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哄——丁律律
时间:2020-10-28 09:55:25

  明当当转了身,离去。
  ……
  “老师,你怎么来这儿了?”雷霆找到她时,明当当已经过了石桥,在四车道的柏油街上,买零食。
  “你吃吗?”货架一排排摆放,旅游为主的商业街上小超市内容千篇一律,全国通用的特产和纪念品,一些零食,温度逐渐升高而提前上市的冷饮,与去过的其他旅游景点唯一不一样的是,这边超市很多卖鞋子的货架。
  应该是和山有关,废鞋。
  一对年轻夫妇在给一个小男孩买洞洞鞋,争执着:“大了会掉,就拿小的!”
  “小的挤脚不能走路,你抱?”
  “那就买运动鞋,我看那双挺好,不像小超市的东西!”
  “山谷都是水,你确定穿运动鞋方便?”
  “那就不买了,回家!”
  两人吵起来。
  养孩子麻烦程度可见一斑。
  明当当深有体会着,随意逛到一排架子。
  雷霆亦步亦趋跟着,摇头说他不喜欢吃零食,关心她刚才为什么跑掉了,“我都吓到了,突然转头看不到你。”
  奥利奥,趣多多,闲趣……
  明当当挑着,又嫌麻烦,干脆一齐扫进了购物篮,继续往前。绝口不回,她刚才为什么突然离去。
  “请你吃冷饮。”一对男女进了超市,在前头收银位置停留。
  明当当正往外转,闻声,面对着养乐多架子,一动不动了。
  “不用。”男人拒绝,嗓音低沉,和那个女人一样,音色都很有辨识度。
  女人好像很怕热,“那我自己吃。”
  他笑,“注意嗓子啊。”尾音轻缓又带钩子般上扬,说不清道不明缱绻。
  明当当皱眉,搜索记忆中他是否一直这般说话语气,却发现脑海一片模糊,她将他的样子推翻,时隔一年再相见,已然彻底弄丢他……
  “没关系,嗓子坏有坏的唱法,我喜欢我现在的撕裂式腔调。”女人笑着等待扫码,又笑,“确定不来包?”
  “戒了。”夹在女人嘶哑般嗓音中,他中低音越发低沉,明显。
  “行,口香糖我请了。”
  他没再出声。
  好像没有往里头来。
  明当当拿了养乐多,回身往里走,不知道买什么,余光瞟到什么就丢什么进篮子。
  “老师,不要浪费钱……”雷霆心疼。
  明当当似没听见,不过手掌在他脑后压了一下,示意没关系。
  雷霆抓住她篮子,往外拖,“不买了。赶紧回去听音乐,他们要走了……”
  收银台已没人,明当当付账。
  雷霆喋喋不休着这帮人的来历,从大都市来,男的女的一共十来人,住在农庄第四层,整层包下,已经住了一周。
  “他们不是每晚都唱,今天好像有个女的过生日,来了好多朋友,所以我妈妈才忙到这么晚……”
  嘀嘀的扫码声中,明当当稍微冷静,笑了笑,尽量使自己声音正常,低问,“他们时候走?”
  “近几天吧。”
  “那个弹吉他的……”
  “那个哥哥啊,你要找他吗?”雷霆忽然人小鬼大取笑她,“他很帅吧!你要他微信号码么,我帮你!”
  “他在这边人气很高?”付完账,明当当整理进袋子中,侧耳倾听。
  雷霆却掉链子,笑着说,“你自己去问呀。我反正听妈妈说他有女朋友了。”
  “刚才那个唱歌的?”
  “不知道哎。”
  “一问三不知。”明当当拍了一下他的脑袋,拎起袋子往外走,“先去见你妈,快。”走了两步,又倏地说,“让你妈回来,我在你们家等她。她该下班了吧?”
  “好像下班了。不过我去催一催,不然她要打麻将的。”
  明当当冷笑一声,有些话不能当着孩子面讲,心里鄙视就好。
  ……
  出了超市,两人一路往回走。
  山村太小了,进出一条路,他们往回,就有人往外,或者是人家停留在路边欣赏山的夜景。
  “时郁——”路边,面对着水渠而站的男男女女笑谈着,倏地一个女人猛地叫了下他的名字。
  不是这一声,明当当闷头往前走的动作会持续到雷霆家门口,这一声之后,她如梦初醒,抬眸望前方,一簇景观桂树下,他背影高大,白衬衣在夜色中晃眼,单手插长裤口袋,裤脚往里收,踩一双黑白撞色的高帮帆布鞋,整体看年轻俊逸,又压着随性和不可近亲的野性,像个男大学生。
  那个女人和他说了几句什么,他淡淡应,接着话题又被其他人接过去。
  明当当闷头,当做没看见的与他错身而过,只听到他清晰的一句,“姐,你饶了我。”
  ……呵。
  明当当佩服,竟然还是姐弟恋?
 
 
第62章 妹妹
  和雷霆母亲见面后, 对方表示家庭压力大,雷霆虽小却能在家看护妹妹和偶尔到宾馆帮忙,是个人力, 稍许缓解家庭压力。
  明当当直接问对方你家到底缺多少钱。
  对方表示至少二十万改善环境。
  “我给你。”明当当当场加雷母微信,漫不经心口吻, “雷霆每出现在学校一次按工资结算,小学五年直到大学,差不多二十万。”
  对方惊讶,“明老师你可不要开玩笑哦, 我知道你城里人,拿人寻开心要不得。”
  光线冷黄,乡村瓦房的厅堂, 家具陈旧, 水泥地面斑斑驳驳污痕堆出这个家不善打理的轨迹。
  明当当冷漠,垂眼皮操作打款界面,“哪来的闲工夫跟你开玩笑?我还要走,到学校骑四十分钟,路上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那么多事情值得我担心关心,你算个什么。跟你开玩笑?”
  “哎呦明老师……”雷母横竖看不像人, 哈腰作揖,宛如钱是子女,是再生父母,就差给明当当磕头, 如果能多得几个“资助”的话。
  明当当先转了一笔给她,“明天看不着孩子到校,我会因为这两千块钱把你家抄掉。”横竖都是破玩意儿。
  “是是是一定送去!”
  明当当出门, 在破烂的院子内看到雷霆拿个扫帚将鸡赶进鸡圈。
  小男孩瘦弱,脸色病态白,从校长那知道这孩子根本不是雷母亲生,雷母是他姨母,他母亲早在生他之时就因艾滋病离世。
  雷霆是HIV携带者。
  “老师先走了,明天早点来学校。”明当当摸摸小男孩的头,温柔带笑看他。
  雷霆点点头,垂着眼并不看她。大概一看就会哭,他眼角是红的。
  明当当说,“好好长大。老师能帮你的就这么多,不要放弃自己,因为后面你会遇到更多善良温柔的人。”
  雷霆再次点点小脑袋。明当当推车时,回眸瞧他,发现他在院门口揉眼睛。
  厅堂的光照不到他瘦小的身影,完全背光阴暗的站在那里。
  明当当朝他笑笑,“快回去吧!”
  雷霆目送她背影时,所站在的位置与视角,她曾有过。
  她明白那孩子的心,绝症之人得天赐神药,不亚于此。
  ……
  山路漫漫,灯光稀微,有些地方甚至伸手不见五指。
  来时的害怕与忐忑此时荡然无存。
  档位开到低档,三十码徐徐前行。
  春风树影护送。
  像闯入无人的区又因路边几株青菜重返人世。
  她忽而大声唱歌,像个快乐的疯子,唱着唱着眼泪落下,偏偏灯光两束,从身后哪个角落射过来。
  明当当觉得可惜,好好的属于自己的夜路被打扰。
  她于是又笑,想着回头给人家打个招呼,毕竟那灯给了她极大方便,不过又怕自己速度太慢了,反耽误车辆前行。
  加快到最高档,飚速离去。
  ……
  回到家,长发被吹成乱草窝。
  她住楼上图书室隔壁,学校里还有三名老师住宿,陪伴寄宿的孩子们。
  明当当不陪宿,她没有那个休闲时间。
  平时上课,出门采购,给孩子辅导,她已经分身乏术到不能有自己一点空间。
  偶尔晚上和在北城的朋友联系,得到的往往是成吨的抱怨。
  久而久之她就不联系那边了。
  洗澡,吹头发,泡一壶花茶,百无聊赖中听着音乐入眠,一夜无梦。
  ……
  学校围墙外头,停着一辆悍马,车后座男人面庞在昏暗光线中模模糊糊。
  前头人问,“还回去吗?”
  他没吱声,好像要在这边多坐一会儿的意思。
  司机笑,“行啊,再坐坐。”
  这一坐,就是一夜。
  在朗朗读书声中,车子调头,经过早市的人间烟火气……去而复返。
  ……
  学校在镇上,不是传统正面形象的闹中取静,而是被遗忘,被抛弃的一处僻静之所。
  楼下水泥广场裂着缝隙,杂草从缝隙冒头。
  一旁,工人师傅忙着砌水泥乒乓球台。
  明当当在办公室批改作业,听着其他老师们的八卦,倏地,蒋校长打来电话,让她过去一趟。
  “干嘛呢?”她随口一问。
  “你来就知道了。”
  “又有人献爱心吗?”蒋校自身是HIV携带者,这所学校由他一手创办,曾上过新闻,所以隔三差五会有些人“献爱心”。
  蒋校笑,“是的。你先来接待一下。”
  明当当是这所学校的门脸儿。
  媒体记者倒是不知道华语乐坛一流女歌手藏身此处,到访的尽是些乱七八糟的人。
  比如她出门买杯奶茶,店里小妹是年轻人,自然认出她,一通喧嚷后她得贡献上签名和不露地点的合照。
  否则多半脱不开身。
  久而久之明当当出门包裹严实,抑或者干脆把自己打扮成本地人模样,方可逃脱。
  难免有漏网之鱼追到学校来的,多被校长打发。
  今儿这位,一下楼,明当当就感觉非同寻常。
  对方打扮潮流,牛仔裤口袋被塞的鼓出,隐约瞧见名车钥匙,外加十几万的手机一角,烟也是1946这种。
  “李惟。”对方伸手,桃花眼朝她笑,“好久不见啊明小姐。”
  “我不认识你。”不是看在钱的份上明当当懒得和对方搭话。
  “太自来熟了吗?”李惟笑,不紧不慢收回自己手,没感觉到半点尴尬,毕竟来的路上就听说难哄了,他乐,“不然这样吧,这个爱心项目,由明小姐全权负责可好?”
  “什么爱心项目?”明当当问校长。
  蒋校很激动,“这位李先生和他的朋友打算重新给我们盖学校。”
  明当当一听眼神就变了,望着对方,那眼神里写着,盖学校可是大钱这位李先生可以!见钱眼开典型。
  李惟笑,“这样认识可以吗?”
  明当当耸耸肩,淡声,“我之前的确没见过你。”
  “我去过你演唱会。”
  “是么。”明当当眯眼,询问笑,“要不然给你签个名?”
  “不行。”
  明当当挑眉。
  对方说,“请我吃顿饭吧。”
  粉丝追星不外乎想得到只言片语的慰藉,捐学校这种大钱,明当当请对方吃顿饭也没什么。
  一口答应。
  ……
  镇上食府稀少,请人吃饭的前一晚,明当当就在考虑地点。
  大办公室里好多张教师桌子,大家都在出言献策。
  她毕竟不是本地人,没本地人老师灵活。
  “这次咱们要好好感谢人家,不仅是一个学校的问题,而是情感上的关注。”蒋校先发言,“从上过新闻后陆陆续续收到好多捐款,但都是杯水车薪,咱们这个事业需要长期不断的投入。”
  “这个问题当当上次不是说了,等这学期结束,她会用影响力给我们举办一场爱心演唱会?”
  “等不到学期结束。咱们每一天每一刻都要向外发出呼声,这里许多孩子需要帮助,需要被社会包容。李先生和他的朋友是我们努力之后得到的善业回报。我想通过他们,告诉孩子们如何感恩。所以这个感谢宴咱们办大一点!”
  校长情绪激昂,其他老师纷纷附和。
  明当当秀眉皱着不太感兴趣,她更愿意一个人去面对“感谢”,让孩子们不至于太有负担。
  但是校长坚持。
  她只好点头。
  “行,就去兵坑村,搞一场大的农家乐。”
  “当当,你干嘛呢?”女同事取笑,“吓死我。”
  女同事穿了一件新裙子,明当当坐在马扎凳上转一只钢笔玩,校长一声令下,她笔身飞出,墨点像泪撒入地面。
  女同事拍着裙摆,劫后余生,“小心点儿。”
  “不好意思。”明当当朝对方笑,弯身将钢笔捡起,垂眸,望了望笔尖,得,直接炸开花。
  不能用了。
  校长继续安排了些事项,明当当没听清,满脑子这笔很贵啊,到哪里去修?
  镇上没有吧,这么穷……
  “当当!”
  “在。”再次被发现走神,她腼腆笑着举手。
  校长拿她没办法,叹息摇头,“行,就先这样。明晚兵坑村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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