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为保公平,方才的障眼迷雾,使得徒弟们相互之间,是决计看不到,也听不见彼此的。然而孟怀枝,不仅一眼识破,还不费吹灰的将其破解...
拥有这般非凡的实力,于他而言,登顶只是眨眼的功夫,却...慢吞吞的在后边磨蹭。
唉,男人心海底针,他真是搞不懂,搞不懂啊!
“不知小师弟,”季临风笑着问,“有何异议?”
“不过是比我们入门早一点罢了,你凭何本事...”孟怀枝挑眉,“做我的大师兄?”
闻言,季临风勾了勾唇:“我懂小师弟的意思了,是想要,比试一下吗?”
他正想说“是”,却只听身旁的白惜月低声问他:“孟怀枝,你怎么啦?你真想比吗?”
听见仙子的声音,孟怀枝如梦初醒,他转眸凝视白惜月绝美的脸庞,后者正面带困惑地望着他。
是了,我真要和他比吗?
比出了胜负又如何?我不过是得到一个无所无谓的“大师兄”的名号,我不过是压过他一头,得了些许畅快...可是,
可是再无人在她身后了。
她成了小师妹,名副其实的老幺,骄傲如她,定会难过的...
思及此,他敛了戾气,神色恢复如常,淡淡道:“不,并不是,我站出来,只是为了将大师兄的面目,瞧的更仔细些。”
季临风始终微微笑着:“既如此,不妨我下来,让小师弟瞧个清楚?”
“不必了。”孟怀枝摇头,“大师兄人如其名,玉树临风,怀枝已铭记于心,日后还望师兄,多多照拂才是。”
“客气了,都是同门师兄弟,自是一家人,何来照拂一说?”
这俩人一来一往的,听着可不像在套近乎,头皮发麻的于莲觉得,自己该是出面主持一下大局了,遂开口说道:“既然小十四没异议,那么今天就到此为止吧,这天色也不早了,临风,你带着师弟师妹们,去他们各自的寝室。”
季临风领命后,深感疲惫的于莲无声地舒了一口气,一个掐诀便没了人影。他得赶紧回去再好好看看日前苍龙阁发来的拜师帖,找找为人师长的感觉,不然,他老是想给小十四下跪...
“大家随我来吧。”季临风自堂上款款步下,于前方领路。
白惜月忍不住去觑身旁的人,孟怀枝向来温和,在她的印象中,除了怼那十二仙娥,她就没见他发过脾气,也不知他今天怎得,竟对大师兄怀了恁大的敌意...
“你没事吧?你和大师兄,你俩有什么过节吗?”她不由问道。
“你觉得,我们能有什么过节?”孟怀枝笑着反问。
没想会被反诘,白惜月一愣,这...她哪能知道啊?她寻思,昨晚在仙京的巷口,应是这两人初次见面啊,这才第二次碰面,怎得就这般火花四溅了?...
眼见小仙子还在那认真的苦思冥想,孟怀枝既好笑又有些无奈,看来...她是真不明白。
不明白也好,若是明白了,见他这般争风吃醋,该是要嫌他小气了。
行至殿外一处开阔的广场,季临风停下了脚步,面向一众师弟师妹,道:“以这广场为中心,我的左手边是师妹们的寝舍,右手边,则是师弟们的。”
闻言,仙子仙君分望两边,只见各一排平平无奇的瓦房掩映于苍翠葱郁之间。
瓦房??
要知这一届十三个徒弟,皆是出自天界同青丘的高门世家,哪个家里不是雕梁画栋,奴仆成群?说实在的,他们连瓦房是啥都没见过!
季临风看出众人的心思,只笑笑说道:“请七位师妹,随我去看看你们的房间,师弟们则在此处稍等。”
“是,大师兄。”
要看房间了,白惜月有些激动,看了看身边的孟怀枝,只见后者温良一笑,说道:“去吧,小师姐。”
这一声“师姐”可真是唤到仙子心坎儿里去了~她很是满足地转身同赤瑛琪一道走了,孟怀枝睇着她远去的背影,脸上尽是宠溺。
于莲山不是什么大宗大派,每届只招七男七女,共计十四个徒儿。所以寝舍的房间也很固定,一排不多不少,只七间。
为防大家争抢,徒弟之间的排行,便是房间的顺序,毫无意外的,白惜月被分去了最靠里,光线不怎么好的那间寝室。
一打开房门,屋子的配置倒是挺齐全的,也很宽敞,就是有些昏暗,她不禁担心,她的虞美人能否适应...
看出她的忧虑,季临风只当她是因为房子不合心意才恹恹,遂开口宽慰道:“是黑了一些,但胜在清静。”
“若是按排行排的房间,那孟怀枝分到的...”她抬眸看着他,“定也如我一般,是最靠里间的屋子吧?”
季临风微微一滞,然后轻点了点头。
唉,她暗自叹气,早知如此,当初就该走快点的~
还要去安排师弟们的住宿,季临风不多做停留,在跨出房门的那一刻,他忽而转过身来,唤了一声“小师妹”。
“嗯?”仙子眨眨眼,“大师兄,你叫我?”
她天真的样子尤其可爱,教他忆起了四百年前,她好似从天而降一般,施施然出现于他的面前。
“四百年了,我竟未尝得知,你的名字...”
他这话说的温吞,毕竟,询女子姓名,多少有些唐突。
“哦!好像是的...”仙子恍然想起,她的确是从未告知过他姓名,白净的小脸一红,惭愧说道,“真是不好意思,收了你的礼物,竟连名字都没报一个,真是失礼!”
季临风摆摆手:“不,师妹言重了,冒昧问你姓名,失礼的是我。”
白惜月睇着眼前的白衣仙人,心中好感更甚,他真的是...太温和知礼了。
温润如玉,行止有度,当真是翩翩佳公子。
“我姓白,名惜月,爱惜的‘惜’,明月的‘月’。”
“爱惜...明月...”他喃喃出声,倏尔一笑,“好,我记住了。”
季临风走后,白惜月这才从袖笼里取出那支粉色虞美人,可这瓦房的窗沿很是细窄,这插花的瓷瓶放着是摇摇欲坠,看的她提心吊胆,只得将其移至窗下的书案上。
兴是在袖子里闷太久了,今日的花儿看着有点憔悴,她语气歉疚:“真是对不起,每次在一个地方呆不了多久,就要带着你搬家,将你好一番折腾...还没能赶上个天光充裕的房间...”
花枝轻巧,无风自摇,仿佛听懂了她的言语,在无声的安抚她。
“也不知孟怀枝的房间如何,说起来,纯粹是我拖累了他,他若不回头来寻我,肯定早就上山入观了...”
可他若不回头寻我呢?
她将独自身陷于一片深不见底的白茫,往上,找不到出去的方向,往下,寻不见来时的路途...深陷茫然,她只能比茫然更茫然。
还好,还好有他在...
她凝着花儿出神,既庆幸有他在,又失落于自己的无能,思绪翻腾复杂,始终没个归处。
不过,诚如她所想,孟怀枝的房间亦是最靠里的,天将黑未黑之际,他的房间便已全暗了。
虽说神的眼睛能无光而视,但长居苍龙阁顶层大殿,独揽万千明媚海景的孟怀枝,仍是分外不适应这份幽昏。
既呆的不舒服,也就没呆着的必要了,他理理衣裳,走出了房门。
在后山漫无目的地转悠,却无意间瞥见了一抹白色身影,他细细一凝,白色锦裙上用金线暗绣了团团飞云纹,这衣着...倒是有些眼熟。
然而无心逗留,他正欲离去,只听一记女声响起,唤的正是他的名字。
他停下脚步,女子转过身来,眉慈目秀,正是沧云静。
第49章 心烦乱,难入眠
彼时月光正甚, 不偏不倚的落了她一身,那双绚烂金瞳在月色与夜色的映衬下,如启明星一般的闪耀。
“沧云仙子。”他微微颔首。
“你也是住不惯, 出来散心吗?”她问道。
他不置可否,毕竟,他的确是因为住不惯, 才来这后山转的。
沧云静笑笑:“你站那么远干嘛?我这儿景致甚好, 整个于莲山都尽收眼底。”
是么?他有点好奇,也不知...能不能瞧见月儿的房间?如是想着, 他行至沧云静的身侧站定。
她寻的这处石台,果真是无遮无拦视野开阔, 整个于莲山, 整座于莲观,都一览无余。
他特意去瞧女仙寝舍的最后一间房,只见温暖的烛光自窗沿隐隐透出, 莫名的, 他略显浮躁的心, 都随之安定了下来。
“我真没想到,你会成为最后一个进殿的。”沧云静口气平淡, 像是在闲聊。
不想她会如此说, 孟怀枝思忖片刻, 回道:“我也没想到, 你会落在白晟宇的后面。”
“若我说, 是因为在观门前, 等了一会儿呢?”她意有所指地说。
“哦,那倒是可以理解了。”
他其实一点都不关心她为何落后,不过是想, 规避有关他的话题罢了。
沧云静暗暗叹了一口气,问道:“今日为何作罢?”
“作罢?”孟怀枝转眸看她,不是很明白。
“是啊,你应是真的想...与那季临风争个高下的吧?”她顿了顿,继而说道,“为何,为何突然放弃了?”
沧云静提起季临风时,念得是他的名字,而非称其为“大师兄”,看来...她对这位凭白空降的大师兄也是不服气的。
接受四百年领主教育的孟怀枝,自是知晓沧云宫和玄冥洞在六界的地位,作为西方主神与北方主神结合而诞下的女儿,沧云静看不上于莲山,看不上季临风,再正常不过了。
他语气诚恳:“其实,以你的资质...拜入于莲山,可惜了。”
沧云静却是笑了:“你替我可惜?那你到这里来的初衷...又是什么?”
“初衷吗...”
他凝眺着某扇窗格透出的,暖醺泛黄的烛光,暗想这么晚了,怎得惜月还没熄灯入寝?
其实他不知道,房里的灯虽亮着,但他心心念念的小仙子此刻并不在房中,而是藏匿于一丛树影后,正定定望着他和沧云静的背影。
“喂,你发什么愣呢?”眼见白惜月神色不对,赤瑛琪悄声唤她。
“哦,没什么...”她回神。
“你看他们两人站在那里,多般配啊~”赤瑛琪满脸都是艳羡,“一个是西天沧云宫的少宫主,一个是东泽苍龙阁的少阁主...啧啧,要不要这么登对啊?”
“我们回去吧,在这儿偷窥别人总归不太好...”
白惜月心里闷闷的,只想赶紧离开这个地方,不,她就不该上这后山来...
这话还得从半个时辰前说起,住她隔壁间的赤瑛琪突然跑来找她,说在寝舍里呆的无趣,非拉她到这山上来转转。心想着,熟悉熟悉环境也是好的,便随她一道出门了。
经过一路的交谈,她算是弄明白,为何其他狐族的小孩见了她都躲着她了。
听说神尊南袖,也就是她干娘,这千年来唯二的两次出瀛洲岛,都是来的青丘山月居。第一次,是亲自来为她爹娘主婚;第二次,是专程来看望刚出生的她。
神尊两次驾临青丘,六界皆知山月居那一家三口有个强悍的靠山,万不可招惹。是以,青丘的小狐狸们,从小被长辈教育,要离山月居远些,省得生出什么是非。
白惜月听的想吐血,她怎么也没想到,居然会是因为这么个原因...她还以为,是她长得不符合,除了晟儿以外的其他小狐狸的审美,把他们给吓着了。
赤瑛琪笑了:“你要是长得丑,这世上可就没有美人了!不过说到美人,那个沧云仙子也挺美的,我敢说,七个男徒弟里边儿啊,至少有五个~是冲着她来的!”
她言之凿凿的如是说,还伸手比出五根手指。
白惜月被她夸张的表情和手势逗笑:“哦?那还剩下两个呢,都是谁啊?”
“当然是大师兄和小师弟啊!”赤瑛琪一脸八卦,“大师兄不说了,早百年前就来了,自然不是为沧云静而来~至于小师弟嘛~”她坏笑着打趣,“自然是为了你呀!”
“我?”没想八卦到了自个儿头上,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微红了脸,幸得这大黑天的,倒不易教人看出。
“是啊,你走哪,他就跟哪,随时与你一路,这不是喜欢你,这是什么啊?”
随时在一起,便是喜欢吗?
她不太确定地说:“我是他义姐,他是我义弟,一众同门之中,他就跟我相熟些...随时与我一路,也很正常。”
“哦~原来你们还有这层关系啊...”赤瑛琪恍然大悟,继而说道,“那的确是不好说了,听说太熟的人之间,很难擦出爱的小火花~”
是吗?应该是吧,她的确也很难,将孟怀枝三百岁的那一番表白当真,大概...就是因为年纪太小,又太熟了吧...
“咦?那石台上的两个人...看着很眼熟啊?”
赤瑛琪扯了扯她的袖子,她将才从自我的思绪中抽身,顺她手势看去,一白袍靛蓝水波纹,一锦裙金色团云纹,不肖猜,正是孟怀枝与沧云静。
这么晚了,这两个人,怎会在这里?...
不知聊到了什么,两人相视一笑,于漫天月华下,是那么的默契般配。
赤瑛琪望着他俩的背影,连连称赞他们真是一对璧人。
是璧人,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可她这心里,怎得就这么不舒服呢?
恰逢夜风拂过,吹起两人袖袂飞扬,孟怀枝的袖角,她牵过的那只袖角...就这么轻飘飘的攀去了...沧云静的手上。
两个人并肩立于崖边,端的是风流恣意,赏心悦目的很。
“走吧,已经很晚了,明天还要早起呢。”
心烦意乱的仙子,也不等赤瑛琪的反应,径直转身下山去了。没办法,赤瑛琪只好收起一颗八卦的心,跟着她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