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他带了多少衣服,说不定这身还是最显白的。”老太爷想得开,慢条斯理说道,“没事,反正林家人绝对不会嫌弃诚哥儿的。”
林家养了面上有瑕的林清薇,现在钱镜诚就算是穿得不得体,看上去不好看,林家人也绝对不会有任何的不快。
老太太一想也是,就随着钱镜诚去了。
此时的钱家二少还觉得自己风度翩翩,面若冠玉,对着妹妹宝儿问道,“对了,刚刚祖母一直说林家有好事,什么好事?”
先前在信中只说了林晟彦的腿,林清薇是女儿家,两位老人就算是在心中也不愿意多提她的短处,故而没提胎记的事,而在京都里的钱二少,以前可不曾留意一位老翰林的女儿,所以这是第一次知道林清薇的脸上有胎记。
想到了她笑起来的模样,钱镜诚不光是没有嫌弃,反而有些心疼,要是脸上有胎记,她得多难受啊,连忙问道:“那位孙神医厉害吗?能治好吗?”
“嗯嗯。”钱宝儿忙不迭点头,她还不知道岑大夫就是孙峥,“肯定林姐姐已经好了,我跟你说啊二哥,林姐姐本来就又温柔又漂亮,只可惜脸上有胎记,现在能用脂粉遮住,可真是太好了。”
“是啊。”钱镜诚想到了当时的惊鸿一瞥,她重新系上发带的模样,黝黑脸上红了起来,忍不住在位置上挪动了一下。
钱宝儿欢欢喜喜的,“要是早些就好了,姐姐那么漂亮,要是早些参加赏花宴什么的,估计早就定下人家了。”
“不好。”钱镜诚急急说道,从这一句话就知道林大小姐没有定过亲。
钱宝儿眉一皱,脸色不善地看着二哥,她的腮帮子鼓起来,“二哥,你凭什么这样说,你坏!”
“不是,不是。”钱镜诚说道,“哪儿有以貌取人的,以前林大小姐脸上有胎记就看不上,没有胎记就喜欢上了,这样以貌取人,肯定不是好人家!”他浑然忘了,自己也是只与林清薇有过一面之缘就觊觎上了对方。他只是庆幸没定亲,若是定亲了,哪儿还有他什么事。
钱宝儿被他的话唬住了,“也是,现在也不急。”
两人一边说话,就到了县衙后宅。
下了马车之后,钱镜诚首先看到的是撑着伞跑过来的昭昭,小姑娘的衣裳和妹妹相似,他一下就猜到了对方是林昭。
他心里头觊觎昭昭的姐姐,这会儿咧嘴一笑,对昭昭笑得十分热情。
昭昭在回了之后,就在门口等姐姐,因为听到了马车动静,撑着伞走出来,没想到没看到姐姐,反而看到了宝儿身边站了一个黑炭头。这会儿黑炭头对着她咧嘴一笑,昭昭迟疑地看着宝儿。
钱宝儿得意地说道:“昭昭,这是我二哥,你和我一起喊二哥!”又对着二哥说道,“这是林二,臭二哥,你跟我一起喊昭昭。”
昭昭听宝儿说过,钱镜诚和钱宝儿是嫡亲的兄妹,小姑娘对着钱镜诚行了礼,软软喊上一声,“钱二哥好。”
钱镜诚一听这一声,心里头就像是被吹开了花,忽然想到了妹妹一开始叫得甜滋滋的,就是跟眼前的这位学得吧,他笑着说道,“昭昭好,你喊我二哥就是。”
昭昭想着,钱镜诚和宝儿描述的模样实在不相似,歪了歪脑袋,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对着钱镜诚说道,“钱二哥,我先带你去见祖母、爹爹娘亲。”
钱镜诚忍不住把肩膀打开,挺得更直一些,昂首阔步跟在昭昭的身后。
昭昭对着门房的婆子吩咐,“姐姐回来了,要同姐姐说一声,宝儿还有钱二哥来了。”
钱镜诚想要问林清薇去了哪儿,他不方便问,幸好宝儿问道,“姐姐呢?”
“下午我和姐姐先去见了岑夫子,然后姐姐出城去透透风。”昭昭说道。
钱镜诚听到了这里,再也忍不住说道,“我进城的时候见到了贵府的马车,马车是靛蓝色的,用的是棕色马匹是不是?林小姐的上衣应当是金纱色,用了绯色的发带,对了,发带上还有珍珠。”
昭昭点点头,而钱宝儿激动地说道,“哥!你见过姐姐!”
昭昭也有些好奇,钱镜诚清了清嗓子,装模作样说道,“当时林小姐正倚窗看风景,她的发带因为缀着珍珠掉落了,我当时替林小姐捞住了发带,没让发带落地。”
昭昭这才知道为什么钱二哥还知道发带上有珍珠,她甜甜一笑,“钱二哥,你的身手真好,谢谢你。”
钱镜诚听到昭昭这一声感觉心都要化了,他先前想要听得就是这样的感谢,而不是说“壮士你的身手很好……”
想到了这里,钱镜诚表情哀怨了起来,旋即很快就振奋起来,两家既然走得近,等会就可以见到林大小姐,这样一想,又喜滋滋起来,对着宝儿说道,“如果那位就是林大小姐,就像是你说得那样,很漂亮。”说完还眨眨眼,意思是林清薇的脸上看不到一点胎记的痕迹。
宝儿得意说道,“可不是!”
昭昭看着钱镜诚,现在觉得他和宝儿不愧是兄妹,表情很相似,心中又有些纳闷,不是说她哥哥很稳重吗?钱镜诚本人和宝儿说得出入很大。
第35章 赠画
县衙的宅院很小,不多时几人就到了正厅里。
林家人见着了钱镜诚就如同老太爷预料的那样,没有流露出一丁点的嫌弃,在淅沥沥的雨声里,正厅里充满了欢声笑语。
钱镜诚别看黑黝黝的,也算是文武全才,林鹤频频点头,柳氏也是含着笑,不住给他斟茶倒水,唐老夫人十分热情,还问了他定亲没有,坐着轮椅的林晟彦也喊他钱二哥,问着他书院的事。
以前在京都的时候,钱镜诚听过林晟彦的名声,在他的记忆里似是并不大好,现在看着林晟彦,怎么看都觉得那些话都是污蔑。
他未来的大舅子生得自然是很好的,可以说是一表人才,说话谦逊,坐在轮椅上也是风姿不减君子如玉,要是在京都里只怕也是要勾走不少女儿家的芳心。
钱镜诚本来性格就爽朗,又觉得的这家人是心上人的家人,说话妥帖不说,还十分注重不冷场,堂中昭昭说话少一些,他还会引着昭昭说话,可以说是让整个正厅的气氛因为他都活络了起来。
在雨声渐歇的时候,林清薇回来了,钱镜诚的手都濡湿了起来,不知道柳氏会不会让她见客。
“去把薇丫头喊来。”唐氏笑呵呵地看着宝儿,在听到了薇丫头回来,钱家的小丫头背都直了起来,“和她说宝儿还有钱家少爷来了。”
昭昭手里捧着茶盏,开口说道,“祖母,我刚开始就交代了门房的嬷嬷让她告诉姐姐。”
“好好。”老太太点点头。
唐老夫人对着钱镜诚说道,“这里不是京都,就少些这样的规矩,你祖父母应当同你说了,我们两家很要好,不需要那些虚礼。”
昭昭也笑着说道,“祖母,刚刚还忘了说,其实钱二哥和姐姐见过,还帮了姐姐一个忙。”
“什么忙?”
昭昭把钱镜诚做的事给说了一遍,让老太太笑着说谢谢,只有林晟彦看着钱镜诚的笑容,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点看他怪不顺眼的。
林清薇在回到了家里之后,就听说钱家来人了,她回房简单抿了抿多余的碎发,补了一下妆容到了正厅。
林清薇在和钱镜诚见礼的时候有些惊讶了,虽然换了一身衣裳,但是分明就是帮她捡发带的那位,她当时还以为对方是哪家的下人,这会儿有些不好意思和钱镜诚说道:“在城门处多谢钱二哥。”
因为钱宝儿喊她姐姐,两家走动很近,刚刚祖母也让她不必多礼,这会儿林清薇也不见外,并不喊他钱二少爷,而是和昭昭一样,按照年龄大小,喊他一声二哥。
刚刚钱镜诚只见着了林清微的小半身子,就觉得心跳加快,在她自烟雨蒙蒙的外面撑伞而入,他的眼就挪不开了,听到了钱二哥,他感觉脸上又开始发烧。细论起来,林清薇这一声不如昭昭的柔软甜美,更为清淡一些,但是就是让钱镜诚身上酥酥麻麻的。
钱镜诚结结巴巴说道,“你那时候已经道过谢了。”
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林清薇就更羞赧了,想到了喊人壮士这件事。
跟着后面的珊瑚忍不住露出了牙,她当时也看到了钱镜诚,不知道为什么刚刚在见到了钱镜诚的时候就觉得有点想笑,听到了钱镜诚结结巴巴笨拙说话,就忍不住了。
钱宝儿有些珊瑚的发笑,她在林家就跟在自家一样自在,直接问道,“珊瑚姐姐怎么了?是不是城门口有什么有趣的事?”
林清薇窘迫地低头,不好意思提起这桩事,反而是钱镜诚打圆场,笑着说道:“我素来胡闹,离开京都没多久就一路骑马过来,我那叫做雪影的白马像是泥地里出来的一样,我那时候又风尘仆仆的没有梳洗,就被薇妹妹当做了侍从,当时喊了我一声壮士,还夸壮士的骑术好。薇妹妹应当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钱镜诚显然觉得自己现在的模样脱离了“壮士”,他还露出了淡淡的自信笑容。
若是他还白皙清俊,这样的笑容没什么问题,关键是他皮肤黝黑,露出了一点白牙,看起来还当真是个壮士。
昭昭是头一个忍不住的,噗嗤笑了出来,昭昭笑出声之后有些后悔,连忙用手捂住了小嘴,她觉得有些对不住宝儿,这可是宝儿的二哥,怎么可以取笑二哥。
结果宝儿笑得比昭昭还要大声,还去扯昭昭的手,让她别捂着嘴。
两个孩子笑得欢快,林家人也是忍俊不禁,刚刚看着钱镜诚谈吐成熟,现在来看也只是个少年。
钱镜诚刚开始还笑着,到后面有些绷不住了,他在想着,是有什么说的不对?
刚开始林晟彦对钱镜诚有点看不顺眼,这会儿看对方窘迫,反而对他同情起来,对着钱镜诚说道:“钱二哥,我这轮椅有些重,不大好推动,你替我推一段可好?”
钱镜诚自然是求之不得,把人给推到了拐角处,钱镜诚小声求解,“为什么刚刚都发笑?”
林晟彦看着钱镜诚真心求解的模样,眼角一抽。
“钱二哥一路风尘仆仆,是不是洗漱之后直接换了衣裳,也不曾照过镜子。”
钱镜诚点点头。
林晟彦吩咐跟出来的墨烟去取镜子,其他话不用多说,等到钱镜诚见到了镜子就知道为什么众人发笑了。
钱镜诚在看到了镜子之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明明在京都里的时候,都说这一身衣服很好!现在为什么是这个模样?
之前是“壮士”,现在是试图装斯文的“壮士”。
钱镜诚一想到刚刚自己顶着这副模样讨好长辈,还用淡淡的自信语气表示现在和城门口区别很大,他就有一种的落荒而逃的冲动。
林晟彦看着钱镜诚这模样,知道他一时恐怕有些下不来台,开口说道,“我以前在京都时候总是胡闹,也不曾正儿八经读书,现在还有些时间,钱二哥指点一番我的功课可好?”
钱镜诚现在确实有点不愿意见人,就算是知道堂中有林清薇也提不起兴致,点了点头跟着林晟彦到了书房。
这两人久久不回来,堂中最不好意思的就是林清薇,如果不是城门口的时候她弄错了称呼,也不会把钱镜诚弄得害臊,她干脆对着宝儿和昭昭两人招手,让她们到房中玩,也好叮嘱两人等会莫要拿这件事说笑。
这一场堂会散了,老夫人和柳氏继续去厨房里,林鹤则是去书房里看书,林清薇则是带着昭昭和宝儿到了房中。
钱宝儿虽然觉得好笑,而且觉得二哥被笑话也没什么大不了,但是林清薇这样说了,她还是很敬重这位温柔的姐姐,于是点点头,“姐姐,我在这里不说,回去了肯定要告诉祖父母的。”
宝儿凑近了,看着林清薇,“姐姐这样真好看,我下午得了信就想要过来,因为遇到了二哥耽误了功夫。”
林清薇被这样凑近看有些不好意思,羞涩地摸了摸宝儿的脑袋,“我大哥请钱二哥去书房,你哥哥也在读书吗?”
“有的。”钱宝儿点点头,“别看我二哥刚刚的模样,他的书读得很不错,好像是在书院里也是前几名,听我娘提过,他文章做得还不错,对了,还有字写得也很好,对了,这里!”
钱宝儿身上有一个锦囊,里面装了写满小字的黄纸,她小心翼翼地打开,“这都是二哥写得。”
林清薇一看到这个字就有些挪不开眼,字是用不同的写法,每个字都是单独的,偏偏意上有相互呼应,显然这字是一气呵成写下的。
足以见钱镜诚的水准,她还挺难想象,生得黑黝壮实的钱镜诚,竟然有这样好的功底。
这是给钱宝儿祈福用的,她看着林清薇看过了之后,又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
已经看不到字了,林清薇的手指还是在轻轻比划,想着刚刚看到的字。
“对了,孙神医是怎么请到的?”宝儿又问了新的问题。
先前并未同钱宝儿说岑大夫与孙峥是一人,昭昭对着钱宝儿招手,两人的脑袋碰在一起,“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秘密,姐姐都不知道,我晚点告诉你。”
钱宝儿的眼睛一亮,点点头,“我们到那边悄悄说。”
林清薇看着两个小姑娘在罗汉榻上挨着说话,她开始翻找自己的画卷。
她先前遇到过一幅画,那是书法大家温芾的画作。温芾在书法上擅长的是草书,他少有山水画问世,这幅画或许是被认为是赝品,又或者是主人家忽略了它,又或者是主人家遇到了什么事,让这幅画作辗转流在外了,林清薇在京都里遇到了这幅画的时候,木制的画轴全部都已经腐蚀,画卷上也有青霉,还有虫蛀过的痕迹。
因为当时印鉴的地方发霉了,这幅画被认为是没价值的,半买半送给了林清薇,她先把发霉的地方清扫干净,才知道这是温芾的作品,要是店家一早知道这是温芾的作品,怎么都不会卖给林清薇。
这幅画太宝贵,也坏的最彻底,是她修复的画卷之中时间最长的,因为里面不少颜料难得,她还花费了不少银子,去补齐画作里的颜色,还未了补上温芾的字,花了很久的时间去临帖。
林清薇抚摸画卷,想着今天在城门口的初遇,刚刚钱镜诚说起壮士的时候,那自信的模样,她忍不住想笑。最终下定了决心把画卷给了石竹,让石竹拿到门房处,晚上送钱镜诚和宝儿回去的时候,再把画作给钱镜诚。