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失魂落魄地走回家,在家门口看见了徐美兰。
因为被家长投诉,电视台曝光,事情闹得有点大,徐美兰被暂时停职了。
宁舒打开门让徐美兰进来:“我看到新闻了,您这几天好好在家休息,就当给自己放个假,等学校的处置下来再说吧。”
徐美兰一听就恼了,满腔怒火找到了发泄口:“我又没做错没说错,学校凭什么处置我。”
宁舒给徐美兰倒了杯水,不想跟她谈这个问题,因为没法谈。
徐美兰情绪激动,她自己也不在状态,满脑子都是在医院门口看见的严乔和林秋涵吃饭的场景。
她看得很清楚,严乔脸上的笑很温柔,偏着头笑的,带了几分羞涩。
那是恋爱中的男人才会有的。
徐美兰想到今天过来的目的,语气毋容置疑,像在下命令:“你跟严乔还是分手吧。”
宁舒皱着眉:“我为什么要跟他分手。”
哪怕亲眼看见他跟别的女人在一起,她想到了不理他,离家出走再也不回来,始终也没想过跟他分手。
徐美兰把包放在沙发上,走到宁舒面前,眼里涌着没由来的恨意,声音依旧带着威严:“他跟一个小偷在一起,说那个小偷是他的朋友,家人,我们家没有跟小偷做朋友的道理。”
宁舒皱了下眉。
徐美兰把当年赵宇杰偷面包的事讲了一遍。
宁舒想到昨天在青柠门口,赵宇杰一看见她和严乔就躲。
她解释道:“这件事严乔跟我讲过,赵宇杰不是小偷,他是个很好的人,帮助过我班上的一个学生。”
徐美兰突然想到了什么,紧紧盯着宁舒的眼睛看:“你跟妈妈说实话,当年带着那个小偷逃跑的人是不是严乔。”
宁舒继续解释:“他们没偷东西,是您的袋子破了个口子,面包掉了出来,他们才去捡的。”
徐美兰认定了赵宇杰和严乔是小偷,语气毋容置疑:“你必须和严乔分手,这事没得商量。”
宁舒紧紧抿着嘴唇,努力控制住自己的眼泪:“我不会跟严乔分手的,就算他是小偷,是杀人犯,我也不跟他分手的。”
徐美兰用手指了指宁舒,气得脖子通红,直接喊宁舒的大名:“宁舒,你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连基本的是非观都没有了是吗!”
宁舒被徐美兰突然提高的音量吓了一跳,多年来形成的条件反射,在家里小心翼翼惯了,只要徐美兰一大声说话她就害怕。
徐美兰看见宁舒吓得抖了一下,很满意她的反应,语气稍微软了一些:“这套房子看起来的确很好,但你别忘了,他还有个弟弟,房子有他弟弟一半。说是弟弟其实就是养儿子,养了个拖油瓶。”
“再说了,他一个体育老师,工资恐怕还没有你高吧。”
“听妈妈的话,跟他分手,离那些小偷远一些,妈妈不会害你的。”
宁舒抬起头来,声音依旧很低,只是人不再吓得发抖了:“礼礼不是拖油瓶。”
严乔说严礼的礼是礼物的礼,是上天留给他的礼物,还是她的彩礼。
徐美兰本来就因为学校要处置她的事憋了一肚子气没处撒,耐心有限,见宁舒不听她的话,火气顿时窜了上来,吼道:“你是不是不想回家了,你干脆滚出家门算了!”
徐美兰知道宁舒最怕的是什么,她最怕的是没有家。
宁舒低着头,垂着眼睫:“妈妈,你是不是很讨厌我?”她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像是早已经知道答案,以为不说出来,就不存在。
她自欺欺人了那么多年。
徐美兰皱着眉:“只要你乖乖的,妈妈就不会讨厌你。”
“那能像小时候一样疼我吗,给我买进口巧克力,生病了会守一整夜,会唱歌给我听,”宁舒抬起头,眼泪不断往下流,“妈妈,能吗?”
徐美兰果然给不出任何承诺:“你妹妹上高中了,正是关键的时候,你已经长大了,学不会自己照顾自己吗。”
宁舒擦了下眼泪,像是下了什么决心:“您能抱我一下吗,就一下?”
徐美兰慢慢往前走了半步,伸出手,还没抱到人,喉间突然涌上来一股呕意,恶心得差点吐了出来,转身在一旁干呕了几下。
宁舒心中仅存的一点希望也被无情碾碎,再看向徐美兰的时候眼神变得悲恸,像被抽走了灵魂:“妈妈,您是不是觉得我挺恶心的。”
徐美兰往后退了半步,她从来没在宁舒眼里看到过这样的神情,有点慌张地说道:“我没那么说过。”
宁舒往前走了半步,靠近徐美兰,又往前走了半步,身体几乎要贴上她。
徐美兰再次干呕了起来,抬起手挡住宁舒,发出一声尖叫:“你别过来,别过来!”
宁舒没再过去,一粒一粒解开自己的大衣纽扣,脱掉扔到一旁,分明是一双天真水灵的眼睛,却透着不符合她年纪的苍凉,她悲伤又冷静:“是因为陈茹吗?”
“您怀宁霜那年,爸爸送我去舞蹈班上课,认识了当时在机构当前台的陈茹,出轨了。”
“您不想跟爸爸离婚,不敢跟他吵,就把对陈茹和爸爸的怨愤转移到了我身上。要不是送我去上课,他们就不会认识,都是因为我,都怪我,对吗?!”
徐美兰指着宁舒,声音颤抖:“敢这么跟我说话,你疯了,疯了!”
宁舒一件一件脱掉身上的衣服,大衣、毛衣,然后是秋衣,露出丰满的胸部。
徐美兰像疯了一样大声尖叫:“你这个荡.妇!”
宁舒低头看了看自己,眼泪一直往下流,打湿了黑色的文胸,呜咽道:“孙晓倩说好看,严乔也说好看。”
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她一把将文胸扯掉,赤luo地站在徐美兰面前,大哭着质问道:“怎么就碍了您的眼!”
徐美兰被宁舒刺痛了,想到当年勾引自己丈夫的那个女人,变得歇斯底里起来:“贱人,你这个贱人!”
宁舒把自己的裤子也脱了,指了指膝盖上的疤痕:“您知道我离家出走被混混欺负过吗,您知道他们是怎么欺负我的吗?”
那时候宁霜刚出生,她从备受宠爱的小公主一下子变得没人管没人问,好几次看到徐美兰用怨毒的目光盯着她。
她当时只有八九岁,承受不住这么大的心理落差,带着自己的小书包溜出家门离家出走。
第二天下午回来的时候,家里没有一个人知道她离家出走过,从那时候开始她就知道,她被抛弃了。
之后的十几年,她心里一直清楚,她只是不愿意醒来。
她宁愿自欺欺人,也不想无家可归。
宁舒走到徐美兰面前,哭诉道:“我好好学习,从不闯祸,您喜欢什么样,我就变成什么样。我以为只要这样,您就会重新喜欢上我。我以为,有那份血缘关系在,您迟早会像以前一样爱我。”
徐美兰突然冷笑一声:“血缘关系?”
“你也不看看,你跟家里哪个人长得像!”
宁舒呆滞在原地,似乎不敢相信:“什么意思妈妈?”
“别叫我妈妈,”徐美兰看着宁舒,彻底撕破了脸,“只有宁霜才是我和你爸亲生的,你是领养的,是被人扔在福利院门口的野种!”
徐美兰走到门口,转过身,声音又低又冷,像说着一句诅咒:“你天生就是被抛弃的命。”
说完砰的一声甩开门出去了。
宁舒呆滞在原地,她突然变得不会动也不会说话了,身体像被冻麻了,没有任何知觉。只有不断落下来的眼泪提醒她,她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她想把眼泪擦掉,再把衣服穿上,发现自己的手不停地发抖,怎么都止不住。
她开始用牙齿咬自己的手背,试图用疼痛止住颤抖,直到咬出一道道血痕,鲜血顺着手腕滴到地板上。
喉咙里的呜咽声被痛苦淹没,她连哭也哭不出来了。
眼前的世界一片模糊,只有垂在她胸前的口哨是清晰的。
她低头咬住,在巨大的恐惧和绝望中用尽全身力气吹响了口哨……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00a的地雷,谢谢大家!
第47章
严乔是在医院门口遇到林秋涵的。
上次他把吕卉卉从宁舒的房间里带出来, 思考把她安置在在哪里可以把宁舒撇出去,在
街上遇到了林秋涵。
恰好林秋涵和吕卉卉认识,是她的美术老师,严乔便请她帮了忙, 这个人情一直没还。
林秋涵看见严乔, 提出来让他请吃饭, 严乔便在医院门口直接请了,就当还了人情。
跟林秋涵吃好饭, 严乔回到学校门口, 看了一下课程表,下午第二节 才有课,想回永宁里看看宁舒,又怕自己把感冒病毒传给她。
不是感冒不能告诉她, 是感冒的原因还没到可以说的时候。
他不愿意跟她说, 是因为每天晚上十点在院墙外面打电话吹了风冻得。
她现在还不知道他已经知道她之前接到的所谓每天晚上十点钟妈妈打来的电话是假的, 只是一张手机截图。
他必须把她对每晚十点钟妈妈的依赖转移到他身上,让她自己主动戒掉那份自欺欺人,让她依赖真实的触手可及的他。
严乔去了青柠, 抱着一个保温壶喝水。
多喝水好得快, 他想早点好。
赵宇杰跟严乔一块, 两人你一杯我一杯,像喝啤酒一样喝白开水。
赵宇杰挑了下眉:“刚才怎么看见你跟林秋涵一块回来的,怎么回事?”
“告诉你啊,你要是敢劈腿,别怪我不顾兄弟情义,我肯定站宁老师。”
严乔把原因解释了一遍:“我跟林秋涵吃饭的事别乱说,要是被宁宁听到, 我就找你算账。”
赵宇杰啧了一声:“你还挺机智的,知道在医院门口请,怕到这边请被被宁老师看到吧,已婚男人的求生欲真够强的。”
严乔:“她来青柠吃饭的时候状态怎么样,饭都吃完了吗?”
赵宇杰扔给严乔一个小本子:“小周记下来的,你看看。”
这个小本子是严乔专门用来记菜谱的,宁舒喜欢吃的他都会记下来,特别喜欢的画五个五角星,一般喜欢的画四个,依次类推。
今天的菜谱是严乔写好的,小周在后面写了数字。
糖醋排骨,3/4,表示一盘糖醋排骨吃掉了四分之三。
青菜,1/5,她一向不爱吃青菜。
番茄蛋汤,1/2,,还可以。
土豆丝,2/3,也还行。
肉糜蒸蛋,1/1,吃完了。
严乔看完,翻开一页新的,在上面写了明天中午的菜单,写完扔给赵宇杰:“宫保鸡丁少放点辣,饭后水果要最后的血橙,让小周定一下。”
赵宇杰表示服气:“你这一天天的怎么跟伺候孕妇似的。”
他突然想起来什么:“宁老师吃饭的时候挺正常的,来的时候还在楼下跟我开玩笑,走的时候看见你们那个体育组长了,在对面买奶茶。”
“她好像跟组长说了两句话,说完就去学校了,我在后面喊她她也没听见,是不是心情不太好。”
赵宇杰说完,看见严乔猛得转头,那是永宁里的方向。
严乔从椅子上站起来,皱着眉问道:“你听见哨声了吗?”
赵宇杰抓了下自己的耳朵,不解道:“没听见,就算真有哨声应该也是学校的,你往永宁里看什么?”
他的话音还没落,看见严乔已经跑到了窗边,直接从窗户踩着屋檐跳了下去,人都没站稳就往永宁里的方向跑去。
赵宇杰看见他撞到了路人,又差点被一辆电动车撞到,站在二楼窗边大声喊:“你他妈赶去投胎啊,不要命了吗。”
严乔却连头也没回,很快消失在天堂街尽头。
赵宇杰不知道严乔说的口哨声是什么意思,又为什么会从永宁里的方向传来。他从来没见严乔跑得这么快过。
严乔从天堂街拐到永宁里那条路,哨声只响了一下就没再响了。
他每天听到的最多的就是口哨声,早上训练体育生,全校的学生晨跑,广播操,课间操,体育课,全都伴随着口哨声。
大多数人听不出来哨声的区别,每个人吹出来的声音其实都是不一样的,音高、频率、波长,各有不同。
哨声甚至可以表达情感,欢快的和悲伤的也是不一样的。
严乔一边往家里跑,那声口哨早停下来了,却一直在他耳边回想。
他从来没听到过这样的哨声,高音之后戛然而止,就好像吹口哨的人突然没了力气,没了生气。
莫名的,他心里突然涌上一股巨大的难过,离家越近越是剧烈,他只有跑得更快,好像只要慢一步就会失去最重要的东西。
严乔跑到家,一手推开客厅大门。
他看见他喜欢的女孩浑身赤luo地站在客厅中间,脖子上挂着他给她的那只白色口哨,鲜血从她的手背滴落在脚边,地上散落着一件件衣服。
没有尖叫也没有哭声,整个画面像一场荒诞的哑剧。
被突然闯进来的光线晃了下眼,她转过头看了他一眼,一双本来已经不会哭了的眼睛突然涌出来一股眼泪。
她机械似地低头看了一眼胸前的口哨,又抬头看他,似乎不太敢相信。
他给她戴上这只口哨的时候对她说,她一吹响他就会出现。
她本来以为他不会来了。
严乔关上门,一步一步朝宁舒走过去,见她没有抗拒他,他一把将她抱在怀里。
他不说话,也没问她怎么了,只是抱着她,紧紧抱着她,直到她的身体不再发抖。
他把她抱上楼,帮她把手上的血擦掉,消毒,缠上绷带,用被子把她整个人盖住,整个过程依旧一言不发。
宁舒从来没见过严乔这样过,他就算生气,甚至愤怒,也不会这样。
没有人知道他下一秒会做出什么样的事。
“是谁?”
他的声音很沉也很静,卧室里连一根针掉落的声音都能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