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许应跟在苏盈袖身后匆匆进了电梯, 门还没关严,就见涂川也挤了进来。
“韩晶怎么回去?”许应低声问道。
“助理上来接她。”涂川一边应,一边看向一旁脸色难看的苏盈袖。
苏盈袖正在打电话,先是办公室, “有一个宫外孕的, 在急诊, 麻烦你先去看看,把术前的一套先抽了……我现在回去......是, 我亲自做......好, 谢谢啊。”
接着是手术室,“我是苏盈袖,有一台宫外孕......她现在已经到急诊了,麻烦你们先准备......今天麻醉是谁?好的好的......”
听她接连打电话安排工作, 许应和涂川大气都不敢出, 他们是男人, 不太懂宫外孕是怎么回事,但看苏盈袖的面色,就知道不是什么小事。
“那个......”许应试探着问, “阿盈, 丁一楠她是怎么回事?”
“前天我不是告诉你她怀孕了么?”苏盈袖叹口气, “我昨天本来想问她为什么没去检查,结果事情太多给忘了,刚才她打电话跟我说......今天觉得肚子痛,去区人民医院检查,医生说是宫外孕,要住院做手术,问我能不能来找我, 我说不行,结果她说已经到我们医院了,你说......”
苏盈袖说到这里,突然停下来,深深吸了几口气,似在平复自己满腔的怒火。
许应心里有疑问,可看她这副样子,又不敢问,涂川就更是了,轿厢里登时安静了不少。
半晌才听她接着道:“我记得她家离我们医院开车快要一个小时,这么折腾,她到医院没休克都算命大......真是不要命了!”
话音刚落,电梯就到了一楼,门一开,苏盈袖就迫不及待地走出去,先是大步走,继而一路小跑起来,越跑越快。
她车也开得快,许应很快就看不见她的踪影了,等他和涂川再见到苏盈袖,是在急诊大厅,苏盈袖手里拿着一张化验单,对着脸色苍白的丁一楠大声训斥:
“你是不是不要命了!?你以为开一个小时车来这里我就能保住孩子吗?无知!你这样只会死!!!”
“还有你,老路,你老婆没脑子不清醒了,你也不清醒吗!?”
她怒火高炽,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但她毫不在意,数落完已经手足无措的夫妻俩,指挥前来帮忙的护士,“赶紧弄弄好,送手术室。”
“真是的,怎么想的,还要不要命了......”
说着急匆匆往电梯跑去,许应和涂川看着丁一楠被护士推走,上前安慰了两句已经呆若木鸡的老路,“别太担心,都到这里了......”
“是啊,苏医生在,一定没事的。”
涂川话音刚落,许应就听见不远处有交谈声传来,“我的妈呀,还是第一次见到苏医生对病人凶成这样的。”
“那是你没见过宫外孕送来气都没了的,对于宫外孕已经出现腹痛的患者,一定要就近就医,有的大老远一个小时过来都休克了,根本救不回来。”
急诊医生这话刚说完,老路就哆嗦了一下子,整个人都呆在原地。
有个护士看见他,催促道:“你们是苏医生刚才那个病人的家属吧?还愣在这儿干嘛,快去办住院手续,然后到手术室去啊,要签字的!”
“哎,好好好,我们马上就去。”涂川连声应着,又问老路,“姐夫,证件都带了么?”
这会儿老路已经什么主意都没了,满脑子就苏盈袖和急诊医生说得话,“不要命了”,“都休克了”,他又想起丁一楠脸孔苍白的模样,嘴唇翕动着,哆嗦得越来越厉害。
还是许应稳得住,从他带来的包里找出证件递给涂川,“你去办住院,我跟他先上手术室。”
在他们进电梯的时候,苏盈袖已经进了手术室,换好衣服出来,遇到杨乐乐的丈夫老杨,他咦了声,“你今天不是下夜班么?”
“下个屁,有个脑缺的宫外孕都发作了还开一个小时车跑过来,愁死我了。”苏盈袖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用力搓着自己的手,水声都盖不过她的怒火。
老杨倒吸一口凉气,“......我去!真不怕半路就休克啊?哪个司机敢载?”
“她老公。”
老杨:“......”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傻就两公婆一起傻呗???
苏盈袖气咻咻的,洗完手就转身飞快走了,一进去,今天值班的同事已经在了,苏盈袖换上手术衣,戴好手套,彼此点点头,操作着仪器在肚皮上打下第一个孔。
手术开始,腹腔内一汪血水证明了苏盈袖的愤怒不无道理。丁一楠的左侧输卵管宫外孕严重破裂,内出血达1800ml,只能将破裂的左侧输卵管切除。
手术室内很安静,麻醉师紧盯着仪器上显示的各项生命数据,苏盈袖的目光一直盯着电视屏幕上的图像,孕囊取出,止血,患侧输卵管切除,冲洗腹腔......
四十五分钟后,手术结束,患者生命体征平稳。
苏盈袖终于松了口气,把打扫战场的任务交给同事,自己先出去见老路。
许应和涂川一直陪着老路,除了刚开始要签术前知情同意和沟通病情时见了一次医生,就再也没见过有人出来了。
许应安慰道:“没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要是她有个三长两短,我该怎么活啊......”老路蹲在地上,抱着头,嗷嗷的哭,“早知道就不要孩子了呜呜呜——”
就在前几天,他们还沉浸在终于能迎来新生命的喜悦里,可这份喜悦持续的时间太短了,才转眼就变成现在这样惊心动魄的局面。
如果当初他们不要孩子,是不是就可以避免这场祸事?
许应拍拍他的肩膀,叹口气,没有安慰他什么。
如果没有怀孕,他们会继续求医问药,直到怀上的那一天,然后还是可能会发生危险,所以这个假设是没有意义的。
手术室的门“哗——”的拉开,苏盈袖头戴手术帽,口罩挂在下巴上,从里面走出来,许应赶紧拽了一下老路,拖着他围过去:
“阿盈,怎么样?顺不顺利?”
“是啊,苏医生......”
苏盈袖看着老路通红的双眼,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下来,“放心吧,手术很顺利,没有生命危险了,去病房看看她吧。”
她话音刚落,老路的眼泪也跟着下来了,“......苏、苏医生......谢谢你、谢谢......”
“行了,别哭啦,她还得靠你照顾呢。”苏盈袖拍拍他肩膀,又看向涂川,“涂律师不如陪着一起上去看看吧,也好放心。”
正说到这里,手术室的门又开了,苏盈袖的同事出来,见她还在,就问:“这个挂你床上还是我床上?”
“挂我床吧。”苏盈袖想了想道。
等同事和老路都去了病房,苏盈袖也要过去,“我得去写个病历,许律师先回去?”
这时是晚上十点左右,不早不晚,苏盈袖换回衣服,要回办公室去把病历写了,不然护士那边不好工作。
许应摇摇头,“我也去看看她吧。”
闻言,苏盈袖道了声好,又忍不住跟他抱怨丁一楠的不懂事,“吓死人了,要是当时就直接做手术,可能还不会出那么多血,也不提前问,来到了才说,这真是......往后,再想要自然怀孕我看难了......”
许应静静听着,等她说完,才轻叹口气,低声道:“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不管是辛苦求孕的丁一楠和老路,还是作为她主治医生的苏盈袖,“以后......她还能当妈妈么?”
“应该能吧,怀孕又不是只有一条路,而且,她两根输卵管不还有一根呢么,虽然她再发生宫外孕的几率还是比常人大,但万事都有可能,而且......”苏盈袖顿了顿,“以她的情况,我会建议她养好以后直接去试管,省得浪费时间。”
许应看着她脸上淡定的表情,有些好奇,“有很多这样类似的患者么?”
苏盈袖歪了一下头,“......还行?不会天天见,但也不少见。”
说着话,他们已经进了妇产科病区,苏盈袖问过护士丁一楠在几床,然后给许应指了大概方向,让他自己过去,转身就进了办公室。
新收一个病人,还是从未在本院住过的病人,要写的东西就会很多,平时苏盈袖都会让学生去问了现病史和个人信息之后再回来写,但今天只有她,好在丁一楠的情况她很了解,写起来倒也顺手。
首程写得差不多,许应回来了,敲敲办公室门,“苏......阿盈。”
他发现办公室里只有苏盈袖一个人,立刻就改了口,苏盈袖抬起头,“看完了?看完就回去吧。”
说完又低头继续敲键盘。
许应不仅没走,反而走了进来,在她旁边站住脚,低头往电脑屏幕上瞧,一排排鉴别诊断看得他眼晕,“......这得写到什么时候才能走?”
“不知道,还得一会儿吧。”苏盈袖一面应,一面把键盘敲得啪啪响。
他哦了声,伸手拖张椅子在她旁边坐下,看着她工作,安静又专注。
“......不是让你回去么?”半晌发现身边还有人,苏盈袖停下来,有些奇怪的回头看看他。
许应笑笑,“等你啊,吃不吃宵夜?今晚你就没吃上几口。”
他说着话,眼尾的余光瞥见门边有个人影晃了晃,咦了声,苏盈袖问怎么了,他又说没事。
全然不知同事的学生跑回值班房里对自己带教说:“老师,苏老师的朋友在,嗯......我不好意思去问。”
同事:“......”他们到底在干啥你要这么不好意思???
一边疑惑一边自己走出去看,刚探个头,就被苏盈袖发现了,“吃不吃宵夜?”
“......我就是想问你这个。”同事眨眨眼。
苏盈袖点点头,对许应道:“吃,你安排吧。”
其实许应已经在看点哪家外卖了,闻言抬头问:“要个粥好不好?你晚上没吃什么东西。”
苏盈袖应好,他就又问:“你们吃辣么?”
“要一点点吧。”苏盈袖一边回答一边点下打印键,打印机工作的声音随即响起,伴随着许应下一句询问。
同事看一眼他们坐着的距离,眨眨眼,我知道为什么我学生不好意思进来了,告辞:)
宵夜送来,吃完,又去看过丁一楠的情况,跟老路交代一些夜间护理的注意事项,“其他的就等明天查房再说吧。”
从医院出来,已经是午夜时分,苏盈袖觉得自己已经累得说不出话来了,有些愣愣的看着轿厢锃亮的厢壁。
许应看她一眼,轻声道:“别开车了,我送你吧。”
“......嗯?”苏盈袖反应有些迟钝,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那多麻烦你啊。”
许应笑着摇摇头,“这有什么麻烦的。”
他说着话,手动了动,抬起到一半,又忽然像是回过神来,神色有些怔仲,手臂顿了顿,又垂了下去。
苏盈袖是真的累了,这一天的神经仿佛从未放松过,她坐在车里,看着外面掠过的路灯,渐渐开始昏昏欲睡。
许应把车开得很稳,在午夜空旷的道路上不快不慢的行进着,偶尔扭头看一眼身旁已经睡着了的人,忽然想起自己也曾经在她的车上睡着过。
当时,她也曾这样看过自己吗?如果看过,又是用着什么样的目光?
他想问问,却又不忍将她从梦中唤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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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阿盈, 醒了,回去睡。”
苏盈袖睡得迷迷糊糊的,恍惚间听见有人叫自己,那声音很轻柔, 充满着包容和温暖, 初时她以为是父亲。
“阿盈......”
可是爸爸从不会叫她阿盈, 他只会叫她袖袖,叫她乖女。
她在梦里傻傻的站着, 半天才想起来, 哦,是许律师,别人都叫她袖袖,偏他要与众不同。
这个人真讨厌, 睡个觉都要到梦里来打扰她。
许应接连叫了两三次, 每次苏盈袖都会有点动静, 比如眼睛转转,可每次都没醒,这次更是直接噘噘嘴, 头一撇, 当没听见。
她难得的孩子气让许应觉得好笑的同时, 又觉得有趣极了,这是在做梦吧?也不知道梦见了什么,他估计这人说不定在骂他,觉得这人说话真吵。
他叹了口气,干脆不叫了,睡吧,有本事睡到天亮呗。
他一边腹诽, 一边摁亮手机,看一眼时间,又扭头去看苏盈袖沉睡的脸孔。
她其实生得很好,眉眼精致秀气,和罗太太有五分相似,尤其额头,小巧的美人尖妩媚玲珑,他记得苏盈枝是没有的,倒是跟罗兰溪一模一样,想必是遗传自罗太太。
睡着的苏盈袖全无防备,头侧靠在窗边,压得脸看起来肉嘟嘟的,憨态可掬得像个孩子,眉眼舒展,一点都没有平时那个雷厉风行的产科女医生模样。
许应忍不住伸手戳了一下她的脸,软乎乎的,真奇怪,经常值夜班的人怎么皮肤还能看起来这么好?
他想不通,只觉得触感很好,好事成双么,干脆再戳一下......
一面在心里自娱自乐,一面伸手,可指尖刚挨到她的皮肤,想象中的柔软还未触及,车厢里就响起一道阴恻恻的女声:“许应,你要是敢戳下来,可能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千万三思。”
哦嚯,干坏事被当场抓包可还行:)
许应心里狂跳几下,脑海里瞬间闪过几个念头,比如她真的能打死我?也不是不可能,听说她们科都是女人当超人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