的几个病人,特别是从ICU送回来的。
下午两点半,诊室开门,来一个进一个,掩上门说话问诊就不必担心泄露隐私。
丁一楠和丈夫老路是下午三点多来的,带来厚厚一沓检查资料和治疗记录,有的苏盈袖前天已经看过,有的是新的。
苏盈袖翻阅着她的这些材料,捋着她的病情发展经过,手术记录写得很专业很清楚,详细描述了双侧输卵管的状况,包括外观如何、伞端的状态好不好之类,结果是都很好,没有明确的输卵管堵塞证据。
结合之前询问丁一楠得到的信息,苏盈袖对她进行了EFI评分,也就是子宫内膜异位症生育指数,根据相关专业病例分析结果显示,8分以上的患者可以期待较高的自然妊娠概率,也就是很可能自己怀上,低于8分的患者则应该在术后积极考虑是否接受辅助生殖医疗技术的帮助。
丁一楠刚好8分,处于一个两边皆可的范围。
苏盈袖将病情分析给丁一楠夫妇俩,“而且你才31岁,这个年龄虽然不像二十多岁的时候那样瞅一眼都能怀孕,但也在35岁以下,不算很晚。”
然而同时又考虑到老路的年龄,“先生的检查结果也还好,自然受孕受孕的概率还是有的,但你要想抢时间免得夜长梦多的话,可以选择辅助生殖,当然了,这个选择还是在于你们的意愿。”
丁一楠其实心里还是抱着希望想自然受孕,于是犹豫不决,数次回头看自己丈夫,希望听听他的意见。
见她一时间没吭声,苏盈袖也不着急,一边将门诊病历补充完整,一边耐心的等待他们考虑清楚。
“医生。”片刻后,老路开口了。
苏盈袖抬起头,看着他,“有什么问题吗?”
“我想问问,如果我们选择辅助生殖的话......要怎么做?”老路一边说,一边抓紧了妻子的手。
他和丁一楠一样,很急切,想要解决这个小家庭目前最大的困难。
“针对你们的情况,男方身体健康,女方三十五岁以下,身体情况不错,EFI比较高,也已经做了手术了,术后也在试孕,不过都没有怀上,现在我的建议是直接促排卵加IUI,三到四个周期的CC(氯米芬)作为一线治疗,二线治疗是Gn(促性腺激素)促排卵或者IVF。”
“当然,如果你们很积极的话,也可以直接做IVF。”
“那......一个周期是多久?”
苏盈袖在纸上画着线,给她解释道:“从你月经周期的第二天到第六天,连用五天,要过来监测排卵,指导同房,如果单纯用CC诱导排卵没有效果,就要合并其他的药物,像二甲双胍、低剂量糖皮质激素诱导排卵。”
“如果超过半年没有效果,或者说成功促排卵三到四个周期还是没有怀上,那这个方案就不能继续用了,这种情况下,我也不建议你们再继续试孕,那会浪费时间,你们说对吧?”
“当然你们如果直接做IVF的话,这些就不考虑了,检查相关项目指标,合适就能做。”
苏盈袖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看着他们,等待他们的回答。
丁一楠想了想,道:“苏医生,我们能先想想,一会儿再给你答复么?”
“当然可以呀,好好商量,这条路虽然比较漫长,要你们夫妻俩同心协力,很艰难,但希望还是有的。”苏盈袖笑着宽慰他们,刚说到这里,诊室门被敲响了。
门诊护士从外面伸进个头来,满脸无奈的看着苏盈袖,“苏医生,2床闹着要见你。”
妇产科门诊是有手术室的,专门做能在门诊做的人流手术,也有病床,供患者在人流药流结束之后留观用。
苏盈袖点点头,将丁一楠夫妇送出诊室,又对下一个患者说了声稍等,这才匆匆往手术室方向走去。
说要见她的2床,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姑娘,这里每个护士都认得她,苏盈袖对她也印象深刻,因为过去两年里,她已经在这儿做了四次人流,今天是第五次,药流,半个多小时前吃的药。
每次来,都会跟她说要注意避孕,全不当回事,“没事,我表姐都流八个了,还不是照样怀孕生小孩。”
苏盈袖对她逐渐失望,后来就不劝了。
“听护士说你要见我?”她脸上依旧挂着笑意,但温度却没多少,声音也很平静。
她靠在床头,捂着肚子,疼得脸色煞白,艰难的看着苏盈袖,目光里流露出哀求,“医生......我后悔了,你帮帮我......我不流了行不行......”
苏盈袖一愣,这还是第一次听到她说这样的话,可是已经晚了。
“药是给了你自己吃的,半个小时前没想好你为什么要吃?”她回过神,脸上露出无奈和怜悯,“你怎么就这么......”
她想说她傻,可是那个字又哽在喉咙里吐不出来,最终只化作一声叹息。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之间想明白了,我只恨你明白得太晚。”她摇摇头,苦笑,“我能帮你把孩子弄掉,但没办法帮你把它再装回去,没办法。”
疼痛让她说不出话来,沉默着,呼吸一下重过一下,苏盈袖转身嘱咐护士多看看她,转身就出了手术室。
等候在诊室里的病人正在跟何娜聊天,问一些你们规培医生有没有工资拿啊之类的问题,见她回来了,就笑着叫她:“苏医生,我结果拿回来了,您给看看吧。”
这位患者离开后,丁一楠和老路两口子进来了,告诉苏盈袖:“苏医生,我们想试试看能不能自己怀上。”
苏盈袖点点头,“好,那就......下次月经来的第二天就过来啊?咱们用药,然后监测排卵,看看卵泡发育的情况,这段时间指导同房,就要先生也多多配合了。”
“其次呢,多休息,放松心情,我也见过很多人是怎么求医问药都怀不上,结果一想开,不打算要孩子了,出去玩儿,结果一回来,怀上了。有时候就是这样,小人儿调皮,喜欢给爸爸妈妈一个意外之喜,压力太大,也可能怀不上的。”
说着她又问:“像你们俩天天这么忙的,有多久没有好好休假了?”
丁一楠被她问住,一时间竟然没想起来,和老路面面相觑,竟然都想不起来,半晌摇摇头,苏盈袖见状也摇头失笑,“不要这么拼嘛,钱是挣不完的哇,出去走走多好。”
“叶酸也给你开上哦,按时吃。”她说着,将开好的处方单打印出来,刷刷几笔签上名,递过去。
丁一楠决定休假,老路说回公司就请假。
“就算不是为了怀孕,我们也要歇歇了。”
在她和许应说这句话的前一分钟,许应刚从会议室回来,他接待了一个新客户,准确点说,是一帮客户。
这些客户是一群富太太,家里做生意的,什么都不多,就钱多,家里什么事都不需要她们操心,除了孩子,东家的孩子沉迷网络游戏,西家的孩子跟爸爸关系紧张爱逃学,总之就是这些千金小姐和小少爷都在青春期,心思敏感,家长说不得打不得,很头疼,于是求助于某高端亲自关系辅导机构。
结果万万没想到,这个机构是个诈骗集团啊,“说是有亲子班和家长班,家长班一个月五万,家长每周去听课,亲子班一个月十万,孩子也去参加,有一些活动之类,不过孩子是另外封闭培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