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湿的??”白惜月一抹嘴巴,面露惊恐,“我不会是流口水了吧...”
孟怀枝一怔,弯起嘴角笑开了来:“不是,是这高天清寒,我这衣裳上沾染了霜气。”
闻言,仙子直瞪他一眼,哼,说的这般模棱两可,分明就是故意的!正想与他呛两句,眼前那直插云霄的玉璧高门,却忽地缓缓打开,她神色一凛,赶紧跪直了身。
麒麟毛毛自门后踱步而出,虽看出了孟怀枝的青龙真身比它要厉害些,但身为天地宇内,六界四海唯一的一只麒麟,它怎么可能向其他小动物低头呢?!
是以,它高昂着硕大的龙头,撒踏着高贵的蹄子,一个眼神都没给那小青龙,径直走向了小白狐。
虽然它想表达的意思是——它该遛狐狸了,但白惜月理解到的却是——毛毛请她来遛它。既然可以遛麒麟了,那么,尊上便是允她入宫侍奉了!
思及此,喜不自胜的白惜月连忙站起身来,本以为会腿麻脚麻浑身酸痛,却不想,竟是未感半分的不适。
她下意识地看向孟怀枝,她是知道的,这个人,一口气儿,一滴眼泪,就能将人治愈...想来,她跪了一天一夜,还能如此清爽舒泰,定是他耗费了灵力护着她...
“去吧,我等你下值,可别忘了,还要予我一支舞...”他可一点都不想,自她嘴里听到“谢谢”这两个字。
没想到,孟怀枝小小年纪,就会拿捏辞令了~白惜月一笑,既然他都这般说了,那么,她也便不言谢了。
“好。”如此应了一声,便转身随麒麟入宫。
她遛麒麟遛了整整一天,却始终未见昊天帝的身影,天光昏黄且熹微,眼看又要日暮了...
哎,她不禁发愁叹气,难道尊上还在怄她的气吗?真是的,四十万岁的人了,怎么跟个小孩子一样?...
本以为今天是见不上玉帝了,却见一袭天青衫子的仙人,正端端立于花开荼蘼处,静静看着她。
她上前一步,毕恭毕敬:“见过尊上。”
昊天帝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他倒是突然理解,为何那孟怀枝,会陪着她罚跪了。
“你可知错了?”他悠悠问道。
“惜月知错,下不为例!”
“哦?你错处何在,说来听听?”
“错在逾时未至,惹尊上不快。”她垂眸说道。
“不,”昊天帝摇了摇头,语重心长,“你错在御下不严,反噬其主。”
白惜月一滞,这话中的道理,她自是懂的,只是...她不过一下界来的小狐狸,哪好训教天庭的仙娥呢?
“还记得,我赐你这莲印,所说过的话吗?”昊天帝摸了摸麒麟的龙角,沉声道,“见此印如见本君,有此莲印傍身,泱泱九重天,除了我,任何人奈何你不得。”
她恍然忆起那无形的威压,使得她双膝一软,自行跪于宫门前...
她好像知道,该怎么做了。
“你好歹是我玉清宫的人,可别再丢了我的脸面。”
她拱手施礼,郑重其事:“尊上放心,惜月定不损玉清宫威名!”
第37章 主是主,仆是仆
白惜月自宫门出来, 果然得见那一袭白衣的小公子静静候在门外,在一片灿烂晚霞中笑得温和浅淡。
“月儿姐姐,我们回去吧。”孟怀枝本是脉脉笑着, 眼见她神色不虞,便问道,“可是遇上了什么事?”
“没有, ”白惜月摇头叹气, “只是一想到,婉华宫里那十二个吵闹的仙娥, 我就头疼...”
他默了片刻,沉声道:“恕我直言, 你宫里那些个仙侍, 是有点没规矩。”
“你怎么知道?”天,怎么连孟怀枝都知道,她宫里那十二位女仙很难搞...
“我昨天早上去婉华宫找你, 你不在, 她们一拥而上, 直拉着我进宫里坐。”
苍龙阁的一些俗事杂务,皆由第一女官清璇打理, 其御下严格, 仙侍们都规矩懂礼得很, 昨日那场面, 孟怀枝还是生平第一回 见。
“她们是这样的, 一瞅见长得好看的小仙君小仙子, 就莫名兴奋。大概~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吧...”她讪讪解释着,“你别往心里去。”
“你是该给她们立立规矩了,毕竟...你才是婉华宫的主人。”
“规矩?”这可真是难倒她, “你也知道的,不像你们苍龙阁,仙奴仙婢一大堆,那么大一个山月居,只有我和爹娘三人...我哪知道该有什么规矩啊?”
再说了,她自己都是在玉清宫打杂做仙侍,有什么资格给别人立规矩?
“你跪了一天一夜,该是知道规矩了,只是你太过心软,下不了决心罢了。”他看着她,目光沉沉。
闻言微滞,她不免叹气:“我到底青丘来的,本就不属于天界...只想安稳本分的呆着,直至这额上的莲印消去,便立刻回青丘。”
“那你现在呆的...可是安稳?”他轻声问。
仙子陷入沉默,是了,这次若不是孟怀枝在,跪整整十二个时辰,只怕腿都该废了...更何况,尊上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是该有个决断了。
“好,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她点点头,终是下定决心。
“别担心,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
孟怀枝说这话时,表情十分认真,他坚定不移的样子,竟莫名给她极大的信心。一个人在天庭,踽踽三百年,竟有一夕之间,寻着依靠的错觉...
白惜月啊白惜月,你好歹年长些,真是越来越没出息了。
不过也是,在这泱泱天界,东方主神是她义父,至高无上的神尊是她干娘,还有尊上法力无穷的莲印傍身,她后台多得是,根本没什么好怕的~
今天,她定要和那十二只聒噪的麻雀...好好说说理!
白惜月和孟怀枝是踏着月光回到婉华宫的,他俩一出现,直引得仙娥们啧啧赞叹,连连称是一对璧人。
孟怀枝自是欣然听得,白惜月知她们惯是爱八卦的,也绝了解释的念头。
“主子昨天虽没能在飞花宴上献成舞,但得了好郎君回来,也算值了!”仙娥甲上前一步,如是说道。
“是啊!是啊!”其余的,皆连声应和。
哼,白惜月心中冷嗤,自己跪一天一夜无人过问,她说一句不痛不痒的奉承话儿就一堆附和的...这婉华宫的主子,究竟是谁?
留意到白惜月的神色,孟怀枝知她是心生不悦了,但...现在还不是发作的时机。
“月儿姐姐,不是说好,要予我一支舞吗?”他不动声色。
闻言,白惜月回神,强按住心中愤懑,尽量平静说道:“自是不会忘的...”再扭头看向一众仙侍,“你们起乐吧。”
“等等,”孟怀枝自袖中取出桃花,“执一枝桃花,定更添风情。”
他的想法很纯粹,白惜月练的舞,到底是为别人而献。如今撷上这桃花枝,那么这曲舞...便是专属他孟怀枝一人的。
白惜月愣了一下,将才伸手接过,他盯着她额上精致的莲印,微微一笑:“开始吧。”
言罢,轻拂衣袖,转身登上主殿门前的石阶,站高一点,自然更好欣赏些。
眼见孟怀枝登上了台阶儿,无需奏乐手头闲散的几个仙娥也打算站上那处去,这才刚刚迈出脚呢,只听一记年轻却十分森冷的声音响起。
“本宫乃天下龙族之少主,瀛洲苍龙阁的少阁主,试问,你们有何资格...同本宫并肩立于一处?”
他面上无甚表情,端的是不怒自威,这般冷傲气势压人的孟怀枝,别说那几个仙侍了,就连白惜月都看傻了眼。
天啊,这还是昨天早上那个温和亲近的小仙君吗?怎得突然就...摆起了这大的架子?
一众仙侍反应不及,立在原地不知所措,心想着,这婉华宫毕竟是月主子当家,主子都没说啥,怎得这孟家的公子...倒先摆起了谱?
心中忿忿,却敢怒不敢言,又纷纷望向了仙娥甲。
年长到底经得事,只见仙娥甲笑笑说道:“少阁主言重了,主子平日里练舞,大家也都是这样站的,站的高些才能瞧得更仔细,更易挑出错处来。”
“哼,”孟怀枝冷嗤一声,挑了挑眉,“天下哪里来的规矩,当奴才的...竟挑起主子的错处来?”
昨日不了解情况,念着她们是月儿宫里的人,所以态度温和些。但这帮仙娥太过出超,个个都拿自己当是这婉华宫的主子,那就怪不得他冷眼以对了。
“少阁主息怒,我们退下便是。”
仙娥甲神色不虞,看得出来她很是不悦,但仍是从台阶上退了下来。其余仙侍,眼见她都退下了,也只能忍气吞声,退至了原处。
天,白惜月还从未见过,那彪悍精明的仙娥甲这般吃瘪...直愣愣地盯着那高台上,居高临下威仪万千的白衣公子,半晌回不了神。
当然,他落在她身上的眼神,永远都是温柔欲滴的,只见其浅笑说道:“月儿姐姐,可以开始了。”
天生贵胄...看着他完美转换的表情,不知为何,她脑子里突然现出这四个字来。
他立在那高台之上,既有少年人的英气,也有天生贵胄的傲气...他合该站那处,独自担起这天地,任何人都莫能与之并肩匹敌。
从这震撼之中回神,不知为何,她却莫名而生...一阵失落。
皓腕如雪,手持艳冶桃花枝,微微垂眸,她起好了势,只待第一声铃音响起。
错失了飞花宴上的献舞,是无比正确的意外。
至少在孟怀枝的眼里,是这样的。
跳的是佳人曲,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
当她拈花一笑,天地万物都失了颜色;当她一勾手一弯腰,那恰到好处的弧度,连惯会圆缺的月亮都自叹弗如;当她踩着轻盈的舞步,当她脚上的足铃清冽作响,当她像是要点着飞花向他奔来...
他忍不住摊开手掌,像刘骜接住赵飞燕一般,小心翼翼将她承托于掌心之上。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一曲舞毕,月亮仍堪堪停留在原处,他手心里接住的,只有从天上倾泻而下的,温凉似水莹白如皎的月光。
如痴如醉的仙娥们回过神来,立刻爆出雷鸣般的掌声。说什么,主子真是跳的太美了,没能去宴席表演真是太可惜了;是啊,我们主子去了,还有那沧云静什么事啊;我们婉华宫本就是天庭最气派的宫殿,我们主子自然也是最出众的,没去成真是太可惜了...
你一言我一语的,最后都汇成一声叹息:唉——
她们每多议论一句,白惜月的神色便愈加冷上一分。孟怀枝看在眼里,心想他的小狐狸,终于要亮亮爪牙了。
“哼,口口声声,主子主子...”白惜月冷声道,“试问,你们有拿我当过主子吗?”
一众仙娥彻底懵了,孟家公子严声教训也就算了,毕竟人家的确是天潢贵胄招惹不起,可是...向来好脾气的月主子,怎得也突然发起了难呢?
“恕奴婢不知,主子何出此言?”依然是仙娥甲。
“呵,奴婢?”白惜月挑眉看着她,“你又何曾...当自己是奴婢?”
“主子,主子息怒...”眼见仙娥甲被怼,剩余仙侍都来帮腔。
这更教仙子心头火起,不由提高了声调:“这偌大婉华宫,你们眼里真正的主子,其实是她吧!”
她指向仙娥甲,神情阴郁,似乎怒火一触即发。
“怎会?这婉华宫是陛下赏赐给月主子的,我们自然是只认您为主子!”仙娥丙连忙解释。
“是么?”她冷冷勾唇,“可我在玉清宫门前跪了一天一夜,整整十二个时辰,你们...有谁当回事了?”
闻言,一众仙娥无言以对,皆低下头来。
“你们,只是可惜我没能献成舞,没能为婉华宫博得青睐,没有满足你们莫名其妙的虚荣心...却从来没有,在乎过我本人是什么感受。”她深吸一口气,勉力压抑住因愤怒而生的颤抖,沉声道,“我不过是只青丘来的小狐狸,从来不敢以婉华宫主人的身份自居,所以,我从未把你们当仙侍看待,只当你们是我的姐姐。因此这三百年来,你们说什么,我便做什么,从不计较...”
的确,这三百年来,她们也权当白惜月是个漂亮的妹妹,总想将她包装打扮一番再推至台前,以期得到大人物的喜爱。那样的话,连同她们这群侍婢,也能沾沾荣光与喜气...
但要说拿她当主子...可能是白惜月差了那么点意思,所以,她们还真是没那份心。
“直至昨天,我跪在那玉璧高门前,正好空闲无事,终于开始认真审视这个问题。我想,我恐怕是...太过放纵了。”她顿了顿,继而说道,“没道理主子被罚跪,仆从却还能站着...”
“月主子?...”
仙娥们一惊,她们只当是小仙子多年积压的一通发泄,难不成,还真要逞一逞这一宫之主的威风,降罚于她们?
第38章 又百年,别玉皇
白惜月抬眸, 与高台之上的孟怀枝对视一眼,只见后者向她微笑颔首。
遂眼波一横,声冷如冰:“现在是亥时, 你们便跪在此处,直至明日巳时,才准起身。”
闻言, 孟怀枝微微敛眉, 神色莫名。
什么?一众仙娥难以置信,主子居然叫她们从今天晚上跪到明儿早上??那可是整整六个时辰, 这谁遭得住啊?
她们再次望向仙娥甲,盼着她能争辩两句免了这体罚, 但仙娥甲心里清楚, 月主子对她已是极为不满,自然不会自己往这剑口上撞。眼见她打算默默哑忍,一众仙侍没了主意, 却始终扭扭捏捏, 不肯跪下。
看出了她们的心思, 大概仍是觉得她在玩笑,白惜月神色一凛, 厉声道:“跪下!”
她一动真怒, 额上的银色莲印便发出淡淡荧光, 莫名而生却强大无比的威压, 逼迫十二女仙弯下膝盖, 直挺挺地跪在了坚硬的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