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卫若书摇摇头,说道:“即使今日阿善不来找我,我也是要去一趟浔州的,溧河如今水患,浔州怕已是人间炼狱,作为晟朝男儿自是要去尽一份力的。”
“什么?”秦善更是焦急起来,“那现下去浔州寻人只怕更为艰难了。不行,时间紧迫,我明日就动身去浔州。”
“好,我们明日一早就走。”卫若书说道。
“去什么去!你不许去!”卫婵沅突然大喊一声。
对了,就是水患,接着朝廷就会拨款赈灾,然后牵连出一场贪墨大案,她不知道是因为这场贪墨让二哥卷入其中丧了命,还是其他的什么事,但是二哥一去不返却是真的,她说什么也不能卫若书去的。
“小妹,你最近做的很多事我都不知是为何,二哥只不过是去为水患尽一份力,你怎得不让我去?”卫若书微怒。
卫婵沅一时语塞,他这个二哥虽对大局敏锐,但对腌臜之事更为敏锐。这倒也罢了,看破不说破是为保全,但他又太过正直热血,遇上不平之事总会出手,难免牵扯其中,被心怀不轨之人争对。
她太了解自己的二哥了,如今水患刚发生,朝廷还未拨款赈灾,贪墨之事还未发生,她绝不能让二哥卷入这件事。
怎么办?她知道卫若书的脾气,刚的很,她又不能说去了就会死这样的话。
卫婵沅情急之下“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二哥,你别走,阿沅前几天做了梦,梦见二哥你一去不回,我真的害怕极了,就这次好不好?就这次二哥你别去了好不好?你若是走了阿沅定会伤心病倒的,你就不要去好不好,就当是为了阿沅好不好?”
她拽着卫若书的衣袖死死不放手,一想到若是自己放手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二哥了,心里又是伤心又是害怕,顿时眼泪就落了下来。
看着落泪的阿沅,卫若书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但他还是说道:“我这几年总是出去游学的,一去就是大半年,也没见那次走的时候你和今日这般,阿沅,你不过是做了个梦罢了,不要当真。”
卫婵沅一听卫若书拒绝了,心里猛然火急火燎起来,不知该怎么办才好,眼泪流的更凶了。
秦善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适时的说道:“若书,这次你就别去了,水患你也帮不上什么忙,我要找的人不过刚有了眉目,不如我先去探一探,若是需要,我们再一起去。”
卫婵沅感激的看了一眼秦善,立刻破涕为笑,“二哥,阿善兄长说得没错,你就别去了好不?”
卫若书看着妹妹那期盼的眼神,实在不忍心再拒绝。他一直认为阿沅很乖,从不会无理取闹,这次定然也是因为噩梦把她吓到了,秦善说的也对,不去也罢。
仔细的擦去妹妹泪,卫若书浅笑,“都这么大了,还像是三岁的小孩子,好好好,都听你的,我不去。”
“真的?”卫婵沅仰头看着卫若书,有些不放心。
“真的。”卫若书笑着点点头,“我身手也不算好,免得到时候拖累了阿善。”
说到秦善,卫婵沅也不放心,她不知道自己拦下二哥,会不会对秦善产生什么不好的影响,顾此失彼也是她不愿意看到的。
“浔州如今这样,只怕匪患猖獗,阿善兄长你只身前往,也很危险。”
“既是有关父亲之事,与我而言,不论怎样的危险都是要去的,阿沅放心,我定会小心行事。”看到卫婵沅关心自己,秦善心中一暖。
“既然阿善兄长非去不可,我便准备两样东西给你。”卫婵沅一把拍在秦善的肩膀上说道:“明日清晨,可不许你自己偷偷走掉哦。”
秦善看了一眼卫婵沅拍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心一阵狂跳,盯着她清澈的眼睛说道:“既是阿沅送我的东西,我是一定要的。”
第二日,天色刚蒙蒙亮,卫若书为秦善准备的车架已经停在了卫府门口的街道上,车上干粮饮水,伤药盘缠等都已备好。
送到城门口,卫婵沅把一个包袱递给了他,“这里头有我绣的一件衣裳,亵衣里面垫了棉花缝了一些金叶子,并不会隔人,可以贴身穿着,出门在外盘缠总是要拿多一些的,另外还有个小锦囊,也记得贴身放着,也许能用的上。”
“难为你还记得答应了要给我缝衣服。”秦善拿着包袱眼中满是感激。
卫婵沅一愣,着实没想起来自己什么时候答应过要给秦善缝衣服这件事。这件衣裳其实不是做给秦善的,是她给卫若书缝制的,只不过两人身量相当,她就直接拿来用了。
她尴尬的笑一笑,“那个,那个路上小心。”
卫若书说道:“阿善,这次查不到就下次,你切勿激进,一切都要先保重好自己。”
“若书你也不用太担心,浔州有几个我家之前的故旧,十分可靠,若是有个万一,也可以暂时栖身。”
“既然这样,就再好不过了。”卫若书略松了一口气,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不安。
秦善对着卫若书和卫婵沅作揖,“你们快回去吧,我这就走了。”
说完就上了马车,车夫举起马鞭“驾——”的一声,马车很快就出了城门,消失在路的尽头。
第8章 菜式
自金玉楼那日陈逾白回到东宫后,总是想不通,他觉得卫婵沅很不对劲。
前世,卫婵沅一副非他不嫁的样子,日日往东宫送物件,还写信邀约见面。怎得自己都重生一月了不但没等到她的任何物件,而且连给他缝制的衣服都穿在了卫若书身上。
那件衣服他记得十分清楚,卫婵沅缝制了好久,完全是按照自己的喜好缝制的,当时送来时他当真十分欢喜,爱护非常。
且不说衣服的事,就说在金玉楼,他救了她,按照前世的情形,卫婵沅巴不得在自己怀里多待一会,自己不放开她是绝对不会走开的,怎么这次却将他推开了呢。
还装晕,对,装晕。常禄回来说卫家的马车没走多远卫婵沅就跳下马车,还救了一个俊俏的郎君。
再想到她和薛玲玉说的那些话,难不成她当真喜欢上了那个秦善?陈逾白心中像是有一团灼热的火,他赶忙灌下一口凉茶,却没把心里的焦躁压下去,那团火反而变成了冷却的大石头堵的他喘不过气来。
“太子,浔州溧河水患陛下今日早朝拨了赈灾款。”常禄禀告道。
陈逾白放下手里的凉茶,眉头紧蹙,重生回来这几日他借口伤寒都没有上朝,一是他不愿和三皇子陈逾行正面相对,对于这个前世亲手杀死自己的弟弟,他要好好思量一番。
二是他也在极力找寻如何避免让卫瑞阳投到陈逾行麾下的方法。
他记得前世,在浔州溧河水患卫若书身死后,卫瑞阳这个始终保持着中立的人突然站在了陈逾行一边,而在之后的夺嫡之争中,卫家大张旗鼓的阻碍了自己不少事,即使自己继位后仍然存心作对,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他不能再留着卫家。
他本不想伤害卫家父子性命,打算流放漠北了结。奈何那日事出突然,两父子性情刚烈,与禁军厮杀而死,他知道时已经晚了。
回宫后,他想着做好善后,再找个机会慢慢给卫婵沅解释,没想到她却饮了毒酒自绝身亡。
突然间那个大雪中红色的身影刺痛了他的心脏,那种悲痛还历历在目。
前世,为了平衡和皇后还有容贵妃的关系,他不得已冷落阿沅,希望这种忽视可以保全她,现在细细想来,他的阿沅在东宫的三年当真过的凄冷,他总是想着等一切都妥善处理完了就能大大方方好好疼爱她了,没想到最后所有都是事与愿违。
今生必然不要再重蹈覆辙了。
“去,时刻打探卫若书的行踪。”
“是。”常禄退下。
这次他是真的不想再站在卫家的对立面了。他本不是乐于拉拢朝臣的人,拥不拥护自己,他向来不在明面上强求,但此生,对于卫家他却不能放任了。
次日,便极为隐秘的给卫家的两位郎君下了帖。
卫若谦和卫若书显然不明所以,但即是太子亲自邀请,只好接了帖子。
等两人来到广聚轩,陈逾白已经到了,常禄等在门口引他们进去。
陈逾白见二人进来,起身说道:“那日在金玉楼说好了邀若书兄一同用饭,不巧小娘子身体不适,未能如愿,今日请二位来真是唐突了。”
这话说的谦逊又在理,丝毫也不生硬,倒是让拘束的气氛缓和了不少。
但卫若书听着太子喊他若书兄,着实觉得身上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自己和他很亲吗。
因着卫若谦在朝中供职,平时朝堂上君臣之礼习惯了,仍然端着小心:“太子多礼了,我们能受邀来此荣幸万分。”
陈逾白看着卫若谦淡淡一笑,此人断案虽没有几人能及,但性子却如同断案一样有些轴,现在端着君臣之礼是不假,但上一世自投了三皇子麾下后,对付起自己来也是毫不手软。
“卫侍郎不必拘礼,坐吧。”
三人坐稳,常禄一一斟了茶就退下了。
“若书兄,今日可有出行的打算?”陈逾白故作随意的问道,但在卫若书听来却是意有所指。
“听闻浔州溧河水患,本想前去,但……”卫若书想到妹妹极力阻止的样子轻轻一笑,“小妹不让我去,我也就没去了。”
“哦?”陈逾白疑惑,今日喊两人前来主要目的就是阻止卫若书前往浔州,没想到这一世倒让阿沅先行阻止了。
“溧河水患总会解决的,若书兄文弱书生不去也罢。”既然卫若书不打算去浔州,那这件事就不必再担心了。
陈逾白拿出一刑部卷宗,“这份刚结案的卷宗,卫侍郎你且仔细瞧瞧是否遗漏了什么?”
这份卷宗他记得很清楚,因为案件复杂,花费了很久时间才结案,但在半年后却突然有了新的证人发现了新的证据,推翻了之前的判断,当时陛下降罪主审官卫若谦,他因为避嫌没能站出来替他说上话,现在既然重生了,不如早些提醒。
卫若谦拿过来一看就明白了,回道:“这是刚结案的卷宗,臣在查办时已是尽力非常,并无什么遗漏。”
“卫侍郎大可不必着急结案,可再去犯人家乡村子上逐一询问,或许有新的发现。”
卫若谦皱眉,犯人的家乡他倒是去过了,不过只问了邻里街坊,再远的就没再多问了,而且一般案件也犯不着大张旗鼓的将整个村子都问一遍,不过既然太子说了,他肯定是要照办的。
“臣遵命。”
陈逾白笑着点点头,然后吩咐常禄上菜。
等菜都上来后,陈逾白先是指着桌上的樱桃煎说:“这广聚轩的樱桃煎比别处的更软糯,说是用来煎樱桃的梅子水取得是山上的清泉,而制饼的时候也不知道加了什么特殊的材料,让这樱桃煎格外与众不同。”
又指了指旁边的蟹酿橙说道:“这蟹酿橙所选用的黄橙都是从秦岭南坡快马加鞭运过来的,蟹也是浅海的青蟹,不但肉质鲜美,还有滋补强身之功效,两位尝一尝。”
卫若谦和卫若书当真有些受宠若惊,配合着去夹这两道菜。
就在他们正要把蟹肉放入口中时听见陈逾白说道:“这两道菜据说都是女子爱食的,不如再做一份给卫小娘子带去。”
“咳咳咳……”
卫若谦倒是稳健,但卫若书一个没把握好,呛住了。
刚才陈逾白介绍这两道菜的时候他还想呢,妹妹平日里最喜欢的小糕点就是樱桃煎了,而最喜欢的菜式便是蟹酿橙,他琢磨着一会悄悄的多要份给阿沅带回呢。
卫若书这一咳嗽,陈逾白也不自然起来,觉得自己是不是表现的太过明显,赶忙解释:“上次在金玉楼遇见卫家小娘子,本说是一起用饭,但到底不方便,既然广聚轩这两道菜式好……”说着说着他就有点说不下去了,因为不论怎么解释,似乎都有点欲盖弥彰。
卫若谦心想,莫不是之前在金玉楼发生了什么,让太子如此惦记起自己妹妹来,遂说道:“我替小妹多谢太子了。”说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陈逾白也不再解释,喝尽了杯中酒。
他知道卫若谦善断案,卫若书喜游学,很是谦逊的向两人分别请教了各自擅长的部分,然后再阐述自己的见解,如此投其所好,自是相谈盛欢。
一来二去两人对陈逾白也少了些拘谨,尤其是卫若谦,竟还不知道陈逾白在律法方面研究颇深,着实佩服了一把。
三人喝到月头高挂,才算散了宴。
卫婵沅自今早听闻兄长们要去赴陈逾白的邀约,就一直心神不灵。现在看到两位兄长从马车上下来,不禁松了口气,她一边催促着小厮文墨去端醒酒茶,一边跟在了兄长身后回到了前厅。
卫若书刚坐定,就拎起手中的食盒,打趣道:“小妹,你可知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卫婵沅接过来打开瞧见里面的吃食,面露喜色,“二哥,就知道你最好了,这樱桃煎和蟹酿橙确是我最爱的吃食。”
“今儿个也是巧了,”卫若谦端过小厮的醒酒茶喝上一口,缓缓说道,“太子邀约的地方正是广聚轩,听闻那里这两道菜式做的极好,竟是多要了一份特意给你带回来的。”
“太子给我的?”卫婵沅拿着食盒的手哆嗦了一下,她想起前世爱慕陈逾白爱慕的十分卑微,别说是吃食了,就是在东宫时,一起用过膳的次数都屈指可数,像这样直接示好的行为更是没有。
她看了眼卫若谦,心中一转,“大哥,太子今日可是说了什么事?”
上辈子她能成为太子妃并不是陈逾白多中意自己,不过是因为自家祖上是跟着开朝高祖一同在战场上论过生死的交情,新朝初建后,祖上因伤病早早逝去,高祖念着恩情,一直对卫家不薄。
虽说卫家几代男丁单薄,但个个争气,这兵部尚书的位置从未落旁支。
而如今大哥不喜兵事,倒喜断案,在刑部也得了好口碑,故此,这兵部尚书的位置定会是二哥继任了。
这几十年积累的武官选任,朝中恐一半武将都是经卫家提拔起来的,有了这夯实的底蕴,自是各派争相拉拢的对象。
但也正因为如此,卫家几代人秉持着低调中立,从不参与党争。不过,女子嫁入宫中却是常事,之前的祖辈如何,卫婵沅并不知晓,只知道姑母是嫁进宫的,不过嫁过去不久就病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