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沉迷——川澜
时间:2020-10-27 10:36:16

  她抿住唇,让工人支起设备固定,把几道绳索和安全装备套在她身上,乔御抢上来:“太太,你让开,我下去!”
  许肆月立即抽出一把她刚去外面买来的随身小刀,凶狠折起刀刃:“往后退,五米以外,不然我动手了。”
  乔御瞪大眼睛,要上去抢,许肆月低哑说:“我不会有事!让你准备气垫床只是以防万一,但不会有万一!他还在,他需要我,我绝对不能出意外。”
  工人是明城市内最专业可靠的团队,算是被乔御重金给骗来的,没想到是这样的局面,被逼无奈,只好说:“放心,你戴上蓝牙对讲,如果受不了,我随时拉你上来。”
  许肆月从小娇生惯养,结婚后也被顾雪沉事无巨细照拂着,她没受过多少身体上的苦,也很怕黑怕高。
  乌云在天际缓缓压上来,遮住月亮,顶楼四周的浓夜黑得可怕。
  许肆月把碍事的长发扎起,绑好装备,在无依无靠的虚空里被放下去,她事先学了操作和注意事项,但真正落下的一刻还是满身冷汗,她咬紧牙,用最快速度适应,沿着墙体慢慢下滑。
  不能被别的房间发现。
  不能丢老公的脸。
  她是顾太太,她在白天里要端整漂亮才行,但黑夜里,她也能翻墙越壁,去找她弄丢的爱人。
  许肆月降到六楼,心跳就已飚得颤动,她腿是软的,碎发黏在脸上,耳机里的声音在问:“能行吗?要不要拉你上来?”
  她平静说:“行,继续放,我快到了。”
  许肆月抓着粗糙的绳子,低头望着近在脚下的那扇窗,她摇摇晃晃在空中,胸口涨得喘不过气。
  雪沉在那。
  她就快见到他了。
  许肆月随着绳子下放,手终于打着颤抓到顾雪沉的窗沿,她轻轻踩在空调架上,膝盖弯曲,跌跪在楼体外面延伸出的一截窗台上。
  里面的帘子拉了一半,柔暗的灯光透出来。
  许肆月忍不住发出破碎的气音,迫不及待贴到玻璃上,没有……怎么没有!
  她慌得眼睛酸痛,急忙拖着绳子转换方向,目光移向墙边的一个小沙发时,整个人凝住。
  顾雪沉没有换病号服,还穿着自己的白衬衣,他孤身坐在那里,额发略垂下来,挡了少许的眉眼。
  他望着窗口,目光空洞。
  许肆月大半个身体还在窗帘后面,她浑身控制不住轻抖,那种血液里燃起的汹涌情绪,让她溃不成军。
  起初她以为雪沉是发现她的影子了,但很快她知道不是,他在看天,看那轮被乌云遮住,不会出现的月亮。
  许肆月眼泪滴到手上。
  这个世界上,只有顾雪沉才是月亮。
  皎洁剔透,不染尘埃,在无数个狂风暴雨的夜晚,无悔地照亮她。
  许肆月怕吓到他,手忙脚乱掏出小刀,去别窗帘挡住的那侧窗户,她没有章法,蛮力地胡来,窗子本身并未上锁,她几下撬开,刚要往侧面拉。
  顶楼突然响起惊异的低呼声,下面一道手电筒的光照上来,有人呵斥:“干什么的!”
  随即是对讲机叫保安的声音和严厉警告。
  意外突发,绳索忽然震颤,许肆月险些跌下窗台,她一把抓住窗框,顺势向旁边滑开,扯掉身上的几个搭扣,裹着外面潮湿的夜风摔入房间里。
  楼下混乱吵闹,天际响着隐隐的闷雷。
  窗帘被吹得飘起,沙沙作响。
  对面沙发上的男人猛地站起来,摇晃了一下,试探的,摸索的,向窗口走近。
  许肆月从地板上撑起身,她腿摔得好疼,站不起来了,她不在意,小动物一样磨蹭着,朝那个人迎上去。
  雪沉,不要走了。
  你就停在那里。
  剩下的路,我笨拙也好,跌撞也好,你等等我,让我向你扑过去。
  许肆月唇齿间溢出一声啜泣,坐在地上,伸手用力抱住顾雪沉的腿,她仰起头,对上他乌暗失焦的双眼,轻声说:“雪沉,别怕,我来找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爱你了。
 
 
第49章 
  顾雪沉僵在原地, 他双腿被女孩子凉软的手臂搂着,现在是夏天,她身体却是冰的,带着窗外要下雨的潮气, 拼命贴紧他。
  直到许肆月出声, 他都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他眼睛看不清楚, 茫然地盯着天幕上可能存在的月亮,那轮月亮就从窗口翻进来, 软绵绵凑到了他的脚边。
  顾雪沉的手垂下去, 控制不住发颤,他极力想看清她的脸,仍然一片模糊。
  他严厉叫她:“许肆月。”
  许肆月不管不顾地箍住他,怎么被推也不肯放, 她乱七八糟地点头:“是我!雪沉, 对不起我来得太晚了, 我——”
  “这里是五楼!”他肃声打断,在雾蒙蒙的轮廓里扣住她下颚,“你不要命了!”
  楼下的燥乱声已经顺着窗缝飘进来, 有人喊着“绳子”, “从楼顶来的”, 门外走廊也隐隐传来了往这边跑过来的脚步,到底怎么回事,不用想也清楚。
  她发现了他的病房,正常不能进,她就敢极端地从八楼悬空吊下来!
  许肆月贪恋盯着他的脸,反问:“命如果真的那么重要,你为什么不在乎?顾雪沉, 你都不要命了,我要来干什么。”
  这句话太刺他,许肆月脸颊被他冰一样的手指捏着,她有些疼,却安心得直哭。
  “你别这么轻,再狠一点,”她黏在他腿上,“把我掐破了,我才有找到你的真实感。”
  走廊里混杂的脚步到了门外,江离的声音凝重响起:“雪沉!你醒着吗?是不是有人闯了你窗户!你不出声我们就直接进来了!”
  门被推动的时候,许肆月按着摔疼的腿,努力从地上站起来。
  对雪沉她趴着赖着都可以,但对外人不行。
  许肆月脚软地踉跄了一下,顾雪沉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她慌忙去抓,把他的手严丝合缝包起来握紧了。
  江离带着人打开门,后面一群医护和保安里,还混着趁乱跑上来的江宴。
  一见到顾雪沉身旁的人,不等别人做出反应,他先血压飙高,气急败坏地指着许肆月:“怎么是你?!你在楼下抱着那些检查单装模作样哭几场也就够了吧!不就是为了拿到财产之后不被人指指点点吗?表演都结束了,为什么还来打扰他!”
  说不受到惊吓是假的。
  许肆月那么玩弄人心,不知人间疾苦的一个人,居然有胆子悬空跳窗户,江宴是真没想到,但他又说不出什么好听的,一着急,蹦出来的全是攻击。
  许肆月手指紧了紧,刚想解释一句,顾雪沉就把她拨到身后,即便他视野不清,还是循着声音和轮廓逼视过去,眉目冰冷,沉声问:“江宴,你知不知道你在和谁说话。”
  江宴嗓子一哽。
  在顾雪沉的面前,许肆月就不再是许肆月,是他永远拿命去维护和珍爱的顾太太。
  许肆月之前被江宴劈头盖脸说了那么多都全盘接受,但顾雪沉护着她的一刻,所有酸楚都涌上来,她站在他背后,看着他重病下也利落挺拔的脊背,明明堆着数不清的伤痕,依旧屏障般挡在她前面。
  她忍不住靠上去,抱住他的腰:“雪沉,你别管,他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你等我一下好不好,我现在有事要跟去江离谈。”
  她语气很软:“很快的,就一小会儿,等回来,我再和你说。”
  江离也意外眼前的情景,他看了眼打开的窗口,再回想夜间巡逻描述的状况,摇了下头。
  他怕是估计错了许肆月,不该封锁那么严的,幸好她没出什么事,否则雪沉哪还能有命在了。
  江离没说什么,拽住江宴往外推,让其他人也都闭嘴出去。
  顾雪沉扯开许肆月的手,皮肤相贴,他攥了一下又缓缓松开:“你也走,我们之间该说的话在电话里已经说完了。”
  “那是你单方面的!”许肆月弱弱地反抗,“我都没有一个开口的机会。”
  顾雪沉望着虚空,眸底渐渐激出一层微红:“我不想听!”
  许肆月急忙澄清:“不是离婚!我不跟你离婚!”
  眼看着江离背影消失,许肆月怕晚了又找不到他,她不得不放开顾雪沉,先去把窗户关紧上锁,防止雪沉着凉感冒,才不太灵活地跑出病房。
  江离没走远,站在拐角等许肆月,见她来了,他转身进值班办公室,主动把顾雪沉的影像报告放在背光板上。
  许肆月双手交扣在一起,站得笔直,拧眉去看。
  江离手指点了点关键位置,低声说:“两年多以前发现的,他在连续超负荷的工作后昏倒,被江宴送来我这里,当时肿瘤还比较小,如果马上手术,成功率极高,后续休养半年,就可以保证痊愈。”
  他注视许肆月:“但雪沉说,他没有时间,我希望他能爱自己一点,所以不断带他去见同类患者,想激起他的求生欲,最后他告诉我,他没家,不留恋这个世界,唯一有个心爱的人,但对这个人来说,或许他死了更好。”
  许肆月的指甲按进皮肉里,肩膀绷得酸疼。
  江离移开目光:“我没有任何指责你的意思,我相信你也不愿意这样,但事实已经产生,他的病程进展很快,尤其在跟你婚后这段时间,我推测是跟频繁剧烈的情绪波动有关,现在他很不好了。”
  “肿瘤的大小并不离谱,主要是位置非常糟,稍微长大一点就危及生命,你看,跟主血管几乎紧贴着,这次发作后,也影响到了视神经,治疗方面……”
  许肆月嘶哑地抢着说:“手术!”
  江离蹙眉:“他刚跟你结婚的时候,我还劝他手术,虽然只剩百分之二十的成功率,我宁愿去冒险也不想他等死,但是现在肿瘤这个情况,稍有不慎就会伤到主血管,一旦发生,人肯定下不来手术台,以我的能力,恐怕做不到了。”
  许肆月一双眼里淤了血,定定看着江离:“你什么意思,你要告诉我,治不了了是吗?”
  她语气并不重,江离却心里一涩,他重新审视许肆月,问:“你是真心希望他好起来?你对他有感情?”
  许肆月失控低喊:“他是我老公!我一辈子从始至终只有他一个人!他要是走了,我……”
  她鼻尖红透,绝望地反问:“我怎么活。”
  江离叹息:“我明白了,顾雪沉跌跌撞撞这么多年,还是等来了他最想要的。”
  他苦笑一下:“至少四位权威的脑外科专家正在连夜飞来海城,我爷爷也在往这边赶,今晚我们会连夜制定出一个手术方案,看看到底有没有可能。”
  “你先不要报太大期待,脑外科手术是显微操作,以雪沉的病情,对执刀医生的精准度要求极高,像我这样私人感情过重的,我爷爷那样年纪大的,都没办法承担,”他给许肆月打好预防针,“也就是说,哪怕制定出一个完美的方案,也不一定能找到完美执行的医生。”
  许肆月不点头也不说话,唇抿着,有一点红渗出。
  江离说:“而且更重要的问题是,雪沉究竟肯不肯接受手术,他不想活,以他目前的状态,比死都不如。”
  “他想!”许肆月斩钉截铁,“我会让他想!”
  江离舒了口气,摘掉眼镜捏捏眉心:“那就全靠你了,这件事,也只有你能做得到。”
  许肆月回到病房外,靠在门上好一会儿没动,她尽力去听,也听不到里面的人有什么响动,顾雪沉总是安静沉默,对自己的苦和疼一声也不吭。
  许肆月知道她爱顾雪沉。
  但以前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清醒。
  大痛大悲,悔恨和眼泪之后,她仅仅是贴在有他的门口,心就软成烂泥,想把从小到大的岁月和情感都黏起来,捧给他,让他去挥霍去放纵,让他习惯幸福,而不是苦痛。
  她迫切地想被他温柔爱着,更想把自己做成铠甲护在他身上,不许世上最好的顾雪沉再受任何伤害。
  哪怕前面就是死亡,她也义无反顾。
  许肆月轻轻推门进去,顾雪沉坐在床沿,微垂着头,没有看她。
  房间里很凉。
  许肆月摸到门口墙上的空调钮,把温度调高,小声说:“雪沉,我跳窗的时候脚扭了,越来越疼,刚才出去一会儿,现在就走不了了。”
  她见顾雪沉不动,置若罔闻,她就往旁边歪了一下,半跌在沙发的扶手上,实打实地痛呼了一声,不自觉掺了点哭腔。
  顾雪沉蓦的站起,循着她的方向大步过来,拉住她手臂让她站稳,俯身去碰她的脚腕。
  许肆月心里疼得皱缩,雪沉以为她那么坏,跑过来跟他离婚,可他还是要管她。
  她扶着顾雪沉,转身把他小心地推到沙发上,他堪堪坐稳,她马上栖身上去,手脚并用地挤进他怀里:“雪沉,你让我说一句话。”
  外面浓云密布,隐约的雷声响起,沙沙的雨很快落下,拍打玻璃。
  顾雪沉阖着眼,不去碰腿上软若无骨的身体。
  许肆月环着他脖颈,抽噎着说:“我爬上顶楼,钻进你的窗户里,我只想亲口跟你说这句话,让你听清楚。”
  顾雪沉的手在身侧攥紧,手背上针孔殷红,血管隆起。
  她要说什么,恨他还是谢他,可怜他还是讽刺他!
  许肆月揪着他的衣襟,唇落下,吻在他跳动的心脏处,一字一字,咬得无比清晰:“顾雪沉,我爱你,不是今天才爱的,是更早以前,我就爱你。”
  顾雪沉全身僵冷,耳中的燥乱因为她这些话瞬间死寂。
  呼吸,心跳,外面的雷声和雨水,疼痛带来的嗡鸣,全部消失干净。
  许久后,顾雪沉突然推开许肆月,握着她手臂狠声说:“许肆月,耍我逗弄我,是不是很有成就感?!现在来说这种话,是你新的游戏么?知道了我这些年怎么过的,所以你要给一个垂死的病人施舍感情,是吗?看我被你掌控,能让你有多少乐趣?!”
  许肆月不走,他推,她就继续往他怀里去,他拒绝,她就更要化在他身上。
  十三年了,她给雪沉的,全部是遗忘,忽略,戏弄,敷衍,最后那段爱着他的时光,也被套上了“各取所需”,“只要身体不动感情”的外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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