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者走后,陈逾白说道:“此番我手中没有军权,昨日陈逾行怕是一时懵住,任由娄振将军退兵。但父王钦赐兵符在他手中,现在肯定封锁了去往帝都的消息通道,我活着的消息一时半会也传不回去,如今,他又是以悦延的婚事作为筹码,要你在我和他之间做选择。”
“好生卑鄙!”吐延怒斥。
“王子少安毋躁。”陈逾白道:“可否请王子派人去一趟我朝北地各镇?当时我们被陈逾行追杀,和我的护卫侍从走散了,若能找到,可让我的护卫想办法去送消息,王子只需要周旋拖延时间即可。”
“我知道何侍卫,他确然武功高强。阿豺!”
“在!”
“你亲自带队到晟朝北地各镇找寻何侍卫的下落!”
“是!”
这场宴会本来是欢欢喜喜开始,现在却是愁容满面的结束。
卫婵沅让陈逾白先回厢房,自己找去了悦延的住处。
她还是第一次来到北狄公主的寝殿,四周挂着动物皮毛,还有一些红绿相间的装饰,中间一张大床,周围挂着浅红轻纱帷幔,如梦似幻。
悦延扑倒在床上呜呜的哭着。有侍女禀告:“公主,晟朝的太子妃来看您了。”
悦延翻身起来看见卫婵沅,委屈的眨着眼睛,吩咐,“去端些葡萄来,然后你们都出去。”
侍女端了葡萄放下就推退了出去。
悦延起身把卫婵沅拉到自己床上坐下,“我早就知道自己也许有一天会去和亲,但又想着哥哥和父王疼爱我,不会舍得我,一直存着侥幸,看来终究是逃不过了。”
卫婵沅拍拍她的后背,“不会的,我们都在想办法解决这件事,不过有一句话我还是要说的,等这件事情过去,为了避免此后这样的事情发生,你还是得尽快择一良人。”
悦延摸一把眼泪,“若是没有见过你们也就罢了,如今还有谁能再入我的眼?”
卫婵沅看着浅红色的帷幔,心想,悦延也是个小女孩心思的人,不禁意识到,也许是因为自己重生和陈逾白来了这前世没来过的北狄,从而改变了悦延的命运,如果没有他们的出现,悦延又该是如何呢?
“我想一定会有一个人,是你的良配,只是他可能还没有出现,或者已经出现却被你忽略了。其实太子于你不过是几面之缘,你不必执着。”卫婵沅是真心开导。
“是,我知道,太子只对你笑,他从来没正眼瞧过我,我也知道不论如何都不可能让他喜欢我的,但我总忘不了第一次见他时的情景。”
悦延嘟着嘴,丧气地说着,突然她回转头神色欣喜,“若是太子能…”话到嘴边她又咽了下去,面对着卫婵沅她又如何能说出口,如果自己和亲的人是太子岂不是两全其美。
卫婵沅敏锐的扑捉到了她的神情,“悦延,你放心,你不会去和亲的。你哥哥已经派人去找何护卫,等太子安好的消息顺利送到晟朝,战乱就会彻底停下来,你就不用和亲了。”
可是他们所有人都想错了,阿豺虽然找到了何六安常禄文芯三人,何六安也躲过了陈逾行的人将消息和百年不战的契约送到了朝中,但是陈逾行请求和亲的书信也在同一时间到了皇帝手中。晟朝皇帝大笔一挥,下了两道旨意,一则太子见诏书即日回朝,重主东宫。二则,素闻北狄公主德善启秀,皇儿逾行正位空缺,求娶为正妻。”
这次同何六安一起来的,还有闵行舟和英姑。
当时两人回帝都的路上,也发生了几桩事情,纠缠其中,脱身回朝后,就听闻了陈逾白的死讯,闵行舟想要面圣,却被关在镇国公府,英姑一个人在外也不知该如何办。
幸而没过多久,何六安就带了消息回来。经过镇国公应允,两人便一并跟了来,这一路听何六安说了不少事情,这才知道陈逾白他们经历了这么多的波折磨难。
而何六安当日带着不多的侍卫阻挡住陈逾行的人后,先找到了常禄,又在晚上看见了独自一人的文芯,等他们按照文芯所说,找到染布坊,那里早已经烧成了一片废墟。而自那天起,陈逾行的人也不再巡查,他们便开始到处找人,直到听到了太子已死和两国交战的消息,他们知道这件事和北狄没什么关系,定然是三皇子搞鬼,悲痛之余几人还是不放弃寻找,直到遇见了阿豺。
何六安本以为找到了太子,所有人就能回东宫远离这里,却没想到事情还是没结束。
此次,他不但传了消息还被当今圣上赐予晟朝使臣的新身份,拿着两份诏书前来北狄,当何六安诵读完诏书,吐延愣在当场。
他也知道所有的事情都无法再改变了,皇命不可违,况且晟朝皇帝亲书求和亲,他根本不能拒绝。
卫婵沅也没想到会是如此情况,她心生愧疚,总觉得是因为自己而改变了悦延的命数。
陈逾白看着卫婵沅,知道她并不看好这桩婚事,而吐延的满面愁容和不停哭泣的悦延,让他心中也愧疚起来,认为是自己来到了北狄而造成了这样的局面。
他对吐延说道:“陈逾行命不久矣,如果王子相信我,我定会将公主安然无恙的送回来。”
吐延猛然回头,“命不久矣?你想杀了他?”
“是!王子可愿意助我?还是说你要为了公主选择三皇子?”
吐延大笑,“我怎么会选他,如此卑鄙小人!我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只是苦了悦延,损毁清白之身。”
悦延带着哭腔愤怒说道,“他休想!太子,你要什么时候杀他!不如我成婚当晚刺杀他可好?”
陈逾白笑笑:“两位不要着急,我朝向来重礼法,我会想办法拖延婚期,在此之前解决此事,不让他玷污公主半分。”
“当真?”吐延问道,悦延也睁大了眼睛。
闵行舟摇着扇子说道:“三皇子娶的是北狄唯一的公主,肯定不能委屈了,他无非就是想利用此次和亲从静思塔里出来,回到帝都,还想得到北狄的支持。不过这成亲可不是随便哪天都可以的。要根据两个人的生辰八字确定时间,选一个黄道吉日方可。”
陈逾白点头:“闵郎君所言不错,当初我和阿沅亦是如此。”
吐延道:“好,你说吧,我要怎么帮你?”
陈逾白郑重道:“还请王子,将贵国和陈逾行的来往书信交给我。”
第88章 告别
吐延皱眉, “我本不愿再提及此事,被这样的人哄骗实在丢脸。我一直以为你不知,今日看了你的信,真是羞愧, 原来太子见我第一面时就已经知道了此事, 而且还知道我们做了何种交易。我却像是个小丑, 在此期间,大义凛然的同你相谈治国之道, 同你讲仁义道德, 同你诉本王有多希望永无战乱,而你却早已经知道我不但贪图你们晟朝的城池,还要借兵给陈逾行让你国百姓陷于战乱中,以此从中获利。”
陈逾白想起那日平叛的庆功宴上, 曾试探过吐延, 他说过想要城池, 不能是自己的百姓受苦之类的话。
其实对于每个君王来说,定然都会以自己的国家为先,这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王子不必如此, 站在你的立场上, 没有任何错, 三个城池的诱惑,若是我,恐怕也会动摇。”
“可是三个城池,现在想来不过是陈逾行的诡计罢了,我从一开始就不应该相信。果然,他一有机会就反攻而来。”吐延叹气,“那来往的信件如今不在我手, 你若要我便给你,只要你能顺利把悦延还回来。”
陈逾白作揖,“我把你当朋友,朋友所托,我当然要想尽办法做到。”
吐延看向众人,“各位先请回房休息,”又看向陈逾白,“明日我将那些往来书信交给你,陈逾行此人言而无信,阴险狡诈,当是除之而后快。”
陈逾白道:“那既然如此,我们明日就启程,父皇诏书在此,实在不敢耽误。此次既然六安是使者,悦延公主也理当由六安护送回朝面圣,我们会看顾好她。今晚你们兄妹二人好好说说话吧。”
回到休息的厢房,陈逾白看着大家,心中感概,“此次,你们同我来北狄,不曾想发生了这许多事,幸而所有人都平安无事,北狄也愿意交出书信,也算是圆满,只是……”
“只是这心里面却不痛快,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受。”闵行舟说道,“哦,对了,怎么不见秦善?”
“在娄振将军身边。”
闵行舟下意识看了一眼卫婵沅,道:“表哥,有些事情,你还是要思虑清楚。”
卫婵沅知道闵行舟说的是什么意思,道:“英姑,文芯,让他们商议吧,我们出去走走。”
来到宽阔的厢房前,英姑看着她眉间的三瓣莲,问道:“听何侍卫说,你伤了眉心,是为了救太子?”
卫婵沅不说话,文芯道:“我觉得现在娘子更美了。”她被找回来后,寸步不离的跟在了卫婵沅身边,这几日也听说了很多他们寻医的事情。
英姑又道:“阿沅,还记得那日在寻芳阁吗?你还想着如何不连累卫府逃出去,如今看来,倒是你自己离不开了。”
“英姑,你不是也认为太子待我真心吗?怎么今日又说起寻芳阁之事。”
“我当然知道你们真心相爱,可是你看,解决了薛玲玉,东宫还有娄汐月,而且这次娄振将军鼎力相助,太子如何能薄待了她。不说别的,就是到了这北狄也招惹了桃花,虽说现在这档事没了,但觊觎太子的人又何止一二?况且今后太子登基,很多事情你真当以为太子自己能做主?”
卫婵沅何尝不知这些,她只是装作不知。
无言说不能承受凤冠之重,其实她早在入东宫的时候,就做好了不登凤位的准备,那时自己的一颗心还没有被陈逾白捂热,打算在皇宫的角落里做一个平凡的妃子,只要哥哥爹爹能平安度过此生,保卫家一族不灭就好。可如今,她当然希望除了自己,陈逾白身旁再无别人。但这显然不可能,凤位她不能奢求,人也不能奢求只属于她,而且娄将军忠心,娄汐月并未做过任何错事,回了东宫,她不知道自己将面对怎么样的境况。
还是在雪山上的时候好,不用考虑这么多,只是两个人的长厢厮守。
“英姑,有些事我还没想明白,但一想到要回东宫,还真有些抗拒。”卫婵沅话锋一转,“这一路你和闵郎君也发生了不少事吧。”
“他呀,武功虽不高,但小聪明还不少,这一路能够化险为夷,也多亏了他。”英姑说着就翘起了嘴角,“待我也够真心,我就勉为其难的答应他,会等他想办法让镇国公同意的。”
卫婵沅笑笑,“要回帝都了,这几日我也想了不少你和闵郎君的事,我倒是有一个好主意,此番我回去,请爹爹收你为义女,作为兵部尚书之女,应该配得上镇国公府嫡子了。”
英姑睁大了眼睛看着卫婵沅,“阿沅,你说的可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英姑,我真羡慕您,能和喜欢的人如此单纯的在一起,只需要顾及彼此就好。”
英姑低下头,沉默了半晌,抿着嘴唇,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你就说吧。”卫婵沅道。
英姑叹一口气,“其实,我是没资格说这些话的,因为我只是你感情里的局外人。太子爱你至深,定然对你千依百顺,你何不骄纵一次,让太子废了娄汐月,从此只有你一人?就自私一些,不要理会朝臣如何说,也别管世人会怎么说。”
“阿沅何须骄纵,这些事情,我都会安排好。”陈逾白和闵行舟从房间里走出来,何六安和常禄跟在身后。
陈逾白三步跨到卫婵沅身边,扶住她的双肩,“你别胡思乱想,娄汐月我自有安排,娄将军我也会安抚,你只需要安然的待在东宫即可。”
看着眼前人真挚的神情,她突然觉得自己刚才那些事情是不是都想多了,也许作为帝王,也可以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况且她知道自己这一生原本就不长。
闵行舟一把拽住英姑,“人家小两口的事情,你就别掺和了,还是多想想我们的事情。”
英姑高兴的说道:“行舟,阿沅说她有办法,等回到帝都她会请卫尚书认我做义女。”
闵行舟一愣,但随即就反应了过来,“妙呀,如此,你就是卫瑞阳名义上的女儿,同我们镇国公府也算门当户对了。”
“什么女儿?什么门当户对?你们在说什么?”阿豺突然出现,不可置信的看着英姑问道:“小英,这是怎么回事?”
英姑走到阿豺身边,用正常声音说道:“阿豺,对不起,一直瞒着你,我常年行走江湖,已经习惯了女扮男装和变声。”
阿豺先是有些高兴,紧接着表情就凝重了起来,看了一眼闵行舟,气急败坏的说道:“你武功这么高强,没想到会选这么一个小子,他配不上你!”
“怎么?感情这种事情,可不是配不配得上,而是情不情愿,我说阿豺,你这么生气干什么?”闵行舟悠闲地扇着扇子。
“我,我就是,”阿豺只觉得脸一阵通红,他明显知道英姑喜欢的人就是眼前这个讨厌的人,所以什么都不能说,只得捏紧了拳头,大声说道:“我就是不服气,没想到我竟然次次都是输给了一个女子!”
何六安看出了阿豺的想法,忙走过来安慰,“阿豺,不论你现在心里想的是什么,都不需要觉得丢人。论武艺,我也打不过英姑,论其他,就更不必了。”
搂住阿豺的肩膀,“走,阿豺,我们也许久未见了,比试,喝酒!”
闵行舟见两人走了,来到卫婵沅面前,行了一礼,“多谢太子妃,如果此事能成,我闵行舟真是欠了卫府一个大人情。”
卫婵沅倚靠在陈逾白身旁面带笑容,“只要你往后余生能一直好好待英姑,这人情就算是还了。”
闵行舟忙道:“这是自然,我待英姑之心天地可鉴。”
陈逾白笑道:“好了,今天大家都早些休息,明天我们还要早起出发。”
“阿善兄长何时走?”卫婵沅问道。
”放心,已经安排人,明天一早带着和亲诏书前去军营传诏,我们和亲队伍先行,军队整装开拔需要时间,行军也需要时间,我会让秦善看住陈逾行,让他别再耍什么花招,军队行的慢一些,离陈逾行远些,我们更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