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怀枝叹气,为什么月儿的关注点总是这么奇怪?...
他摇头一笑,稍一掐诀,一团莹白光芒自胸腔现出,落在他优雅舒展的指掌间,化作一支发簪。
发簪的簪身为质地明透的青玉,而簪尾则团簇着几朵绽放的桐花,白色的花儿泛着温润的珠光,看材质,像是用某种贝壳打磨而成的。
“这是...?”她心下,隐约明了几分。
“是的,这是你当年予我的那串桐花,后我潜入海底,寻来几只珠贝,将它改成了发簪,想着...”
“想着什么啊?”
仙君轻咳了一声:“想着,你日后与我成婚,该是要绾髻簪钗做妇人状的,刚好,可以将这发簪赠你...”
闻言,白惜月立刻羞红了脸:“谁,谁要嫁给你啊...”
“可你把手链还了季临风,手上就暂缺一样法器,恰巧,我曾拜托父君,在这发簪上渡了些许法力,可随人心意变幻成法器,足够你应付天考。”
话说到这里,他小小的欺骗了她,因这簪上的法力...正是他自己渡加上的。
此前幻镜历练,他之所以会真气暴走,进而冰封全境,是因为他体内的封印有所松动,将他遗传自母神的天生神力给释放了出来。
兴许经过十年的考察,母神觉得,他如今心智已全,能够自如运用这神力,便将封印完全消去了。
若将这其中曲折与月儿和盘托出,那这十年的困顿,定然会招惹她心疼,是以,还是省去的好。
白惜月探出手,小心拾起发簪,妥帖的放置在袖笼里,心想着,自己得赶快学会运作墟鼎才是。
“那我这手链...”
还不待她把话说完,孟怀枝便已将那银光闪闪的手链摘下,沉声道:“你若不好开口,我替你还他。”
之前是她不懂天界的规矩,不知这收人法宝有定情之意,既然现在知道了,那这手链断断不能留。
略作思忖,终是轻点了点头:“这男寝我也不好去的,就这么办吧,你可要好生同人讲,别老是跟大师兄杠...”
“我只要确定你的心在我这里,便不会再患得患失,更不会无端同他人龃龉。”
孟怀枝这话说的自然,却听的仙子心头一跳,那她那晚的种种行径...也是在患得患失吗?
说起来,她这气都还没消呢!分隔十年,一朝得见,竟跑去跟沧云静喝酒...
“哼,你还好意思说呢~”白惜月冷哼一声,“那你还跟沧云静一起喝酒?你没听过,没听过‘酒后乱性’这个词吗?”
孟怀枝一怔,随即笑出声来:“你隐蔽了气息,我哪知道你在暗处窥视啊...”
“你!”恼羞成怒,仙子扬起小手,作势要打他。
却被人轻轻握住了纤细的手腕,那双裹挟着万千星光的清澈瞳眸忽而临近,紧接着,一双温热的唇瓣,温柔覆上她的唇。
唇齿相依间,她仿佛听见有人在说,
月儿,我爱你...
我比任何人,都更爱你。
山风卷来樱花,迂回婉转飘散在两人身边,本是圆睁的浅淡眸子,几次扑扇过后,终是轻轻阖了去。
这是一个绵长的吻,他在小心翼翼的等着心上人适应,或许,或许还可以...再稍稍深入一些。
他知道,他有些太过贪心了,可...天上的月亮就卧在他怀里,漂亮的小狐狸,好容易放下了她浑身的戒备,大方敞开了她广袤的森林。
他此刻只想要,好好去探索,这方美绝的秘境。
“你们...”
突如其来的女声,打散了孟怀枝种种绮丽的幻想,两人如梦惊醒,白惜月赶紧后撤一步,与仙君拉开些距离。
但眼见来者是赤瑛琪,又放下心来。
她与赤瑛琪情同姐妹,如今既然定情于孟怀枝,自然也不会瞒着她的。
这旖旎的场面为人所撞破,白惜月多少还是有些尴尬的,她不太自然地说:“小师姐,你怎么来了?”
“我见你许久都未回寝舍,便想着来学堂找你,我没想到你...”赤瑛琪比两个当事人还要尴尬,她挠了挠头,“那什么,我先回去了,你们,你们继续...就当我没来过。”
“嗯,你先回去吧,我过会儿就来找你。”
目送赤瑛琪离开,白惜月转身看向孟怀枝,有些不舍:“那...我回去了?”
“嗯,回去吧。”仙君疏朗一笑,忽而倾身,在她耳旁颇为暧昧地说,“月儿,夜安。”
被这温热的气息拂过,仙子只感到耳根一热,人也跟着莫名羞涩起来。
“我,我走啦,明天见。”说着,也不敢再看孟怀枝,垂首低眉地跨出了门阶。
仙君嘴角带笑,静静睇着她远去,直至那抹倩影彻底消失于眼际,他终才收起了笑意。
孟怀枝展开手掌,那串银桐花手链赫然入目,不由剑眉微蹙,若有所思地抿紧了唇。
第63章 假关心,真面目
话说白惜月回到女寝, 路过赤瑛琪的房间时,觉得还是应当与她把情况说清楚,遂举手叩响了房门。
房门被人略施法术, 缓缓向内打开,仙子心中有些羞怯,毕竟, 刚刚才被小师姐撞见了自己在跟孟怀枝接吻...还指不定会被她怎么拿乔调笑呢~
她深吸一口气, 终是跨过门槛,进了屋里。
然而, 出乎她意料的是,赤瑛琪并不像她想象中的那般兴奋。
她不禁有些疑惑, 这红狐狸平时可最爱八卦了, 怎得今天吃到这么大一瓜,却如此平静,无甚反应呢?
只见女仙坐在桌边, 神情莫名地望着她, 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这是在等她先坦白吗?白惜月这么想着, 便开口说道:“嗯...如你所见,我跟孟怀枝...我们在一起了。”
她走过去, 挨着赤瑛琪坐下, 准备接受重重盘问。
“可是...你不是收了大师兄的法器吗?”
嗯?这个问题, 这个展开, 跟白惜月预期的不太一样啊...
但她还是如实说了:“我不知这收受法器有定情之意, 遂将手链交予了孟怀枝, 托他帮我还给大师兄。”
“大师兄哪点不好啊?”赤瑛琪蹙起眉头,很是不解,“大师兄温柔又有风度, 对你又那么好!我见你收了那法器,我还以为...”
“我道你怎么不八卦我和孟怀枝的事,原来,你是属意大师兄啊~”仙子恍然大悟。
“嗯,反正我是觉得,你和大师兄在一起,更合适!”赤瑛琪重重一点头,笃定道。
白惜月微微叹气:“大师兄的确很好,我也很敬重他,但...这不是爱情呀。”她顿了顿,又说道,“你是赤狐,应当知道,九尾狐族最是死心眼,爱一个人,就是皮毛都能送他...”
狐尾有九条,但心只有一颗,她如今把心给了孟怀枝,眼里自然...再容不下其他人了。
“你不觉得,你和小师弟的差距太大了吗?”赤瑛琪亦是叹气,“沧云静对孟怀枝是势在必得,她父神又是盘古时期的大神,你何必得罪沧云宫呢?”
“孟怀枝将来会是苍龙阁的阁主,地位与沧云宫相当,谈不上得罪吧?”
“你...”赤瑛琪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一番纠结,终是道出了实情,“月月,九重天没那么好呆的,你可知两千年前,青丘与天界大战,你的父神入魔,横扫数十万天兵天将,九天的神族恨你父神,简直就是恨之入骨...”
白惜月不由得坐直了身,这还是她生平第一次听说...这段过往。
“不,不可能,我父神怎么可能入魔?”她不信。
“因为你母...”突然意识到什么,赤瑛琪赶紧闭上了嘴。
“因为什么啊?”白惜月急了,摇摇她放在桌上的胳膊,“你快说啊,两千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反正,现在一众神族,迫于神尊的威严,对你尚且客气。可一旦南袖神尊入主无上天,就不会再理睬下界的事了...届时,孟怀枝可就不一定能护得住你了。”
是了,义父和干娘,是不可能永远呆在瀛洲岛的。就像孟怀枝说的那样,只要他一继任阁主之位,干娘就会入主无上天,从此再不过问六界。
眼见白惜月的神色有所松动,赤瑛琪握住她微凉的手,语重心长:“届时,不只是你,就连孟怀枝,亦会被广大的神族所排斥。他的确是神尊的血裔,但他到底,不是神尊本身...你可明白?”
白惜月将手抽回,一番顿挫,将才神情坚定地说:“不管未来如何,我不怕!而且我相信,孟怀枝...他也不会怕。”
“你...”赤瑛琪皱眉看着她,几度吸气叹气,才算是缓和了焦躁的情绪,尽量心平气和地劝她,“你何必趟这滩浑水?随大师兄归隐世外,不好吗?”
“不好!”仙子摇头,“我的愿望,是成为众生仰望的大神仙,而不是...躲躲藏藏的过一辈子。”
“月月...”
赤瑛琪还想再劝说,但白惜月已然不想再讨论这事,径直站起身来,简单告辞之后,便回了自己房间。
只余下女仙坐在原处,渐渐攥紧了拳头,直至指节隐隐泛白。
而受托归还手链的孟怀枝,并未在寝舍寻见季临风,却是得到了一张字条,书有“拥翠亭”三个字。
等他如约而至时,那温文优雅的仙君,正端坐于亭中,悠悠品茗。
“请坐。”季临风放下茶盏,口气十分平淡,似是早有所料。
孟怀枝依言坐在他旁侧,无视那人给他斟的茶,将银手链搁在石案上,开门见山地说:“承蒙大师兄,这十年来对月儿的关照,如今我已归来,就不劳师兄费心了。”
闻言,季临风却是勾唇一笑:“恐怕,不只是归还物件,这么简单吧?”
“还记得千年前,也是在这座亭中,我曾就这串手链质问过你,那时你保证,这串银手链绝不是什么图谋不轨之物...”
“小师弟记性真好,这一千多年前的事,都还记得清清楚楚~”季临风睇着他,神情戏谑,“可这手链,的确不是叵测之物,不是吗?”
孟怀枝冷嗤一声,面带愠色:“时至如今,我才算是看破这法器的真身,竟是一柄银匕首...想必,这匕首的刀鞘,定然在你的身上吧?”
季临风笑了,笑容中有难以掩饰的轻蔑:“你被你母亲关了十年,倒有点儿长进,终于能看破...这其中奥秘了。”
的确,若不是母神解了他体内的封印,以他现有的法力,根本就看不穿这柄匕首上的障眼法。不单是他,这么多年来,就连月儿的爹娘,亦是被蒙骗其中,毫无所察...
是以,这季临风根本就不是什么散修,他的修为,远超乎他的想象。
孟怀枝眼波一横,冷声问道:“你究竟是谁?”
不得不承认,此刻的孟怀枝的确是动了真怒,这怒气一生,满山的樱花皆被这无形的龙压惊落,乘夜风四处飘散。
有一片小小的花瓣,不偏不倚,正正好荡进了季临风的茶盏中央。
他睇着水面上悠悠打转的樱花瓣,暗暗可惜,这好好的茶水...却不能喝了。
“小师弟,你怎得还同刚入师门一般,动不动...就生气呢?”他有些漫不经心。
“你少跟我兜圈子。”孟怀枝冷眼看着他,“若我想的不错,这银匕首连同它的刀鞘,才能算作一套法器。”
仙君好整以暇:“所以呢?”
“所以,你凭借着刀鞘与匕首之间的感应,时时刻刻监控着月儿,我说的对吗,大师兄?”
什么天河偶遇,什么仙京重逢,什么师从同门,全都是骗人的!
这分明是他...精心谋划的圈套!
季临风不置可否,只是一脸不屑:“是,又如何?不是,又不如何?问题的关键,是你...能奈我何?”
孟怀枝面上不露声色,心下却在暗暗计较,眼前这所谓的“季临风”,修为深不可测,至少,他完全探不出他的底...
“你究竟是谁?为何要接近月儿?”
“说真的,不是我看不起你,孟怀枝...”季临风勾了勾唇,冷蔑道,“你根本不配知道我的身份。”
人人都说他是神尊的儿子,是真正的天之骄子,然而,却在这山林深处的小石亭里,被人蔑视了个彻彻底底。
季临风看他的眼神,如同看待鞋上沾染的泥。
可孟怀枝知道,他并非虚张声势,他说这话的底气,正是来自于他高深莫测的实力。
商谈无果,他也不想浪费时间了,自凳上起身,冷声道:“我不管你是谁,白惜月是我的底线,望你慎而重之。”
语毕,即刻消身而去。
季临风并不把孟怀枝的话放在心上,只是盯着桌上的银手链,若有所思。
突然,似是感应到什么,神情不虞地说道:“出来!”
一窈窕身影,自暗处走出,一步一步行至亭中,行至月光下...
正是赤瑛琪。
“你来做什么?”
季临风不甚在意,手掌一翻转,现出一柄刀鞘。刀鞘亦是银制的,其上镶满了五颜六色光华流转的宝石,且镂刻了重重繁复的花纹。
桐花手链,化作一柄银刀,自行入鞘,严丝合缝。
季临风竟莫名有些感慨,一千四百多年了,他终于收回了心爱的短刀...继而又有些失落,他知道,他就知道,只要孟怀枝一回来,漂亮的仙子,就会头也不回地...
离他而去。
“殿下,接下来该怎么做?”赤瑛琪垂首拱手,很是恭顺。
“如今南袖还在,切勿轻举妄动。”
赤瑛琪一听,心下焦急,不由追问道:“难道,就这么放过白惜月吗?”
季临风摩挲着刀鞘上的花纹,并不答言。
到底放不放过白惜月...他自己,也没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